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在點(diǎn)子上，當(dāng)官的話一句也不能信！虧你叔還在衙門當(dāng)那么年差，居然想不通這個道理。”關(guān)捕頭深以為然，想想又問道：“四娃子，你還沒說咋去京城呢?！薄 ∧懿荒苎a(bǔ)上缺，韓秀峰沒把握，但怎么去京城早有打算，笑道：“云南每年要往戶部和工部解送滇銅，每次運(yùn)銅都要經(jīng)過我們巴縣。我們巴縣這一段的水路不好走，幾乎每年都會翻船。那些銅是運(yùn)往京城鑄錢的，在我們巴縣翻了船，大老爺就要讓川幫出腳夫幫他們從江里把銅錠撈上來。關(guān)叔，話說叫人撈銅的差事這些年你沒少干?！薄 ￡P(guān)捕頭眼前一亮，不禁笑道：“跟運(yùn)銅的老爺說說，坐他們的船去！” “既不用給車船錢，一路上還保險，要是能把解送滇銅的老爺們伺候好，說不定還能混張嘴，一文錢也不用花就能坐順風(fēng)船到京城。” “這倒是個辦法，只是解送滇銅的官老爺能讓你上船？” “這就要關(guān)叔你幫忙了，他可以不讓我上船，但他敢打保票運(yùn)銅的船在我們巴縣水道不會翻？” 關(guān)捕頭沉吟道：“銅啥時候起運(yùn)，啥時候運(yùn)抵京城，都是有期限的。沿路衙門只擔(dān)保銅在各自地界上不會被劫，但遇到翻船這樣的天災(zāi)是不保證的。總之，銅若不能按時運(yùn)到，運(yùn)官的日子不會好過?？h官不如現(xiàn)管，只要船在我們巴縣水道上翻了，能不能撈上來，能在啥時候撈上來，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我就是這么想的?！表n秀峰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 八母纾绻茏\(yùn)銅的船進(jìn)京自然好，可到了京城咋辦？”柱子又問道?！ 爸荒茏咭徊娇匆徊?，”韓秀峰想想又抬起胳膊指指同興當(dāng)鋪方向：“潘家老二不是要跟我一起去嗎，在走馬他是同興當(dāng)?shù)纳贃|家，但上了路他就是我的下人，天底下哪有主人餓死下人卻有飯吃的道理。再說我要是餓死了，那三千多兩銀子他找誰去要？” 關(guān)捕頭樂了，哈哈笑道：“這么說他龜兒子跟著去不是壞事?！薄 ∝踝魇侵蛹易?zhèn)鞯摹笆炙嚒保訁s不想吃這碗人人嫌晦氣走到哪兒都不受待見的死人飯，很想跟韓秀峰一起去京城見見世面?？上氲骄┏悄敲催h(yuǎn)，多一個人去就要多一份花銷，沒敢開這個口也沒再吱聲，蹲在樹下悶悶不樂。 打小一起長大的，韓秀峰豈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回頭道：“柱子，我嬸娘和幺妹兒是婦道人家，我爹和我那三個哥哥全是老實(shí)人，關(guān)叔平時又忙，我走后這個家你要幫我多照看著點(diǎn)?！薄 ∵@是正事也是大事，柱子下急忙站起身：“四哥，你放一百個心，有我在沒人敢欺負(fù)他們?！薄 】粗蛲瓯Ｆ庇杂种沟臉幼樱n秀峰放下茶碗走到他身邊，拍拍他胳膊：“柱子，我曉得你喜歡我家幺妹兒，看得出來，幺妹兒也喜歡你，你倆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可你爺爺是仵作，你爹是仵作，你子承父業(yè)也是仵作，只不過還在學(xué)徒。我叔要是健在，他是萬萬不會把幺妹兒許給你的。” “四哥，你別說了，我……我不會連累幺妹兒的！”柱子臉漲的通紅。 這是韓家的事，關(guān)捕頭不好說什么，但很想知道韓秀峰是什么意思?！ 白屛艺f完么，”韓秀峰走到堂屋前，看著韓玉財?shù)撵`位，凝重地說：“早上我跟嬸娘說了一會兒話，家里遭此大變，嬸娘真心灰意冷了。今后的日子不圖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做仵作有啥不好，幺妹兒要是嫁給你至少有口飯吃，她娘兒倆至少不會被欺負(fù)?！薄 八母?，嬸娘點(diǎn)頭了？”柱子急切地問?！ 包c(diǎn)頭了，不過想娶幺妹兒還要等幾年，我叔剛走，她要守孝?！薄 拔視缘?，我不急！”仵作想找個婆娘太難了，感覺像是在做夢，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關(guān)捕頭也很高興，但想想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四娃子，柱子跟幺妹兒青梅竹馬，這的確是一門好親事，可這么一來你叔的在天之靈會不會……會不會……” “關(guān)叔，你是想問結(jié)這門我叔會不會死不瞑目？”韓秀峰長嘆口氣，無奈地說：“我家的事你再清楚不過，我叔一直想把我過繼過來，續(xù)這一房的香火。我爹肯定同意，我也愿意，可是不能??！嬸娘要是立我為嗣，我就要守孝，三年內(nèi)不能進(jìn)京投供，那潘掌柜這一關(guān)咋過？” “這倒是，”關(guān)捕頭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柱子道：“不要想那么多，賤業(yè)就賤業(yè)，能養(yǎng)活全家老小才是本事。你叔我祖上三代全在衙門當(dāng)差，我們關(guān)家操持了這么多年賤業(yè)，可走出去誰敢瞧不起我關(guān)大？” ……… 剛到家的潘掌柜讓大兒子潘長喜收好重新立的借據(jù)和韓家的房契地契，潘長喜看著墨跡未干的借據(jù)，不解地問：“爹，韓玉財借走的可是兩千兩，現(xiàn)而今他又死了，這賬不能拖，你咋說寬限就寬限呢？” “不寬限還能咋樣？”潘掌柜端著紫砂壺，解釋起來龍去脈，越說越懊悔，無奈地嘆道：“韓玉財鬼迷心竅，回頭想想我們又何嘗不是？要是那會兒不聽他的鬼話，哪有今天這么多事。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再遇到這樣的買賣打死也不能做。” “可是……可是這也太便宜他們！” “剛才不是說過嗎，這是沒辦法的辦法。”潘掌柜放下紫砂壺，黑著臉道：“民不與官斗，韓四雖不是官但一樣不是好惹的。他八歲就跟韓玉財那個短命鬼去衙門討生活，啥事沒經(jīng)歷過？你是沒去，你要是跟我們一起去了就曉得他有多難纏?！薄 ∨碎L生合起折扇，坐下道：“大哥，爹同意寬限也是實(shí)屬無奈。我們開門做買賣的不能得罪那幫黑心衙役，真要是把得罪了，鬼知道他們會不會跑來誣陷我們柜上有賊贓，到時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薄 ∨碎L喜放好借據(jù)，回頭道：“寬限歸寬限，你也用不著跟他一起去京城。京城那么遠(yuǎn)，人生地不熟的，你一個人去我們能放心？”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