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上前就握住了院長的手，“孫院長，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院長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些責備的看了一眼方媛，“這是我太太，這中間大概是有什么誤會，把您也驚動了，真是不好意思。”
    院長看著方媛愣了一瞬，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轉了一大圈都是熟人，他心里有些不快，若是熟人私下說就好，為何要鬧得如此刻一般滿城風雨？讓職工和病人家屬都在這里看了這么久的笑話！
    裴澤抱歉的看向木羽，“木醫生從未收過我的禮物，那對手鐲是我送給木醫生孩子的，跟手術無關，做手術也是我再三要求木醫生才答應的，在做手術之前，我簽下了責任自擔保證書，所有的手續流程都是規范的，您可以去查看，我太太有孕在身，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不太了解情況，大約是誤會了。”
    “哦……原來是這樣。”
    院長看著方媛，礙于裴澤的面子，他也不好生氣，臉上卻是冷了許多。
    木羽聽著裴澤的解釋，把頭偏向一邊，心里的委屈往上直沖，沖的她鼻子微微泛酸。
    “孫院長，心內科有木羽這樣的醫生，您應該慶幸才是，她醫術卓絕，還不怕擔責任，一切都以病人和家屬出發，實不相瞞，我爸爸的病若不是有木醫生，恐早已……是木醫生為我們挽回了爸爸，我們都很感激她。”
    木羽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恰與他相對，他的目光灼熱又真摯，她心里浮上了莫名的感動。
    說話間，人群外再次躁動起來，木羽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忽然就被人緊緊的抱住，來人用力太大，險些撞翻了她！
    “門是我開的，我也是故意站在雪里的，你們不要誣賴木醫生，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都是我，全都是我！”
    “杜阿姨，你怎么來了？”木羽有些驚訝的看著矮了自己一頭的杜阿姨緊緊抱著自己的腰，她臉上透著恐慌，滿臉淚痕，像是生怕有誰會來傷害自己一般，她平日里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此刻也凌凌亂亂的，片刻不見，她像是憔悴得換了個人般。ＷwＷ.ΧＬwＥй.coΜ
    副院長看向精神科的醫生，精神科的醫生上來就要拉開她，杜阿姨死死的抓著木羽，“你們不要帶走木醫生，不要帶走她！”
    木羽看著她極力保護自己的樣子，鼻子頓時就泛了酸，她向精神科醫生擺了擺手，伸手摟住杜阿姨，“杜阿姨，沒關系，他們不帶走我，你別激動。”
    杜阿姨依舊緊緊的抱著木羽，眼淚大滴大滴的從眼眶里掉出來，“我只是想等她，在這里等等她，只有在這里她才能找到我啊……為什么就不能讓我多留幾天，讓我等等她呢……”
    木羽心疼的拍著她的肩膀，“你別激動，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等的人是誰？”
    “我在等小云啊……小云也跟你差不多大，她和你一樣優秀，一樣善良，一樣為他人著想……可為什么她就是不來看我啊……”
    “小云是誰？”
    “小云……是我女兒啊。”
    木羽的心仿佛被重重的一擊，她的眼眶泛了紅，“杜阿姨，你把小云的電話給我，我給她打電話，好不好？”
    杜阿姨搖頭，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沒用的，沒用的……”她低聲啜泣起來，眼淚打濕了木羽的衣裳。
    “木醫生，她女兒三年前在醫院門口出車禍走了，是在她面前走的……”
    精神科的醫生在木羽耳邊說，木羽心里一震，大腦里仿佛空白了一瞬，她依稀記得，三年前因為醉駕出了一起嚴重的車禍，受傷的是一對母女，她們剛從醫院看了病出去，那個媽媽受了重傷，女兒好像當場就死亡了。
    沒想到，那個母親……竟然是杜阿姨……
    出車禍的時間，就是那年的冬天。
    原來她一直在等的……是永遠也回不來的女兒。
    “你胡說！我的小云，她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媽媽搬了家，不知道媽媽在哪里，她只是找不到媽媽了……我的小云沒有走，她沒有走！”
    杜阿姨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她緊緊的拽著木羽，兩個人高馬大的精神科醫生上前拉著她，她拼命的想掙脫他們，可不管怎么用力都無可奈何。
    木羽的眼淚頓時就從眼眶里涌出來，杜阿姨用力拉著她，“我的小云，也像你一樣，那么優秀，那么善良，我一直在這里等她啊，她為什么不來看我……為什么！”
    木羽拉住她有些蒼老的手，緊緊攥進手里，她很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可聽著杜阿姨的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涌出眼眶，她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緊緊的握著。
    精神科醫生要把杜阿姨帶走，杜阿姨死死的拽著木羽的手，“小云，我的小云……如果我的小云來了，請你告訴她，媽媽一直都在等她，一直都在，好嗎，木醫生？你告訴她，媽媽明年還會在這里住院，后年也會，大后年也會，媽媽每年都會在這里等她，你答應我，木醫生，好嗎？”
    木羽用力點頭，“好，好！我一定告訴她，杜阿姨，你放心！”
    杜阿姨終于放開了木羽，精神科醫生駕著杜阿姨離開了心內科，木羽看著杜阿姨的身影不由的往前追了兩步，她的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很想告訴杜阿姨，小云一定曾回來過，她只是以一種你看不見的方式陪在你身邊，她一直都在。
    裴澤看著離去的杜阿姨和木羽，眼眶微微泛紅，若不是方媛，或許杜阿姨可以在這里多住兩天，她不會被提醒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也不會被精神科醫生帶走，她或許在這里永遠等不到女兒，可至少她……
    余生都會滿懷希望。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非要被逼迫著面對自己無法接受的現實。
    若沒有了希望，她的余生，該怎么繼續？
    他回頭看方媛，方媛正悠閑的看著自己手上的美甲，他心里第一次對方媛有些莫名的陌生感，他覺得眼前這個冷漠的美麗女人，似乎與曾經溫暖過自己的那個女孩，不一樣了。
    眾人看著杜阿姨離開的背影唏噓不已，直到院長有意的清了清嗓子，眾人才紛紛收回目光。
    “這些事雖然都有因可循，可木羽犯的錯也不能因此而不追究。”
    院長嚴厲的看向木羽，木羽擦干了臉上的淚，“我說過，愿意接受一切處罰。”
    楊文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木羽這一被處罰，他們科今年的先進就飛了啊！
    他正猶豫怎么說，忽見裴澤走到院長跟前，笑得禮貌而客氣，“孫院長，我愛人和木醫生之間有些誤會，所以才鬧了今天這一出笑話，真是抱歉，都是我們的錯。”
    裴澤回頭看方媛，方媛當然知道他是要叫自己道歉的意思，可她費了多少心力才造了這些證據，就讓她這么算了？
    他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幫著木羽，來打壓她？
    她任性的把頭偏向一旁，不理會他。
    裴澤走到她身邊，拉著她走到院長面前，“小媛，你不道歉嗎？”
    方媛回頭看他，本想把他和木羽那點破事說出來，可她的目光和他相對時，心里一緊。
    她從未在他雙眸里見過那么冷的神色。
    她又氣又怕，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敷衍的開了口，“對不起。”
    “向孫院長道歉。”裴澤連語氣都是冷的，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如十二月的深潭般冰冷，看得她后背發涼，她對孫院長點了點頭，“對不起，孫院長，都是我的錯。”
    沒等孫院長開口，裴澤又把她拉到木羽面前，手上的力氣大得她的手腕都感到了疼痛，可她一聲都不敢吭，“向木醫生道歉。”
    方媛看著木羽，眼里都是不甘，卻還是低下了頭，“對不起，木醫生，是我誤會你了。”
    說到最后，她幾乎咬牙切齒，裴澤這才松開拉著她的手，“抱歉，今天這出鬧劇，都是我的錯。”
    木羽看著他，微微一愣，她在他眼里看見了愧疚之色，她垂下眼，沒說話。
    “孫院長，請不要處罰木醫生，在當下，這樣一切以病人出發的醫生，已經很難找了，您應該給的是褒獎，而不是處罰啊。”
    院長猶豫的看向木羽，辦公室里的醫護都很想為木羽說話，可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倒是辦公室外的病患開始小聲議論，“木醫生很好啊，認真負責，醫術又高超。”
    “對啊，她根本沒有玩忽職守啊，她中午常常都提前來，那些門診來的病人，她也都幫人家看病的。”
    “是啊，木醫生真的很負責的。”
    木羽看向身后的病患，心里泛起感動和感激，那些病患們和善的看著她，紛紛對她露出微笑，她的鼻尖忍不住泛起酸。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最是能融化人心。她回過頭垂著眼，等著院長的指示。
    院長猶豫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好吧，處罰就算了，但……木羽，從今天開始，不可以有任何人幫你代班，你不能說因為你生了孩子就連班也不好好上了！自己的工作要自己負責！”
    木羽垂著頭不說話，院長繼續開口，“方根生是你做的手術吧？”
    “是。”
    “那為什么后續不是你跟進啊？”
    裴澤看了方媛一眼，木羽繼續沉默。
    “住院部醫生都是對病人負責到底的，你怎么會不知道？！”
    木羽嘆了口氣，“我知道了，院長，我會負責。”
    “嗯。”院長回頭看向楊文，“楊主任，你出來，其他人繼續工作吧。”
    楊文松了半口氣，轉而又提心吊膽的跟著院長出去了，路過木羽身邊，他瞪了她一大眼。
    人群散去，木羽抬頭看向裴澤，“謝謝。”
    她感謝他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情況下，說了幾句真話。
    裴澤點了點頭，轉而拉著方媛離開了辦公室。
    “阿澤，你輕點，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