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鉛云堆積, 呼嘯的北風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打著卷刮過庭院, 池畔幾株松柏依然蒼翠。
堂中設風爐香幾,侍婢素手纖纖,拿起一枚鎏金鏤空鷺鷥球路紋銀籠子, 翻烤茶餅。
茶鍑里的水已經滾沸,咕嘟咕嘟冒著小細泡, 這水是從永安寺求來的清泉水, 甘甜清冽, 煮茶最好。
須臾后, 裊裊茶香從茶鍑中溢出。
一沸, 二沸, 三沸, 拂末,點茶, 茶香濃烈。
周刺史端起茶碗, 淺啜一口,滿口芳香, 仿佛長廊外并不是一派蕭瑟冷寂,而是春日融融, 鳥語花香。
“到底是貢茶?!?br/>
周刺史低頭看著葵口碗里瀲滟的茶湯, 嘆了一句。
武宗皇帝喜歡這種采自太湖畔的名茶, 每年地方進貢的茶葉送到長安, 武宗心花怒放, 先薦宗廟,然后分賜給朝中重臣,最后才留下自己飲用。
周刺史有幸見過武宗皇帝龍顏。
那時他一舉得中,春風得意,櫻桃宴上,還是太子的武宗代圣人給眾位進士簪花,喜他文采過人,親手遞了杯茶給他。
一杯已經冷掉的茶,周刺史記到如今,永生難忘。
武宗是個好皇帝,即位前表面上懦弱無能,為宦官所轄制,即位后勵精圖治,暗中積攢實力,打擊權臣,貶謫奸宦,體恤百姓,減免賦稅,朝政慢慢趨于穩定,民間百姓越來越富裕,那時大家都說朝中已隱隱有中興之相,再度興盛指日可待。
可惜武宗皇帝沒能留下子嗣,猝然去世后,南北衙爭權奪利,朝政又陷入一片混亂,閹人再度當權,不僅掌軍國樞機,甚至可以廢立皇帝。
短短十年間,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再無中興的可能。
曇花一現沒法挽回頹勢,日薄西山,大廈將傾,周刺史昨晚接到密報,宰相趙令嘉暴死于崇仁坊家宅內,小皇帝問都沒問一聲,趙家人心灰意冷,打算攜族離開長安。
天下亂了這么多年,但唐室仍在,起初老百姓還是指望朝廷的,如今各地藩鎮割據多年,儼然已經成了土皇帝,只差沒有戳破最后一層窗紗,不止老百姓,連周刺史這樣一直對朝廷抱有期待的忠臣也知道——朝廷已是回天乏力了。
各地藩鎮稱帝是早晚的事。
長廊另一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快,但是依然走得從容,不至于失禮于長輩面前。
幾息后,俊秀少年跨進門檻,面色焦急,仍不忘先行禮:“拜見伯祖父。”
周刺史放下茶碗,點點頭,示意周嘉暄落座。
周嘉暄跪坐在周刺史下首,直起身子,“伯祖父,侄孫剛才聽到一些傳言?!?br/>
“青奴。”周刺史道,“你明白,那不是傳言。”
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周嘉暄并沒有露出釋然之色,相反神色更為愁悶,起身,再跪下,行了個稽首禮。
“伯祖父,長兄才是嫡長?!?br/>
江州傳出流言,周刺史想要將家主之位傳給周嘉暄,而不是周百藥或者周嘉言。
其他世家子弟聽說這個消息,今天在宴席上爭相奉承周嘉暄。
當然也有人不滿周刺史的這個決定,暗諷周嘉暄不夠格。
還有為周嘉言打抱不平的,指桑罵槐,只差沒指著周嘉暄的臉罵他虛偽。
周嘉暄知道這流言肯定是從周刺史這里傳出來的,立刻過來求見,想找伯祖父要一個解釋。
周刺史望著庭院里郁郁蔥蔥的松柏,自嘲一笑,“青奴,若在太平盛世,自然是嫡長繼承家業,可如今是亂世,而且還會繼續亂下去……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大郎肖似汝父,不知變通,周家要是交到他手里,難有出頭之日,你年少聰穎,品格端正,友愛兄弟,比他更合適?!?br/>
周嘉暄沒有抬頭,“伯祖父,人無完人,長兄還年輕,假以時日,必有長進。”
周刺史收回凝望庭院的視線,看他一眼,抬起手。
美貌侍婢們放下手里忙活的事,恭恭敬敬退出正堂。
等屋中只剩下伯孫二人,周刺史輕聲問:“青奴,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資質平庸,我膝下幾子都勝于他,為什么卻對你父親另眼相看?”
周嘉暄抬起頭。
周刺史捋須微笑:“伯祖父面前,無須忌諱?!?br/>
周嘉暄問:“可是因為祖父?”
“不錯?!敝艽淌伏c點頭,“亂世之中,唯有兵強馬壯才能護一方太平,你祖父常年領兵在外,江州盡歸于我管轄,世人都以為我貪戀權勢,利用你的祖父,孤立架空他……”
說到這里,周刺史頓了一下,笑問:“你是不是也這么想?”
周嘉暄搖搖頭,“若無伯祖父,江州百姓未必能像現在這樣安居樂業。”
周刺史輕笑,臉上浮起幾絲欣慰之色,“你能看到這一點,伯祖父很高興。”
他繼續道:“你祖父是猛將,可他不會治理地方,我從小立志做一方賢吏,善理民政,所以你祖父容得下我。”
聽出最后一句話背后的含義,周嘉暄神色驟變。
周都督容得下周刺史……也就是說,如果周刺史真的野心過大,想取而代之,周都督早就先下手為強了。
周嘉暄不敢相信,祖父真的想過除掉周刺史?而周刺史一直知情?
周刺史擺擺手:“用不著驚訝,青奴,世事本就是如此,你祖父雖然沒讀過書,人卻不傻,他在外面打拼,可不是為了大義。我和你祖父心照不宣,他不管事,只打仗,我管事,但周家的繼承人,必須是你父親。這些年我盡心盡力栽培你的父親,疏遠自己的兒子,一來是示好于你的祖父,二來是為了幫你父親樹立威信,讓周家其他房也將他視作繼承人,三來,也是一點私心?!?br/>
他長嘆一聲,“我身為族長,我的兒孫自然也會想要繼承家業,就算我嚴加管教,和他們講清利害關系,野心這種東西是沒法抑制的,與其看著他們和你父親相爭,骨肉相殘,得罪你祖父,還不如從一開始斷絕他們的想頭,至少能保他們一世富貴?!?br/>
同室操戈是敗家的根源,周刺史不愿看到自己的子孫犯傻。而且周家依仗周都督才能成為江州之主,周家的繼承人,必須是周都督的血脈。
突然被告知上一代的隱秘,周嘉暄怔愣許久。
周刺史之所以視父親周百藥為親子,卻疏遠自己的兒孫,竟然是為了向周都督表明自己沒有取代他的野心,他的子孫也沒有。
周都督多年來不曾因為周刺史在江州名望過高而說過一句不滿的話,不是他大大咧咧不在乎,也不是他拿周刺史沒辦法,而是他胸有成竹,知道周刺史是個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這一對堂兄弟彼此防備、彼此厭惡,又能毫無保留地互相合作。
“很多人笑你祖父為他人作嫁衣裳,是個莽夫。”周刺史端起茶碗,喝口茶,笑了笑,“青奴,世人的看法做不得準。你祖父從來不傻,我之所以能一直穩居刺史之位,受萬民擁戴,就是因為我了解你祖父。”
這是一筆雙方都心甘情愿的交易,周都督出力,周刺史出腦子。
周都督的拳頭更硬更大,而且翻臉無情,周刺史早就認清自己不是堂弟的對手,一旦他真的有什么企圖,周都督不會手軟。
以柔克剛,周刺史用妥協換來周都督的支持和默許。
堂兄弟倆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同樣果斷決絕,所以能默契地達成合作,相安無事多年。
周嘉暄垂眸,“伯祖父,您剛才說能者居之……”
既然以這個標準來挑選繼承人,那么周刺史的兒子比周百藥更適合。周刺史舍棄自己的兒子,選擇周百藥,說明他沒有遵守這個標準。
同理,現在也不該拿這個標準來要求他取代長兄周嘉言。
周刺史雙眼微瞇,無聲微笑。
好孩子,這么快就找到反駁他的理由了。
“青奴,此一時彼一時,而且家主之位和你祖父的都督之位不一樣,江州將來會落到誰手里、誰能接替你祖父管住那幫江州兵,我和你祖父都不敢肯定。但周家的家主之位,必須由周家人繼承。在周家,能者居之的前提是那個能者是你祖父的血脈?!敝艽淌仿曇舻拖氯?,“這些年你父親跟著我管農事,結果如何,我不明說,你身為人子,心里也是有數的。他也勤謹向上,終究沒有天分?!?br/>
周嘉暄沉默,父親浮躁無能,古板迂腐,從少時就開始跟著周刺史,但多年來碌碌無為,只能幫忙打打下手。
周百藥扛不起江州,也扛不起周家。
“如今世道艱難,把周家交給你父親,風險太大。我和你祖父商量過,如果你父親實在難當大任,就從你和你長兄中選,你長兄太像你父親了,而且他還失于仁愛,你祖父離開前囑咐過我,如果他不能善待九娘,日后也不會善待其他堂兄弟姐妹?!?br/>
周刺史目光落到周嘉暄身上。
“青奴,你身為周家子孫,周家這份大業,只能交托于你?!?br/>
這一句話沉甸甸的,仿佛有萬鈞之勢,重重壓在周嘉暄的肩頭上。
他和周嘉言一母同胞,小時候天天一起玩,雖然長大后關系疏遠了,算不上有多親近,但也從來沒起過爭執。
周嘉言是嫡長孫,一直將自己視作繼承人,他身為弟弟,怎么能躍居兄長之上?
周嘉暄一言不發。
周刺史沉默了片刻,“青奴,你有沒有想過,像五姓七望的崔家、盧家那樣的豪門貴族,為什么能綿延幾百年,歷經幾朝幾代依然屹立不倒,比皇族還興盛?”
過了一會兒,他自問自答,“因為他們的子孫一生都奉獻給了家族姓氏,所有人必須為家族利益著想,漢末魏晉時同姓子孫可以效忠不同勢力,三國朝廷皆有諸葛家兒郎,能讓世家綿延不衰的,是祖祖輩輩的傳承和犧牲,家族利益,永遠在其他利益之上?!?br/>
庭外寒風呼嘯,天色陰沉,時不時撒下星星點點的雪籽。
堂內安靜了很久。
周刺史慢慢喝完一盞茶,“青奴,你回去好好考慮,周家將來不論是避世還是出世,都必須有個睿智冷靜的掌舵人?!?br/>
周嘉暄起身告退,走到門口時,回頭問:“伯祖父,您有壯志雄心,卻只能聽從祖父,可曾有怨?”
周刺史輕笑,眉眼溫和,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風姿。
“值此亂世,托賴你祖父才能保周家太平,我從未有怨?!?br/>
他去過北方,經歷過戰亂,眼見昔日歌舞升平的繁華之地慘遭亂兵踐踏,尸橫遍野,血染山河。
周家不僅在亂世之中保住合族大小性命,還趁勢崛起,而且蒸蒸日上,周刺史豈會生怨?
他只恨自己終究是個書生,不能飲馬山河,為朝廷結束亂世紛爭。
……
周嘉暄走出周刺史的院子,腳步沉重。
僮仆飲墨迎上前,“郎君,還回宴席嗎?”
周嘉暄搖搖頭。
回去又要面對那一張張奉承討好的臉和等著看笑話的其他房子弟……而且還得面對周嘉言。
周嘉暄從未想過要取代自己的兄長,他從小跟隨名士讀書,清風霽月,并不看重家主之位。
但伯祖父和祖父交給他的,除了期望,還有責任。
身為周家子孫的責任。
周嘉暄嘆了口氣。
走了沒幾步,前方傳來一聲怒喝:“三弟!”
周嘉暄抬起頭。
周嘉言面色陰沉,直直朝他走過來,揪住他衣領,“你和伯祖父說什么了?”
周嘉暄垂眸,“沒說什么,只是談論學問而已?!?br/>
“學問?!”周嘉言冷笑,“我剛才都聽說了,你背著我討好伯祖父,為的不就是取代我去爭家主之位嗎?現在你稱心如愿了,又何必裝相?”
周嘉暄心中暗嘆,“長兄,今天你設宴招待溫家人,主人怎么能無故離席?別怠慢了溫家人,其他事以后再說。”
想起溫柔貌美的溫四娘,周嘉言遲疑了一下,松開手。
“三弟,你我是同胞兄弟,我自問從來沒有虧待你,有什么好的總想著留一份給你。母親早逝,我和你相依為命,還記得崔氏嫁進來的時候,乳母抱著我們兄弟倆哭,囑咐我們兄弟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我一直記在心里?!?br/>
周嘉言深深看周嘉暄幾眼,拂袖而去。
周圍幾個侍從手足無措,不敢抬頭。
周嘉暄閉一閉眼睛,輕輕一嘆。
原來周都督離開的時候囑咐他的那些話并不是隨口說的,周都督早就在提醒他,要他做好接替周刺史的準備。
……
過廳羊終于做好了,送到九寧房中。
灶房的人不知道她喜歡哪個部位,直接送了整頭蒸羊和十幾碟不同口味的蘸料。除了切成薄片的蒸羊肉,冷盤、肉脯、醬瓜、菜蔬,還有主食荷包飯、羊肉面、二十四氣餛飩,一條大長桌擠得滿滿當當的,實在放不下了,只能挪到香幾上。
這么多東西九寧自然吃不完,她讓銜蟬把全羊席分給所有侍婢,自己嘗了點羊肉,吃了一碗魚肉餡餛飩。
侍婢們已經摸清她的脾氣,謝過賞,圍坐在長桌前笑鬧。
九寧吃完餛飩,站起來散步消食,無意間瞥一眼長廊,發現多弟也在桌邊,正捧著一碗羊肉大嚼。
她沒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肉,有兩個侍婢看了她好幾眼。
九寧暗暗為那兩個侍婢捏把汗:別看了,再看以后很可能被多弟戳瞎眼睛的!
侍婢們吃完,撤下條桌。不知為什么忽然吵了起來,傳來爭執聲。
銜蟬皺眉,走過去喝止她們。
婢女們不敢放肆,連聲賠不是,作鳥獸散。
九寧犯懶,斜倚在美人榻上打瞌睡,撩起眼皮問銜蟬:“她們吵什么呢?”
銜蟬坐下撥弄爐火,答說:“不是什么大事,剛才多弟偷偷藏了一塊肉在袖子里,其他人笑話她,罵她占便宜?!?br/>
怕九寧生氣,補充一句:“吵嘴的沒有咱們院里當差的,是管外面灑掃的人?!?br/>
九寧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道:“怪可憐的,回頭讓灶房給她送些肉過去,沒吃夠的都送。”
身為蓬萊閣的主人,哪能看著自己人挨餓?
銜蟬笑著應了。
……
出了蓬萊閣,多弟藏的那塊肉還是被其他人搶走了。
她們也不吃,故意搶走她手里那塊肉,往泥地上一甩,“九娘賞我們的東西,大家都是一起分,有多少分多少,你一個人吃那么多,還藏起一塊吃獨食,以后誰敢和你一起領賞?”
多弟畏畏縮縮,不敢爭辯,跪在地上撿起那塊臟乎乎的肉,也不擦,直接往袖子里一揣,藏得嚴嚴實實的。
“你聽不懂人話嗎?”婢女們皺眉。
多弟頭也不抬,小聲道:“我以后不敢了?!?br/>
話是這么說,卻還是不肯交出袖子里那塊肉。
婢女中脾氣最暴躁的阿丹冷笑一聲,伸手扯多弟的頭發,冷冷道:“別以為九娘可憐你,你就真能爬到我們頭頂上!先好好學規矩,三郎身邊的姐姐個個都是拔尖的人物,輪不到你去獻殷勤!”
多弟一語不發,神情倔強。
她在藏書樓當差,三郎周嘉軒的僮仆過來找幾本書,她不過是幫著跑跑腿,落到這幫婢女眼里,就成了想攀高枝,這幾天人人都譏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打三郎的主意。
她知道自己確實不該藏肉,阿丹她們可以罵她貪心,但她絕沒有勾引三郎的打算!
見多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婢女們心生厭惡,唾她幾口,揚長而去。
多弟早就習以為常,面無表情地爬起來,拍拍衣襟,轉身出了院子。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多弟,你等等?!?br/>
又來嘲笑她?
多弟咬咬唇,轉身。
來的人卻不是阿丹她們,而是蓬萊閣九娘身邊的侍女,簪環繞髻,笑容可親,手里托了只捧盒,往她面前一遞,“這是宴席上的一道拼盤,羊肉、鹿肉、牛肉還有炙鵝鴨,都是好東西,干干凈凈的沒人動過,你拿回去吃吧。”
多弟呆了一下,接過捧盒,“誰給我的?”
侍女輕笑,“我們都有,九娘賞的?!闭f著又道,“天氣冷,這東西能放好幾天呢,你拿回去放在吊籃里就行。盒子明天給我?!?br/>
多弟忙謝侍女。
侍女搖搖手,笑著走了。
多弟掀開捧盒,嚇了一跳。
里頭塞得滿滿的,一半是冷切羊肉、鹿肉,一半是大塊的炙鵝鴨,肉片透紅,油光發亮,脂香撲鼻。
多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趕緊合上蓋子。
九娘是周都督的掌上明珠,她身邊的侍婢個個簪金戴玉,走出去比別人家嬌生慣養的小娘子還氣派。
多弟被帶到蓬萊閣時,所有人都說她交了好運。
她確實交了好運。
可藏書樓畢竟不如蓬萊閣,如果能到九娘身邊服侍她,那才是好日子呢!
多弟回想那天拜見九娘時的情景,粉妝玉琢、膚光勝雪的小娘子坐在重重水晶簾之后,綾羅綢緞裹身,滿頭珠翠金玉,比畫上的人還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有時候嬌柔婉轉,有時候清脆爽朗,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對梨渦,甜絲絲的。
其實這不是多弟第一次見九娘,那天蹴鞠比賽的時候,她在高臺上伺候五娘和八娘,和九娘有過一面之緣,九娘還幫了她。
不過九娘根本不會在意一個小婢女,已經不記得她了。
多弟抓起一塊肉,囫圇吞下。
真好吃啊!
世間事就是這么不公平,她多弟生來就是做奴才的命,從記事起就在吃苦,每天挨打受罵,沒吃過一頓飽飯。
五娘、八娘、九娘卻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走路都有好幾人在旁邊圍著,生怕她們跌跤。
多弟抱緊捧盒。
事在人為,想要吃更多肉,必須想法子讓九娘注意到她,提拔她當貼身近侍。
那樣,她天天都能吃上這么好吃的肉。
九娘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錦繡堆里長大的貴人。
這種沒經歷過風雨的嬌娘子大多心思單純,不難討好。
多弟振奮精神,等著罷,她不會一輩子給人當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