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br> 大婚在即,虞靈犀到底沉不住氣了。</br> 也不知寧殷在盤算什么。莫非，真做好了與她一同毀滅的準備？</br> 畢竟對于小瘋子而言，“毀滅”算得上最美好的歸宿了。</br> 見虞靈犀難得著急一回，寧殷眼中漾開極淺的笑意,靠在椅中道：“現在賠嫁衣,怕是來不及了。”</br> 原來你也知道來不及啦？</br> 虞靈犀的本意也并非真的索取嫁衣,她就等著這句話呢！</br> 她板著明麗嬌柔的臉道：“既然衣裳來不及了，那便請殿下像當年離開虞府一樣，允我從王府中帶走一樣東西作為陪嫁。”</br> 聽到“陪嫁”二字，寧殷微微瞇起眼眸。</br> “我要帶走殿下的清白。”虞靈犀抿唇道。</br> 寧殷摩挲玉雕的手一頓，意外道：“帶走什么？”</br> “殿下的清白。”</br> 虞靈犀又無比認真且清晰地重復了一遍。</br> 這回寧殷聽清楚了,眼眸微睜，第一次浮現出明顯愕然的神情。</br> “生米煮成熟飯后,自然也就失去了奉旨成婚的資格。”</br> 虞靈犀衣單腰細地坐在對面，煞有介事道，“到時候事情敗露,我便說靜王殿下才是我的姘夫,我與殿下早已暗通曲款,大不了一起做對苦命鴛鴦。”</br> 寧殷被她安排得一愣一愣的。</br> 半晌,他短促而低沉地笑了起來，笑得大氅上的黑狐毛都在微微抖動。m.</br> 他笑得眼尾都泛起了紅，屈指點了點自己的腿，以恣睢縱容的口吻道：“來拿。”</br> 虞靈犀起身,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腿上。</br> 反正退無可退，既然賭心,不如賭得徹底些。</br> 寧殷的雙腿結實修長，剛坐進懷里時,尚能察覺冬日清晨的冷意。漸漸的，霜寒融化，唯有滾燙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順著血液暖遍全身。</br> 虞靈犀咬了咬唇，解了寧殷的大氅系帶，耳后抬手松松環住了他的脖子。</br> 她柔順黑長的頭發順著腰線散落，涼涼地搭在寧殷白皙勻稱的指節上。</br> 寧殷好整以暇地看她，捻起指間的一縷頭發，漫不經心地玩了起來，不輕不重的力道，弄得虞靈犀耳后發根一陣酥麻。</br> 她捧著寧殷的臉，看著他漆眸中倒映的小小的自己，忽而一笑，染了墨線般的眼睫撲簌，宛若鉤子撩人。</br> 她先是輕輕吻了吻寧殷的鼻尖，再往下，蜻蜓點水般碰了碰他的喉結，偏生對他饑渴的唇瓣視而不見。</br> 寧殷喉結動了動，悠閑玩著她頭發的手慢了下來。</br> 這招永遠有用。</br> 虞靈犀的臉頰也隨著身下緊貼的熱度漸漸升溫，最終暈開朝霞般綺麗的緋紅，可她依舊笑著，帶著明顯的得意，故意將唇息撤離。</br> 寧殷眸色一暗，傾身壓了過來。</br> 上下顛倒，兩人頃刻間換了位置。</br> 書房的大門尚且大開著，庭外殘雪枯枝，青檐黛瓦，隨時都可能會有侍從路過。虞靈犀卻無暇顧及，她滿眼都是寧殷逼近的俊顏，那雙深邃的眼睛幾乎能將她整個溺于其中。</br> 廊下侍從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虞靈犀嚇了一跳。</br> “殿下，虞大姑娘謁見，說應期前來接人。”</br> 王府的侍從訓練有素，稟告時低頭躬身站得遠遠的，目不斜視，虞靈犀還是下意識埋進了寧殷懷中。</br> 寧殷笑了聲。</br> 方才撩得大膽，這會兒倒知道要臉了。</br> 虞靈犀被他笑得耳根紅，又懊惱，沒想到阿姐他們來得這么快。</br> 今日不管如何，她都要露面了解此事，這是一開始就在家書中商量好了的。</br> 可是，這柴火才剛剛點著，還未來得及煮米呢。</br> 虞靈犀撐著寧殷的胸膛，眨眨眼，喚道：“殿下。”</br> 寧殷視若罔聞。</br> “下去。”</br> 他屏退侍從，并不打算這么停住，指節沿著她起伏輪廓下的系帶一挑。</br> “不是要拿走本王的清白嗎？”</br> 他籠罩著虞靈犀，像是一只盤踞在獵物身邊的野獸，指節往下，再一挑，“拿啊。”</br> 這個一時半會可拿不走。</br> 虞靈犀有經驗，太了解他了。</br> “都怪你，不早回來一個時辰。”</br> 她緋紅著臉頰道，一臉的不認賬，“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我要先去準備。”</br> 寧殷不語，側倚籠身，抬手輕撫著她。</br> 他不想放人的時候，虞靈犀是逃不掉的。</br> 可是阿姐臨時趕來，府中必定出了什么變故，不能再拖下去了。</br> 虞靈犀努力忽視那陣微涼的戰栗，視線往下，落在寧殷腰間與香囊并列懸掛的一塊龍紋玉佩上。</br> 她伸手將玉佩摘了下來，握在掌心晃了晃：“這個，就當做殿下送我的信物。”</br> 寧殷望著她手中的玉佩，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東西，眸色暗了暗。</br> “別著急。”</br> 寧殷抬手揮下隔簾，于影綽晃動的碎光中道，“既是姘夫的信物，當然要拿最好的。”</br> 明明逆著光，他的眼眸卻分外明亮。</br> 虞靈犀便知道，他又要耍瘋了。</br> 她萌生了些許怯意，問道：“什……什么？”</br> “但凡名家私藏的珍品，都會在上面蓋個私印，以示占有。”</br> 寧殷俯身湊近，低沉帶笑的嗓音貼著耳畔響起，“我給靈犀蓋個章，可好？”</br> “蓋章？”</br> 虞靈犀看到了他掌心的玉雕。</br> 方才虞靈犀滿腹心事，只覺他把玩的墨玉材質溫潤眼熟，卻并未仔細留意。</br> 現在離得近了，才發現那玉雕通體玄黑，線條柔軟起伏，雕成一個春睡半臥的美人形態，橫陳于四方玉身之上。</br> 美人的姿勢也有些眼熟，再定睛細致一瞧，越發覺得美人的發髻與眉眼纖毫畢現，十分眼熟，就像是、像是……</br> 虞靈犀猛然想起秋日在罩房，寧殷說讓她“給玉雕做個參照”的事兒，不由臉頰一燥。</br> 寧殷竟是去繁就簡，仿照她的容貌和身形雕刻了這尊墨玉。</br> “這玉是當初靈犀送我的，我想了許久，唯有靈犀的模樣才配得上這枚私印的雕花。”</br> 寧殷冷白的手指順著墨玉美人的起伏輪廓輕碾，黑白交映，靡麗無雙。</br> 他問：“喜歡嗎？”</br> 這么奇怪的</br> 私印，也就瘋子才喜歡！</br> 虞靈犀腮上如胭脂暈染，憋了半晌，輕促道：“衣裳呢？”</br> 寧殷垂眸，隨即“哦”了聲：“太麻煩，所以略去了。”</br>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虞靈犀無言反駁。</br> “這枚私印，蓋在何處好呢？”</br> 寧殷認真思索了一番這個問題，視線往下，隨即眼眸微亮，“有了。”</br> 下一刻，虞靈犀察覺雙腿一涼，來不及反應，纖細的足踝便被大手攥住。</br> 片刻，虞靈犀驚愕咬唇，蹬了蹬腿。</br> 若換做前世，她斷然不敢再踹寧殷，但冰涼的觸感還是讓她下意識做出了反應。</br> 這還不如煮飯呢！</br> 寧殷卻是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亂踢的腳踝，放下來，整理好裙裾。</br> 他欺身側倚，點了點落章的地方道：“別蹭花了，回來后，本王會核查印痕是否完整。”</br> 穿衣齊整邁出王府時，虞靈犀蓮步輕移，恨不得將一步分成三步走，怎么走怎么覺得不對勁。</br> 耳尖發燙，到了門口才反應過來，寧殷方才說了“回來后”。</br> 他篤定她會回來。</br> 所以，他其實埋了什么棋子，只是隱而不發么？</br> 正想著，府門外徘徊的虞辛夷眼睛一亮，大步走來道：“歲歲！”</br> “阿姐。”</br> “怎么出來得這般慢？再沒動靜，我就要殺進去撈你了。”</br> 虞辛夷拉住虞靈犀的手，快言道，“薛家那邊臨時將吉時提前，已經著手準備迎親之事了。”</br> 虞靈犀被姐姐拉著上了馬車，最后回頭看了眼靜王府空蕩的大門，方抬手貼著臉頰吁氣道，“為何突然提前？”</br> “不知。”</br> 虞辛夷抱臂道，“父親已經將紅珠移交大理寺卿，拿到供詞后便和大理寺卿一同面圣。只是始終沒找到薛家存有‘百花殺’的證據，也不知能否趕在拜堂之前拿到結果。”</br> 虞辛夷甚至做好了萬一計劃不順，自己則代替妹妹出嫁的打算。</br> 無奈眾目睽睽，薛家又對她們姐妹倆了如指掌，她想要取代妹妹的身段容貌，幾乎是無稽之談。</br> “沒事的，阿姐。”</br> 虞靈犀溫聲道，握緊了手中的龍紋玉佩。</br> 她相信家人，也相信寧殷。</br> 王府西側的岫云閣上，寧殷負手而立，目送虞府的馬車疾馳而去。</br> 薛家的人很狡猾王令青死前貢獻的那點捕風捉影的證據，根本不足以將老狐貍置之死地。</br> 所以，寧殷換了計劃。</br> 他交給柳御史的證據半真半假，再放出風聲，故意讓躲在暗處的人知道柳御史要入宮彈劾檢舉薛右相，激他們自亂陣腳。</br> 果然這一詐，薛家人便坐不住了。</br> 不過，這可遠遠不夠。</br> 街道上空空如也，烏云如墨，風中已帶了霜雪的凌寒。</br> 寧殷望著沒有焦點的某處，低低哼了聲。</br> 反正，遲早得把人再搶回來。</br> 這回，光明正大地“搶”。</br> 將庸人的癡夢碾碎在最美好的時候，毀得徹底，那才叫痛快。</br> “將東西清點好。”</br> 寧殷眸中蘊著云墨的暗色，轉身下了閣樓。</br> 午時，虞府閨房。</br> 虞靈犀淡掃妝容，簡單綰起長發，壓下沉重華美的鳳冠。因先前的嫁衣毀壞，她只披了件臨時趕工的嫣紅成衣。</br> 落地銅鏡前，虞靈犀獨自端坐，而后一寸一寸卷起裙裾和里袴，露出勻稱白皙的雙腿。</br> 一層層卷到最上的最上，她看著銅鏡陰影中隱約可見的一枚紅色印花，不由視線一燙，忙不迭將嫣紅的裙擺放下來，拍了拍撫平遮住。</br> 只愿阿爹在宮中一切順利。</br> 虞靈犀托腮嘆了聲，否則她真不知該以什么樣的勇氣，帶著這枚印章嫁入薛家。</br> 薛右相入宮還未歸來，薛父臨時將迎親的時辰提前。</br> 未時三刻，薛家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朝虞府而去。</br> 按照京中舊俗，迎親時新郎本人并不親自前往，而是由儐相前去相迎。</br> 喜綢滿堂，紅燭高照，庭外賓客往來如云。</br> 薛岑穿著嫣紅的喜服，端方如玉地坐在喜堂之中，等候花轎的到來。</br> 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這一刻，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接近于圓滿的一刻。</br> 不知期許了多久，外頭終于隱約聽到了迎親隊伍歸來的歡慶聲。</br> 薛岑倏地站起身，一時歡喜而又無措。</br> 直至媒人催促提醒，他才如夢初醒，認真地整了整衣冠，踏著綿延數十丈的紅毯，迎著祝賀，走向他即將娶進門的新娘。</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