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黎明大主教”的人發出一聲輕笑。
月色偏移,落到他帶著單片眼鏡的、年輕俊美的臉上。
那在寬大的黑色教士服前懸掛的逆十字項鏈隨風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搖晃。
他邁步走上前,語速緩慢,仿佛不解道。
“議長閣下,聽你的語氣,你似乎對我很不滿?”
步崢陰沉著臉色,道:“我為什么不滿你應該一清二楚,別在這里假裝無辜,轉移話題,塞繆爾。”
說到最后對方的名字時,他已經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錯了。”塞繆爾卻豎起手指搖了搖。
步崢冷笑一聲,“你敢說你沒做過剛才我說的事情?下午在修道院里動用力量阻止我的人難道不是……”
塞繆爾微微歪頭,打斷道。
“我說錯了,只是針對你前一句話。你說我為根本不相干的人出手幫忙——錯了。”
他薄唇彎彎,笑起來的樣子十分俊美,又相當欠揍。
“眠眠可是我的好朋友,”他勾唇,在“好朋友”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雖說剛剛結識,我卻已經和眠眠一見如故,這又怎么能算是毫不相干?”
步崢面色更陰沉。
“眠眠”這樣親密的稱呼,居然會在眼前這家伙口中說出來,實在是讓他覺得荒謬不可思議。
他執掌黎明議會,是議會的議長。
但黎明之神在此世播撒神眷的途徑并不止于此。
就如同陽光照耀世間,已經完全滲透入這個世界每寸土地的黎明教會,才是此世信仰匯聚的最大源泉。
而塞繆爾,是黎明教會的大主教。
他們同是神明座下眷顧的“競爭者”,卻也同是光明播撒人間的“合伙人”。
沒有人比步崢更清楚塞繆爾的真實模樣。
在他看來,這位被神明甄選出的、黎明的大主教,身上確實有著神性在某些方面的究極體現,人性卻淡薄近乎于無。看似悲天憫人,其實行事極端惡劣,比他更加不擇手段。
這樣一個人,此刻卻“眠眠”“眠眠”地掛在嘴邊。
步崢雞毛疙瘩聳立。
更覺極端刺耳。
謝眠本來……該是他的東西。
“眠眠”,本來也只是唯獨他一個人能夠叫的稱呼。
塞繆爾把玩著胸前十字架。
“我記得,剛剛我們在修道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已經隱晦地提醒過你,不要輕舉妄動。我以為我和眠眠之間關系你應該能看得出來,對待他的那位兔子朋友,應當更謹慎些。然而你卻還是動手了。”
他微微歪頭。
“所以,明明是你動手在先,我只是怎么現在突然這么生氣了呢,議長閣下?”
步崢紅色的眼瞳收縮。
“——你!”
他怒極沉聲道。
“塞繆爾,你明明知道,那兔子是實驗的‘廢品’,必須要有人進行回收——”
塞繆爾卻握拳敲擊了一下手掌,打斷道:“噢對了,還有一句提醒我忘了說。恕我直言,議長閣下,你的工作效率稍微有些低了。神喻已降下三日,你非但沒有帶回‘那樣東西’,卻還有精力分心他顧,就不怕吾神責怪,降下神罰嗎。”
步崢話沒說完就被他堵在口中,幾乎想要吐血。
塞繆爾說的沒錯。
他這次前來S市,一方面為了謝眠,但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卻是為了神喻中的那件事物。
然而下午他在修道院中被塞繆爾阻攔,之后又被黑暗議會的怪物設局纏斗,受傷不輕,事事不順還被嘲諷,讓他幾乎想拔出薔薇之槍。
被尚有幾分的理智壓下。
而塞繆爾卻仍在勾唇微笑著。
沉郁夜色籠罩這方鐘樓,夜風蕭索,他那落在地上、張揚的、扭曲的影子也順著風聲猛烈搖晃。
他推了推臉上的單片眼鏡。
步崢腦海里警鈴大作。
下一刻,地上的陰影忽然凝聚成型,如同巨蟒一樣涌出,張牙舞爪地朝他洶涌襲來,甚至將整座鐘樓撞破,遮蔽空中懸掛的血月光芒。
轟然巨響之中,步崢瞳孔緊縮,“你瘋了——!”
他下午所受的傷還遠遠沒到恢復的程度,對上塞繆爾,在不動用最終底牌的情況下,勝算大概不到三成——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
得逃!
步崢后退兩步,卻被腳跟后方突兀出現的陰影絆倒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牽動身上傷口,傳來一陣劇痛。
但他已經沒空起身,只咬牙取出“魔術紙牌”,想要發動能力轉移空間,可倏忽間,周圍陰影忽然如同潮水一樣消退,仿佛剛才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
——確實是幻覺。
周圍的建筑完好無損,而塞繆爾站在他面前,假模假樣地好奇問道。
“議長閣下難道是因為任務太累了,所以才坐在地上,想休息一下么?”
步崢一口氣憋在胸口,這時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又被塞繆爾耍了就是真傻子了。
他沉沉道:“塞繆爾,你幾次三番對我動手,究竟想干什么?如此違背吾神定下的規矩,”
塞繆爾:“議長閣下說笑了,我又怎么會對你真正動手呢?不過都只是開開玩笑而已。我當然記得——黎明的教徒永不會互相廝殺,黑暗混亂的災禍之源隨時可能降臨,最大的敵人還在旁窺視著我們的世界,我又怎么會主動傷害自己的同伴?”
他微微笑著,朝步崢伸出手。
“來,起來吧。對于吾神的神喻,還有那樣東西的下落,我想,我可以給你一些提供幫助。”
步崢陰沉凝視著他,半晌,權衡再三,理智總算將被戲耍怒氣壓下,擰著眉緩緩抬起手。
塞繆爾微彎下腰,卻沒有去握他的手,兩指間卻突兀出現了一張東西。
繁復詭秘的花紋鐫刻其上,里面蘊含著莫測的力量。
那一張“魔術紙牌。”
塞繆爾微微笑著繼續道:“……不過,議長閣下,你之前惹我的好朋友生了氣,我正尋思著給他一份怎樣的賠禮才好。這份賠禮,我左思右想,還是由議長閣下來來出更有誠意。”
“議長閣下,我猜你應該不介意吧?”
步崢的手僵在半空中。
塞繆爾拿著紙牌,在胸口劃下十字。
笑容惡劣。
——
浴池。
褚言落到他唇上的吻隔著兩根手指,終究并未真正接觸到肌膚。
比飛鴻踏雪更加了無痕跡。
意識到那濃郁陽氣滋味已經快要嘗到唇邊,卻又倏忽溜走的時候,謝眠眸色洇出了一點血色。
深埋于靈魂貪婪讓他欲i求不滿。
他被褚言握著下顎,只能仰頭,目光焦點在對方優美的喉結上打轉,而后啟唇,聲音微啞顫抖,似乎有些慌張。
“先生……?”
褚言低頭,用那雙冰藍眼眸緊緊凝視他,“剛才,你是什么感覺,告訴我。”
即使忽然做出這樣唐突親密的舉動,男人的舉止神態依如之前這樣的冷靜寡欲,讓謝眠無法分辨對方是否動了愛i欲,是否已經變成了他所拒絕的“變質”食物。
他迫切想要確認。
“什么感覺……”
他眨了眨眼,有些慌亂。
“我、我不知道。”又微微轉移避開男人視線,悄悄小聲道,“……畢竟先生又沒有真的親、親到我。”
褚言眸光變得很深。
他道:“你也可以自己試試。”
試?
怎么試?
褚言并沒有明說。
謝眠抬起眼睫。浴池朦朦的熱汽和水霧在他睫上凝結,像懸著一點將墜未墜的淚花。
即便此時,他仍是乖巧模樣。
他小聲道。樂文小說網
“先生……只是純粹想知道我的感覺嗎?”
褚言喉結滾動了一下,道了聲。
“嗯。”
他低頭看著眼前的青年,預料對方下一句可能會問“為什么。”
為什么需要這樣親密的確認。
他究竟想尋求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但青年什么都沒有問。
只是湊上前,就像被養熟的小動物一樣湊過來,親昵地用唇碰了碰他脖子。
褚言微微凝眉。
不是這里。
他想開口指點。
但下一瞬,他卻感覺一點濕潤溫熱的感覺像羽毛一樣滑了過去,兩顆尖尖的牙輕輕咬了咬他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