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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情世故

    江寧怔怔看著林晏殊,他怎么會在這里?</br>  “我是刑偵支隊隊長林晏殊。”林晏殊拿出證件遞給許靜看,他彎下腰看著許靜的眼,“你母親的案子是我們偵破的,目前嫌疑人已經抓到了。我原本打算結案后去找你,由于出了點事耽誤了。關于你母親的案子,我們很抱歉,無良媒體歪曲事實傳播謠言,由于當時案件交接耽誤,我們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聲明,這是我們的失誤。案件結束,我們會再一次做出聲明。你的母親沒有錯,你也沒有。”</br>  林晏殊安慰人時也不溫和,但他身上有能讓人信服的氣場。</br>  “如果校園暴力屬實,即便年齡不能讓他負法律責任。我們也會追究施暴人家屬的民事責任,跟學校溝通共同維護你的權益。不要低估法律的震懾,也不要那么抵觸警察,警察沒有多么神通廣大,但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無能。你的擔心不會發生,我可以跟你保證。”林晏殊說,“我們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不會影響你中考。”</br>  林晏殊突然轉頭看來。</br>  江寧匆匆收回視線,從包里拿出紙巾去擦許靜眼底下的淚,找回聲音,“我答應你一件事吧,如果他們保護不了你,我能保證給你提供從現在到你高中畢業的全部費用。”</br>  許靜緊緊攥著江寧的手,沒有反對,大概是默認。</br>  江寧抬頭看向林晏殊,試探著詢問,“你們有女警察嗎?”</br>  “有。”林晏殊沒有問為什么,轉頭喊人。</br>  林晏殊在工作上雷厲風行,辦事非常的利落。跟他在醫院的狀態不太一樣,他在醫院一天到晚懶懶的,不愛搭理人。</br>  “她之前骨折在我那里做過固定,剛才她被人推到地上時可能撞到手了,希望能盡快走完程序為她驗傷。”江寧提出需求,推著許靜的肩膀,說道,“不要害怕,前方也許是曙光。”</br>  有溫和的女警跑了過來,帶走了許靜。這回許靜沒有特別的抗拒,她接受的還好。</br>  江寧不是許靜的監護人,她們非親非故,江寧能參與的不多。她錄完口供就等在公安局接待大廳的長椅上,江寧被法醫帶去做檢查了。</br>  南向的落地玻璃已經有陽光照進來,空曠的大廳冰冷,上面寫著自由、公正、文明、法治、和諧。</br>  她看了許久,把臉埋在手心里。</br>  十三年前,她也經歷過一次嚴重的校園暴力。她當時和許靜的顧慮一模一樣,她不敢報警。可暴力不會因為她的忍讓而結束,而是變本加厲。</br>  她高一在最差班,高二分班,她破天荒考進了年級前十,分進了理科重點班,實驗三班。</br>  封閉式管理的學校,一周放一天假,考試周不放假。唯成績論,抱團極其嚴重,江寧一個借讀生考進重點班,和她當初被丟到濱城效果一樣。</br>  她被排擠了,一開始只是冷暴力,漸漸的有人開始做一些小動作。扔掉她的課堂筆記,在她的書包上涂鴉,往她身上推男同學。她在宿舍也一樣被排擠,高二由于分班又重新分了宿舍,雖然她在高一時也沒有朋友,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可高二,她想相安無事,一個宿舍六個人,五個抱團,她就是那個該被燒死的異教徒。</br>  她做什么都是錯,她連呼吸都不對。</br>  她想也許成績好就能改變,她拼命的學,月考考出了年級第一,她被班里那幾個學習好的女生按到女生宿舍洗手間的地板上踢。她們懷疑江寧作弊,懷疑她的成績是假的。</br>  其實那些所謂的正義借口不過是遮羞布。</br>  她們就是想打江寧而已,成績好了,自然會搶占一些人前排的位置。他們嫉妒,生出恨意。成績差了,被人看不起,她就是掉隊的鴨子,人人都來踩一腳。</br>  她的母親在外地,她的舅舅不會管她,她因為讀書早,高二那年只有十五歲,營養不良瘦弱打不過任何人。</br>  她唯一的幸運,她遇到了林晏殊。</br>  周圍人來人往,有人走近又走遠。江寧把臉埋在手心里,很深的呼吸。</br>  很沉的腳步靠近停在面前,隨即咖啡香在空氣中飄蕩,面前多了一道很長的陰影,江寧整個被籠罩其中。江寧抬眼看到林晏殊逆著光站,黑眸深邃,挺拔身材佇立在面前。他修長手指握著兩個紙杯咖啡,微抬下巴示意,“接著。”m.</br>  江寧起身接住了咖啡杯又坐回了原處,咖啡滾燙,她握在手心里,有了溫度,回到了人間,“謝謝。”</br>  空氣中彌漫著很濃郁的甜,混著咖啡的香氣。</br>  江寧小時候喜歡吃甜,后來就戒了。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甜都是林晏殊給的,分開后她不敢吃了,怕想起林晏殊。</br>  “怎么還沒走?”</br>  江寧喝了一口咖啡,果然很甜,她握著滾燙的咖啡杯抬眼,看著林晏殊,因為很近,她心跳的很快,“你可以出院?”</br>  “不可以的話,江醫生是打算把我抓回去嗎?”林晏殊在旁邊坐下,他坐姿松散,身子后靠伸出一條長腿,另一條腿曲著,嗓音很沉慢悠悠的,“這是我的地盤。”</br>  長排的椅子,林晏殊臨著她坐。他坐下時,衣料幾乎觸到了江寧,他身上有很淡的藥味混著清苦的類似香薰的涼。</br>  江寧看向林晏殊的咖啡杯,他的杯子里是很普通的美式咖啡。</br>  “你不能喝咖啡。”</br>  “我晚上回醫院。”林晏殊端起咖啡一飲而盡,放下了杯子,苦到極致的咖啡讓他冷靜下來,他舔了下上顎,控制住往江寧頭上摸的手,摁在身側。</br>  不能抽煙不能喝咖啡不能喝酒不能打拳,還要平靜的面對江寧。</br>  他都快他媽脫離人的境界,直接飛升成仙。</br>  無欲無求。</br>  “你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許靜?她都跟你說過什么?你們有沒有聊過其他?”林晏殊正色,盡可能用對待其他人的態度面對江寧。</br>  “大概十天前,她骨折在我那里治療,她是我的病人。當時我懷疑過她是不是被打的,因為骨折位置很可疑。她說是摔的,可我覺得不像,她的骨折更像是重物擊打。我問她要不要報警,她拒絕了。我們留了微信,沒有其他的聯系。”江寧這個問題剛才已經回答過,又回答了一遍,“她的情況怎么樣?骨頭有沒有錯位?”</br>  “有。”林晏殊眉頭微蹙,面色不虞,“她確實一直在遭遇校園霸凌,你的猜測沒有錯,她的骨折是椅子砸的。”</br>  江寧倏然轉頭,她皺著眉,呼吸有些不暢,“能追究刑事責任嗎?”</br>  “主謀是沈怡君,剛滿十五歲,她們同寢,她懷疑許靜偷她的東西。他們在爭執中,沈怡君拿凳子砸許靜,許靜抬手擋就打到了手。”林晏殊仰頭,凸起的喉結冷冽,語調也很冷,“能追究家長責任,賠償。”</br>  江寧猛地攥扁了紙杯,咖啡瞬間涌了出來。</br>  她連忙站起來,林晏殊已經抽走她的咖啡杯放到椅子上,去拉她的襯衣。她的襯衣是不易溶水的材質,大半被抖掉了地上。</br>  江寧穿著白色襯衣,下擺塞在牛仔褲腰里。咖啡撒在褲腰和襯衣之間,林晏殊的反應倒是沒問題,讓沾到熱水的衣服離開皮膚表面。</br>  可這位置太敏感了。</br>  江寧慌亂中碰到林晏殊的手指,抬頭擦到林晏殊的鼻尖。林晏殊的鼻梁微涼,呼吸近在咫尺。林晏殊好像抬手攬了她一下,江寧迅速退開,她拉出襯衣下擺抽紙巾擦衣服上的咖啡漬,“沒事了。”</br>  林晏殊他指了指另一邊,“需要換衣服嗎?我的辦公室有衣服,也有燙傷膏。”</br>  “不用。”江寧抽出一包紙去擦地上和椅子上的咖啡漬,“一會兒就干了。”</br>  “還要咖啡嗎?”林晏殊站在另一端,這回跟江寧的距離保持的非常遠,看她脖頸的一片皙白。</br>  “不用了,謝謝。”江寧把臟掉的紙巾扔進了垃圾桶,手上還有些黏膩,她站在原地,攥了下包帶,黏膩落到了包上,“許靜該怎么辦?”</br>  根據許紅和許靜的年齡差,其實可以推出許靜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渣。</br>  “她沒有父親,母親又這樣,她舅舅的家境很一般,應該不會管她。”江寧深吸氣,“如果案子這樣輕易的結了,簡單的賠償,以后會變本加厲,她沒有活路。”</br>  “我們聯系了第十六中學的負責人,在跟他們溝通,涉案的孩子會被學校勸退。我們警方會全國通報這件事,起訴她的家長。許靜的監護人如果不能履行職責,我們會協助許靜申請讓法院撤銷其監護人資格,在這期間,當地社區會暫代她的監護人履行職責,我們會聯系那邊給她提供住所和相關幫助。”林晏殊單手插兜,“雖然我們不能讓施暴人負起法律責任,但該有的懲罰一個都跑不掉。”</br>  “需要錢的話,我可以提供一部分。”</br>  “暫時不需要。”林晏殊再次看江寧的脖子,她的皮膚白,人又瘦,鎖骨清晰蜿蜒而下落入襯衣深處,他很突兀的移開眼,“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不用守在這里。”</br>  “我現在能見她嗎?”</br>  “見不了,不過你可以跟她打電話,她有手機。”林晏殊起身,敞著腿站在大廳,環視四周仍然是壓不下躁意,天也不熱,他穿的也不多就是煩的厲害。指尖在褲兜里點了下,嗓音沉緩有力度,“她正在接受治療,她的基本問題解決后配合度還算高,她比你想象中的堅強。”</br>  “那好,謝謝你。”</br>  林晏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抽出黑色手機,看了眼來電接通放到耳朵上,不再看江寧。</br>  電話那頭說,“林隊,許靜的案子需要轉交簽字,你在什么地方?”</br>  “我這就回去。”林晏殊掛斷電話,越過江寧打算往回走。</br>  “你中午有時間嗎?”</br>  林晏殊已經走出一步,停住腳步回頭,“嗯?”</br>  江寧抬起手腕看時間,接近十二點半,“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嗎?”江寧放下手接觸到林晏殊銳利黑眸,林晏殊是直直看她,又深又沉。</br>  江寧心臟猛地一跳,話音一轉,“沒有就算了。”</br>  今天林晏殊完全可以不用過來,但他過來了,幫了許靜很大的忙。許靜這個案子比較復雜,后續還有很多問題,江寧覺得請林晏殊吃飯還人情理所應當。</br>  畢竟這個社會,人情等于請人。</br>  “江醫生想約我吃飯?”林晏殊抬了下眉,忽的就笑了。他笑起來英俊的更有沖擊力,深眸高鼻梁,薄唇弧度恰好,“你想約我?可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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