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天已破曉，蒙蒙的光打在村子里的小路上，車開不進來，他們只能徒步前往，木羽一天沒吃飯，血糖急劇下降，她幾次都要暈倒在路上，是裴澤一路摟著她她才回到了家。
    “你先坐一會兒，我給你做點東西吃。”
    “好，謝謝。”
    木羽虛弱的趴在桌子上，她眼前直泛黑，一身一身的汗，裴澤在廚房里忙，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她回頭看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莫名的情愫在發酵。
    除了爸爸之外，她從未見過男人在廚房里忙的樣子。
    他低著頭，背對著她，他的肩膀很寬，穿的衣服很好看，他熟練的使用著那些老舊的鍋碗瓢盆，燒著水的同時切著菜，霧氣從他旁邊冒出來，他站在那些霧氣里，身上仿佛泛著柔光。
    她看著他，眼眶緩緩的濕潤了，那是溫暖的光啊，是她一直追尋，卻從未擁有過的溫度。
    在這個冰冷的時刻，在這個她遠離了多年卻熟悉不已的小屋子里，沒想到，竟還是他，給了自己這片刻的溫暖。
    她所有的孤獨，所有的狼狽，在他面前像是都無所遁形，滿腔的感激化作她眼里的淚，滴在了他的外套上。
    裴澤端著兩碗面來到她身邊，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快吃吧，我給你媽媽也做了一碗，送的太遲該坨了。”
    她垂眼看著面前的面，咽下了眼里的淚，“謝謝。”
    “客氣的話就省略了吧，作為朋友，這就算我為上次莫名其妙的無理道歉吧。”
    她抬眼看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上次在宴會的事，他看著她笑起來，“我們……算是朋友吧？”
    她垂著眸笑，“當然。”
    他笑著點頭，拿著筷子狼吞虎咽起來，她看著他啞然失笑，“餓壞了吧？真是抱歉。”
    裴澤驚喜的指著碗里的面，“你們家這是什么面，怎么那么好吃？！”
    木羽笑起來，不再說話，低頭吃面。
    里屋的床上放著一個包和一包東西，床鋪鋪得整整齊齊，床面上落了薄薄一層灰，木羽看了心里難過，爸爸的病根本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媽媽一句都沒告訴過她！
    她把包提起來，思忖著應該是衣服，拿起了那包用布包好的東西，布沒打結，一拿就散開來，鑰匙存折紙張散落了一床，木羽急著收拾。
    收到最后，有一封信，信上寫著娟秀的字跡，“小羽親啟”。
    木羽的心驀的跳了一下，這是媽媽的字跡，她急急的拿出信封里的信紙，“小羽，很怕不能好好的做個告別，有些話當著面沒有辦法說出口，只好以這樣的方式和你告別了。”
    “距離你離開家，如今已是第六個年頭了，家門口的樹花開花落了六次，你最愛站在那樹下接花瓣，每年我都期盼著花期能長些，怕你回來看不見，也不知道如今的你，還喜不喜歡做那樣簡單卻能為你帶來快樂的事。”
    “家里的家具都舊了，你爸爸舍不得丟，如今好了，你住在城里，這房子沒有人住，你把能用的家具都送到村頭老楊家去，他們家窮，又沒有孩子幫襯，興許能用得到，這房子是鎖了還是賣了，都隨你便，沒有了這個掛牽，你心里也不會總覺得愧疚和虧欠了。”
    “爸爸媽媽對你一直有歉意，你那么優秀的孩子，生在這個家里，是委屈你了，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當初給你取名‘羽’，就是希望你能在廣闊的天空自由翱翔，可是很抱歉，爸爸媽媽恐怕沒有辦法再繼續站在你身后了，可請你相信，我們對你的愛，并不會隨著時間的停止而停止，我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守護著你，一直，一直。”Ｍ.ＸζéwéＮ.℃ōΜ
    “媽媽知道，這段婚姻你并不幸福，也知道你為了我們的期盼，一直在忍讓。小羽，爸媽一直在乎的，都只是你的幸福而已，你離不離婚，你身邊的人是誰，都沒有關系，爸媽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照顧你，在你累的時候給你一個懷抱，在你冷的時候給你添件衣裳，爸媽不希望你的婚姻讓你身陷囹圄，愛情和婚姻是讓人幸福的事，不要讓變了味的它困住你。”
    “真是對不起，沒等米粒長大就要告別了，一天孩子都沒有幫你帶過，將來的日子你免不了要辛苦了，等米粒長大你告訴她，阿公阿婆不稱職，小羽，真的對不起。”
    “你匯來的錢媽媽都幫你存起來了，我和你爸爸還存了一部分，都在存折上，密碼是你的生日，希望將來的某個時候，這筆錢能幫到你。”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還有什么是沒交代的，這一世我們虧欠你太多了，小羽，你一直都在為成為我們期盼中的那個你努力著，你永遠都在做一個乖女兒，卻從來沒做過你自己，媽媽不稱職，甚至都沒有問過，你喜歡做什么，你希望將來的自己成為什么樣子。媽媽總覺得只要你足夠優秀，生活就會對你溫柔以待，可現在看來，媽媽錯了。”
    “不知道現在問還來不及來得及，小羽，你喜歡做什么呢？喜歡畫畫，還是喜歡唱歌？又或者像你兒時記日記，喜歡寫作呢？”
    “不管你喜歡什么，都努力去做吧，媽媽再也不會強迫你離開我們去讀書，還是去城里工作了，很抱歉，到此刻才想明白，只要是你喜歡的，媽媽都應該支持才對，爸媽再也不會成為你生命里的羈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答應媽媽，別哭，笑著送我們走，媽媽和爸爸這輩子過得很幸福，因為我們相愛，我們有你。”
    “小羽，爸爸和媽媽永遠都愛你，‘永遠’不會有終點，希望你的余生可以沐浴在愛里，如果你愿意，我們便化作光明，永遠守護著你。”
    “小羽，再見。”
    木羽已經無法得知自己此刻內心是何感受了，她的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手抖到完全沒辦法握緊手里的紙張，她瘋了一樣抓起東西跳下床，“阿澤，阿澤！”
    裴澤從廚房里沖出來，只見木羽如無頭的蒼蠅般從里屋沖出來，撲進他懷里，顫顫巍巍的手里捏著封信，“怎么了？！”
    “我媽……我媽……她……”
    她的唇齒顫抖得說不清話，他心里立時就明白了，他丟下手里的東西，拉著木羽就往外沖，木羽的眼前模糊得看不清路，只能被動的跟著他跑，她不知道他們是怎么上的車，怎么來的山頂小屋，她只知道她沖進屋子里的時候，媽媽拉著爸爸的手，安靜的趴在爸爸身邊。
    她的嘴唇烏黑，皮膚泛著青色，木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撐著全身無力的身體走到媽媽面前，顫抖著手探向媽媽的鼻息。
    沒有，什么都沒有。
    她瞪大了眼睛，宛如有一只大手倏然伸進她的心里，用力一捏，她的心就碎了，她干涸的眼里沒有一滴眼淚，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邊摸到一張紙，她拿起來看，字跡有重影，她要很努力才能看清。
    “若你身邊有你想要抓住的幸福，打碎禁錮，努力去追尋吧，只要有人能照顧你，爸媽就安心了。”
    她手上用力，幾乎捏碎了那紙，心里的疼直沖她的腦門，她雙腿一軟，倒進身后趕來的裴澤懷里。
    “你們……你們騙我……你們說過，明年……陪我過年……的，為什么……騙我……”
    她疼得喉間都有腥甜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在家門前的樹下，她還是兒時那個女孩，花瓣落了一地，她高興的在地上抓了花瓣撒上天空，花瓣從天上落下，她伸著手接。
    天上有一束光，她站在光里，爸媽站在光外，站在家門前，笑笑的看著她。
    “爸，媽，你們過來啊！這里有光！”
    “我們不來了，小羽。”
    我們就在這里，不論何時何地，我們就在這里，永遠守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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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難受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今日份更新，我先哭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