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
“……老師,一眼就認出你啦。”
少年一抬手,把來人臉上的紙糊面具摘掉,面具下方是熟悉的彎月似的眼睛。全世界的溫柔都聚攏在這雙眼睛里了,再暴戾的武士,和再不講理的地痞,都無法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中發起火來。
“在典子小姐家住得習慣嗎?”
松陽笑吟吟地抱著被子溜進來,輕輕拉上了內室的門,把清冷風月都一并掩在外面。時間是他剛剛被松陽帶離了高杉家的第二天,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第二天早上頂著個黑眼圈昏昏沉沉,被典子小姐發現了。
男人彎下腰來,摸了摸高杉眼角的傷,有點心疼,低聲說:“怎么還不好呢?”
少年高杉跟著他的指尖,也去摸自己的眼角:“快好了,我自己也有好好上藥……”
松陽把他的被子鋪開,枕頭拍得軟軟的,又輕聲說:“是不是第一次在家外面睡?平時會認床嗎?”
高杉搖搖頭又點頭,點完了又搖頭,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松陽又看著他笑,拉了少年到床鋪上,說:“我今晚是偷偷溜過來的,明天天一亮就得回私塾去,不然銀時又要鬧。怎么啦,睡下呀。”
少年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乖地趴進被窩里,看著男人鋪好了自己的被褥,和衣躺在自己一臂之遙。籠著燭火熄滅之前,還問了他怕不怕黑,得到否認的回復后才輕輕吹熄了燈。
暗夜里飄散開對方和服上皂角的氣味,跟平時坐在他身邊看書時,聞到的氣味別無二致。
“晉助。”
“……嗯?嗯?”
“就那樣二話不說把你帶走了……現在會覺得想家嗎?或者說,覺得后悔嗎?”
高杉把半顆腦袋埋在被子里。他到底才十一歲,自小又是在那種高壓環境下管束長大,就這樣決然地脫離了家庭,說心里完全不慌,是不可能的。偶爾也在心里偷偷佩服過奶奶過世、獨自生活的桂,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小少爺只覺得兩眼一抹黑,連怎么獲取生活來源都不清楚。
但就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去。死也不想再回去了。
尤其是在被松陽牽著,走過長滿野花的山坡,看過漫天的星辰之后。
“不想回去。”他小聲說。
“嗯?”
“老師來當我的家人。”
后一句話變得細如蚊吶,卻還是被松陽聽見了。
“這個嘛……”
松陽趴在枕頭上沉吟,少年心里怦怦亂跳。
“我好像也一直沒有家,所以不知道家人具體是要做什么呢。”
“……”就是一輩子陪伴啊。
“但是一直陪著晉助的話,還是能做到的。”
對方彎了眉眼,又問他:“可以么?”
少年默默點了頭。這挺難得,他很少會如此坦率。
松陽的手放在他頭發上,一下一下捋著,又輕又緩。聲音也是又輕又緩的。
“該睡啦。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睡就好。”
“睡著的時候,老師也會在這里?”
“會在的。”
“睡醒的時候呢?”
松陽想了想,“大概在私塾?”因為銀時會掄著四十米大刀到處找人。
少年生氣了,“睡醒了也要在這里。”
“好啦。”
對方笑了起來,俯身過來,很溫柔地用額頭貼了一下他的額頭。
這是松陽對小一些孩子的習慣性動作。小孩子故意抱著他耍賴的時候,松陽就總會這樣,很無奈又很親密地貼貼人家額頭,表示真是拿他沒辦法。
“真的要睡咯。”
老師。
他的憧憬,他的志向,他的未來。
繼這些之后,又成為了他的歸宿。
——如果一個人能在人生中有這樣的分量,說他是自己的全世界都已經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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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面具摘掉。”
男人又重復了一遍。
械斗和爆炸的聲音不絕于耳,外層是不斷飛濺的血花和慘叫聲;總部內,松陽和高杉周圍一圈的距離,卻是詭異的安靜氛圍。
奈落們還沒見過能把他們首領逼迫到這種程度的人,一般來說,敢拿著首領的刀抵著自己的人,早應該被劈成兩半了。難道真有什么八卦?如果是關于首領的,那還真是死也要聽上一聽。
見松陽不肯動,高杉眼神一厲,另一只手就要去抓他臉上的面具。松陽忙抬了左手去擋,男人的手徑直改了軌跡,發狠似的扣進了他的左肩。
“這里有舊傷吧?”看著對方一瞬疼到失神的模樣,高杉薄薄的唇邊露出冷笑,“真有那么疼?”
朧見勢要上來阻止,卻被身后的追兵拖住了腳步,不得已回身迎擊。松陽的刀被男人抓在手里,肩膀的傷也被死死扣著,那石頭真是讓他痛不欲生,一瞬間渾身脫力了似的,呆呆望著冷口冷面的男人。
(哎。不像樣子。)
他最恐懼的聲音,在他最恐懼的時刻出現了。
(……不行,不要是現在……不能是現在!)
持著刀的手慢慢松開,伸向他自己臉上的烏鴉面具。
面具被輕輕松松摘了下來,丟到了一邊去。
那硬質的面具碰到了墻上,又掉落在地,發出一連串清脆聲響。
然后松陽用虛的眼睛,看見了面前這個自出現起就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男人,露出了人類臉上能夠出現的,最脆弱的模樣。
“還沒看夠嗎?”
虛面上是溫柔的笑意,自他手中抽回自己的忍刀,沿著左肩碎石嵌入的地方,從肩胛骨開始分離,最后把整條左臂削了下來。那條廢棄手臂掉在地上,自石頭嵌入的位置開始寸寸爆裂,最后化成一堆齏粉。
男人整個人愣在那里,口唇無聲開合,來來去去都只是兩個字。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
他的全部信仰,他的整個世界。
所有執念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崩壞的瞬間,簡直就是天地淪陷。
“我在哦,晉助。”
熟練地彎起了眉眼,虛露出了一個跟松陽別無二致的笑容。他反握了忍刀,隨手朝著男人毫無防備的腹部刺了進去。
“不肖之徒,傷透吾心。”
(虛——!!!!!)
虛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松陽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到那個未成形空間去。他能清晰感知到高杉的血濺在自己臉上的溫度,能感知到刀推入人體的阻力,能看見高杉完全空洞的綠色眼睛,唯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住手——!!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
太殘忍了。
他簡直痛苦到渾身都戰栗起來。
“老師……?”
忍刀沒入了一半,男人才似乎如夢初醒似的,眨了一下碧綠的眼睛,伸出血淋淋的手來,握住了虛的刀柄。
“……是……生氣了嗎……?”
這句話問得很輕,很溫順,甚至還有點可憐似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軟弱,被遺棄了似的,很小心地、閃爍地看著他。
“是生氣了嗎,老師?”
“是。”
這句話沒有笑容。忍刀向側邊一拉,帶出大量血花。
朧別過頭去。
虛收了刀,嫌棄似的甩了一下,甩掉了上面的血沫,重新收回刀鞘中去。
“走。”面無表情地朝圍觀奈落眾示意,虛徑直越過了男人癱軟下去的身體,朝包圍圈的缺口沖去。
高杉委頓地坐在墻邊,坐在自己的一汪血水中。他神志不太清醒,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對勁,但是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思考了。
自己的部下沖上來,圍在他身邊護衛。有人撕了衣服,勉強在給他包扎。但是創口太大,衣服撕了一條又一條,血止不住。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越過天照院奈落,看見了清朗的夜空。漫天的星光撒在他眼里,很溫柔似的,暈成了一片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