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全來到建三江,下了火車一看,感覺建三江的這個兵團(tuán)師部,比一般的縣城要小一些。也許是寒冷的緣故,整條街上連個做小買賣的也看不到,清靜的象一條冰凍的河,他迎著早上剛剛升起的寒冷的太陽,由建三江坐上了通往撫遠(yuǎn)的大客,車窗上掛滿了厚厚的霜,往外什么也看不到,他覺的心里悶的慌了,因為他想透過玻璃看一看北大荒在冬季究竟是個什么模樣,便使勁用手指甲在車窗上來回的劃了起來,嗤啦嗤啦的,一會就劃出了一個雞蛋大的孔,他把臉靠近車窗,鼻尖擠在玻璃上,凍的賊疼,也顧不得了,急忙用一只眼睛向外觀望了起來,雖說這個樣子讓人看著有點傻,可也沒有一個人笑話他。他心想,兵團(tuán)的人也都是些種地的,不象城里人臭毛病那么多,他看到白茫茫的雪原上,有不斷的在視野中閃過的一片片黑乎乎的樹林子,還看到一片片筆直挺拔的穿著雪白外衣的白樺樹,心想:不用問,這就是北大荒中的白樺林了,真是神奇呀!李柱全鼻孔里的熱氣對著玻璃一噴,上面很快又掛上了一層白霜,把視線擋住了,看霜還不厚,他急忙用嘴對著剛才的小孔一口一口的哈起氣來,這一招也挺管用,寒霜遇到熱氣,小孔立刻變的明亮了。機(jī)不可失,他趕忙把臉貼到玻璃上又觀望了起來,他被眼前的這個白色世界中的自然景色給迷住了,在車上坐了幾個小時還沒有看夠,大客車就來到了某兵團(tuán)團(tuán)部。這回兩只眼睛終于可以都用上了,他四下里看了看,看到這個兵團(tuán)團(tuán)部就跟山東老家的一個集鎮(zhèn)樣差不多大,只是大街上看不到來往的行人幾個,更沒有一點繁華的痕跡,李柱全想:也許這里是邊疆的緣故,人煙才這么稀少。在走向連隊的路上,到處也看不到一點土氣,路面的積雪被車壓的又光又滑,就象走在冰上差不多,他不停的到處觀望著,這視野可比在車上從玻璃小孔往外看開闊多了!好一個清潔、寧靜的白色世界啊!到處連個人毛也看不到,靜極了。這種感覺真是不錯,北大荒!你到處都是靜悄悄的,我靜悄悄的來啦,這里也許將是我今后一生生活的地方了,誰能告訴我,我將在這片冰雪覆蓋的年青美麗的黑土地上,在她的春夏秋冬中來演奏出什么樣的旋律呢?看到了、我看到了,在一片密密的白樺林中的雪地上,蜷伏著幾棟茅草屋,住房上的繚繞炊煙,向潔靜的空中無聲無息的飄去,這就是我今后長久的落腳之地了。山東人可真多,真有本事、真能跑,都跑到這天邊與世隔絕的地方來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今天,我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漂泊到了這里,這闖關(guān)東闖的,可算闖到天邊了。
李柱全來到表叔家,家里只有表叔、表嬸倆個人,他們的女兒在JMS上大學(xué)。倆人看到李柱全后說:“五年前俺倆回老家,那時看到的你還象個小孩一樣,幾年時間一晃,你這就成大人了,要是在路上碰見,怎么也不敢認(rèn)了。”李柱全說:“我對表叔表嬸還挺有印象的。”表叔向老家表哥表嫂問完好后,便對李柱全說:“你的戶口我已經(jīng)上報團(tuán)里了,放心吧!有老鄉(xiāng)幫忙,估計很快就會批下來。”表嬸便忙著給李柱全準(zhǔn)備飯去了。李柱全想,我這回是做夢娶媳婦想好事——美夢成真了,太讓我激動、高興啦!曙光就在前頭了。
當(dāng)天晚上,李柱全便住在了支邊青年的單身宿舍里,屋里三間是通著的,南北有兩個大炕,能睡五、六十人。臨近春節(jié),各大城市的知青基本上都回家過年了,只有六、七個人還在這里守老營,可能因為李柱全是指導(dǎo)員的表侄,他們好象對李柱全都挺熱情的。過了兩天,吃過晚飯,也就是下午的兩點多鐘,他們商量著要到連隊附近的水溝里去撈蛤蟆和泥鰍。李柱全想,這里天氣這么冷,冰一定很厚,這蛤蟆泥鰍的怎么撈啊?再說這泥鰍還能吃,哪聽說有吃蛤蟆的呀!在我山東老家可沒聽說過。李柱全正在納悶?zāi)兀麄儗钪f:“你一個人在宿舍也沒啥意思,跟我們一起去吧!”李柱全心里想:我可是干這個出身的,這是我最喜歡干的事了,就是不知道北大荒這冰天雪地的,蛤蟆泥鰍的怎么撈呀!心里高興地想跟著他們?nèi)ヒ娮R見識!他們有的拿鎬,有的拿著鐵串子,還有的拿著小網(wǎng)兜、水桶什么的,這就出發(fā)了。
出了連隊,向東走了還不到兩百米,便下到路邊的溝里,把雪清了清,開始砸冰了。李柱全想:這小路溝這么小,才兩三米寬,離連隊又這么近,會有什么哩?不一會就砸打開了一個小洞,看這冰快有一米來厚了,有人說:“要不是雪大把冰蓋著,這冰還要厚。”網(wǎng)子伸下去,蛤蟆就被撈上來了,一網(wǎng)足有兩斤多,不過都不大,有的比水餃還小些,李柱全看他們一下一下的往上撈,就象從鍋里往外撈餃子似的,他越看越高興,越看越激動,越看越覺的神奇,越看越覺的不可思議。不一會便撈了半水桶,有人說:“這地方?jīng)]泥鰍,要趕上泥鰍厚的地方,這工夫得撈半麻袋了。”李柱全想:這就是人煙稀少的緣故,一些原始的生態(tài)都還在這里停留至今。
他們回到食堂,炊事員把蛤蟆放到水里,放了點鹽粒。李柱全想:他們這樣做,也許是讓它臨死前緩緩勁,蘇醒蘇醒,把肚里的泥水吐一吐。不一會工夫,炊事員往鍋里油、蔥、姜、辣椒的一放,把蛤蟆從水里往外一撈,丟進(jìn)了鍋里翻了幾下子,便倒上水、放上鹽,這就燉開了。李柱全心里納悶開了,想:這內(nèi)臟也不搞,熟了怎么吃?是不是象吃螃蟹一樣啊?李柱全還在納悶,蛤蟆就熟了,炊事員把鍋往下一端,這吃蛤蟆比吃餃子還省事,也不用往外撈,有人用筷子夾起一個放到嘴里,燙的噓哈噓哈的,嚼了兩下就咽肚里了。李柱全一看傻眼加惡心了,這還真當(dāng)餃子吃了,這內(nèi)臟骨頭的都哪去啦?誰勸李柱全吃,他也不敢動筷子,炊事員也來湊熱鬧了,她看上去還象個姑娘,夾起一個蛤蟆也一下放嘴里了,不過這姑娘還是斯文的,嚼吧了嚼吧,終于把蛤蟆的兩條大腿吐出來了。李柱全越看越受不了了,可大家非讓他吃個嘗一嘗,李柱全想,我從小受苦,啥都能吃,吃蛤蟆卻成難題了,可他又一想,人家一個姑娘家都不怕,我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可怕哩?他終于鼓定勇氣夾起一個來,不過他還是先把頭薅了去,又在蛤蟆肚子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蛤蟆屎,這下可把大家逗樂了,李柱全心一狠,放到嘴里嚼起來,味道還真不錯,沒一點屎味,光有鮮嫩的肉香味,慢慢的,還越吃越上癮了了哩!
李柱全回到表叔家,把昨晚的見識給表叔表嬸說了一下。表叔說:“這里的蛤蟆也跟咱老家的不一樣,各地的風(fēng)俗也不一樣,有的肚里還有蠔油,那可是好東西,這地方冬天的蛤蟆,肚里可干凈的很,因為它不吃不喝的,哪來的臟東西哩!”之后表叔又說:“你先休息兩天再說,連隊明年準(zhǔn)備建一個四千多平米的曬棚,過兩天我?guī)愫娃r(nóng)工們認(rèn)識一下,去備備料。”李柱全說:“我年青青的坐車是享受,還休息兩天干啥哩!從鶴崗到這里來路途也不算太遠(yuǎn),又不累不啥的,連隊有活我就去干吧!”第二天,李柱全便和農(nóng)工們坐在東方紅—75拉著的爬犁上,到林子里準(zhǔn)備曬棚木料了,這就算是在建三江兵團(tuán)開始工作了。
在離春節(jié)還有半個多月的一天,李柱全到一個離連隊有三華里多路的地方農(nóng)村(中間隔著一條西南東北向的鴨綠河)——向陽川,去買些生活用品。這是一個地方屯子,有幾十戶人家的樣子(兵團(tuán)的人把當(dāng)?shù)剞r(nóng)村叫地方)。當(dāng)他來到離屯子還有一里左右的地方時,看到一個好象七十來歲的老人,背上背著一捆油樺條子,正踏著沒膝的積雪,艱難的從路邊的路溝里往路上走,來到路下坡,見他把兩手伸進(jìn)雪里面,幾乎象在往上爬的樣子,李柱全忙跑過去從老人的背上把條子接下來,說:“大爺,我到你們屯里去買東西,我來幫你把條子背回家吧!”老人說:“唉!好人哎,真是個好人。”老人話一出口,讓李柱全一陣驚喜和激動,他那一口濃重的鄉(xiāng)音,一下子使李柱全的心和這位老人連在了一起,李柱全親切地問老人:“大爺,聽你口音,咱們都是山東家鄉(xiāng)人。”當(dāng)李柱全聽老人說自己是山東東阿縣人,是哪個公社、哪個村上的人時,他更是激動、高興的不知說什么好了(原來他倆才相隔不到三里地),沒想到在這祖國的東天邊,今天能碰到這么近的家鄉(xiāng)人。當(dāng)李柱全告訴老人,自己是哪個村上的人時,老人忙高興地問:“那你是新到連隊來的了,你一定認(rèn)識你們連的指導(dǎo)員陳春華吧。”李柱全高興的說:“那是我表叔呀!”老人雙眼流露著親切的目光,高興的說:“原來你是春華的表侄啊!真沒想到這么巧,什么時候到這里來的?”原來老人和李柱全表叔早就有來往了,在這遙遠(yuǎn)的邊疆,這么近的家鄉(xiāng)人真是少見了。李柱全發(fā)現(xiàn),老人別說背這么一大捆條子了,光走路都?xì)獯瓏u噓的。老人說他有嚴(yán)重的哮喘病,晚上要趴在一個很高的枕頭上才能勉強(qiáng)睡一會,都好多年了,可受老罪了。李柱全說:“那你這么大年紀(jì),家里沒孩子嗎?還自己出來背條子。”老人說:“其實我年齡不算大,才六十多歲,這是家里窮把我拖累的,再加上我這病。”李柱全后來才知道,老人名叫王書江,是二十年前闖關(guān)東到這地方來的,有倆個老伴都已過世,各自拋下一個女兒,大女兒王小鳳是原來老婆的,二女兒王小英是后來又找的這個老婆的。
倆人熱情的說著說著,一會就到了老人的家。李柱全把條子放在了院子里的豬圈旁,看到這是在屯子最東南邊的兩間低矮的小草屋,李柱全低著頭一進(jìn)屋,除了看到對面的炕梢有個大木箱子外,幾乎就再沒有什么東西了。李柱全又看到,木箱的一頭、右上方有個大鏡子,鏡子正好照著他,他從鏡子里也同時看到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水靈靈的兩只眼睛正對著鏡子里的他,專注地看著,長的蠻好看的,她在炕頭坐著,背靠著火墻子,手里還拿著旱卷煙。李柱全想:你不直視我,從鏡子里看我?難道我就看不到你在鏡子里看我了嗎?我這也正好看到你了。想到這,他馬上回過身。老人說:“小鳳,快把煙筐子拿過來,給你柱全哥卷支煙,他可不是外人,他是你春華叔的表侄,今天是沒有這么巧的了。”老人忙又對李柱全說:“這就是我大女兒小鳳,王小鳳又一次專注的看了看李柱全,就象是有些很在意似的,李柱全也看了一眼王小鳳,她在慢慢地吸著煙,一張秀氣的臉白白凈凈的,倆人目光碰到了一起,又趕緊把目光移開了。東北農(nóng)村家里來人,主人給客人卷支煙,是很熱情的一種招待方式,有些女孩子也會吸煙。人們常說的東北四大怪,這就是其中的一怪。四大怪是:窗戶紙糊在外、姑娘們叼著大煙袋、有了孩子吊起來、老公公腳穿兒媳婦鞋。李柱全長這么大還沒吸過幾次煙,偶爾吸一次,那也是氣味平和的香煙,汗煙從來沒吸過。他聽說東北的汗煙可是勁大,但人家姑娘把煙卷好啦!這盛情難卻呀!他又一想:一個女孩子一口一口的吸的這么香,我一個大男人還能不如她嗎?李柱全從王小鳳手中接過煙,倆人的眼光又碰在了一起,王小鳳趕忙拿起火柴劃著,要給李柱全點煙,可李柱全沒有那么大的膽子,讓王小鳳親手給他點煙,他手忙腳亂的趕緊把著火的火柴桿接過來自己點著了,差點燒到手指頭,緊接著,他深吸了一口,嗆的連著咳嗽了好幾聲,眼淚含著都差點掉下來,看來李柱全有點太輕敵了,也許他心里想把王小鳳一口吸到肚里去吧?王小鳳看著李柱全這個狼狽樣,頭一歪,“咯咯”地笑起來,李柱全感到臉上一陣發(fā)熱,不好意思起來。心想:你這個小女孩,初次和我見面,你就敢“咯咯”的笑話起我來了!這關(guān)東煙厲害,這東北的姑娘也夠厲害的了!王大爺看到李柱全這樣,不好意思起來,說王小鳳對李柱全連點禮貌都沒有。李柱全和老人說了幾句話,就準(zhǔn)備到供銷社去買東西了,供銷社就在王小鳳家的房后,隔著一條路,不到一百米的樣子,老人拉著李柱全,讓他吃過飯再走,李柱全初次到這里還有些不好意思,老人就對王小鳳說:“還不下炕送送你柱全哥,連點禮數(shù)都沒有。”王小鳳這才慢慢下了炕,趿拉著鞋把李柱全送到門外。老人再三的對李柱全說:“一定要常來家里玩玩。”
李柱全回家后把這事給表叔、表嬸講了一下,表叔說:“這些年來,我們和書江大哥家相處的跟親兄弟一樣,我常到他家去,他家那倆個孩子也常到咱家來,書江大哥太不容易了,帶著倆個孩子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的,他又長年有病,你也看到了,他家里什么也沒有,我們常給他添備點東西,逢年過節(jié)的,多少的都是給他幾個錢,現(xiàn)在你來了,以后沒事常往他家跑著點,有點活什么的好幫他干點。”
幾天后,王小鳳來到連隊,喊李柱全表叔家都到她家去吃豬肉,這是東北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他們那里每家年年都會養(yǎng)豬,一進(jìn)臘月就開始先后殺豬了,便把自己的親朋好友喊來,辛苦一年了,在一起聚一聚、喜慶喜慶、拉近拉近一下感情。就這樣你請我、我請你的,有兩道主菜,第一道就是豬肉酸菜燉粉條,那是既爽口又香,還有一道是灌血腸,那血腸在酸菜里一燉,是既爽口又鮮。和山西的驢腸各有千秋了。家庭條件好的人家,這肉一點也不賣,除了凍起一部分來,剩下的大部分都熬成油,連肉帶油的在一起放著,幾乎能吃一年。條件差的就賣掉一些換點錢花。柱全表叔叫李柱全頭里先走,說好到人家?guī)椭蠲睿宦飞贤跣▲P在前,李柱全在后,倆人一句話也沒說,可看的出王小鳳心里滿高興的,不停的哼著東北二人轉(zhuǎn):“紅日高照,呀哈,長白山那,哎嗨呀哈、哎嗨、哎嗨、哎哎呀!哎嗨哎嗨呀、路上那個走來了呀,人倆個呀、哎哎嗨呀哈、一女一男呀、一女一男。”一到王小鳳家,李柱全就趕緊抱柴燒水、忙這忙那的,在他心里,感到實在的就象是自己的家。書江老人守著柱全表叔表嬸,一個勁地夸李柱全說:“這孩子心眼好,和我有緣份,第一次我們爺倆碰到,誰也不認(rèn)識誰,他就幫我背條子,你看今天把他忙的,干完這個干那個。”李柱全想,你就可勁夸我吧!看的出來王小鳳可一邊聽著哩!吃過飯,柱全表叔表嬸先走了,李柱全什么也不讓老人動手,幫王小鳳又洗又涮的,都快忙活到黑天了,才把家里都收拾完,王大爺叫王小鳳拿出一塊肉來叫李柱全帶著,他說:“春華他們在連隊,和地方上不一樣,從來也不養(yǎng)豬。”李柱全怎么也不接,老人說:“拿著吧!每年都這樣,你不拿就得叫小鳳送去,還得跑一趟。”王小鳳說:“真夠磨嘰的,你就痛快拿著吧!”李柱全接過肉來想:這小姑娘真拿我不當(dāng)外人了,不然的話她怎么,用這種口氣給我說話呀。
轉(zhuǎn)眼七三年的春節(jié)到了,柱全表叔給書江老人買了些禮物,又拿出二十元錢遞給李柱全說:“把這些東西帶上,過年了錢也不多,讓他買點什么吧!你來了,今年就不用我跑啦。”李柱全也沒有什么錢,他想:我這孬好也得表示點意思吧!不還有個五、六歲的小妹嗎?到向陽川后我去給她買點糖果什么的,這事不就過去啦!李柱全來到向陽川,一進(jìn)王小鳳家屋門,一家人高興的不得了。書江老人說:“這今年又給我買這么多東西。”李柱全又把錢遞給他,老人說:“春華真是拿我比親大哥都親呀!”王小英高興的又蹦又跳的,李柱全說:“小妹,第一次來,我沒看到你,第二次來家里人多,忙的也沒顧的上和你說說話。”王小英只是看著李柱全笑,一句話也不說。王小鳳在一邊笑著問李柱全:“還吸不吸煙啦!上次那煙吸的不過癮吧?不行我再給你卷一支吧!”李柱全笑著對王小鳳說:“你這是還想看我的笑話啊!”他在炕上坐了一會,就拉著王小英的手說:“走吧小妹,跟哥哥到外邊去玩玩。”李柱全帶著王小英來到小賣部,給她買了些糖果什么的,回來后準(zhǔn)備回連隊,一看王小鳳已經(jīng)忙著做菜啦!李柱全說:“這么早就做飯啦!我中午準(zhǔn)備回連隊呢!”王小鳳盯著李柱全看了一眼說:“回去吧!你回去我就省事啦!”老人說:“你看看小鳳,這是怎么跟你哥說話呀!”李柱全想:我這可別說走啦!看王小鳳這樣,她是真有點生氣了!和這么俊的小姑娘,坐一起吃飯,我太幸福啦!
吃飯時,四口人圍坐在炕桌上又說又笑,一會說說山東家、一會又說說北大荒的。老人說:“你看咱這個家,我除了有這兩個閨女外,什么也沒有了,這些年小鳳、小英她娘先后過世,我有病不說,還搬了兩回家,一搬三窮真是不假。二十年前我從山東跑腿(就是光棍)來到向陽川,就住在這屯里老白家西屋,聽說他爺爺輩上也是山東人,一年以后,老白家從上江(松花江上游)來了人,屋不夠住,他們就給我介紹了個女人,就是小鳳她娘,她家是大北甸子的,在向陽川以北四十來里地,小鳳她姥姥就一家三口,我算是上門女婿,背著個行李到她家去的,她姥姥家里也是啥沒有,這還不說,大北甸子那地方水土又不行,多數(shù)人都有地方病,特別年紀(jì)大點的,每天早上從炕上坐起來都不能下地走路,得用兩手扶著炕沿慢慢來回的活動活動,這樣才能出屋,不光這個,婦女們更可憐,好多活到五十多歲就走了。我叫他們搬到向陽川來住,真是故土難離,說什么他們也不答應(yīng),離不了那老地方。我在那里過了十來年,小鳳她老爺姥姥先后過世了,我和小鳳她娘才來到了向陽川,在屯子邊上壓了(蓋了)這么兩間小屋。沒幾年小鳳她娘就過世了,唉!這人挪活、樹挪死,哪里黑土不埋人哩!要是早搬到這里來,小鳳她娘也不會走的這么早。”王小鳳又難過又生氣地說:“爹,今天叨咕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干什么?還讓不讓人吃飯啦!”老人又說:“唉!人命苦那是沒治,后來小英她娘跟了我,這不小英才兩歲,她娘就走了。”李柱全聽老人講到這里,他看著眼前的小鳳姊妹倆,真是好可憐的倆個妹妹呀!他覺的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心想:我從今以后,一定會為這個多災(zāi)多難的家付出我最大的努力。于是對老人說:“王大爺,以后這個家有我,什么事也不用你干了。年前我什么不干,也要把燒的,多給您準(zhǔn)備些,把炕天天燒的熱乎乎的好過冬,連隊離向陽川就這幾步遠(yuǎn),以后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我全包啦!”老人激動的都不知說啥好了,吃過飯,李柱全就把院子里有一米多高的雪打掃了個干干凈凈,要不是李柱全來,這院里的積雪可能過大年也不會動一動了。之后他又把從雪堆里扒出來亂七八糟的木頭鋸了鋸,劈成拌子碼吧好,忙到天黑才回家。王小英追到院外,一個勁地喊:“哥,明天再來。”
過年了,李柱全這是第一次在東北過年。連隊的領(lǐng)導(dǎo)們就挨家挨戶的走訪,看看過年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還有什么困難沒有,有的人家衛(wèi)生搞的不太好,連隊的領(lǐng)導(dǎo)就會提醒他們,過年了,誰家再這么埋汰,就讓他上連隊的黑板報,誰家不愛講衛(wèi)生,連隊領(lǐng)導(dǎo)那也是一清二楚的,甚至有時還要求把被子拿出來,看看洗過了沒有,干不干凈,鞋也不能隨便脫的滿屋都是的。李柱全看到這些后,心里感到暖暖的。心想:天底下也許只有兵團(tuán)墾區(qū)的領(lǐng)導(dǎo)們才能做的這么好,連隊的人們搞的年味也是濃濃的,大燈泡子掛在了院子的上空,紅對聯(lián)、紅燈籠更是在白色的世界里顯的更加分明、更加喜慶!再看桌子上,好酒好菜的,擺的是滿滿登登。豬身上的除了豬毛沒上桌,其它的全有,野味也不少,什么野雞、野鴨的,魚蝦更不用說了,還有木耳、蘑菇、猴頭什么的,都是原始自然生長的土特產(chǎn)。李柱全感覺到,老家的農(nóng)村和這里的生活條件相比,可真是差的遠(yuǎn)啦去了。年三十這天吃過午飯,李柱全一個人來到連隊的外邊,向著西南方向上看了又看,那是山東老家的方向,那里有他的爹娘、那里是生養(yǎng)他的地方,那里有他歡樂清苦的童年。他心中思念著家,嘴里在念叨著:“爹娘新年好吧!兒不在你們的身邊,您二老一定是要吃苦了,過年也會感到孤單了吧!讓我心里感到一點寬松的是,我的家鄉(xiāng)沒這么冷,你們也一定在掛念出遠(yuǎn)門的兒子了,萬里江山隔不斷我的悵思啊!愁也親,苦也甜,不知歸期在何時,等我在這里有了家,我會盡快的把你們接來,好好的伺候你們,讓您享享兒子的福。”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春風(fēng)終于懶洋洋的吹來了春的氣息。一天,李柱全表叔把一張“準(zhǔn)遷證”交到李柱全手上說:“有了這個,你的戶口也就是走走手續(xù)的事了,你快把它郵回去吧!戶口問題這算是解決啦!”李柱全心里既激動又高興,這下我可真成了吃皇糧的人了,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他拿著準(zhǔn)遷證看了又看,“啪”的一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心想:這可不是黃梁一夢了,
慢慢的連隊的活也多了起來,草地的雪有的地方還沒化凈,連隊就開始打草蓋大糧棚。可在李柱全心中,王小鳳家的活是最重要的,他經(jīng)常把這邊的活放下,去向陽川給她們一家?guī)兔Γ图S、翻地、種地、鏟地,常常忙的顧不上在她家吃飯,就又跑回連隊來,他勤勞的美德和汗水,使王小鳳一家和他緊緊的連在了一起。有一次李柱全幫王小鳳家鏟地,要說地里活,別看李柱全力氣大,王小鳳是個小姑娘,可她從小就在東北農(nóng)村干活,就說鏟地,李柱全就干不過她。因為山東鏟地是鋤地,是倒拉牛倒著走,李柱全在東北一次也沒鏟過地,后來是跟著王小鳳學(xué)會的,但用不多大會,王小鳳就會把李柱全拉到后頭去,他鏟著地心里想起了美事,盲流這個讓我聽了比死還難受的帽子終于被摘掉了,現(xiàn)在我有了戶口,就憑這條件,回老家找個小媳婦那也跟在大筐里挑黃杏一樣。年底我就回家顯擺顯擺自己去,在四外八鄉(xiāng)的找個漂亮閨女做老婆,那滋味該有多美呀!李柱全心里一高興,竟放開嗓子唱了起來:“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三九嚴(yán)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萬朵,香飄云天處,喚醒百花齊開放,高歌喚醒新春來。”李柱全天生有一副好嗓子,音色也很美、很吸引人的。
在鶴崗的青石山上時,就有一些人被李柱全的歌聲打動過,葛苗苗是其中的第一個。從他上小學(xué)到高中,別的班級文藝委員都是女的,可唯有他,不管到哪個班級,哪個班級的文藝委員就是他,到哪個班級,哪個班級的女生就甘拜下風(fēng)。王小鳳在前面被李柱全優(yōu)美的歌聲吸引的,地都鏟不動了,她停下來笑瞇瞇地聽著,又回過頭來鏟李柱全田壟里的草。不一會,倆人便碰到了一起,她歡喜地笑著說:“唱的真好,再接著唱。”李柱全說:“別看我鏟地不如你,要說唱歌別說你啦,就是歌唱家,我也敢和他比一比,實話告訴你,我唱歌好聽,不光是嗓子好,也是相當(dāng)有基礎(chǔ)的,好象在我六、七歲以后就喜歡唱歌了,我也是很有這個天賦的,一聽就會。在學(xué)校上文藝課是我最高興的事了,我還常常幫老師教我的同學(xué)們唱歌,那時候家里窮的要死,連飯都吃不飽,就是沒耽誤我唱歌。飽吹餓唱這是有數(shù)的,這倒正好給我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了,我天天從村西頭唱到村東頭,從胡同北頭唱到胡同南頭,從太陽出唱到太陽落。我上初中時,我家離學(xué)校四里多路,我一出門就唱,一唱就唱到學(xué)校門口,放學(xué)后我又從學(xué)校一直唱到家,記的有時候我感冒了,嗓子疼的發(fā)不出聲來,唱不了歌我急的都感到要死了,憋得直蹦高,真象沒法活了那樣。說起我唱歌好聽來,我給你講個事吧,也是關(guān)于同學(xué)們愛聽我唱歌的事。我們村東有一條南北向的老溝長年沒水,村里人都說那個地方緊(就是有鬼),因為那個地方在解放時打死了好多人,到現(xiàn)在還常常有人看到那里有鬼火,但那是我們上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晚上上完晚自習(xí),九點后才回家,我們男女同學(xué)有七八個,一個人從來不敢走,總是一起回家。晚上放學(xué)后我也唱一路,只是聲音低了點。有的同學(xué)、特別是女生,聽我唱歌聽的,她們提前都走到自己的家門口了,還舍不的回家哩!厲害吧!小鳳,你想聽我唱,小菜一碟。我會唱幾百首,還有,我很喜歡蘇聯(lián)和朝鮮的歌,所以他們的歌我也會很多,信不信由你,我這里可不是吹,不過你不能光聽我唱歌,我聽過你唱二人轉(zhuǎn)的,也蠻好聽,你要先唱一段給我聽,我再唱給你聽。”別說讓王小鳳唱啦!一聽李柱全這話,她臉就紅起來了,她對李柱全說:“只要你唱歌給我聽,我就總是回頭來接你,咱倆一起往前鏟,要不然我不理你了,李柱全望著王小鳳那張白凈秀氣的臉,覺的自己對她有某種感覺。
中午李柱全對王小鳳說:“我到連隊去吃飯,下午再來鏟,遠(yuǎn)近都差不多。”王小鳳說:“早上我來時,爹就說過啦!他在家把飯給我們做好,你不去爹會生氣說我的。”李柱全一猶豫,王小鳳上前拉過李柱全的手說:“哎呀!真磨嘰,快走吧!”李柱全猛地感到身上象觸電似的,他知道,自己長大記事后,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的手拉著,倆人回到家一進(jìn)門,玉米大碴子那股香味就直撲鼻,王小鳳把菜端了上來,“小雞燉土豆干(土豆燉熟后切片曬成的干)”,外加小蔥沾大醬,老人一個勁地說:“你不是外人,我也沒做什么菜。”李柱全說:“北大荒這飯,我怎么吃都覺的香,大碴子加飯豆這個香,比連隊的大饅頭都好吃,還有這土豆片,又糯又滑又有咬勁,真好吃!我來到東北這,還是第一次吃這種菜。”老人笑著說:“看來你和我一樣,闖關(guān)東的命。”王小鳳總覺得她老爹對李柱全格外的親。
下午,李柱全和王小鳳把地剛剛鏟完,西北上就黑云翻滾,看樣子雨滴隨時都會掉下來,不用說,一場風(fēng)雨就要來臨了。李柱全想回連隊,一看來不及了,便和王小鳳一起跑回屯里,頭剛一扎進(jìn)屋,眼珠大的雨點就打到了腳后跟。一場大雨過去后,雨點稀稀拉拉的小了。王小英已經(jīng)上一年級了,李柱全說:“小英該放學(xué)了吧!我去把她接回來吧!”老人說:“你歇著吧!叫小鳳去。”王小鳳說:“讓他去吧!我在家做飯。”說完便給李柱全找擋雨的東西,看來這雨傘雨衣的在這個家庭歷史上也沒出現(xiàn)過,她找到一條破麻袋,李柱全一看,這也不擋雨呀!又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塊上面有幾個小洞、破爛不堪的塑料布,李柱全拿在手里抖了抖,經(jīng)過一番衡量,覺的還比麻袋強(qiáng)點。他披著塑料布來到學(xué)校,這塊塑料布一人用都勉強(qiáng),于是他把塑料布給王小英披在身上,把她背起來,正好倆人都借光淋不著。回到家,四口人圍在炕桌上吃飯,王小英說:“我就喜歡哥哥在咱家吃飯。”老人說:“是呀柱全,你一來這個家里就象換了新天地一樣了。”李柱全說:“我也好喜歡和你們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天黑了下來,雨下的又大起來了,李柱全一看黑燈瞎火的,雨又下的這么大怎么辦?這也回不去呀!老人說:“這里到處是林子,野獸太多啦!不象咱老家,跑多遠(yuǎn)的路連個貓都看不到,你在哪不是睡,就這一晚上,將就將就吧!不能回去啦!”李柱全往窗外一看,天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聽見涮涮啦啦的雨聲,心想,這連個手電也沒有,一個人往回走,實在有些害怕,便住了下來。
北大荒的一年四季,夏天在熱炕上睡也是常蓋被子的,老人見李柱全褲子下半節(jié)有些濕乎乎的,就說:“把褲子脫了睡吧!”李柱全想:我一個大小伙子和王小鳳一個大姑娘家睡一個炕上,穿個褲叉子也太難為情了。老人看出了李柱全的心思,說:“咱老家人就是封建。”老人有氣管炎,怕涼,所以炕頭那是他的老地方。李柱全睡在炕梢,王小英靠在他身邊,燈一滅剛躺下,老鼠便迫不及待的跑出來活動了!這里、那里嘩嘩啦啦的弄了半天后,“咯支、咯支”地,也不知咬的什么東西,開始磨牙了,真是叫人又急又氣。李柱全想:這老鼠天生福氣真夠大的,自由自在,吃喝免費,可這得啥咬啥的臭毛病,讓人對它太難容忍啦,我要是捉住你們,是不會寬大處理的。說不準(zhǔn)是什么時候了,李柱全聽著窗外緊一陣慢一陣的雨停了,他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著,炕熱乎乎的,褲子也一點潮氣也沒有啦,他想自己來東北正好一年啦,沒想到一步登天吃上了供應(yīng)糧,心里便又高興起來了,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幾聲狼叫,老人好象也沒睡著,火柴一劃把燈點著了,王小鳳這時也醒了,說:“爹,咱家豬會不會讓狼給掏了呀!”小鳳爹說:“沒事的,豬圈門我插的可牢啦!前兩天我又在上面掛了幾個玻璃瓶子,要是碰到了“叮當(dāng)”一響,狼準(zhǔn)會害怕。”李柱全說:“我們連隊養(yǎng)的豬,都讓狼掏好幾回啦!到后來掛不少瓶子也不好使。”說著坐了起來,不放心的說:“我還是出去看看吧!”王小英這時也醒了,說:“哥,你不害怕呀!”李柱全說:“狼是怕人的,我拿著家伙出去。”老人也起來從外屋找了把鋤頭,倆人圍著豬圈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看看一切正常,便回來躺下了。李柱全尋思著,沒曾想,我這一來還把狼招來啦!他困的要命,感到剛要睡著,朦朧中聽到窗戶“撲啦”一聲響,隨著王小鳳“媽呀!”一聲尖叫,王小英嚇的跟著哭了起來,李柱全也感到嚇的頭皮一麻、猛的坐了起來,雖說沒點燈,還是模模糊糊的看到炕上有個黑東西,李柱全猛然一驚,什么東西從窗戶蹦到炕上來了?這時王小鳳和王小英嚇的“媽呀、媽呀“的帶著哭聲叫個不停,李柱全擔(dān)心這東西會傷到倆小姊妹,正不知所措,老人火柴一劃,一看,是自己家黑豬不知怎么,從窗戶蹦到炕上來了!你說這天底下什么新鮮事沒有?李柱全發(fā)現(xiàn),這也難怪,這窗臺離地面還沒有半米高,炕也是和窗臺平著的,再看這破窗戶,木框子上釘著塑料布,搞不好鴨子都能從窗戶跳進(jìn)來,不用說,這是狼又回來了,黑豬嚇的不知怎么竄出豬圈,跑到這炕上逃命來了。唉!你說讓它這一鬧,還能睡著覺嗎?李柱全和老人出去一看,豬圈門插的好好的,再一看,一邊上有個洞,倆人趕緊把洞用木棍子堵了堵,把豬又重新關(guān)起來。
等倆人回到屋里,李柱全心疼的看著王小英,心想:小妹這還不得嚇著呀!李柱全看著這個在貧窮中風(fēng)雨飄搖的家,心里難過極了。老人說:“今天幸虧你沒走,可給她姊妹倆個壯膽了,我要是早上晚上的,說不清哪天不在了,我這倆個沒娘的孩子,這日子可怎么過呀!”李柱全也心酸起來,他說:“明天我什么也不干,也要回連隊給表叔說說,連隊里有木工班,讓他想法把窗戶給搞好,我回來再把這豬圈也好好搭一下。”李柱全躺下后怎么也睡不著了,剛才看到王小英被嚇的那個可憐樣,令他想起了心酸的往事。
原來李柱全有個小妹妹,比他小六歲,說起來也巧,她也叫小英。他覺的他小妹長的和這個王小英還有些相似似的。那時,家里窮的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他記的在他小妹和現(xiàn)在眼前的王小英差不多大時,已經(jīng)很懂事了,可還是被餓的面黃肌瘦的直哭。有一次,他小妹妹拉肚子,爹娘沒別的辦法了,只想給她弄個雞蛋吃,好給她補(bǔ)補(bǔ)肚子,可家里沒有。后來他妹妹拉的脫水了,爹娘都不知道他小妹妹這是怎么了?又沒有錢看病。還記的鄰居給她妹妹弄了個偏方吃也沒管用,他妹妹最后連個雞蛋也沒吃上,就死啦!李柱全想到這里,淚水從臉上直往枕頭上流,對妹妹那種深深的思念和疼愛,也仿佛轉(zhuǎn)移到了躺在自己身邊的王小英身上了,他感到好想好想把身邊的王小英,摟在自己的懷里。
人的生命就是這樣,有著不可想象的脆弱。七月份的一天,王書江老人終于倒下起不來了,李柱全和表叔表嬸天天往這跑,一說送他去醫(yī)院看看,他就把眼瞪的大大的看著嚇人,說:“我這病我知道,誰想讓我死的快,誰就送我去醫(yī)院。”柱全表叔想,這是老人怕花錢,于是對他說:“錢的事,不用你擔(dān)心,我們想辦法。”咋說也沒有用,衛(wèi)生員說:“這老哮喘病太嚴(yán)重,怕是看也看不好。”
這天早上天剛放亮,李柱全還沒起炕,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王小鳳的哭叫聲:“柱全哥,快去看看我爹吧!”李柱全一聽這聲,知道事情不好,象被火燒著了一樣,猛地起來,趿拉著鞋把門打開跑了出去,王小鳳一把抓住李柱全的胳膊說:“你快去看看吧!我爹昨天晚上憋的喘不過氣來了,叔嬸我都告訴了。”接著倆人一起向向陽川跑去。李柱全進(jìn)屋一看,大隊衛(wèi)生員正扶著老人在炕上坐著。這時他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不對了,不停地“哼哼”著。柱全表叔表嬸來了后,和衛(wèi)生員商量了一下說:”看來不送醫(yī)院是不行了,于是叫人去馬號(馬棚)把車套來了,小鳳爹吃力地晃著手,用力的還是說他那句話:“誰讓我死的快,誰就送我去醫(yī)院。”一著急,臉憋的發(fā)紫,更是上不來氣了,這一來,誰也不敢再動他了,滿屋的人一臉的愁容,停了一下,書江老人吃力地說:“春華兄弟你過來,我心里有話,得先給你說,我不是有病怕花錢,不看,是我這病我心里有數(shù),別說沒錢看不起,就是有錢也一點用沒有啊,哪里有老哮喘病能看好的呀。還有,等我咽了這口氣,千萬千萬別再給我買棺材了,這些年我活著,憋的我就夠受的了,等我沒了這口氣,再躺到那里頭,更連口順當(dāng)氣也喘不了了,我可堅決不愿意再受那個罪了,我聽說現(xiàn)在縣里不是實行火化嗎,這樣最好啦,你就這樣給我安排吧!”陳春華說:“大哥現(xiàn)在不要往這上面想啊!慢慢會好的。”書江老人說:“春華呀!我這事,你先給我答應(yīng)下來再說吧!”陳春華說:“聽大哥的啦。”書江老人接著說:“我這一走你說小鳳姐妹倆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真是叫我閉不上這個眼呀!我給你說個事,我也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就是還沒給你商量,我想把小鳳托付給柱全,我問過小鳳了,小鳳說聽我的她沒有意見,你問問柱全吧!他要是愿意我可就放心的閉上眼了。”柱全表叔看了看李柱全,把他叫到外屋,對他說:“你看王小鳳怎樣,這婚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李柱全想:真沒想到,這事來的這么突然,要說王小鳳,長的倒是滿好看的,皮膚白白凈凈,個頭看著有點小巧玲瓏的也挺好。又一想,說:“我這不是倒插門呀!多難聽啊!”他這話一說,柱全表叔說:“這算哪門子倒插門呀!你看她爹一走,家里只有王小鳳和王小英姊妹倆了,要是你對王小鳳沒意見,就沒啥說的啦!這樣一來,書江大哥也可以放心的閉上眼了。”小鳳爹一聽,李柱全同意這門婚事,臉色看上去就象變了個人似的,他高興地把李柱全叫到跟前,拉過李柱全的手說:“孩子,咱爺倆頭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咱有緣,可惜我走的早了點,這個家以后全靠你了,還有小英,我這是把她姊妹倆都托付給你了,對你我是最放心、最高興不過了。”李柱全既難過又激動地說:“你老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老人有些激動,嘴里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滿意地閉上眼睛,在微弱地呼吸中,過了有三個多小時,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王小鳳和王小英凄慘的哭聲把一屋人一起帶進(jìn)了一片悲痛之中。辦完喪事后,柱全表嬸就留了下來和王小鳳、王小英做伴,平時鄰居們也都經(jīng)常來。李柱全更是一有空就往這里跑,就這樣,她們的生活又慢慢的恢復(fù)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