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少君說話之前,陳國鏡和龍云點了個頭,說他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房間里只剩他們倆,榮少君靠著辦公桌示意龍云坐他對面的沙發,“簡單來說,給你安排入獄服刑是為了制造一份完美檔案,一份讓人查不到端倪的完美檔案。”
“九處大費周章選拔出你們這些人自然不是用來對付尋常小角色的,為了你們以后的安全,這些表面功夫必須做足。”
“我知道你擔心服刑的問題會給家人帶來困擾,但這個污點你不過是背負一時,在適合的時間處里會安排你恢復身份。”
說到這里榮少君忽然做了個自嘲的表情,“軍功章上這個污點會變成亮點。”
龍云抬起眉毛,“軍功章一般不都發給變成照片掛墻上那幫人嗎?”
榮少君彎起嘴角,“是啊,所以這一系列的安排就是為了避免你掛墻上,確保你能把熱熱乎乎的軍功章掛胸前。”
龍云長長地吐了口煙。獎章獎狀之類玩意兒他向來不在意,雖然九哥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甚至還埋了不少坑,但能搞明白對方是以保護他為出發點,這就夠了。
而且,九哥剛才說他們不是對付小角色,弦外之音他們這幫子還成了“精英”了?龍云心底忍不住泛起一絲小得意,他還真有點好奇那位能輪到他們對付的“大角兒”是什么人。
榮少君觀察著龍云的神色變化,很高興自己挑中的是不矯情夠豁達的小伙子。熱血,勇敢,堅強,是能入選九處的基礎,但在這之上,還需要兼備謹慎,機智,狡詐。
他們未來要與之周旋的不是一般人,在把小伙子們放出去之前,他必須要把一切后備工作做足,做滿,不能有分毫差池,否則……
榮少君心頭襲來一陣短促的鈍痛。
“你怎么了?”龍云問。
“沒什么。”榮少君舒展開眉頭,“你現在對外的檔案非常‘完美’。偷竊、作弊、開除、入獄。但這還不夠,你還需要一個牽線人,一個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你領進門的人。”
“你是說常英俊?”龍云想起那個愣頭愣腦還挺仗義的二缺小毒販,“陳主任剛囑咐我找機會接近他,當天晚上就出了事。這么一鬧常英俊前后欠我倆人情,現在想接近他易如反掌。不過這事兒也真夠巧的。”
榮少君笑而不語,端起杯子喝茶。
龍云瞇起眼,“你怎么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
榮少君聳了聳肩。
“靠!難道是你安排……”
榮少君閑閑地吹著杯子里飄著的茉莉花瓣,“挑唆這幫小馬仔什么的,最有趣了。”
龍云盯著他看了足有五六秒才緩過神,“常英俊是小馬仔,那真正的目標是誰?廣哥?”
榮少君露出些許不屑:“趙文廣還不夠資格讓九處興師動眾。”說完沉默了片刻,宣稱:“今天我心情特別好,那就再多說一點。”
陽天會。
活躍在我國邊境以及東南亞的大型走私團伙,現任會長井川猜,日本泰國混血。
在二十一世紀初,陽天會漸露鋒芒,2008-2009年井川猜上位,迅速擴張吞并小幫派的同時,還吸納了某東南亞小國的反政府武裝軍殘余。
因為他的革新和管理,陽天會壯大為武裝走私集團。作風強悍,分工明確,并有專職智囊團負責投資洗錢。
井川猜為人長袖善舞,極其擅長籠絡地方勢力,與許多小國政要保持良好關系,在東南亞諸國來去自如,正所謂狡兔三窟。
榮少君語氣平靜,“邊境上的走私斗爭永遠不會結束,井川猜這種有文化的土匪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接近陽天會,剿滅這波販子是你們這茬兒小伙子的任務。”
龍云苦笑,“這玩意還論‘茬兒’的呢?”那上一茬兒人在哪?是不是已經都變成照片了?他知道這份工作不會很簡單,但沒想到這么……戲劇性。一竿子給支到東南亞去了,整個一諜戰大片。
“害怕嗎?”
龍云撓了撓眉毛,“害怕有用嗎?都已經上了賊船了。”
榮少君輕笑,“龍云同志,請注意文明用語。”
龍云也笑了,“這話應該怎么說呢?我真文明不起來啊。既然要斗悍匪,就得比他們還剽悍吧?您要是給我訓練成一本正經的好戰士,怎么打入敵人內部?一照面就讓人看破了,從單刀赴會變成送上門撞槍口。”
恰好窗外晃過一束汽車燈光,榮少君的視線追著那個黑夜中的車影,“放心,任何時候你都不是一個人。”
龍云皺了下眉毛,若有所思的也去看那窗外的車影,但車子已開得遠了,只看到車燈一閃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夜的山路有一種詭異而神秘的氣質,在車燈照不到的地方宛如萬丈深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連綿起伏的群山在墨蘭的天空中留下黑壓壓的剪影,沉默地注視著盤旋在它們之間的汽車。
車里,陳國鏡握著方向盤,從后視鏡掃了眼坐在后座的人。
“小輝……如果遇見危險,留得青山。”
后面的人沉默良久,忽然問:“九哥今天特意趕過來,是為見剛歸隊的那個新人吧?”
“嗯,他叫龍云。”
后面的人似乎有點驚訝,“未來和我一組的?”
陳國鏡抿了抿嘴唇,“現在還不好說,在隊里先歷練兩年再看吧。”
“……有后備人選嗎?”
陳國鏡捏緊方向盤,“你問得太多了。”
“所以你就借著服刑的名頭,其實是把我弄到這兒來培訓?”正事談完,龍云窩在辦公室不算太舒服的沙發里跟榮少君閑聊。
“要不怎么讓你合理的憑空消失兩年?”榮少君抻了個懶腰。
龍云看著他,繼續肆無忌憚地享受九處處長的小熊貓。現在的情況讓他挺驚奇,沒想到對方這么平易近人,雖然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榮少君和旁的軍官不一樣。九處的人不都應該像陳國鏡那種一本正經的么?
“當然,你們要學的東西很多。”榮少君坐在辦公桌上,兩條腿懸著晃來晃去。軍裝外套已經被扔到一邊,領帶拉松,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兩顆。
龍云看著他,側過頭從嘴唇間吐出的煙像彎彎曲曲的蛇,“我以為聯賽后在戰狼大隊那會兒就是培訓了。”
榮少君搖搖頭,“差得遠呢。”
“那趕上探監怎么辦?”
“正常一個月一次,到日子自然有人給你安排妥當,如果趕上特殊情況再特殊處理。”
“什么特殊情況?”
榮少君掐了煙,嘴角帶著一股奇怪的笑意,“你開庭那天常英俊也去了,一收到你被判三年的信兒就四處托人打點監獄,這些日子沒少折騰。”
龍云一愣,“這廝……可我不在監獄啊,他要是真找人打聽不就露餡了?”他這問題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等看到榮少君的眼神立刻做了個封嘴的動作,“我懂我懂,不該問的不問。”
“孺子可教也。”
“您高抬了,我充其量就一狼崽子,孺子是不沾邊。”
榮少君跳下辦公桌,“行了,馬上要吹熄燈號。從明天開始你就要接受真正的系統培訓,也許這是你最后一夜能舒舒服服睡一覺,珍惜吧。”
龍云也站起身,猶豫了一下說:“我爸我媽那邊,處里能幫忙照應點嗎?我沒別的意思,我媽身子骨不靈,萬一因為我的事氣出點病來……別瞞著我就行。”
榮少君點點頭,“你放心。”
龍云舒了口氣,但走到門邊又回過頭,“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我的工資,有辦法交給我們家嗎?”
榮少君露出一個“你真二”的眼神,“監獄里也是有車間的,我黨對待服刑人員的政策是相當人性的。”
第二天龍云就開始了真正的特工訓練,就像九哥說的,自此以后,能胳膊腿不疼身上不散架的睡一覺幾乎成了最奢侈的夢。
龍云被剃了禿子,因為他得和監獄保持一致。侯坤大著膽子在那光溜溜的腦袋上摸了兩把,“手感不錯。”
龍云正在泡腳,沒工夫搭理他。
戴逸歌正好打Dota贏了把以少勝多的漂亮仗,心情大好,難得的開起玩笑:“黑子,把燈關了,有龍云省電。”
直腸直肚的周克毅果然起身關了燈,還說:“嗯,這樣挺好,節能環保。”
三人默默地圍觀了一下龍云那反射著筆記本光線的禿瓢兒。戴逸歌呵呵笑著,“果然亮!”
龍云低頭洗腳不言聲,侯坤有預感戴逸歌那二百五攤上事了。
第二天清晨,洗漱間里傳來戴逸歌的尖叫,“我的頭發!”
侯坤和周克毅從被子里鉆出頭,只見白白凈凈的,活像被擠壓過的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戴逸歌從洗漱間里飛奔而出,一個餓虎撲食騎在龍云的被子上,不管不顧的砸下拳頭,“你大爺!你大爺!你大爺!”
周克毅撓了撓頭,“絲瓜,龍哥不在被子里吧?”
正好龍云從外面回來,身上的大背心大褲衩全被汗水濕透了。解下手臂上的itouch往戴逸歌床上一扔,“你怎么凈聽小姑娘的歌?唧唧歪歪愛來愛去的,回頭下點重金屬搖滾。”
“你你你!”戴逸歌抓狂了,跳起來指著他,“你不經我同意亂動我東西!”
龍云脫下背心褲衩,毛巾往肩上一甩,“怎么?你告家長去還是告教員去?”
戴逸歌尖叫:“龍云!光天化日你果奔!”
龍云都沒搭理他,徑自去沖澡,留下戴逸歌一個人跳腳。侯坤嘬著牙花子,“絲瓜,龍哥給你剃了你都不知道,可見根本不是對手,你就認命吧。”
周克毅端端正正地坐在鋪上,“唔,從今以后我也要和龍哥一起晨練。”瞧瞧人家那腹肌,真眼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