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米粒自是睡了，陳秀麗從樓上下來，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天天回來那么晚啊，這究竟是我的孩子還是你的孩子啊……”
    木羽不想與她爭論，只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語了一句，“這是秦柯的孩子。”
    陳秀麗回頭看她，她頭也不回的上了樓，秦柯從客房里出來，看著她笑了笑，“老婆，你回來啦？累不累，吃飯了沒？”
    自從那次從醫院鬧回來之后，秦柯對她都是這樣的態度，平日的她幾乎不會多言，可想到今天爸媽對她說的話，她停住了腳步，“嗯，你吃了嗎？”
    “吃了，我們都吃過了。”
    木羽點了點頭，想說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說，只好垂著眼進了房間。
    她與秦柯，竟然無話可說了。
    她看著他的時候思慮了很久，爸爸說，就算幸福里摻著妥協，那也是幸福，她想，或許她可以試著柔軟一點，不要那么冷漠和冷淡，畢竟日子還要往下過，她也不希望米粒長大后看見爸爸媽媽冷漠如斯。
    可她真的……
    一個適合開口的字眼都找不到。
    她來到米粒旁邊，看著米粒熟睡的臉，她心里感慨萬千，傾身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或許，他們之間唯一的語言，就只剩米粒了吧。
    忙碌的日子稍縱即逝，大年夜很快就來了，木羽上通班，從年三十早上8點半上到年初一8點半，她一早下了樓，秦柯竟然做好了早餐等她。
    “你怎么起那么早啊老婆？今天休息你不多睡會兒嗎？”
    木羽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嗯，我忘了說，我今天上通班，明天早上才下班，然后要一直值班到初三才休息。”
    秦柯還沒說話陳秀麗就從廚房里出來，“搞什么啊！大年三十上什么班？！”
    木羽不想和她說話，又想到今晚沒有人陪米粒睡覺，只得抬眼看她，“病人不會因為是過年就不生病，醫生也不能因為是過年就不救人。今天晚上，就麻煩你陪一下米粒了。”
    陳秀麗生氣的看著她，秦柯急忙打圓場，“媽，這是木羽的工作，沒有孩子那幾年，她不是也經常值班嗎！”
    木羽看了秦柯一眼，心里雖浮不起感動，卻也沒有之前那么怨懟了，她站起身準備出門，秦柯忽然叫住了她，她回頭，秦柯拉著她出了門。
    “老婆，你工作好辛苦，我會叫我媽好好帶孩子的……”
    木羽看著他，他急忙改了口，“當然，我也會好好陪米粒的！”
    木羽垂著眼點了點頭，“好，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米粒也是我女兒不是！”
    木羽抬眼看他，目光柔和了些，“那我先走了。”
    秦柯忽然急急的拉住她，“等等……”
    她回頭看他。
    “你看，這不是過年了嗎，我之前不是被銀行處罰停薪了嗎，為了把那錢還回去，我和我媽幾乎都掏了老底了……”
    秦柯定定的看著她，她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啞然失笑。
    原來，那么勤快的示好，那么貼心的關懷，是來要錢的！
    看起來，對于人性的無賴和貪婪，她還是太天真了。
    “我沒錢。”
    她轉身離開，秦柯死乞白賴的在她身后跟著，“老婆，我知道這樣有點難看了，可咱們是一個家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我停薪就停三個月，這大過年的我和我媽身上也不能一分錢沒有……”
    木羽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你說什么？”
    他和他媽？
    她自帶飯菜票進了他秦家，這些年來沒有受過他們家一根草的恩惠，這有難就要她同當了？還要連帶著他媽一起管？！
    “不是，不是，是我，我！我身上不能一分錢都沒有不是？”
    “我沒有。”她讓開他，繼續往車庫走去。
    “老婆，你怎么能沒有呢，你那么高的工資，三不五時還有人給你送……”
    “秦柯！”
    她聽不下去，狠狠的瞪著他，“你可以亂說話，可是請你不要侮辱我的職業！”
    “行行行，我說錯了，行嗎？我也就是遭了難，不然我也不至于……”
    “和我有什么關系？”木羽冷冷的打斷他，“我沒提醒過你嗎？我提醒你的時候你怎么說的，忘了？要不，我提醒一下你？”
    秦柯啞口無言，木羽轉頭上了車，剛拉開車門，秦柯又從身后拉住了她，“你不管我就算了，米粒你也不管了嗎？！”
    她拉車門的手頓住，“米粒”二字是她的死穴，輕而易舉的就能打到她心底的柔軟。
    她甚至想馬上沖回家里，把米粒捆在自己身上，一分一秒也不跟她分開。
    可不行，她不能，醫院不允許。
    秦柯臉上都是討好的笑，“老婆，要不就算我先借的吧，好不好？等我發了工資一定……”
    木羽拿出手機，給他轉了五千塊錢，轉而回頭看他，目光冰冷而憤怒，“滾開，馬上。”
    “我這就走這就走！你辛苦了，安心上班，米粒放心交給我們，拜拜啊老婆。”
    他笑笑的離開，木羽生氣的坐進車里。
    大年夜的路上很空曠，木羽開得很快。
    她答應過爸媽，自己一定會幸福，可在這條逼仄的路上，她全然找不到方向。
    她甚至，連往前走的力氣都沒了。
    想到米粒將會在這個毫無感情，全是算計的家庭里長大，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心里悶得她喘不過氣。
    帶著氣一路飛馳來到醫院，她匆匆停車，約莫是太急的緣故，她也沒注意旁邊車的距離，停了車用力開門，“嘣”的一聲，車門重重的撞在了旁邊的車上，她嘆了口氣，重新挪了車，剛下車就看見旁邊走來個人，微笑著向她點頭致意。
    她竟然碰了裴澤的車。
    她看了裴澤的車門一眼，掉漆凹陷了一大塊，“抱歉，我開得太急了，你看是要報保險還是……”
    “木醫生，今天為什么會是你值班？”
    他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只面帶微笑的看著她，眼里帶著欣喜。
    “嗯……我和高醫生換了班。”
    裴澤點頭，走到她身邊，“走吧，你上班時間馬上就到了。”
    木羽一愣，“我碰了你的車門……”
    裴澤笑著看了一眼車門，“真是特別的新年禮物。”
    他幽默的語氣讓她微微一愣，早上的氣無聲無息的消散不少，她回頭看他的車，他的車不便宜，她剛才開門這一下用了全力，磕得不輕。
    “要不我報個保險吧？”
    “走吧，你上班要遲到了。”
    “不是，你這車……”
    “遲到要扣工資的，病人還在等你查房。”
    裴澤話趕話的勸著木羽往前走，木羽思前想后覺得不合適，停下腳步拿出手機。
    “這樣吧，我們加個微信，你的車后續要是要我賠償，你告訴我。”
    裴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拿出手機掃了她的微信。
    大年夜來看病的病人不多，醫院里人也不多，不得已留在醫院過年的病人家屬都準備了一些菜，病房的電視上播放著春晚，大家聚在一起，看著春晚，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為冰冷的病房增添了些許過年的氣息。
    “木醫生，你來了？來跟我們一起過年吧！”
    木羽來巡房，眾人盛情的邀請她，她看著他們笑著搖頭，“不了，我帶了飯菜。”
    “木醫生，今晚病房就別熄燈了吧？”
    “對啊，今晚過年，讓我們看完春晚吧！”
    “就是！”樂文小說網
    眾人一呼百應，就連躺在床上的病人們也都懇求的看著她，她微笑著擺了擺手，“大家，來醫院是治病，不是度假的，春晚年年都有，但我可不希望年年都在醫院里見到你們啊！要看春晚，好好休息，早日出院，回了家和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好看，好嗎？”
    眾人都笑起來，笑容樸實而真摯，“好，木醫生，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木醫生。”
    木羽聽著此起彼伏的“新年快樂”聲，心里涌起暖意。
    她看著他們微笑點頭，“新年快樂。”
    回到辦公室，她拿出手機翻找著外賣，早上離開太急，她根本就沒有帶今晚的飯，中午囫圇吞棗的點了個外賣過了，可這個全國人民都在闔家團聚的時間點，她根本就找不到外賣點。
    嘆了口氣，她起身走向住院部的露臺。
    這個年，她不僅要一個人過，看起來，還要餓著肚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