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宋雁西抬頭看了這四周的海霧, “還有多遠?”她無論如何,是不能錯過這艘船的。
老鮫人聽到她的話,小姐這是答應了, 頓時心中大喜,“多謝小姐!”立即加快速度。
只是船只卻沒有繼續水平面劃行, 而像是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一般, 小船隨著水流飛快地朝著旋渦中心劃去。
也就是幾個呼吸間,小船就到了這個半徑足有十來米的旋渦中心。
然后眼看著小船就要墜入海底之際,宋雁西下意識地拿出避水符,卻發現就好像是穿透了一層果凍膜一樣, 然后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中。
入目的是形態各異千奇百怪的珊瑚礁,有的珊瑚礁甚至是有房屋那般大小,一個個屋頂一般的海螺殼從中露出頭來。
想來那就是鮫人的房屋了。
這樣看的話, 的確是挺狹小的空間。
當然,也有那住在巨大扇貝之中的。
宋雁西這個長這兩條腿的陌生人忽然到來, 這只怕是大部份鮫人第一次見到岸上用兩足行走的人類, 都覺得稀奇新鮮。
一個個都將頭從珊瑚叢中探出來偷偷看。
察覺到宋雁西目光掃視過去的時候,就飛快地把頭伸回去。
顯然, 他們既然是覺得好奇,又覺得宋雁西危險。
不過讓宋雁西好奇的是,這一路上所看到的, 似乎都是年輕鮫人,像是老鮫人這樣年紀的, 幾乎不曾看到。
而且他們的人口是真的少。
這一片海域也十分的小,宋雁西甚至能一眼就看到了盡頭,估摸最多就是五六百平那樣遠。“人口不過百?”
老鮫人似乎也難過他們鮫人的人口數量過于稀少,嘆了口氣, “鮫人成活率本就十分低,如今又被困在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多不到哪里去。
外面的生物是可以隨意進來,但他們卻不能隨意便出去。
全靠著運氣活下來。
宋雁西聞言,不免是有些同情這些鮫人了,只將這一圈圈都逛完了,發現并沒有什么異常,便試圖將這一圈果凍膜一樣的奇怪法陣給撤掉。
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那些鮫人們似乎也弄清楚她到底是來做什么,并不會傷害他們,膽子也逐漸大起來,從珊瑚礁里出來。
只是見宋雁西幾次都沒成功,不免是有些失望。
老鮫人也有些緊張,似乎擔心他們鮫人一族,永遠都要被困在這里了。
他不服地攤開手臂,朝著上蒼質問,“天啊,你是要滅我們鮫人一族么?那何不痛快一些。”卻偏要將他們禁錮在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慢慢地將他們折磨而死。
宋雁西沒解開這法陣,正坐在一處珊瑚礁上思考,忽然一個鮫人幼崽跑到她的身邊來,“姐姐姐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里有一個你。”
小孩子的話,總是充滿天真無邪的。
此刻正滿懷希望地看著宋雁西,讓她有些拒絕不得。
而且她更好奇,那個‘有一個你’是什么意思。
當即便起身和小鮫人一起過去。
這里并不算寬敞,但是多的是珊瑚礁和洞穴,只見小鮫人在前面領路,到一處狹小的洞穴前,便好這里面指了指,“姐姐,你在里面呢!”說著,哧溜一下便鉆了進去。
只是那洞口著實太小,莫說是成年人,便是個頭大一些的鮫人,也進不去。
宋雁西將頭湊了過去,借著里面的珍珠微光,只看到一條因為海底的地殼運動,而坍塌了的小甬道。
小鮫人的身影已經穿過亂石間的縫隙往前面去了。
“小姐?”宋雁西忽然聽到身后有聲音,起身回頭一看,原來是老鮫人。
“這里有什么問題么?”老鮫人也朝那縫隙里探過去,什么都沒看到。
宋雁西如實告知,“剛才有個小孩來找我,說里面有一個我,他已經進去了。”
老鮫人聞言,臉色不由得一變,滿目警惕地看著宋雁西,那些年輕的鮫人們也不知什么時候忽然出現了,一個個拿著三叉戟,瞬間將宋雁西給團團圍住。
對于這忽如其來的變化,宋雁西的臉上除了有些詫異之外,并無半點緊張。
也不知道早就猜到了會有這個可能性,還是根本就沒有將這些鮫人給放在眼里。
想必也是因為她過于鎮定了些,反而讓老鮫人有些心虛起來,“你,你知道為什么你的法陣沒有用么?”
宋雁西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他這樣一問,宋雁西就曉得了,“因為在這個法陣里,我的任何能力在這里都是沒有用的?”不然的話,他怎么會這樣肆無忌憚地拿著最原始的武器就來圍攻自己。
“你,你知道就好。”老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經驗不足,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緊張。又或者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心理素質跟不上,“你也不要怪我們,我們是沒有辦法,只有殺了你,我們才會獲得新生。”
宋雁西聽到這里,大抵已經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誰了。不過還是友善勸道:“他把你們關了這么多年,你覺得能信么?”
能不能信,誰也不知道,可是在這么下去,他們鮫人一族真的就要完了。
與其這樣被折磨而死,不如豁出去搏一搏。
“咦,姐姐你怎么還不來?”忽然,那個小鮫人的聲音響起,長滿了藍色頭發的小腦袋從石縫里伸出來。
不過下一瞬看到眼前這一幕,大家都殺氣洶洶地圍著宋雁西,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爺爺,你們在玩什么游戲呀?”看起來好兇。
“昭昭快過來。”一個年輕女鮫人見此,焦急地朝他招手。
顯然,她是這個叫昭昭的小鮫人的母親。
昭昭聽到母親焦急地呼喚,果然從石縫里出來了,只是卻沒有馬上去往他目前的懷抱,反而在宋雁西旁邊打轉轉吐泡泡,“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里面真的有一個你呢。”
“我相信。”不管大人再怎么樣,總是抵不住孩子的天真無邪,宋雁西忍不住伸手朝他藍色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可也就是這個舉動,嚇得昭昭的母親臉色蒼白,似乎生怕宋雁西那揉著昭昭腦袋的手,忽然一把卡住他的喉嚨,將他的頭扭下來。
老鮫人也急了,“昭昭不要胡鬧,快過來。”
昭昭見爺爺也生氣了,這才不舍地從宋雁西身邊游開,朝著母親的方向游過去。但還是不停地扭頭跟宋雁西強調,“姐姐你要相信我,真的有一個你。”
宋雁西倒也沒有因為老鮫人的欺騙,就不愿意信任小鮫人了,沖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相信你。”不過她沒有能力將這海底的山石劈開,所以得先等一等。
等小塔來了,讓她打個洞進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里面有一個自己?
而昭昭一回到他母親的懷抱,老鮫人就帶領著其他的鮫人一起朝宋雁西殺過來。
“你手中那塊牌子,到底是誰給你的?”然面對他們的滔天殺意,宋雁西卻是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鮫人們手里的三叉戟已經齊刷刷地朝宋雁西飛來了,如果她再不躲開的話,絕對會被扎成篩子的。
可是她就是沒躲,還淡然自若地問老鮫人。
眼見著三叉戟幾乎就要扎在她身體上的時候,忽然她手腕上躥出諸多藤條,將那些三叉戟都全部給卷住,扔了回去。
原來是女媧樹出手了。
她將三叉戟都扔了回去,有些責備宋雁西,“你能不能喊我一聲,咱們倆也沒那么默契。”若不是自己察覺到危險,反應過快的話,宋雁西肯定被扎成篩子了。
宋雁西淡淡一笑,“我以為你知道呢。”
鮫人們顯然沒有想到宋雁西居然帶著法寶進來了。
可是不對啊,這片水域里限制了所有的能力,其中也包括法寶。
一時間不得面面相覷,擔憂宋雁西是不是沒有受到這片水域的控制?
不然怎么可能使用法寶?
卻不知曉,這徒手接白刃,就是女媧樹自己的天性能力之一。
哪里還需要什么法力?
可是鮫人們被困在這里上千年了,且不說場地限制了他們的自由,連同他們的文化和思想都一起被禁錮了。
所以自然不知道女娃樹為何物。
此刻只是震驚地看著老鮫人,等著他拿主意。
而這個時候,宋雁西又問:“牌子到底哪里來的?”
老鮫人不怕宋雁西,但是怕她身后在水中像是水草一般自由漂浮,還會伸長縮短的奇怪樹枝,“我,我撿到的。”
一面指了指宋雁西身后的亂石,“就在這里撿的。”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眾人忽然聽得一聲巨大的沉悶響聲,隨后只見宋雁西腳邊出現了一個全身長滿鱗片的怪物。
雖然鮫人身上也同樣長滿了鱗片,但是他們的鱗片五彩斑斕,哪里像是眼前的小塔,那鱗片烏漆嘛黑的,看著嚇人。
昭昭頓時就被嚇哭了,眼淚花還真是珍珠,一顆一顆地滾落到沙子里。
小塔身子一卷,變成人形,顯然還沒弄清楚現在的情況是宋雁西被鮫人圍殺,還同宋雁西抱怨,“姐姐怎么不說清楚,害得我直接掉下來。”幸好自己反應過快,變回原形,不然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若是砸在這些礁石上,不死也殘了。
“哪里還顧得上你,你姐姐快被他們扎死了。”女媧樹的聲音響起,一面用樹枝指著那些鮫人腳下還沒來得及撿起來的三叉戟。
小塔這才看到幾十個鮫人圍在此處,見著他們那彩色絢爛的鱗片,別提多羨慕了,竟然想要過去仔細打量,“真好看,要是我們的鱗片也這樣好看該多好。”
“先開道。”宋雁西心里還惦記著去廣西的船要起航了。
小塔倒也沒忘記宋雁西喊她來為的是什么,當即下身子一卷,又變成了那烏漆嘛黑的穿山甲,飛快地給宋雁西刨出一條大道來。
“你在這里看著他們。”宋雁西見小塔將通往下面的路清理出來,但又不想真對這些腦子簡單的鮫人動手,也不想讓他們跟著去,所以便讓女媧樹留了下來。
那些鮫人,才發現這女媧樹不是個什么法器,估計也是和他們鮫人一樣。
在他母親懷里的昭昭見宋雁西已經進去了,連忙掙脫他母親的懷抱追了上去,“姐姐我帶你去。”
他母親想要追,可是奈何被女媧樹伸出的樹枝給攔住了。
而宋雁西這里,昭昭在前面領路,小塔緊隨其后開路,宋雁西走在最后。
經過十幾分鐘的努力,終于到了終點。
小塔看著眼前的一幕,不免是傻了眼,又回頭看宋雁西,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昭昭興奮地朝宋雁西說道:“姐姐我說得對吧,你在這里躺著呢。”
宋雁西想起泰山府君說過,當時自己為了幫謝蘭舟,耗盡心血而亡,但是尸體沒多久就不見了。
以至于他們都曾經懷疑過,自己根本沒死,但是在地府也查不到自己的名字。
不過此刻看著這具尸體上的穿著裝扮,幾乎是能確定,這大抵就是自己當初消失了的尸體。
那個曾經的自己就躺在石槽之中,石槽四周的邊緣上,密密麻麻刻滿了不少奇怪的文字,宋雁西想應該是什么束縛禁錮的咒語。
只是很好奇,誰閑著沒事將自己的尸體埋在這里,還將鮫人圈在這里守著。
臾央么?
好像除了他,宋雁西暫時也想不到第二個值得懷疑的人了。
小塔這會兒也慢慢回過神來了,忍不住朝宋雁西問道:“姐姐,看著自己的尸體,什么感覺?”
“有點驚訝。”宋雁西說著,慢慢朝著自己從前的尸體走過去,小塔卻是有些擔心,攔了上來。
“姐姐還是小心為上。”
宋雁西頷首,置放尸體的石槽已經裂開了,想是因為這海底火山噴發或是地震的緣故,所以那些咒語已經失效了。
她懷疑,興許是這些咒語失效,自己才得以轉世的。
她走過去,彎腰將尸體懷中抱著的劍鞘拾起。
想來,這便是謝蘭舟那把古劍的劍刃了。
小塔見此,“我還是把女媧樹喊過來吧。”不然姐姐的尸體怎么辦?總不能一把火給燒了吧?
宋雁西頷首。
趁著小塔出去找女媧樹,便朝一旁玩得津津有味地昭昭問,“你什么時候發現的?還是你們父母也一直知道?”
昭昭搖頭,“才沒有呢,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去年海底有水龍翻身,然后我就發現這里,偷偷跑進來,就看到漂亮姐姐躺在這里。”說到這里,朝宋雁西湊近悄聲說道:“爺爺那塊牌子,是我給爺爺的,不過我是從姐姐手里拿的,是牌子自己落在旁邊,我才撿起來的,姐姐不要生氣。”
宋雁西拿著那塊牌子的時候,能看到當時這塊牌子是如何制作而成的。
是她親自雕刻,上面卻是謝蘭舟的名字,這上輩子自己是得多愛謝蘭舟?但是好像謝蘭舟愛天下蒼生更多一些。
所以,自己死了。
“我沒有生氣。”有什么好氣的,比起上一輩子的經歷和委屈,現在這個算什么?
昭昭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擔心地看著宋雁西,“那姐姐,你會放過爺爺他們么?”
昭昭藍色的眼眸里,全都是乞求之意,小臉上也都是楚楚可憐的表情,任由是哪個看到了,都會忍不住心軟的。
宋雁西也幾乎是要說出昭昭想聽的答案。
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她忽然改口,目光認真地注視著昭昭的藍色眼眸,“昭昭,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用我們人類的話,該怎么說形容么?”
昭昭搖頭,小臉仍舊是滿臉的天真。
“心機婊。”宋雁西說道,不過看他年紀還小,便揉了揉他的腦袋,“不過你年紀還小,我放過你了。”
只是昭昭聽到她的這些話,眼里明顯閃過一絲恐慌,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一臉不解地看著宋雁西,笑問:“姐姐,這是夸人的話嗎?”
“當然不是,你這樣聰明,別再裝可愛扮天真,好好和我說話。”宋雁西在旁邊的礁石上坐了下來,示意昭昭也坐過來。
昭昭有些猶豫,臉上要笑不笑的,表情顯得有些奇怪。
但最終還是在宋雁西的注視下游了過來,在她旁邊的礁石上坐下來,“來,告訴姐姐,你都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昭昭垂下頭,不敢再像是之前那樣,以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來面對宋雁西。
“不要騙我,我沒有像是別人一樣,拿你們的親人來威脅你們,不是我笨,是我善良,我憐惜你們鮫人生來命運多舛。所以昭昭,你不要逼我,不然我生氣了,后果很嚴重的。”眼下的宋雁西,用著溫柔的聲音說著讓昭昭心驚膽戰的話。
昭昭眼里的緊張再也瞞不住,不知道是不是真相信了宋雁西的話,最終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其實就是偷聽到有人和祖父說,今天是殺姐姐的好機會,如果成功了,往后我們就不用守著姐姐的尸體了,也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天曉得,被禁錮在這里的他們,是何等的想要見識外面的廣闊天地。
祖父自然是答應了。
“所以,剛才你還是說了謊話,你們一直都知道我的尸體就在被關在這里。”宋雁西就知道,這小鮫人剛剛用了魅術。
不過覺得很奇怪,別的鮫人都被限制了,為什么這昭昭可以用魅術呢?所以湊過去看著他的眼睛,才發現這孩子是重瞳。
原來不是魅術。
只是那雙眼睛配合著這一張天真無邪的小可愛煉丹,的確是很容易讓人就產生了信任感。
至于昭昭說的那人,多半真是臾央了。
果然,他殺不了自己。
昭昭卻害怕宋雁西生氣報復他,連忙解釋:“我們雖然知道,可是這里已經坍塌了很多年,去年真的才有縫隙,只有我一個人進來看到。”說完,又連忙追問:“姐姐,你是是不生氣了,要殺了我們?”
“殺你們?”小塔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她和女媧樹已經來了。
女媧樹看到宋雁西的身體,也是驚訝了一下,隨后才給收起來。
宋雁西連帶著劍鞘一起遞給她,“出去吧。”不然的話,趕不上船只了。
昭昭聞言,連忙跟在她們的身后,“姐姐,你們要走了么?”是不是放過他們了?
可是轉頭一想,就算是姐姐不動手,爺爺卻沒完成那個神秘人交代的任務,只怕他也不會放過鮫人族的。
想到這里,不禁難過起來,滿腹的絕望。
這時候,卻聽得宋雁西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往后,你們就往更深的海底去吧。”
昭昭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等他追了出去,只見宋雁西一行人已經離開這片水域了。
也是她離開的瞬間,四周鋪天蓋地的海水卷了進來。
是新鮮的海水,不是他們這片水域里一成不變的死水,無數的魚蝦從這里游過。
昭昭見此,反應過來,剛才宋雁西那話是什么意思,心中無盡的激動,忍不住朝著水域外圍飛快地沖出去。
老鮫人見此,他身上沒有那牌子,會自爆的。
嚇得連忙追出去。
可惜已經晚了,昭昭就像是多長了幾條尾巴似的,已經沖出這片水域了。
就在老鮫人以為自己的孫子即將死亡的時候,卻見他完好無損地暢游在大海中。
“爺爺,爺爺,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漂亮姐姐說的是真的!”昭昭興奮地朝著爺爺搖著手,漂亮姐姐果然沒騙他,現在他們自由了,可以往更深的海底游去了。
昭昭的父母見到這一幕,心情也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見他沒事后,立即朝著他游了過去。
大家一起感受著這新鮮流動的海水,就好像干旱了多年得到天降甘露的歡喜。
只不過就在大家高興的時候,昭昭忽然說道:“姐姐說,讓我們趕緊往更深的海底去。”
老鮫人聽得這話,立即就明白宋雁西這話是什么意思了。
是怕天道報復。
畢竟他們沒有完成臾央辦的事情。
所以當即也顧不得歡喜,大家立即由老鮫人領著,往更深的海底游去。
昭昭跟著大部隊,時不時地抬頭朝著水面看去,心想以后長大了,自己就選擇做一個男鮫,然后去找漂亮姐姐,娶她做自己的伴侶。
她那么厲害,到時間鮫人族再也不怕被誰欺負了。
宋雁西絕對不知道,那個連性別都還沒有的小鮫人昭昭,已經想要了將來如何在自己這里吃軟飯了。
此刻帶著小塔和女媧樹,終于將已經起航的船只追上了。
焦急不已的劍心看到她們,連忙打開窗戶,一行人直接從窗戶里進來。
雖然劍心覺得自己已經算是開過眼界了,可是見師父和小塔從海底上來,滴水不沾,還是忍不住詫異地盯著她們看了片刻。
小塔見他那眼里的羨慕,“怎么,想下海看看么?叫聲姐姐來聽,姐姐一高興就帶你去了。”
劍心還真叫了,“姐姐。”
小塔聽了得意洋洋地笑起來。卻見宋雁西也笑,“姐姐你笑什么?”
“我笑你叫我姐姐,卻讓我的徒弟喊你姐姐。”果然這小塔的腦子還是有點不靈光。
小塔這才反應過來,難怪劍心叫得如此痛快呢。
就不答應了,非得讓劍心喊自己姑奶奶。
劍心最后是遭不住她的鬧騰,只得喊了她一聲。
這才和宋雁西說起船上的情形,“你們下去的這段時間我問過了,甲板上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往黔州去的,但是他們都沒什么錢,也沒帶干糧,船上的儲備糧食和姐姐所預想的也一樣,只夠水手他們自己吃。”
所以劍心很擔心,這樣長的一段路,他們哪里撐得下去,只怕到時候要出事情的。
宋雁西是有錢,但是現在有錢也買不到那么多糧食。
就算是買到了,這船也載不動了。
所以最后商議,盡量不要出船艙去。
可是即便是這樣,也躲不過。
尤其是從日照啟程后,那些甲板上的老百姓們見著船艙里的客人下船去買干糧回來,便直接給攔住,將他們的糧食一搶而空。
他們人數到底在多數,住在船艙里的人怎么可能抵得過?
最后是船上的水手開了槍,才勉強穩住局面。
但是沒想到才清凈了兩天,甲板上那些老百姓就撐不住了,年輕有力氣的,開始拉幫結派,直接沖到船艙里來搶食物。
船艙里的客人們膽小,船上的水手們拿槍已經攔不住了,只能將大部分食物拿出去。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他們得寸進尺,更多的人沖進來搶奪。
宋雁西他們不得已全部都擠到一處船艙中,今晚已經是第四次被砸門了。
劍心出去做過和事佬,建議甲板上的這些老百姓們管住在船艙里的客人們借。
到了岸上,倘若沒錢還的話,就做工抵債。
但是甲板上已經有人靠著蠻力搶奪得到了食物,且不用還。
劍心的勸說自然是失敗,他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現在也還沒完全消退,此刻聽著這外面的噪雜聲,見船艙的門已經搖搖欲墜,快要擋不住了,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師父,咱們怎么辦?”
早知道的話,像是隔壁那一家子,在上一站的時候就直接下船去。
那岸上若是在火車里,還能跳車逃。
這茫茫大海上,難不成還去跳海么?
“要不先出去避避風頭,讓他們來搜過后,我們再回來?”小塔也覺得這樣任由對方敲下去,不是個辦法。
宋雁西想著也只能這樣了,讓女媧樹用枝條在窗外往下的船壁上建造了一個小巢,三人先蹲在那邊等著。
等這些人搜過后,再從窗戶這里回船艙里來。
別說,這還算是一個好辦法,接下來他們用同樣的辦法躲了五次。
讓大家幾乎都認定,這間船艙是空著的,再也不來搜了。
終于可以安心休息。
就這樣打游擊的情況下,一行人到底了廣西北海。
找了一家小客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啟程往黔州方向去。
這邊并沒有宋雁西所預想的那樣好,仍舊是沒逃過戰火的轟擊,一路上所路過的小村莊,幾乎都是十室九空。
交通也十分不便,都是些山路。
走了兩天,劍心才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兩匹馬來拖上車。
而越是往黔州方向走,山林就越來越深,道路幾乎都是走著走著又沒路了。
此刻已經開春,山上到處是各樣的綠,小樹抽芽,野草冒尖兒,倒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且因為地方偏僻,交通又十分不便,所以藏在山里的這些小村落們也遠離了戰亂。
趕了十天山路的宋雁西一行人,終于吃上了一頓正常的飯菜。
主要她不善于廚藝,小塔就不能指望,劍心又活得粗糙。
所以別提這些天是怎么熬過來的了。
這寨子是一處侗寨,所以已經是進入黔州的范圍來了。
只是與宋雁西要去往的烏蒙,就這樣的山路,只怕還得走上十天不止。
而且越是往黔州走,這邊的海拔就越來越高,春天似乎也比廣西那邊晚了許多。
二月中旬的時候,到了盤州。
這個時候的盤州還十分冷,跟北平那種干冷不一樣,這種濕冷好似能穿透骨髓一般,即便是小塔也不想多走一步。
將自己的小狐貍圍脖又重新戴到脖子上。
這里離古苗疆其實已經不遠了,而且盤州本身也算得上是一座不錯的小城,便打算在這里先休息兩天。
再急也不著急這兩天了。
天曉得她到民國后,還是頭一次過這樣的苦日子。
馬車上天天顛簸,骨頭都快散架了。
真這黔州是真的名不虛傳,那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
找了一家還算像樣子的小客棧住下,小塔和劍心則去逛街。
孩子嘛,在面對新鮮事物和環境的時候,再累他們都是能堅持的。
但是宋雁西沒想到,小塔這一趟出去,帶回來了一個人。
竟然是霍欣欣的大哥,霍盞中。
宋雁西這是頭一次見到真人,從前都是在三表哥的相片上看到,所以見到真人后有些意外。
這和照片也相差太遠了吧?
那照片上好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西裝革履。
而眼前這人胡子拉碴,破衣爛衫,走起路來,后背甚至是有些微微駝。
她當時從霍欣欣那里,就曉得滇西大軍閥霍家氣運到頭了,那霍盞中的兒子湯姆之死就是開端而已。
但是斷然沒有想到,這才短短兩個月而已,霍家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么?
那霍盞中似乎已經幾天沒吃飯了。
此刻劍心正陪著他在樓下大堂里吃飯,宋雁西在樓梯口看了一會兒,喊著小塔回到房間,“你怎么遇到的?”
小塔哪里記得住霍盞中長什么樣子,而是看到了霍欣欣。
“我和劍心回來,看到街上有個男人守著尸體在哭。”劍心素來心軟,就跑過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然后小塔只能跟過去。
就發現那尸體居然是霍欣欣。
“她死了?”宋雁西聽到霍欣欣的死訊,有些詫異,“不對勁啊。”霍欣欣的命雖然不大好,但是自己明明記得,她即便是和周英琪離婚了,但還是會再嫁,到時候應該會給人做后母。
怎么就死了呢?
有些不敢相信,連忙掐了一下手指,片刻后才感慨道:“想不到會有這么多變數。”
“怎么了?”小塔見宋雁西情緒一下低落起來,生怕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雁西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沒想到霍家會遭了這么一劫。”又交代小塔,“回頭你給他一些盤纏,讓他去上海找三表兄吧。”
小塔點了點頭,“不過我看他好像不大愿意走,之前還說要報仇。”
“他報不了,他要是想活命就去上海。”想讓他們霍家絕后,盡管留下來。
“果然還是有事,姐姐還瞞著我。”小塔一下就猜出來了,剛才宋雁西那指一掐,絕對有大事。
宋雁西見瞞不過她,才緩緩說道:“他想找夜郎王報仇,你覺得可行么?”
小塔聞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搖著頭,“不可行,異想天開,自掘墳墓。”所以霍家怎么和夜郎王扯上了關系?
宋雁西其實也不大清楚,但覺得霍盞中一介凡人想找夜郎王報仇,不就是小她說的那樣么?自掘墳墓。
但是小塔去勸說無果,他執意要去報仇。
吃了這頓飯,就當著送別飯,往山里去了。
宋雁西知道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小塔遞給她一個小東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用一塊手絹包著,“那霍盞中說,這本該是屬于姐姐的,他前些天從一個洋人手里搶來的。”
宋雁西好奇,打開那手絹,卻發現里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自己的爸爸宋廉昇,他的身后是一座山頭。
很普通的山,這樣的山在遍地是丘陵的黔州,只怕有十萬座之多。
“叔叔的照片,為什么在洋人手里?我當時應該打開看看,然后問他那洋人在哪里。”說不定就有線索了,而且這張照片,好像是近兩年照的。
小塔有些后悔自責。
宋雁西將照片一收,立即起身,“他去了多久?”
“應該半個小時左右。”小塔看了看時間,見著宋雁西要去,連忙攔住,“姐姐,我覺得有點不對。”
一面要和宋雁西說這其中的蹊蹺。
沒想到宋雁西卻說道:“我知道,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報仇,所以將這照片留下,是想讓我去幫他。”
“他這樣太可恨了,當初他的兒子要不是姐姐,怎么可能……”小塔見宋雁西已經看穿了霍盞中的想法,氣得有些語無倫次。
覺得當初姐姐就不該去幫忙的。
宋雁西卻不在乎,她想找到宋廉昇。
她能回到這里,是宋允之拿靈魂還回來的機會,就是讓她找到宋廉昇。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哪怕可能是個圈套,但是宋雁西也不愿意錯過。
不過宋雁西現在去,不見得會為了他和夜郎王動手。
她只是想在霍盞中臨死前,知道他這照片到底是哪里來的這么簡單。
但是霍盞中沒有這樣想,他就等著借宋雁西的手,殺了夜郎王,替他們霍家報仇。
他其實猶豫過,當初自己家出事的時候,自己遠在滇西,全靠她和蕭渝瀾幫忙料理。
雖然他們是看在陸若卿的面子上才幫忙的。
可是霍盞中知道,即便如此,這份情是自己欠的,須要還。
那張照片是偶然得到的,欣欣認出來,是陸若卿的姑父。
原本想讓欣欣帶著照片去上海,興許看在這張照片的份上,陸家會收留欣欣。
可是沒想到,她還是沒有撐過去,所以霍盞中絕望了。
他自問自己一輩子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可是親人們卻接二連三一個個離開自己。
他覺得世道不公平,他想要報仇。
不管是用什么代價都可以!
可是他完全不是夜郎王的對手。
所以便將心思算計到宋雁西的身上去,聽說宋雁西小的時候,宋雁西對她十分寵愛,那這父女間的感情必然十分深厚的。
都說,她是玄門中人,以一人之力可決戰數個扶桑陰陽師。
她既然這樣厲害,自己為何不用這張照片作為誘餌,將她引到夜郎洞中呢?
最為重要的是,霍盞中覺得自己在這盤州,剛好得到宋廉昇的照片,宋雁西又恰好來,還遇到了自己。
這不就是天注定的嗎?
不過他其實不大確定,宋雁西是否會因為照片而趕來,所以并沒有貿然進入夜郎洞中。
而是一直在等。
因此當他看到山下的人影時候,心跳忽然加快,她果然來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中有些自責,自己不該借著這張照片利用宋雁西,可是轉頭又一樣,做好人做什么?
做好人什么都沒有。
還不如那些惡人,出賣了靈魂,卻過得比誰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