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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br>  夜里,雨變大了。</br>  早上吃過早餐后,姑媽告訴狄君璞說,她一夜都聽到雨滴滴在閣樓上的聲音,她相信屋頂在漏雨了。</br>  “如果你再不到閣樓上去看看,我怕雨水會漏到我們房間里來了,而且,閣樓里梁家那些東西都泡了水,準會發(fā)霉了,你必須上去檢查一下。”</br>  狄君璞上了閣樓。</br>  這閣樓的面積十分寬大,橫跨了下面好幾間房間,里面橫七豎八地堆著些用不著的舊家具。雖然屋頂上有一扇玻璃窗,閣樓上的光線仍嫌幽暗,狄君璞開了電燈,那燈裝在屋頂上,只是一個六十燭的燈泡,光線也是昏黃的。但是,閣樓上的一切東西都可看清了。</br>  他立刻找到了漏雨的地方,使他驚奇的,是那漏雨處早已放好了一只鋁桶,現(xiàn)在,桶里正積了淺淺的一層雨水,怪不得沒有水漏到樓下去。那么,早就有人知道這兒漏水而且防備了。他相信這不是梁逸舟為他們布置的,如果他知道屋頂漏水,他一定會在他們遷入之前就預(yù)先修好屋頂。那么,這兒在以前,在這農(nóng)莊空著的時候,必定有人常來了,甚至于經(jīng)常待在這閣樓里。他想起心虹告訴過他的話:</br>  “小時候,我總喜歡爬到閣樓上,一個人躲在那兒,常躲上好幾小時。”</br>  那么,這會是心虹嗎?</br>  在一連幾個“那么”之后,他拋開了這個漏水的問題,開始認真地打量這間閣樓。那兒有一張搖椅,他走過去,在搖椅中坐下來,椅子搖得很好,十分安適,只是他弄了一身的灰塵了。梁逸舟租房子給他時,曾表示閣樓里的家具,如果有能用的,盡管可以利用。他決定將這搖椅搬下去放在書房里,看書時可以用。搖椅邊有一張書桌,書桌后面還有張安樂椅。他再坐到書桌后的安樂椅上去,同樣地,安樂椅完好舒適,這些家具都還沒有破損,想必,梁逸舟只是因為搬了新房子,不愿再用舊家具,而把這些東西堆進閣樓的。</br>  書桌上有一層灰塵,旁邊的地下卻丟著一把雞毛撣,他下意識地拿起那雞毛撣,在桌子上拂過去,所有的灰塵都飛揚了起來,嗆得他直咳嗽,雞毛撣,最不科學(xué)的清潔器!他拋下雞毛撣,卻一眼看到那被拂過的書桌桌面上,有一塊地方,被小刀細細地挖掉了一塊,露出里面白色的木材,那挖掉的,剛好是一個心形,在那顆“心”中,有紅色的原子筆,寫著的兩行字,他看過去,是:</br>  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br>  他心里怦然一動,立即涌上一股難言的情緒。想當時,必定有人在這兒期待著誰。他幾乎可以看到那在等待中的少女,百無聊賴地雕刻著這顆心。他坐在椅子里,禁不住對這顆心愀然而視,半晌都沒有動彈。</br>  然后,他試著去拉開那書桌的抽屜,幾乎每個抽屜中都有些字紙,揉縐了的,團成一團的。他開始一張張地檢視起來,絕大部分都是一些詩詞的片斷。有張紙上涂滿了名字,胡亂地寫著“心虹”“心霞”“盧云飛”“盧云揚”,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什么“蕭雅棠”“江梨”“何子方”等等。再有一張紙上,畫著兩顆相并的心,被愛神的箭穿過,一顆心中寫著“盧云飛”,另一顆心中寫著“梁心虹”。但在這兩顆心的四周,卻畫了無數(shù)顆小的心形,每顆心中都有一個名字,像“心霞”“蕭雅棠”“江梨”“魏如珍”……許多名字都重復(fù)用了好幾次,這是什么意思呢?拋開這些字紙,再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有幾本小說,他翻了翻,是《戰(zhàn)地鐘聲》《巴黎的圣母院》《七重天》和一部《嘉莉妹妹》。書都保存得很好,沒有任何涂抹。再拉開一個抽屜,有本封面上印著玫瑰花的記事冊,打開第一頁,上面很漂亮地簽著名:</br>  梁心虹</br>  他的心臟又猛跳了一下,這里面會找到一些東西嗎?翻過這一頁,他念到下面的句子:</br>  我的心像一個大的熔爐,里面熱烘烘地翻滾著熔液,像火山中心的熔漿。我整個人都在燃燒著,隨時,我都擔心著會被燒成灰燼。這是愛情嗎?何以愛情使我如此炙痛?如果這不是愛情,這又是什么?</br>  近來我不相信我自己,許多事情,我覺得是我感覺的錯誤。我一直過分地敏感。多愁善感是“病態(tài)”,我必須擺脫掉某種困擾著我的思想!但是呵!我為什么擺脫不掉?</br>  父親說我再不停止這種“幼稚的胡鬧”,他將要對我采取最強硬的手段,他指責我“無知”、“荒謬”和“莫名其妙”!這就是成人們對愛情的看法嗎?但是,他難道沒有戀愛過嗎?他當初的狂熱又是怎樣的呢?如果他必須要扼殺我的戀愛,不如扼殺我的生命!他們不是曾經(jīng)扼殺我母親的生命嗎?嗔,我那可憐的、可憐的母親呵!</br>  連日來,云飛脾氣惡劣,我想,父親一定給了他氣受,他抑郁而易怒,使我也覺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我留心不要去引發(fā)他的火氣,但他仍然對我發(fā)了火,他說我如果再不跟著他逃跑,他將棄我而去。我哭了,他又跪下來抱住我,流著淚向我懺悔。啊!我心已碎,我將何去何從?</br>  我曾整日在閣樓里等候云飛,他沒有來,月亮已上升了,我知道他不會來了,他在生我的氣。我整日沒有吃東西,又餓又渴又累。回家后,父親一定還要責備我。天哪,我已心力交疲!</br>  和父親爆發(fā)了一場激烈的爭吵,父親說將把云飛從公司里開除,毀掉他的前程!心霞挺身而出,代云飛辯護,她是伶牙俐齒的呢!我那親親愛愛的小妹妹,但是,她真是我親親愛愛的小妹妹嗎?</br>  在云飛家里又碰見了蕭雅棠,云飛不在。云揚說云飛可能去公司了,但愿!他如果再不好好上班,爸爸一定會開除他!他會說他盜用公款什么的。可憐的云飛,可憐的我,蕭雅棠很漂亮,云揚和她是很好的一對,他們不會像我們這樣多災(zāi)多難!我祝福他們!祝福天下的有情人!</br>  云飛不住地哀求我,不住地對我說:</br>  “跟我走!心虹,跟我走!”</br>  我為什么不跟他走呢?有什么東西阻止了我?道德的約束?親情的負擔?未來的憂慮?還是……那陰影又移近了我,我怕!</br>  云飛說他不信任我的感情了,他對我大發(fā)脾氣,從來沒有看到他如此兇暴過!我哭著把他拉到楓林外的懸崖邊,指著那懸崖對他發(fā)誓:</br>  “將來我們之中,若有任何一人負心,必墜崖而死!”</br>  他顫栗了,抱著我,他吻我。自責他是個傻瓜,說他永遠信任我,我們都哭了。</br>  ……</br>  看到這里,狄君璞不禁猛地合上了那本子,心中有份說不出來的、驚懼的感覺。這冊子中還記載了些什么?梁逸舟曾毀掉他們間的信件,但他再也沒想到,這無人的閣樓里,竟藏了如此重要的一本東西!想必當初這“閣樓之會”只是死者與心虹二人間的秘密,再也沒有第三人知道,所以云飛死后,竟從沒有人想到來搜尋一下閣樓!他握著冊子,在那種驚懼和慌亂的感覺中出神了。然后,他聽到姑媽在樓下直著脖子喊:</br>  “君璞!你上去好半天了,到底怎樣了?漏得很嚴重嗎?君璞!你在上面干嗎呀?”</br>  狄君璞回過神來,關(guān)好了那些抽屜,他把那本小冊子放在口袋中,一面匆匆地沿階而下,一面說:</br>  “沒有什么,一點都不嚴重,已經(jīng)用鉛桶接住漏的地方了,等天晴再到屋頂上去看看吧!”</br>  “啊呀,看你弄得這一身灰!”姑媽又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君璞呀,這么大年紀還和小孩子一樣!還不趕快換下來交給阿蓮去洗!”</br>  狄君璞急于要去讀那本冊子,知道最好不要和姑媽辯,否則姑媽就說得沒完了。順從地換了衣服,他拿著那小冊子走進了書房,才坐下來,姑媽在客廳里又大聲嚷:</br>  “君璞呀!梁先生來了!”</br>  梁先生?哪個梁先生?他慌忙把那本小冊子塞進了書桌抽屜里,迎到客廳中來,梁逸舟正站在客廳中,他帶來的雨傘在墻角里滴著水。他含笑而立,樣子頗為悠閑。</br>  “聽說小蕾病了,是嗎?”他問。</br>  “哦,氣喘,老毛病,已經(jīng)好了,我讓她躺著,不許她起床,再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梁先生,到書房里來坐,怎樣?書房中有火。”</br>  “好極了。外面真冷,又冷又濕。我就不明白這樣冷的天氣,我那兩個女兒為什么還喜歡往山里跑。”</br>  “年輕人不怕冷。”狄君璞笑笑說,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已不把自己歸納于“年輕人”之內(nèi)了。把椅子拉到火爐邊來,他又輕描淡寫地問,“是不是心虹也感冒了?”</br>  “可不是,心霞昨天晚上也發(fā)燒了,我這兩個女兒都嬌弱得很。”在爐邊坐了下來,阿蓮送上了茶。梁逸舟燃起一支煙,眼光在書桌上的稿紙上飄了一眼,有些不安地說:</br>  “是不是打擾你寫作了?”</br>  “哦,不不。寫作就是這點好,不一定要有固定的工作時間。梁先生今天沒去公司嗎?”</br>  “天太冷,在家偷一天懶。”他笑笑說。</br>  天太冷,卻冒著風雨到農(nóng)莊來嗎?他的目的何在呢?他一定有什么事,特地來拜訪的。狄君璞深思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也燃上一支煙,他靜靜地等著對方開口。果然,在一段沉默之后,梁逸舟終于坦率地說了:</br>  “君璞,我不想多耽誤你時間,有點事我想和你談一談。”</br>  “唔?”他詢問地望著他。</br>  “是這樣,”梁逸舟有些礙口似的說,“我告訴過你關(guān)于心虹的故事,對吧?”</br>  “是的。”</br>  “所以,我必須提醒你,心虹不是一個很正常的女孩子,她是在一種病態(tài)的情況中,再加上她又愛幻想,所以……所以……我……”他結(jié)舌而不安,“……我非常擔心她。”</br>  “哦?”狄君璞遏止不住自己的關(guān)懷,怎樣了?是心虹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他狐疑地望著梁逸舟,為什么他這樣吞吞吐吐呢?他焦灼了,而且立即感染了他的不安。“怎么了?她病得很厲害嗎?”</br>  “不,不是的。”梁逸舟急急地說。</br>  “那么,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嗎?”他迫切地。</br>  “是的,希望你幫忙。”他銳利地望著他。</br>  “是什么呢?”</br>  梁逸舟深吸了一口煙,他的眼光仍然緊盯著他,那眼光里有著深深的研判的意味,他的語氣顯得有些僵硬:</br>  “希望你對她疏遠一點。”</br>  狄君璞一震,一大截煙灰掉落到火盆里去了。他迅速地抬起眼睛來,緊緊地注視著梁逸舟。血往他的腦子里沖進去,他的臉漲紅了。</br>  “哦,梁先生?”他說,“你能解釋一下嗎?”</br>  “你別誤會,君璞,”梁逸舟心平氣和地說,“我并不是認為你會怎樣,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女兒,那樣一個生活在幻夢里的孩子,她是不務(wù)實際的,她常會沖動地走入感情的歧途。她根本不會想到你比她大那么多,又是她的長輩,又有孩子,又有過妻子……她什么都不會想的。或者我是過慮,但是,萬一她的感情又陷深了,怎么辦呢?以前已有過一次悲劇,心虹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br>  狄君璞看著梁逸舟,這是第一次,他在這和藹而儒雅的臉龐上看到了其他的一些東西,嚴厲的,冷靜的,甚至于是殘酷的!多么厲害的一篇話,表面上字字句句是說女兒的不是,事實上,卻完全在點醒他:癩蛤蟆休想吃天鵝肉!狄君璞,你必須要有自知之明!別去惹她,別去碰她,因為你不配!他狠狠地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心中對梁逸舟已有另一番估價。當初的盧云飛,曾忍受過些什么?面前這人,是多么地精明干練啊!他竟能體會出他心中那一點點,那一絲絲尚未成形的微妙之情!及時地給予他當頭棒喝!那么,那數(shù)日未見的心虹,是真的病了,還是被他們軟禁了?他甩了甩頭。罷了!躲避到這山中來隱居,原是要擺脫那些人世的煩惱和感情的糾葛,難道他自身的痛楚還不夠,還要到這山中來,再牽惹上一段新的煩惱嗎?罷了!從今天起,甩開梁家所有的事吧!不聞,不問,也不要再管!</br>  “你放心,梁先生,”他很快地說了,“我了解你的意思,我會注意這問題,不給你們增加任何麻煩。”</br>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梁逸舟又微笑了,那笑容幾乎是和煦的。“我信任你,君璞。希望你能諒解我,將來你的女兒也會長大,那時你就能體會一個做父親的心了!”他再笑笑,帶著點哀愁,默然地瞅著狄君璞,他完全知道,自己已傷了這個作家的自尊了。“我很抱歉,君璞,這是不得已……”</br>  “不用解釋,梁先生。”狄君璞說,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冷淡而疏遠了,這兩個男人之間,原有的那份知遇之感和友誼,已隨著爐火,焚燒成了灰燼。“我完全了解你的苦衷。”他用一句話,堵住了梁逸舟的口。熄滅了煙,他抬起頭來,用一種已結(jié)束談話的姿態(tài)看著對方。梁逸舟知道,他有送客的意思了。他不能不隨著他的注視,勉強地站起身來,有些不安地說:</br>  “那么,我不打擾你了,再見,君璞。”</br>  狄君璞沒有挽留,也沒有客套,只是默默地送到大門口來。梁逸舟站在門口,撐開了傘,再看了狄君璞一眼,后者臉上有一份蕭索和倦怠,這使梁逸舟心頭涌上一股近乎激動的歉意,他想說什么,但是,他畢竟沒有說,轉(zhuǎn)過頭,他走了。</br>  狄君璞關(guān)好房門,退回到書房里,立即砰然一聲把書房門合上。沉坐在爐邊的椅子中,他望著爐火發(fā)愣。然后,他又匆匆地站起身來,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取出那本小冊子。回到爐火邊,他對自己說:</br>  “從今后,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讓梁家的一切像鬼影般泯滅吧!”</br>  一松手,他把那小冊子擲進了燃燒著的爐火里,自己站在爐邊瞪視著它。火并不很旺,小冊子的封面很厚,一時間沒有能很快地燃燒起來。他呆呆地看著,那封面變焦了,黃了,一個角被探著頭的火苗搜尋到了,立即蜷縮著吐出了火焰,狄君璞迅速地伸出手去,又把它從火中搶出來,丟在地下,他用腳踩滅了火。拾起來,幸好內(nèi)容都沒有燒到,但他的手指,卻被火灼傷了。</br>  “你從哪里來,還回到哪里去吧!我無權(quán)毀掉你!”他對那小冊子說。</br>  爬上閣樓,他把那冊子放回到抽屜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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