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放假,江寧翻出快要長蘑菇的健身卡奔往了健身房。她是大學開始健身,這是當時她的心理醫生建議,堅持了很多年。</br> 她刻意在健身房待到晚上九點,打算第二天睡到下午再過去外婆家吃飯。結果第二天七點樓上電鉆直沖耳膜,江寧在轟鳴中不得不睜開眼。</br> 她起床洗漱做了份簡易早餐,邊吃邊看電影。手機聲音已經拉到了頂,依舊沒有樓上的電鉆聲大。</br> 他們這棟樓都是小戶型,樓上跟她的戶型一樣,九十二平方。已經裝了快兩年,一到節假日就裝,隔三差五的電鉆。江寧簡直懷疑樓上是住了一家異次元,看上去九十二,實際上里面隱藏著宮殿。</br> 舊小區物業不管事,江寧打電話投訴也沒有用。</br> 噪音真是世界上最破壞心情的東西。</br> 江寧吃早餐的功夫,已經氣成了河豚。河豚吃完飯把餐具塞進洗碗機,換了套衣服匆匆出門。</br> 中秋節的濱城堵的水泄不通,江寧被堵在路上聽鳴笛,接到了江梅的電話。</br> “你晚上過來買一盒月餅,不用多好吃,但包裝一定要好看。你記得化妝,漂漂亮亮的,晚上都會來你外婆家吃飯,給我爭氣點。”</br> 江寧揚了下眉,江梅對面子工程很看重,“我中午就過去,現在堵在路上。”</br> “不用著急過來,你不會化妝去找個商場買一盒彩妝,讓人家幫你化。”</br> “我用不用去租件禮服?”江寧被氣笑了,“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丟臉。”</br> “那中午過來,我給你留飯。”</br> 掛斷電話,江寧握著方向盤百無聊賴的看了眼導航上堵成紫紅色的路段,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br> 有不少車調頭去走春江路,江寧堅持走濱江橋。濱江橋鄰著老城區,這條路上有幾個學校,部分學校中秋節有活動,學生家長還有車輛,堵的水泄不通。</br> 江寧艱難的在車隊里挪動,一個小時挪出兩百米。</br> 路邊高大的梧桐樹遮天蔽日,秋天季節,樹蔭下陰冷。江寧在車里坐了半個小時,車子還沒有動的痕跡,她打開了車廂暖氣。路邊有一家全國連鎖品牌的月餅把禮盒擺到了門外,門口有客人站在陽光下排隊。</br> 江寧思考了五分鐘,把車拐到了路邊臨時停車點,停車走向月餅店。</br> 排隊的人很多,江寧排在隊尾。</br> 秋日陽光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br> 這里有不少學生,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成群結隊路過。江寧拿出手機翻新聞,最近濱城也沒什么新鮮新聞。突然哐的一聲響,前排阿姨驚呼,“這群孩子干什么?”</br> 江寧握著手機回頭看去,路邊躺著幾輛共享單車,瘦小的女孩半坐在路邊的綠化帶樹坑里,身下泥濘。她一只手從白色醫用繃帶里滑出來,她垂著頭看不清臉。</br> 面前站著四五個同齡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其中一個長的很高的女孩笑著用腳尖踢地上的孩子,“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能平地摔?”</br> 江寧眼皮跳了下,離開隊伍快步走了過去,她走的飛快。</br> 她已經認出地上的人是誰了。</br> 許靜,前段時間濱城警方偵破的連環殺人案第一個受害人的女兒。</br> 也是江寧的病患。</br> 高個子女孩還想拍許靜的臉,江寧箭步而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拿出手機報警,“這里是濱城東路,有幾個孩子在圍毆一個小孩,涉嫌校園暴力。可能有故意傷害行為,能不能安排警察過來?”</br> “你是誰?抓我干什么?”女孩揚起尖尖的嗓子叫道,“你這樣我就報警了?”</br>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江寧握著手機透過高大樹木的縫隙看到斜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有個學校大門,“十六中西五十米,這里堵車很嚴重。”</br> “阿姨,你報警?報警干什么?”另一個斜挎著書包的男生上前,“神經病吧。”</br> “是啊,神經病吧!”女孩也叫起來,摳江寧的手,“你松開我。”</br> 江寧拽掉她脖子上戴著的學生證,看到名字,沈怡君。江寧把證件塞到口袋,松開了她,“我會去學校找你。”</br> “你把學生證還給我!”沈怡君握著自己的手腕沖著江寧喊。m.</br> “警察來了,我會還給你。”江寧蹲下去握住許靜的手,“疼不疼?如果疼的話可能骨頭再次錯位,你需要去醫院。”</br> 許靜的皮膚上有一層汗膩,臉色煞白,手指微微發抖,“江醫生,我沒事,算了吧,他們沒打我。”</br> 江寧握住許靜削瘦的肩膀拉她起來,拉到自己的身邊,“我們等警察來處理,打沒打調監控就知道了。”</br> 高個子男孩比較有主見,開始威脅江寧,“你再不把學生證還給沈怡君,我們會告你。你這個行為叫什么,非法什么——反正很嚴重。”</br> 這群人以沈怡君會主,江寧拿著沈怡君的學生證,其他人就不會走。</br> 堵車很嚴重,警察遲遲未到。周邊圍上來的學生越來越多,許靜低聲跟江寧說,“算了吧,江醫生,警察不會管的。”</br> 江寧再次撥打報警電話,又一個陌生號碼進來,江寧以為是快遞,按了掛斷繼續跟那邊說道,“那個小女孩是在被校園霸凌,不是單純的打架。她的手腕已經被骨折一次,這次毆打我懷疑骨折位置再次發生錯位,我需要帶她去鑒傷,這是犯罪,嚴重的犯罪。”</br> “你先別急,我們已經安排人過去了,濱城東路段在堵車,你再等一會兒行嗎?”</br> 江寧深吸氣,“麻煩你們了,謝謝。”</br> 江寧掛斷電話,發現還有個號碼在通話中,沒掛斷?她看著號碼片刻把手機放到耳朵邊,“你好?”</br> “發生了什么事?”林晏殊低沉的嗓音落過來。</br> 周圍吵雜,不遠處的商鋪放著音樂在叫賣,學校剛放學,小學初中部是最吵的。面前還圍著一群無法無天叫囂的孩子,江寧握著手機,感覺電話里的世界寂靜。</br> “阿姨你到底能不能把學生證還給我們?”男孩護著女孩,抬手就來奪江寧的手機,江寧猝不及防被打掉了手機,她抓住男孩干脆利落的就反剪按到了一邊的樹上,男孩發出尖叫,“你干什么!殺人了!”</br> 許靜反應極快的撿起江寧的手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江寧。</br> 江寧松開他,接過手機發現電話還沒有掛斷,她抿了下嘴唇說道,“你知道許紅嗎?她的女兒在被校園暴力到可能產生了骨折,被我碰到了。”</br> “在什么地方?”林晏殊問。</br> “濱城東路十六中門口。”江寧說。</br> “我知道了,在那里等著。”林晏殊停頓片刻,說道,“注意安全。”</br> “謝謝。”江寧的謝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br> 林晏殊肯定知道許紅是誰,畢竟是他經手的案子。如果能把這件事鬧大,對于許靜來說可能是好事。</br> 有了江寧撂男孩那一手,其他人只是看著也不敢上前。</br> 大約五分鐘,道路開始緩緩的疏通,警車終于是到了,比想象中的陣勢大,來了兩輛警車。江寧立刻把事情描述了一遍,訴求很明確,要驗傷,要追究法律責任。</br> 江寧原本想先帶許靜回醫院做檢查,警察讓他們先回去辦手續,再走程序去做傷情鑒定。</br> “警察叔叔,我們只是在跟她鬧著玩,我們沒有打人。”沈怡君看警察真的要帶她走,開始慌了,“你問問她,我們有沒有打她?許靜,我們只是鬧著玩的對吧?我打過你嗎?”</br> “問她干什么?”江寧怕許靜說出什么話影響警察的判斷,連忙擋住了許靜,不讓她說話,指了指頭頂樹蔭深處隱藏的監控,“這不是有監控嗎?看監控不就知道你們打沒打。”</br> “監控我們會來調,先上車吧。”辦案的警察看了江寧一眼,說道,“如果真的存在骨折,這就是違法犯罪,參與的一共有幾個人?全部上車。”</br> 外圍幾個人開始退往人群,被江寧一個個指出來,全部上了警車。</br> 警察把許靜和那幾個孩子分開,許靜江寧單獨上了另一輛警車。</br> “不要害怕,如果被欺負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告訴我們。”前排警察轉頭看過來,跟許靜說道,“如果你不說,他們只會變本加厲,更嚴重的欺負你。”</br> 警車出了濱城路段朝南城新區開去,江寧看了眼外面寬闊的道路,“去哪里?”</br> “市公安局,這可能涉嫌青少年犯罪了。”駕駛座上的警察解釋道,“骨折會被定為輕傷,如果打人的年齡滿十六周歲,可以負刑事責任。”</br> “所以小姑娘不用害怕,法律會保護你。”</br> 江寧拿出手機想跟林晏殊說一聲謝謝,余光看到許靜低著頭抱著打了石膏的手,她的目光是很麻木的冷漠。</br> 許靜對警察好像很排斥。</br> 從上了警車,許靜就再也沒有開口。</br> 江寧抬手摸了摸許靜的頭發,“你要相信警察,一定會幫你。”</br> 許靜看了看江寧,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保持著低垂頭。</br> 她凌亂的黑色發絲垂落下去,遮住了巴掌大的臉,瘦弱可憐,看上去像是貨車上的羔羊。</br> 不知道命運會開向何方,反正也不是她能決定。</br> “我一定會幫你到底,你可以相信我。”江寧也不知道這句有沒有用,她給補上了。</br> 他們到公安局,陽光已經把這個城市覆蓋了一半。</br> 高樓的陰影把公安局大院分割成兩部分,一半陰影一半陽光。</br> 車輛停穩,江寧拉著許靜的手下車,許靜抬了下頭又迅速低頭,死死的摳著江寧的手,她不愿意往前走,江寧低聲詢問,“許靜?”</br> 許靜再抬頭時,眼睛里蓄滿了淚,“報警沒用,真的沒用,警察也沒用。江醫生,我知道你很好你很善良,你想幫我。可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他們未滿十六周歲,不會坐牢,最多寫檢討。可是我呢?這會把我送上絕路。讀書是我最后的希望,走進去,我就回不去了。”</br> “別人我不知道。”斜著一道嗓音插|了|進來,江寧轉頭看去,林晏殊大步從另一邊走過來,他穿著白色休閑外套,黑色長褲勾勒出筆直長腿。他冷峻眉毛下面黑眸沉靜,他看了江寧一眼,走到許靜面前停住腳步,“但我手里的案子,你絕不會回不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