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熬了夜的木羽還在睡,小雁一整晚都沒睡,見天剛蒙蒙亮便起了身,赤著腳走向大門口,昨天夜里裴澤急急的就拉著她回來了,她什么東西都沒拿,只有一身工作服和一雙鞋。
她當初從旅店里出來已是身無分文,縱然她一路上省吃儉用,可當她來到這座夢寐以求的大城市的時候,也已是強弩之末了。
她剛來的時候,也試圖找過其他工作。
發傳單,和她一起應聘的都是在校大學生,人家選不上她;家政和飯館,人家嫌棄她年紀小,不牢靠;工地上,人家要技工,就算是力氣活,也只要男性,她也去試過環衛工人,可環衛工人的工資是月結,她沒有固定居所,身上的錢也撐不到一個月。
在餓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看見了KTV的招聘信息,包房公主,包吃包住,工資日結,那時的她已是餓得頭暈眼花,幾乎沒有猶豫,她走進了KTV的大門。
她找后廚阿姨要了兩個饅頭,住進了有五張高低床的宿舍,在那間狹小到只能轉身的宿舍里,她換上了從未穿過的暴露衣服,她羞得不好意思出門,可看見同住一個宿舍的其他女孩們包里的現金,最新款的手機,她終究還是邁出了那道宿舍門。
她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她只是為了掙錢,只是為了在這座大城市里能有個棲身之地。
只是為了能像所有親戚口中的木羽一樣……
當一個有出息的人。
而不是如她過去,即將二十歲的人,也依舊只能待在父母身邊,做些農村女人做了一輩子的農活,一輩子生活在別人“認命”的目光里。
她想看看更大的天地,她不想一輩子都窩在那個離縣城都有一個小時路程的小山村里,她覺得世界不應該只有一個山洼那么大,她見過城市里的繁華,她不能假裝沒見過。
她忘不掉。樂文小說網
她也受夠了所有親戚都以木羽為參照物來貶低她的言語,受夠了爸媽眼里關切卻要她認命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會讓她覺得,她不配。
不配擁有更好的生活,不配看見更廣闊的世界。
她想來這個大城市里看一看,木羽既然能在這里有一片天地,她為什么不可以。
她當然也知道這份工作羞恥,第一天上班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可當她看見包房里的男人放在桌上的五千塊錢,說她們誰喝酒喝得多就拿走的時候,她的自尊心,驟然之間就被丟到了九霄云外。
五千塊,這樣數額的錢對于她的整個家庭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額,那天夜里,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去廁所吐了幾次,誰的雙手搭在她腰間和她腿上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五千塊錢,她甚至已經在想,等她拿到這五千塊錢要去做些什么。
可盡管她喝到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也沒能拿到全部的錢。
她只拿到了一千塊,可這一千塊,也足夠讓她激動得夜不能寐了。
她緊攥著這一千塊,在廁所的馬桶旁靠了一夜,每吐一次,就數一遍手里的錢,身體的痛苦讓她難受至極,可精神的愉悅卻仿佛一劑麻醉藥,讓她延緩了那些痛苦。
這是她有生以來掙到的第一筆錢,也是她在這個大城市,靠自己掙到的第一筆錢,這個認知,讓她高興得幾近瘋狂。
她可以靠自己,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哪怕她擁有不光彩的夜晚,可當她一覺醒來,沐浴著這座城市的陽光,手里攥著錢,那就是光明。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再也不是那個會覺得衣服太過暴露而羞于出門的農村女孩,她會站在全身鏡前仔細觀察自己年輕的身體,她過去很保守,幾乎沒有穿過什么暴露的衣服,她的皮膚很白,沒有什么瑕疵,她長得不傾國傾城,卻也不是無鹽之貌。
也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有了一點點積蓄,她想,她或許可以靠著這點微薄的積蓄,自力更生一段時間,可在那之前,她得先躲開木羽的控制。
她再也不想聽誰說教,再也不想聽別人指揮她應該怎么走了。
來到門前,她提起鞋子,防盜門上是密碼鎖,她過去也沒怎么見過,她試著往下拉了拉,拉不開,又試著往上提了提,也推不開門,當她再次想試著開門的時候,鎖卻忽然報了警,她嚇得跳起來,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只見裴澤抱著手斜倚在樓梯上,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那么早,去哪???夜總會還沒開門,晚一點,我送你去?!?br/>
裴澤悠閑的來到沙發上坐下,他穿著藏藍色的真絲睡衣,服帖的睡衣勾勒出他好看的身體線條,他環抱著手坐在那里,昂首挺胸,氣宇軒昂,小雁覺得他好看得像是電視里才會出現的人。
可她卻恨透了他,他如迅猛的洪水,沖斷了她走向未來的獨木橋。
“把門開開!”
裴澤不在意的笑,“我們家的鎖刷臉的,只認木羽不認我,你上去叫她,她愿意給你開就開,不愿意給你開……我也沒有辦法?!?br/>
“你……你明知道她不會給我開的!”
裴澤不解的皺眉,“那你不會找個理由讓她給你開嗎?比如……關于你的未來,你可以征求一下她的意見,說服她讓你去頂尖的夜總會當公主,如果她同意了,不是就給你開了嗎?”
小雁氣極,“你不要張口閉口就夜總會!我……我……”
“你什么?你不是在夜總會工作?你也不想在夜總會工作?你都是被逼無奈的,吃不上飯,日子過不下去?還是……夜總會老板見你姿色過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良為娼的?”
“你說話不要那么難聽!”
裴澤笑起來,搖了搖頭,“你做得不好看,還嫌我說話難聽了?木羽說話倒是好聽……可是你聽嗎?”
小雁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她看著裴澤,疑惑極了,“你又不是我的誰,你憑什么管我?就算你和我小姨結了婚……你也管不了我!”
裴澤臉上的笑意淡了淡,站起身來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小雁抬頭看著他,“你……你要干什么?”
裴澤臉上笑意全無,目光里帶著認真,“我只是想告訴你,沒有人想管你,你爸爸管你,是出于責任,木羽管你,是出于對過往感情的交代,至于我,壓根管的就不是你,而是木羽。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我老婆開心,她不開心,我就開心不起來,而你,只是恰好跟她的開心有關系而已?!?br/>
裴澤說完想轉身上樓,想了想又回頭看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小孩,可以為自己的未來做主了,卻連基本的是非觀和判斷能力都沒有,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是個成年人了,那么,成年人的第一課并不是想著如何逃脫牽掛你的人的掌控,而是學著……怎么才能讓人放心。”
再不回頭,裴澤上樓回了房間,小雁站在樓下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間門口,她頹喪的看了看打不開的鎖,只能轉身重新窩回了沙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