第二章</br> “新手主播您好，恭喜您開啟您的第一場直播。”</br>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br> 那聲音機械而平靜，在空無一人的宿舍里顯得格外突兀。</br> “現在將由我來向您講述規則。”</br> “本副本為普通限時副本，時長為10小時。</br> （現在副本內時間為晚七點，即需要存活至明日早五點方可通關）”</br> 溫簡言：“……”</br>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份卡，陷入了一瞬間的靜默。</br> 好家伙。</br> 10小時和20分鐘，這個差距……</br> 是不是有點太大了？</br> “您手中的卡片為身份卡，身份卡內容將隨著劇情進度解鎖。”</br> “基礎存活時長已為您發放，更多時長可通過積分兌換。”</br> 只聽那個聲音繼續用著毫無情感起伏的語調播報著：</br> “主播積分獲取規則：</br> 1.根據直播間內觀看人數每進行實時結算。（下個積分結算點為：兩個小時后。）</br> 2.完成直播任務。</br> 3.觀眾打賞。”</br> 更多積分獲取方式將隨著您的探索解鎖。”</br> 講解完規則之后，那聲音突然變得充滿激情：</br> “觀眾就是上帝，熱度就是一切！</br> 請為了您的直播間奮斗吧！”</br> “……”</br> 奮斗你個大頭鬼啊！</br> 宿舍重歸寂靜。</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br> 雖然這個聲音稍微緩解了一點緊張的情緒，但是他仍然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且不規律的心跳聲，呼吸的頻次雖然習慣性地保持穩定，但是肺腔卻仍然尖嘯著渴望更多氧氣。</br> 他下意識緊了緊手指。</br> 身份卡尖銳堅硬的邊緣帶來鮮明的刺痛。</br> 溫簡言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懸于一線，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宣布了剩余的時限。</br> 二十分鐘。</br> 而他是一個很貪婪的人。</br> 尤其是在“活下去”這件事上。</br> 根據規則，溫簡言必須要在二十分鐘內獲取足夠的積分才能維持生命。。</br> 根據直播間人數進行結算的這個方式是靠不上了，畢竟他根本活不到第一個結算點。</br> 那么就剩下了剩下的兩個選項……</br> 很顯然，直播間內的觀眾對此也一清二楚。</br> 彈幕顯著地活躍了起來：</br> “哦喲，主播是想要打賞吧？想要就表現一點誠意啊。”</br> “先給觀眾老爺們磕個頭吧，說不定我心情好給你砸個幾十幾百的積分呢。”</br> “對了，說起來，這個新手主播的顏值很高呢……”</br> 隨著一行行文字飄過，掩藏不住的惡意和愉悅從中透出，仿佛在注視著待價而沽的商品，興奮地揣測期待著該如何將他從骨頭開始嚼碎了咽下去。</br> 這種瀕臨生死邊緣的小主播他們見多了。</br> 主播們眼睜睜地看著的生存時限一點點迫近，像是脖子上的絞索一點點地收緊，眼珠緊縮顫抖，在強烈的絕望和恐懼下面容扭曲。</br>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能有一線生存的機會，他們都會不管不顧地抓住。</br> 無論觀眾提出多么可怕過分的要求，他們都會無底線的滿足。</br> 下跪，磕頭，自殘，哭泣，求饒。</br> 涕泗橫流，丑陋可憐。</br> 溫簡言垂了垂眼睫，白皙的臉上落下一小片鴉青色的陰影，給他端正的樣貌平添幾分脆弱。</br>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唇淺淺抿著，在直播界面上迅速地上下掃了幾眼之后——</br> 精準地點了上方的“隱藏”鍵。</br> “……”</br> 直播間的彈幕有著一瞬間的停滯。</br> 在一片死寂的空白中，一個彈幕緩緩飄過：</br> “等等，我沒看錯吧？主播這是這是把自己的彈幕界面隱藏了嗎？”</br> 其實大部分主播在副本通關過程中，都會隱藏彈幕界面。</br> 但是，如果主播陷入困境，或者時長即將耗盡的生死關頭，他們往往都會打開彈幕。</br> 畢竟……</br> 直播間內的觀眾雖然不能在彈幕中劇透尚未發生的情節，但是卻能夠懸賞積分發起任務，為心儀的主播指明方向。</br> 即使只是心血來潮的禮物打賞，對主播來說就是雪中送炭。</br> 【觀眾就是上帝，熱度就是一切】</br> 這種還有十幾分鐘就要完蛋的的新人主播，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直接關掉了彈幕界面？</br> 是腦子出了什么問題了嗎？</br> 還是說，這個主播居然以為在這種情況下，清高和驕傲還會有價值？</br> 真是笑掉大牙。</br> 雖然主播看不到，但是直播間的人數卻再次有了一個微小的爬升。</br> 現在，直播間里有了八十幾個觀眾，全部都在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br> 在隱藏掉直播界面之后，溫簡言緩緩地深吸一口氣。</br> 混合著灰塵和霉味的潮濕空氣涌入鼻腔。</br> 說實在的，看了那些直播間的言論之后，溫簡言其實……</br> 沒啥感覺。</br> 畢竟，他賴以為生的方式說好聽點是個欺詐師，說不好聽點其實就是個針對高端客戶的職業騙子，什么尊嚴，驕傲，道德，操守，對他來說都完全不值一提。</br> 只要為了活下去，沒什么是他不愿意做的。</br> 不過，在剛剛的規則中，溫簡言精準而明確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br> 時間。</br> 通關的方式是生存時間，積分也是用來兌換生存時間的，初始分配的也是存活時間。</br> 時間，時間，時間。</br> 可以說，時間就是這個副本中唯一且絕對的度量衡。</br> 同時也是他現在最急缺的東西。</br> ——花費這寶貴的二十分鐘，就僅僅是為了向那少的可憐的幾十個觀眾搖尾乞憐，祈求一個施舍的可能性……</br> 簡直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劃算的交易了。</br> 更何況，人性在這種情況下會激發出什么樣的反應，溫簡言再熟識不過了。</br> 他知道，觀眾也知道。</br> 這群老饕對于這種戲碼估計早就已經看膩了，更不可能僅僅因為這個就豪擲千金，畢竟，根據方才的那些言論，他們也不像是那么善良的存在。</br> 而白白送上門的東西最沒有價值。</br> 作為欺詐師，溫簡言深諳其理。</br> 那么，現在就剩下最后一個選項了。</br> 溫簡言的視線下移，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任務欄上。</br> 直播任務暫時只刷新出了一條：</br> 【請新手主播探索副本，解鎖身份卡】</br> 【完成度：0%】</br> 溫簡言環視一圈自己的身處的房間。</br> 一般來說，想要了解自己現在的身份狀態，搜尋宿舍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br> 但是……</br> 溫簡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份卡，上面的倒計時只剩下17分鐘了，而且還在一分一秒地飛快減少。</br> 他的時間太少了。</br>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兵出險招了。</br> 不成功便成仁！</br> 零風險怎么釣大魚！</br> 溫簡言一咬牙，將身份卡往自己的兜里一揣，大步向外走去。</br> 走廊里空無一人。</br> 老式的頂燈歪斜地掛在天花板上，昏暗蒼白的光微微的晃動著，將走廊分割成半明半昧的數個區域。</br> 安靜的讓人心慌。</br> 其中一盞燈下面，隱約可見貼在墻上的鐵銹斑駁的半張地圖。</br> 溫簡言快步走上前去，在地圖前站定。</br> 上面印著黑乎乎的油膩手印，圖樣大多已經剝落，但是仍然能夠勉強分辨出一些模糊的字跡。</br> 他極其迅速地上下掃了一眼，然后扭頭向著某個方向一路小跑而去。</br> 被屏蔽的直播間彈幕區內：</br> “？？？”</br> “主播要干嘛？”</br> “既不求打賞，也不翻寢室，怕不是被嚇到腦子出問題了吧？”</br> “管他呢，還剩十五分鐘，快快快，我要迫不及待了！”</br>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是溫簡言已經將地圖牢牢地記在了心里。</br> 他憑借記憶在走廊上狂奔。</br> 緊閉的寢室門一扇扇地從他的身側飛快掠過，窗子里全部都黑漆漆的，像是一只只空洞的眼眶。</br> 一張青白的，微笑的臉，緩緩地從一張窗子內浮現。</br> 眼珠滾動，落在奔跑而過的青年身上，嘴角上揚的弧度扯的更大——</br> “！”</br> 溫簡言猛地收住步伐，因為動作太猛，差點一個踉蹌把自己絆倒。</br> 他心臟狂跳，驚魂未定地扭頭向著剛才經過的那扇窗子。</br> “……”</br> 啊啊啊啊啊我草！</br> 除了晃動的燈光外，窗戶里什么都沒有。</br> 隔著淺淺的一層灰，溫簡言隱約能夠看到自己的面部輪廓。</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br> 這次，這張臉靠的比上次近多了。</br> 就像是正在一點點地接近他的身邊一樣。</br> 溫簡言一層感到雞皮疙瘩攀上了他的手臂。</br> “哈哈哈哈哈，看來死亡時間越來越近了呢。”</br> “不過，這個主播怎么回事，看到這種情況居然臉色連變都沒變，直接繼續往前跑了……”</br> “以前在這個副本中被纏上的主播，看到鬼已經靠的這么近了，沒一個不尖叫的。”</br> “難道真的一點都沒被嚇到嗎？不可能的吧？”</br> 溫簡言用最快的速度沖下了樓。</br> 一樓雖然是大廳，但是卻仍然顯得歪斜而逼仄，墻壁和地板全部都油膩膩的，被籠罩在一片晦暗的陰影中。</br> 隔著灰蒙蒙的窗戶，隱約能夠看到外面漫無邊際的黑暗。</br> 大門緊閉著，但卻沒有上鎖。</br> 青年的步速沒有減緩。</br> “什么嘛，我還以為會是什么有潛力的新主播，還暗暗期待了一下……”</br> “居然第一反應是想跑嗎？真沒意思。”</br> “這還有啥懸念，走了。”</br> 直播間里的在線人數從八十多飛快下滑。</br> 在即將沖到門口之前，溫簡言突然步伐一收，猛地一轉身——</br> 在值班室的門口站定。</br> 和大門不同，值班室是緊鎖著的。</br> 青年蹲下身來，細長的手指在袖口里一摸，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根鐵絲，他動作熟稔的將鐵絲彎曲，在鎖孔里輕輕一攪。</br> “咔噠。”</br> 鎖舌發出清脆的一聲。</br> 短短幾秒內，值班室的門就向內滑開了。</br> “呼……”</br> 溫簡言站起身，舒了口氣，垂下的手指間，那跟鐵絲魔術般的消失不見了。</br> “……”</br> “……”</br> 直播間內原本還在下滑的人數突然停滯了，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寂中。</br> 溫簡言推開值班室的門，跨步邁入。</br> 根據剛才的地圖來看，這里是一棟老式的宿舍樓，一共只有三層，一層是大廳和水房，二樓三樓是宿舍，四樓的標注已經模糊了，被紅褐色的鐵銹遮擋，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么。</br> 不過，每一層的宿舍數量如此有限，這個學校的規模一定不會很大。</br> 對于這種經費受限的老式學校，溫簡言還算了解。</br> 那就是……</br> 他們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一定很有限。</br> 如果說哪里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收集最多信息，這里是他的最好機會。</br> 和整個宿舍樓的風格一樣，值班室里也同樣寒酸的很。</br> 一張窄窄的床鋪靠著墻，可以供值班老師休息，書架上凌亂的堆著幾本冊子，墻壁上掛著宿舍時間表，一張桌子緊靠在窗邊，靠外的窗口平常用來和學生們對話，但是現在也同樣緊鎖著。</br> 溫簡言一秒都不耽擱，立刻以一種常人難企及的機敏開始搜索翻找。</br> 上鎖的抽屜，柜子，一個一個被翻開，一個一個又被飛快復原。</br> 過往學生花名冊。</br> 老師值班表。</br> 耳邊持續不斷地傳來“信息已獲取”的提示音。</br> 彈幕里有觀眾恍然大悟：</br> “哦哦，這是準備刷探索度啊。”</br> “不少主播在過了好幾個本之后才知道還能刷探索度獲取積分，他居然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就反應過來了，有前途啊。”</br> “誒……這么說，說不定他這次真的兌換出足夠的時長呢！”</br> “還是別那么早下結論，你們也不看看還剩幾分鐘。”</br> 其余的彈幕頓時一默。</br> 時間這種東西總是殘酷的，尤其在開局就只剩二十分鐘的情況下。</br> 雖然溫簡言的動作真的算得上迅速，但還是無法阻擋一分一秒從指間漏掉。</br> 直播間上方標志著主播的剩余存活時長，不知不覺中，那個數字只剩下了不到六分鐘。</br> 在副本內，存活時長剩余五分鐘是一個決定性的坎。</br> 如果主播的存活時長已經不足五分鐘，那么他將成為整個副本針對的對象，會無差別吸引副本內所有非人存在的注意力——無論是怪物還是NPC。</br> 不亞于在手里拿了個小旗子，一邊狂搖一邊大喊：“我在這里！快來抓我呀！”</br> 一旦主播陷入了這樣的處境，危險就只會像是滾雪球一樣飛快增加，大部分人可能連五分鐘都撐不到。</br> 在到達05:00的瞬間，數字被染上了刺目的鮮紅。</br> 溫簡言站在桌前，翻動文件的動作微微一頓。</br>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的溫度毫無預兆地下降了，本就陰冷潮濕的室內此刻變得陰寒刺骨，那種寒意強烈到近乎恐怖，仿佛鋼刀一般侵入肌理，絲絲縷縷地滲進了骨頭縫。</br> 一種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從身后傳來。</br> 溫簡言幾乎是不受控制地緩緩扭頭——</br> 在桌子上擺著的梳妝鏡里，他看到自己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形。</br> 一只慘白的手無聲地，緩慢地從背后半開的柜子中伸了出來，按在了墻壁上。</br> 越過自己的肩膀，溫簡言看到一張臉從陰影中顯現。</br> 那是一張微笑著的臉。</br> 慘白的底色仿佛熔化的蠟，簡單的五官在平滑的表面組合在一起，像是一張詭異的微笑面具，此刻正無聲地沖著溫簡言咧開嘴角。</br> 漆黑的頭發猶如濕粘的蛇，水珠從黑發末端墜下。</br> 滴答，滴答。</br> 它一點點地從衣柜中探身出來，緩緩向著青年的方向走去。</br> 一步，兩步。</br> 隨著距離的拉進，那張微笑面具上的細節慢慢變得豐富起來。</br> 越來越像……</br> 溫簡言本人。</br> 正在這時，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從半掩的值班室門外響起，那聲音一步一停，在死寂的室內顯得分外突兀，帶來一種極為不祥的氛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臟上一般。</br> “咚”，“咚”，“咚”</br> 一陣斷斷續續的哼唱由遠及近地傳來。</br> 那旋律古怪而快活，伴隨著腳步聲一點點地變得清晰起來，在死寂空曠的黑暗環境中顯得格外詭異。</br> 一聽到這標志性的聲音，熟知劇情的彈幕立刻興奮了起來。</br> “是老妖婆！是老妖婆！”</br> “這個新人的運氣簡直了，居然一次性碰到了最難纏的怪和最難纏的NPC，我還沒見過有那個主播有這待遇。”</br> 腳步聲在值班室門口停下。</br> 下一秒，哼唱立止。</br> 壓倒性的死寂突如其來地罩了下來。</br> 溫簡言仿佛如夢初醒一般，猛地伏下身，向著桌下半開的柜子鉆去。</br> 剛才還冷冷清清的彈幕此刻終于變得熱火朝天了起來。</br> “笑死，新人真的好天真。”</br> “如果是往常的話，鉆個柜子，藏個床底，雖然躲不了鬼，躲過NPC的概率還是很大的，但他現在可是百分百吸引NPC狀態，絕對會被發現啊。”</br> “唉，可惜了，如果不是開局這么極限，其實主播發展潛力挺大的。”</br> “別抱怨了，至少現在也挺有看頭的。”</br> “砰——”</br> 值班室的大門被猛地從外推開。</br> 一個高壯肥胖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外，極厚的鏡片根本擋不住那雙眼睛中的歹毒和陰沉，泛著灰的厚嘴唇緊抿著，下垂的嘴角滲著白沫，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著，一種強烈的森冷感充溢在她那張蠻橫的臉上。</br> “誰在那兒？”</br> “咚！”</br> 仿佛撞到頭一般的一聲輕響過后，青年齜牙咧嘴的扶著后腦勺站了起來。</br> 他臉上的眼鏡有些歪，側臉上也被蹭上了一點灰塵。</br> “啊！”</br> 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青年的雙眼微微一亮：“楊老師，您在這里！”</br> 楊老師臉上的橫肉抖了一下，她愣了一下，很顯然也沒有想到這個發展方向。</br> “教導主任給了我鑰匙，讓我來拿一下這屆剛入學的寄宿生名冊。”</br> 溫簡言撓了撓臉頰，沖對方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據說好像是有個學生沒來報道，名冊得修改一下，沈主任要的挺急的，所以就擅自進來了，真的不好意思……”</br> 看著著屏幕上面不改色說著瞎話的新人主播，彈幕區一片死寂。</br> 青年戴著剛剛從柜子底部摸出來的破眼鏡，雖然眼鏡腿有些歪，但是和他剛才的動作結合在一起完全不顯得突兀，反而讓人覺得就是在剛才被嚇到的時候撞歪的。</br> 先前的機敏和冷漠早已消失不見。</br>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著唇，清俊的臉上沾著一點灰塵，眼鏡給他帶來一種初出茅廬般的書卷氣，讓他顯得憨直而青澀，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在鏡片后閃爍著，帶著令人無法懷疑的真誠和歉意。</br> 楊老師瞇起雙眼，陰毒的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青年。</br> 溫簡言這才恍然大悟：“哦哦，不好意思，我還沒有自我介紹！”</br> 他忙忙上前一步，向著對方伸出手，在剛剛伸到一半的時候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急急地將沾著塵土的手掌在褲子上蹭了蹭，神情靦腆羞澀：</br> “我是新來這里的實習老師，您叫我小溫就好。”</br> 他再次伸出手。</br> 楊老師低下頭，掃了眼對方伸出來的手掌，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br> 青年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關切的問道：</br> “怎么了？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br> 剛剛說完，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有些為難地皺起眉：”但是王萍老師今天應該不在……”</br> 終于，老妖婆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沉重的冷哼。</br> 她以與自己體型不符的靈敏走上前去，從柜子深處的一個暗盒中掏出一本被揉搓的皺皺巴巴的小冊子。</br> 嘩啦啦的翻動聲在狹窄的值班室內響起。</br> 老妖婆舔了舔自己油膩的手指，翻開冊子，問：</br> “說吧，哪個學生沒來報道？”</br>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彈幕沸騰了。</br> “我草我草我草！她信了她信了她信了！”</br> “好家伙還能這么玩？”</br> “我靠我嘆為觀止！主播是怎么知道這么多信息的？”</br> “他剛才不是翻到了教職員表嗎，還有值班表什么的，前面是剛進來的嗎？”</br> “雖然但是，誰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編出這么流暢的瞎話啊，絕了啊我的天！”</br> 溫簡言對觀眾的反應一無所知。</br> 他低頭湊了過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點了點其中一頁，指尖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br> “程偉”——那正是他抽到的身份卡上的那個名字。</br> 青年微笑了起來：“這個。”</br> 老妖婆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筆，在程偉的名字后面寫下了三個字：未報到。</br> 剛剛還熱火朝天的彈幕頓時安靜了幾秒。</br> “……”</br> “……”</br> “草，圓謊大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