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原地用腳趾摳出一個城堡。</br> 她抬起頭看向林晏殊,用著畢生所學情商,她甚至還綻放出職業(yè)微笑,指著黃燕,“剛才聊的是她,她喜歡你。”</br> “是嗎?”林晏殊成年后五官趨于硬朗,是那種很鋒利的英俊,下頜線利落,濃密睫毛下的眼沉黑浸著點意味,看人時很有侵略性,“不是江醫(yī)生?”</br> “是啊。”黃燕把話接了過來,大膽又直白,“林隊長,你有興趣找個在醫(yī)院工作的女朋友嗎?”</br> 頓時周圍幾個護士都笑了起來。</br> 林晏殊似乎也笑了下,他唇角上揚,“有醫(yī)生介紹嗎?”</br> 黃燕愣了下。</br> “你今天是不忙是吧?”徐淼手里的文件夾再次敲到黃燕的頭上,轉(zhuǎn)頭問跟林晏殊一起下來的護士,“你們?nèi)ジ墒裁矗俊?lt;/br> “秦主任讓去放射科拍個片。”護士揚起手里的單據(jù),“這就走。”</br> “趕快,別在這里嘻嘻哈哈,工作場合,還有病人在。”徐淼提高了聲音,“瞎開什么玩笑。”</br> 林晏殊的目光從徐淼身上掠過,淡而沉,邁開長腿轉(zhuǎn)身走向出口,他沒有再看江寧。</br> 徐淼被看的一激靈,“注意刀口,動作幅度小一點,不要再裂開了。”</br> 跟林晏殊一起的護士應道,“知道了,徐醫(yī)生。”</br> 江寧保持著冷靜,走進了電梯。</br> 耳朵嗡鳴,頭皮發(fā)麻。</br> 徐淼跟在后面也進了電梯,遞給江寧一個全新的單獨包裝的口罩,“胡鬧。”</br> 江寧拆開口罩戴上,包裝袋疊好扔進垃圾桶。她把口罩的金屬邊緣拉到眼睛下方,往后靠在冰冷的電梯壁上,隨即意識到醫(yī)院的電梯壁有多臟,又站直。</br> “徐哥,他那句話是什么意思?”黃燕說,“想找個我們醫(yī)院的醫(yī)生?”</br> “委婉的拒絕你。”徐淼沒好氣的說完,看了眼江寧,“還聽不明白嗎?不要做白日夢。”</br> 黃燕把電梯的金屬條當鏡子,左看右看,“那他看上誰了?江醫(yī)生嗎?”</br> 江寧心臟猛地突了下,抬了下眼,“開什么玩笑。”</br> “應該不是。”徐淼若有所思,“人家就是拒絕你的借口,我見他拒絕高個子女孩的理由是想找個矮的,拒絕矮的理由是想找個高的,反正是你沒有辦法改變的硬性條件,拒絕的比較徹底。這兩天找他的人很多,什么媒體人社會人,各色各樣,人家現(xiàn)在是網(wǎng)紅警察,能看上你?”</br> 林晏殊現(xiàn)在居然這么委婉了?他以前拒絕人直接的多。</br> 有些記憶忽然就清晰起來。</br> 黃燕先出了電梯。</br> 電梯里只剩下江寧和徐淼,徐淼清了清嗓子,往后靠在電梯壁上看向江寧,“我最近很煩,家里一直催著相親,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見。江醫(yī)生,你對相親怎么看?”</br> 江寧回過神說道,“想去見就去,萬一遇到合適的,也是好事一樁。”</br> 電梯停到了九樓,江寧率先走了出去,“走了。”</br> 徐淼看著江寧高挑清瘦的背影,很深的嘆了一口氣。</br> 江寧查房時又遇到了林晏殊,不過大查房,林晏殊不是她的病人。</br> 她和林晏殊沒有什么接觸。</br> 他們也沒有什么接觸的必要。</br> 兩天正常班結(jié)束,江寧要上個大夜班。下午六點對第二天十二點,江寧昨晚熬夜了,睡到下午醒來發(fā)現(xiàn)眼睛腫了。</br> 江寧從冰箱里取出冰鎮(zhèn)礦泉水補救,按了半天沒起作用。反而把眼睛按得泛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了一樣。</br> 可能是過敏性皮炎,江寧拼命搜索最近用過什么東西,昨晚貼了一張面膜。她把面膜紙翻出來,對著成分逐一檢查,發(fā)現(xiàn)了過敏物質(zhì)。</br> 面膜是剛買的,她沒怎么注意成分,江寧頓時想死過去。</br> 冷敷對過敏沒用,江寧打算去醫(yī)院,這個時間門診還沒有下班,她去皮膚科讓人開點藥。江寧不能再戴隱形眼鏡,取出讀書時的黑色框架眼鏡戴上。</br> 她近視三百度,開車必須要戴眼睛,不然她連紅綠燈都看不清。</br> 江寧剛坐上車便接到相親對象劉新飛的電話,這是對方第一次打給她,她遲疑了一下才接通,“你好。”</br> “今天來你們醫(yī)院辦點事,你在醫(yī)院嗎?”</br> “還沒到,路上,我今天夜班。”</br> “那要不見個面?”劉新飛直接說,“我在你們醫(yī)院等你。”</br> 江寧皺眉,不能理解去工作崗位見相親對象的行為,“我今天不太方便。”</br> “是沒化妝嗎?”劉新飛說,“我不在意,我們將來要是成了,朝夕相對,必然看到的是對方最平常的一面。下班這個時間點見面再合適不過了,我們都是最日常的自己。”</br> 之前微信聊天,大概是話說的少,江寧沒覺得劉新飛有什么問題。</br> 這幾句話說的,江寧不太想去了。</br> “提前見個面?如果滿意了,中秋節(jié)到時候再安排。我這兩天思考了一下,覺得放在中秋節(jié)見面好像不合適,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見吧。”</br> 江寧看了眼后視鏡里自己腫脹的眼,沉默片刻,說道,“好啊,在哪里?”</br> “醫(yī)院西門口的肯德基。”</br> “我十分鐘后到。”</br> “那我等你,我穿黑色外套。”</br> 江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穿綠色風衣。”</br> “很期待與你見面。”劉新飛說,“我等你。”</br> 江寧掛斷電話,握著方向盤把車開出了地下停車場。路上風很大,江寧降下車窗讓風吹著過敏的眼。</br> 劉新飛特意提了中秋節(jié),這讓江寧挺意外。提的意思是什么?濱城這邊比較看重中秋節(jié),可能見面的時候劉新飛要準備中秋禮物,多出一筆開銷。</br> 很離譜。</br> 江寧把車停到西門口肯德基門口,環(huán)視四周,沒看到熟人才拎著包下車快步走進肯德基。</br> 下午時分,肯德基的人不多。江寧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她沒有要這個醫(yī)生的照片,第一眼感覺就是他。</br> “你是江寧吧?”對方站了起來,一米七五的樣子,是三十五歲的長相。長的不算特別差,但跟帥也沒有關(guān)系,唯一的優(yōu)點是頭發(fā)很茂密。</br> 桌子上放著一包薯條兩杯飲料。</br> 江寧走了過去,“你好,我是江寧。”</br> “劉新飛。”對方手伸到一半皺了眉,“你的眼怎么了?”</br> “過敏。”</br> “能好嗎?”劉新飛還在打量江寧的眼。</br> 江寧看他的眼,“能吧,畢竟只是過敏。”</br> “我是中心醫(yī)院的心外科主治醫(yī)師。”劉新飛在對面坐下,“坐吧坐吧,我先點了喝的,你要吃什么,我?guī)湍泓c。”</br> 肯德基的油炸味飄蕩在空氣中,她連忙拒絕,“不用了,我在家吃過飯了。”</br> 她還是回科室點外賣吧。</br> “能把口罩摘了嗎?”劉新飛說,“你是骨科醫(yī)生?”</br> “對,骨外科。”江寧出于尊重摘掉了口罩,但也沒有碰面前的飲料。</br> 劉新飛認認真真看江寧的臉,皮膚很白,除卻紅眼睛其他地方都長的很完美。</br> “你怎么會選擇骨科?女孩子學骨科的不多。”</br> “待遇相對好一些。”江寧就知道二姨不靠譜,她介紹的人總能奇葩的讓人眼前一黑。</br> “你家條件不太好是吧?你是單親家庭。”劉新飛拿吸管插上了飲料,喝了一口,說道,“需要你賺錢養(yǎng)家?”</br> 江寧看著對方的臉,沒辦法想象將來跟他生活在一起的畫面,她覺得很難受。江寧相過很多親,每一次見面都是結(jié)束。</br> “是,我爸媽在我讀初中時就離婚了。”</br> “你至今沒結(jié)婚是受你父母的失敗婚姻影響嗎?”</br> “你父母的婚姻關(guān)系怎么樣?”江寧反問。</br> “很好,他們關(guān)系一直很好,現(xiàn)在快要退休了,正式職工,退休工資還不錯。他們很恩愛,我爸主外我媽主內(nèi),我媽很賢惠。”</br> “那你怎么三十五歲還沒結(jié)婚?”</br> “你說話還挺直的,我喜歡你這么直爽的性格。”劉新飛被噎了一下,笑道,“現(xiàn)在的女孩大多受輿論影響,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不能很好的正視自己的條件,盲目高視自己,對男人要求頗多。我三十五歲沒結(jié)婚并不是找不到,而是我對另一半的要求很高,我希望找到一個高質(zhì)量的對象。”</br> 江寧從背包里取出保溫杯打開喝了一口水,覺得這個相親對象可能沒有后續(xù)了。</br> “男女是有差異,男人越老越值錢,特別是我們這個職業(yè)。現(xiàn)在跟我相親的都是高質(zhì)量女性,而女孩越老就越貶值,過了三十歲婚戀市場就沒那么好了,開始往低找。可能二十八|九就開始被嫌棄了,以前被人追,之后沒人要。”</br> 所以江寧找他是低找。</br> 這回不是可能,是非常確定,沒有后續(xù)。</br> “你二姨介紹過你的情況,說實話,我一開始對你并不是特別滿意。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照顧家,我的工作比較忙,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加班很多,我要找的不是工作特別忙碌的醫(yī)生,我想找溫柔賢惠的妻子。但見到你之后,我覺得你跟照片中不太一樣。照片中的你又美又厲害,我本來還擔心不好相處,沒想到現(xiàn)實中的你這么溫柔。”</br> 他沒有在微信里問那些奇葩問題,敢情是二姨早把江寧的資料全部賣了過去,甚至可能以更低的姿態(tài)賣的。</br> “我不需要另一半多好看,女人過了三十歲,顏值已經(jīng)不重要了。”劉新飛笑著說,“說句實話,你不太合適骨科,你更適合去大學里做一個老師。”</br> 江寧看著他。</br> “你轉(zhuǎn)老師的概率高嗎?A大博士學位,四年臨床經(jīng)驗,進濱城醫(yī)科大學應該沒問題吧?”</br> 江寧把保溫杯又裝回了背包,“我為什么不適合骨科?”</br> “骨科太忙了,一個家兩個一線醫(yī)生那是什么組合?熬鷹呢?”劉新飛自以為很幽默的說道,“你是因為缺錢才選擇骨科,我們?nèi)羰墙Y(jié)婚,你就沒有這個困擾了。我的家庭條件比你好很多,嫁給我,我可以養(yǎng)家,你能選擇更清閑的工作。”</br> “冒昧問一句,你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江寧說,“什么學歷?”</br> 居然能說話蠢到這個地步,江寧懷疑他的履歷。</br> 劉新飛臉上的笑僵了下,“濱城醫(yī)科大學研究生,我知道你起步高,可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女人的學歷再好起步再高,最終職場都是男人的天下。你得面對現(xiàn)實,作為男人在骨科可能工作不錯,可作為女人,你所在的科室是減分項。骨科不利于生育,也不利于教育孩子。”</br> “我學醫(yī)八年,工作四年,我的十幾年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妻子誰的母親。”江寧抬眼,看向劉新飛,“我不會放棄我的工作,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今天就到此為止吧。”</br> “我一直不贊成女性讀那么多書,都讀傻了。分不清現(xiàn)實與虛幻世界,認不清自己,自以為是的導致錯過最好的機會。”劉新飛抱臂往后靠在椅子上,看向江寧,“你以為你很優(yōu)秀嗎?你的照片用過P圖軟件了是嗎?你的照片和你本人差距很大,你挺虛榮的。你已經(jīng)二十九歲了,還有個患癌的母親。你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學歷,你以為你有什么?你的基因不錯,現(xiàn)在看上你的不過是看中了你的基因,將來可以生一個聰明的孩子,其他的毫無優(yōu)勢。”</br> “我本來沒覺得自己優(yōu)秀。”江寧站起來拿起背包,保持著唇角的微笑,“現(xiàn)在覺得了,我很慶幸我有這個優(yōu)勢,我所處的環(huán)境才不會有你這樣的人。”</br> “你什么意思?”劉新飛惱羞成怒站了起來,抬手去拉江寧的胳膊,“A大了不起啊!拽什么!”</br> 江寧在骨科多年,手上力氣很大,普通人是碰不到她,她剛要還手。</br> 忽然肩膀上一緊,一個大力把她推到了后面。江寧抬眼便看到男人挺拔的脊背,以及熟悉的側(cè)臉。江寧呼吸都停滯了,頭皮發(fā)麻,緩緩轉(zhuǎn)頭看到緊跟其后的周齊。</br> “你碰她一下試試?”林晏殊擋在江寧前面,他的下頜微微上揚,是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A大是沒什么了不起,只不過對于你來說,是你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