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對著三頁紙足足看了有兩分鐘,懷疑那只貓的名字叫林晏殊。</br> 一米八六的貓是不是有些太離譜了？</br> 他的資料上寫著身高一米八六，連出生年月日都寫了。</br> 他什么意思？</br> 敲門聲響，隨即黃燕探頭進來,涂了睫毛膏的眼睫毛眨著,“江醫生,林警官是來找你？哇哦！我們是肯德基，你是星巴克？這區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林警官是不是在追你？”</br> 江寧把三張紙撕下來裝進了抽屜，心臟跳的很亂，林晏殊寫他的個人資料干什么？口罩又拉回去,嗓音平靜道,“我們是高中同學,他來找我有點事,亂想什么？”</br> “你們是高中同學？你們居然是高中同學？”黃燕震驚的很生動,“真的嗎？”</br> “你這兩天是不是調休？”江寧合上抽屜，看了黃燕一眼。</br> “啊？是啊,昨天調休一天。”</br> “是同學,很多年沒見了。”江寧整理辦公桌，順手拎過了星巴克的袋子,里面一杯摩卡一個法式可頌底層還有一份三明治。</br> “那早餐是他想送你的，捎帶上大家嗎？”黃燕眼中透露出八卦的光芒,“你今天早上沒去住院部，他就又單獨給你買了一份？”</br> 這想象力豐富又大膽,江寧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聲音，“你可真敢想。”</br> “想想又怎么了？敢想的孩子有肉吃。”黃燕笑著說，“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走了走了，你忙吧。”</br> “別往那么遠了想，沒有的事。”</br> 林晏殊只是在為他的貓找寄養，大概昨天的飯局拉近了關系，畢竟江寧還欠他兩萬六的一頓飯，欠一份大人情，林晏殊今天就把人情給用了。</br> 中午周齊打電話過來跟她交接貓，林晏殊的貓是一只白色田園貓，他復讀那年養的。十一斤重，性格不是林晏殊說的那樣友善。</br> “很高冷，不愛搭理人，但也不撓人，一般情況它不會主動找你。”周齊在電話那頭叮囑，“其實也沒什么好交代，它基本上就是個會進食的擺件，可以蹲在飄窗上一天不挪地方。生活在同一空間，互不干涉。”</br> 比江寧想象的要好相處，她松一口氣。</br> “那我晚上幾點過去接？”</br> “你幾點下班？”</br> “七點左右，我今天正常班。”</br> “我七點在你們小區門口等你——”周齊聲音一頓，道，“你住什么地方？”</br> 江寧把位置報給了周齊，“不用我去接嗎？”</br> “東西比較多，你的車應該裝不下，全是貓用品。”周齊笑著說道，“我送過來吧，你還記得高中時我們經常吃的那家燒烤店嗎？還開著呢，送完貓我們可以去聚聚。”</br> 高中時周齊就很愛吃，每個周末他都能找到好吃的餐廳。</br> 高中時周末十分的珍貴，特別高三。一周只有一天，偶爾還沒有。江寧要給林晏殊補課，當時林晏殊課程落下的挺多，她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br> 這么緊迫還要留吃飯的時間，簡單就算了，吃完補課繼續。烤盤烤肉實在太麻煩，很浪費時間，吃飯能吃一兩個小時。林晏殊和周齊還特別喜歡去那家，她后來就帶著書過去點一份炒飯，周齊烤肉林晏殊吃，江寧吃完炒飯講課。</br> 那家餐廳的桌子很大，除了油煙味，并不會耽誤太多。</br> 有一次，江寧正沉浸在講題中，林晏殊讓她張嘴，她就張了。含到了一口烤肉，唇碰到了林晏殊的手指。</br> 她怔怔看著林晏殊，臉比烤盤溫度還要高。</br> 林晏殊收回手也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的拿起一片生菜繼續卷烤肉，好像喂東西的不是他。</br> 之后林晏殊就頻繁的給她喂東西，從烤肉到剝完殼的蝦。林晏殊喂東西時也是面無表情，他好像對什么事都不太在意，沒什么情緒，只是順手把東西塞進江寧的嘴里，讓她吃。</br> 高二時江寧體檢還嚴重營養不良，高三畢業那年她的各項指標已經正常。學校餐廳的飯沒有變，舅舅家也沒有變，只不過她多了林晏殊這個加餐。</br> 從現在的角度看，當時的他們幾乎把情侶間的事都做完了。</br> “江寧，你在聽嗎？”周齊提高了聲音，“信號不好嗎？我這邊滿格。”</br> “醫院信號很差，人多。”江寧回過神來，說道，“好，那晚上見。”</br> 暴雨停在午后，烏云翻滾在空中。</br> 入秋后天開始變短，六點天邊已經暗了下去。她有個病患這兩天要出院，江寧結束門診便快速的趕往住院部。</br> 查完房是六點四十，江寧換衣服在值班室洗了把臉涂上保濕乳液，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自己的氣色特別差，她又拿出氣墊補了個底妝，涂了一層薄薄的口紅，她對著鏡子抿了抿唇。</br> “江醫生竟然會化妝，要約會？”</br> 江寧抬眼看到李醫生抱著文件拍了下值班室的門，興致勃勃的看著她，“林隊長來找你，在外面。”</br> “林晏殊？”江寧后頸麻了，把口紅蓋回去，“找我？”</br> 什么事？要交代貓的事？</br> “你的口紅沒收回去。”李醫生指了指江寧的口紅，說道，“會壓斷的，不要緊張。”</br> 江寧連忙收回口紅蓋上蓋子裝進背包，整了下頭發。覺得林晏殊是要叮囑貓的事，她拉上背包，“什么緊張？我走了。”</br> “加油江醫生！”李恒宇看熱鬧不嫌事大，“早日拿下林隊！”</br> “不要胡說八道，有事跟我打電話，我先走了。”江寧往外面走，一轉頭看到靠在門邊的林晏殊。</br> 江寧心臟驟停。</br> 醫院走廊燈光熾白，林晏殊穿了一件白色休閑毛衣，藍色牛仔褲勾勒出筆直長腿，他姿態懶散倚靠在墻上。細碎黑發垂落到額頭，眉眼冷峻，他一邊眉峰微抬，深邃黑眸注視著江寧，嗓音沉緩意味深長道，“江醫生想什么時候拿下我？需要配合嗎？”</br> 江寧攥著包帶，配合什么？她的注意力落到林晏殊的下巴位置，再往下一些就是他的喉結，“他們胡說八道，你不要當真。你是要囑托貓的事？怎么換衣服了？你要出去？”</br> 林晏殊站直注視著江寧，唇角的弧度清淺，聲音偏沉，“怕它適應不了新環境，過去你家看看，你家離醫院不遠？”</br> 江寧的頭發松開了，發梢有些翹。她穿著淺綠色休閑襯衣，露出一截皙白的鎖骨，襯衣下擺收入淺色牛仔褲。</br> 她清冷高挑，又涂上了口紅，顯得更冷艷不好接觸。</br> “外面有些冷。”林晏殊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把手落回褲兜，很輕的摩挲，“降溫了。”</br> “忘了。”</br> 江寧轉身回去取外套，步伐凌亂了一些。</br> 林晏殊插兜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強行把唇角壓回原處，好像也沒那么高冷，外套都能忘記穿。</br> 江寧穿上黑色半長款薄風衣，快步出門，林晏殊還等在原地，“那你跟我過去還是等周齊來接你？周齊應該快到了。”</br> “和你一起。”林晏殊和江寧并排往前走，余光落在她身上，“這邊有些堵，他過來很麻煩。”</br> 江寧旁邊就是林晏殊，兩個人站的很近，她再次聞到林晏殊身上那種冷質感的香調，像是香水又感覺不太像。若有若無，混在他的氣息中，江寧都快走成同手同腳了。</br> “你跟住院部那邊說過了嗎？你要出去？”</br> “江醫生。”</br> 江寧停住腳步回頭。</br> 兩個人站的很近，林晏殊的衣服已經擦到了江寧的衣服，他的眼神很深，暗沉沉的黑。江寧的身體有些僵硬，抿了下唇，“怎么了？”</br> 林晏殊抬手到她的唇邊，他的手指很長，骨關節清晰，拇指微抬似乎想往她的唇上碰。</br> 瞬間，江寧屏住了呼吸。</br> 如果林晏殊再往前一步，他的中指可能會恰好的托住江寧的下巴，手指碰到她細嫩的肌膚，這個動作能讓拇指觸碰到她的唇。</br> “你的口紅。”林晏殊的拇指很輕的在距離江寧的唇不到幾厘米的地方緩慢的劃了下，他的笑浸在嗓子里，低到有些啞，“涂到外面了。”</br> 林晏殊并沒有碰到她，只是比劃了一下，江寧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是嗎？”</br> “嗯。”林晏殊垂下手，單手插兜，若無其事的移開眼看向電梯側邊的數字。</br> 江寧心跳到眩暈，她從包里拿出氣墊打開鏡子，看到確實有一些口紅暈染出了唇的范圍，連忙擦了下唇角。</br> 她的化妝技術不如不化妝。</br> 電梯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林晏殊邁開長腿先踏入了電梯，江寧緊隨其后，按下一樓鍵把氣墊又裝回去，拿出一個新的口罩戴上，“謝謝。”</br> 林晏殊移開眼，斂起了情緒，下頜微揚看著電梯上的數字。</br> 江寧把口罩往上又拉了些，嚴嚴實實的遮到了眼睛下面。</br> 很好，一點都不讓他看。</br> 他到底在嘴賤什么？</br> 電梯停到了一樓，周齊發消息過來問她有沒有下班，江寧按著手機回復，“已經下班了，我和林晏殊馬上過去，大概十分鐘。如果你先到的話，在南門等一會兒，麻煩你了。”</br> 周齊：“？”</br> 周齊：“你和林晏殊復和了？”</br> 周齊已撤回消息。</br> 周齊：“沒事沒事，不著急，我還沒到，也是還得幾分鐘。我就是想問下在什么地方見面，南門我知道了。”</br> 江寧按著手機回復消息，一邊跟著林晏殊往外面走，“一會兒見。”</br> 走出醫院大門，寒風席卷而來。蒙蒙細雨又下了起來，連綿撲向大地，地上潮濕來不及清理的積水又被蓄上，臺階濕漉漉的。江寧握著手機裝進背包，在考慮要不要拿傘。腳下一滑，她本能的就近抓住了旁邊的林晏殊。</br> 林晏殊愣了下，反應極快，轉過身握住了江寧的手，扶著她站穩。</br> 手指貼在一起，江寧的手并不算多柔軟，她的手指細長，沒有留指甲。指尖觸到了林晏殊的掌心，有一些癢，那是一種很灼熱的觸感。</br> 明明是深秋季節，空氣卻有些熱。寒涼細雨都有了溫度，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鼓舞。心跳的很快，與秋風與細雨合成了不知名的狂想曲。</br> 江寧立刻就要抽手。</br> 林晏殊握住江寧的手腕，接觸到她的眼，他的目光很深，“江醫生，李醫生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你面對我緊張？”</br> “沒有的事，怎么可能。”江寧立刻反駁，“這邊不滑，不用扶。”</br> “不緊張的話，你握不握我的手又有什么關系？”林晏殊沒松手，仍握著她，慢條斯理道，“你們醫生眼中不是患者無性別嗎？我也算你半個患者。還是，江醫生，你握我的手有病患之外的感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