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到城南新村便看到了江梅拎著個塑料袋孤零零的站在大門口,她的頭發被風吹的凌亂,她這兩年因為生病身形消瘦。</br> 江寧把車停到她面前,降下車窗,“媽。”</br> 江梅快步走過來拉開副駕駛,眼睛通紅,“走,回家。”</br> “怎么了?”江寧抽了一張紙遞給江梅,“跟外婆吵架了?需要幫忙嗎?”</br> “不用,你要是摻和進來就是世界大戰了。”江梅接過紙擦了下眼角,拉出鏡子來看妝容。她年輕時很愛美,衣服永遠熨的整整齊齊,即便是廉價的化妝品也要畫最完整的妝容。</br> “吃晚飯了嗎?”</br> “帶著呢。”江梅打開塑料袋露出里面的保溫箱,“氣死我了,她兒子那么好,別吃我買的雞。”</br> 江寧換了一條路往回開。</br> “你怎么不走春江路?春江路不是更近嗎?”江梅看了眼窗外,疑惑道,“春江大橋現在修的特別漂亮,網紅打卡點,很多人來濱城拍春江大橋。”</br> “容易堵車。”江寧沒有調頭的打算,堅持把車開往濱城橋。</br> “不怎么堵吧,比濱城橋那邊好多了,路很寬,人車分流,你走過春江路嗎?”江梅抱著保溫飯盒。</br> “我剛從春江路過來,堵的很厲害。”江寧握著方向盤,把車停在紅燈前,靜靜看著前方。</br> “是嗎?”江梅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轉而吐槽外婆,“我對你外婆不好嗎?從她癱瘓到現在,一直是我在照顧,你舅舅管過嗎?可她呢?滿腦子都是你舅舅一家,我買了雞,她讓你舅舅全家來吃。說要給江梔留,呵,怎么不給我女兒留。‘叫梔梔來吃’,怎么不叫寧寧來吃?我女兒就不是心肝寶貝了?有好吃的從來不會想到你。什么都是兒子好,什么都要給兒子,當初說好這套房子有我一半,現在成了全部都給你舅舅。想得美,白紙黑字寫的字據還想反悔。”</br> 信號燈變成了綠燈,江寧松開剎車。</br> “你外婆真的是偏心,當初明明我成績更好,卻把讀書的機會給你舅舅,耽誤了我一輩子。高中你就在這里寄住三年,還寄宿學校,只有周末回來,他們怎么對你的?恨不得把你虐待死。我想想都生氣,心都偏到外面了。”江梅越說越氣,情緒波動很大,“兒子是親生的,女兒是撿的。我這個月都不過來了,讓她的親生兒子照顧吧!”</br> “你最好說到做到。”江寧打開了手機錄音,說道,“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給你錄下來,一個月是嗎?”</br> 江梅哼了一聲,“一周,萬一中間出什么事,那怎么說也是我親媽。”</br> “一周也行,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br> “這么著?還要你親媽錄口供?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較真,你上大學后性格大變。”江梅轉頭看向江寧,轉移了話題,“你跟心外科那個醫生聊的怎么樣?”</br> “中秋見面。”江寧放下手機,知道她不會錄,說不定明天她就來外婆這里了。</br> 早年的江梅也很剛,江寧高中畢業那年和舅舅家鬧掰,江梅直接帶她去北京了,要跟江家斷絕關系。</br> 硬氣了幾年,這幾年江梅生病了,心也軟了。</br> “這還行。”江梅心情好轉了,“好好跟人家聊,合適的話年底訂婚。這個醫生條件不錯,工作穩定,你可一定要抓緊了,早日讓我抱上孫女。生個女孩,貼心。”</br> 江寧頭疼。</br> 江寧原本打算晚上去健身房,由于江梅的突然到來打亂了她的計劃,她被江梅拉著喂了兩碗雞湯,聊到半夜。</br> 第二天她醒來在江梅的電話聲中,江寧按掉鬧鐘躺在床上等睡意消去。</br>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江梅說,“我馬上過去。”</br> 房門被推開,收拾東西的聲音簌簌作響,江寧睜開眼,“大清早的干什么?”</br> “去你外婆家。”</br> “你就不能讓舅舅照顧兩天嗎?也讓外婆知道除了你,沒人對她好。”江寧氣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回頭再吵架別來找我。”</br> “你外婆從輪椅上摔下來了。”江梅從衣柜里取出一件大衣,穿上,“你舅舅和舅媽就不是個東西,他們不管你外婆,我再不管她真的會沒命。今天外面很冷,你穿厚一點,記得穿大衣。”</br> “需要送你過去嗎?”江寧坐起來揉了把頭發,短發被睡的凌亂。</br> “不了,你忙你的。”江梅走過來揉了把江寧的頭發,“我坐公交車過去,我走了,給你做了雞蛋餅在鍋里,你起來吃。還有一鍋茶葉蛋,火已經關了,等溫度降下來你把它放冰箱里。”</br> “好。”</br> “記得喝牛奶。”</br> 江梅匆匆離開。</br> 早上七點江寧到醫院,先去找了許靜。</br> 許靜的手已經消腫,瘦不伶仃的坐在病床上看書,看到江寧連忙把書放回去,十分乖巧。</br> 重新拍片確認骨折位置江寧給她做了固定,打完石膏,江寧打完藥單遞給她,叮囑道,“注意防水,一個月后來復檢,這期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跟我打電話。如果我第一時間沒有接到應該在忙,忙完會跟你回復。”</br> “你的電話號碼是支付寶賬號嗎?”許靜拿著處方單站的筆直,“等我賺到錢了,我會還給你。”</br> 江寧抬頭看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拿出手機,“你的手機在身上嗎?我們加個微信吧。”</br> 許靜遲疑了一下才從書包里取出手機打開了微信,跟江寧加了微信,“謝謝您。”</br> “不用客氣。”江寧抬起手腕看時間,今天有大查房,她一會兒得去病房一趟,“好好學習。”</br> 說完好好學習,江寧恍惚了一下,覺得自己很像當年的江梅,這是一句無用的叮囑,但在當下也是唯一的叮囑。</br> 對于她們這種人來說,學習是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br> 許靜退后兩步,朝江寧鞠了下躬,“我一定會把錢還給您,謝謝您,我走了。”</br> 江寧站在窗戶邊看了很久,治療室能看到醫院正門口,許靜拎著藥離開了醫院。</br> 敲門聲響,江寧回頭看到徐淼探頭進來,“江醫生,你還沒走?你的病人讓我把余額還給你。”</br> 徐淼進門把一疊零錢放到了桌子上,說道,“那個小姑娘還挺有禮貌,不過,她叫我叔叔,我很不開心,我有那么老嗎?”</br> 他們醫院是充值看病,江寧昨天充了錢,除去花銷退回來一百多塊,有零有整。</br> 江寧取出錢包把錢整整齊齊的放進去,收拾東西,“她才十四五歲,你已經三十歲了,叫哥哥是不是有些輕浮?她們那個年紀,叔叔可能會更有距離感,不容易被人閑話,應該不是覺得你老。”</br> “那她叫你就是姐姐,我們倆差不多大,叫出來就差輩了。”徐淼用余光去看江寧,試探著說道,“叫你姐姐,怎么能叫我哥哥?”</br> “徐哥,小姑娘這么叫大概是視顏值而定,江醫生這個顏值,出去說剛出校門的學生都有人信,你嘛。”黃燕抱著病歷大步走過來,上下打量徐淼,笑的燦爛,“叫哥多少有些不太尊重你這張臉,你們去住院部?一起啊。”</br> “滾,不要跟我說話。”徐淼整理白大褂,橫了黃燕一眼,“沒眼光的小孩,我這叫熟男風你懂嗎?欣賞不了是你的審美問題。”</br> 黃燕年紀確實小,護理學習時間沒有學醫長,她進科室幾年也才二十四歲。年輕活潑,擁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特質。</br> 黃燕伶牙俐齒,“你知道什么叫熟男嗎?就是成熟有魅力的英俊男人,而不是長得老。熟男的滿分例子,現在在我們醫院住院的林警官,英俊帥氣成熟有安全感。抓人時那身手,利落漂亮。”</br> 林警官?不會是說林晏殊吧?江寧毫無征兆的心跳快了些。</br> 有種奇異的微妙感。</br> 徐淼比不過顏值,拿著手里的文件夾敲了下黃燕的頭,“那種帥哥估計早就名草有主了,再優質有什么用?跟你有關系嗎?有我這種實際嗎?我是單身。”</br> “嘿!這不巧了嗎!林警官單身,沒有婚史。”黃燕頓時來了興趣,笑著說道,“沒想到吧!人家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我打聽過了。他感情史很簡單,讀書時談過一段戀愛,后來因為異地分手,單身至今。徐哥呀,你比不過人家的帥,還沒人家深情。”</br> 讀書時談戀愛?那次看煙花那個女孩嗎?</br> 江寧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下,她單手插兜,按下電梯。</br> 早晨的陽光很好,燦爛的灑向大地。住院樓的玻璃被太陽照的一片白,反射出光芒,他們一行三人邁進住院部,江寧去按電梯。</br> 徐淼轉頭看向江寧,“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擇誰?”</br> 江寧突然被CUE,她仿佛路過金毛吵架現場被咬尾巴的哈士奇,不明白他們兩個小學雞互啄,怎么啄到她身上,“什么?”</br> “六樓那個病患,林晏殊。”徐淼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說,以你的眼光。讓你選,你會選擇他還是——我這種?”</br> 江寧看著徐淼平庸的臉,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在什么地方。徐淼為什么要跟林晏殊比?他是有多想不開?</br> “是個人都會選林警官,你別自取其辱!”黃燕拍了下徐淼的肩膀,“徐哥,冷靜。”</br> 江寧被這兩個人無聊笑了,他們這一行沒什么娛樂,一天到晚除了加班就是加班,下了手術進病房,出了手術室就是病房門診,人都憋瘋了。</br> “憑心而論,林警官確實比較招人喜歡。”黃燕喜歡也正常,江寧懷疑徐淼是有點喜歡黃燕,他今天格外不正常,“但你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br> 徐淼和黃燕突然沒聲了。</br> 江寧抬眼看去才發現電梯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林晏殊穿著條紋病號服站在電梯里,長腿挺拔,旁邊跟著護士。</br> 林晏殊深邃黑眸注視著江寧,抬了下冷峻的眉,驟然意味深長起來,“江醫生是在跟我告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