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遂后背早就被鮮血濡濕。
整個人也被冷汗浸透,蒼白的臉上早已沒了血色。
沉沉黑眸透出一股陰鷙攝人的死氣。
他就這么像是打不死的惡鬼一樣,一次次地被打趴下,再一遍遍地站起來。
挪著笨拙地步伐往外走。
那種不要命、不知痛、好似地獄爬起的修羅惡鬼般的執拗和冷意,莫名讓人膽寒。
漸漸的,這些見過血殺過人的保鏢手中的棍棒都有些下不去手了。
“不能再打了,現在是沒傷骨頭,頂多就是皮肉爛了,養一陣就能好,但再打下去,可就不好收手了!”
他們做的就是這種打人的工作,對這種事情很是了解。
到底傷人的度在哪兒,他們把握的很準。
不然也不會被高價聘請過來給富人當保鏢。
喬清風卻還是不依不饒想干脆把沈晏遂廢了算。
喬云卻是眉頭擰緊,沉默一會兒,大手一揮,讓人把他放了。
沈晏遂就這樣出了喬家。
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個敢拉他上車的出租車司機。
一路趕回了路家。
到底還是回來晚了,遠遠就看到小少爺抱著膝坐在主樓門外的臺階上等他。
還真是個小傻子。
說等他回家,真就這樣一直傻傻地坐著等。
還好他趕了回來,不然小少爺豈不是要在臺階上坐著等一宿?
嘖,真是個小傻子。
“小少爺,以后別這么傻等了……”
沈晏遂趴在柔軟的床鋪上,臉枕著柔軟的枕頭,還不忘叮囑路星河別犯傻。
“我樂意等!”路星河郁結,“你現在少說話!”
后背都打成這樣了,還有功夫惦記著讓他別傻等。
就這傷,別說說話了,呼吸肯定都疼!
“沈晏遂,我們現在去醫院,我讓李叔開車,你先把傷口清理包扎了!”
路星河稍微掀開了一下衣角,手哆嗦得厲害,到底還是沒敢再碰。
他怕沈晏遂痛。
而且,只是掀開一角,路星河就有點受不住了。
這打的太狠了,后背看著就沒一塊好肉!
他自己根本沒法處理,還是去醫院比較放心!
“不用,沒什么大事。”
沈晏遂對自己身體受的傷到底多重還是知道的。
從小挨的打多了,到底傷沒傷到骨頭,要不要緊,他自己也能感知出來。
“幫我買點藥,然后自己處理一下就行了。”
路星河簡直不敢相信沈晏遂的隨便。
“這怎么可以?沈晏遂,我不管你以前受傷都是怎么處理的,但現在不能再這么隨便了!自己的身體,要自己珍惜!別等以后真的有了不可挽回的損傷,你再后悔!”
路星河嚴厲道。
沈晏遂不怒反笑,黑眸靜靜地望著他,“隨你了小少爺,反正現在任你處置,我也反抗不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沈晏遂越是這樣,路星河心里就越是難受。
平時沈晏遂很少笑,現在受了傷,倒是老是笑個不停的。
看著少年眼底細碎的笑意,路星河反而心里像是在淌血一樣,難受得厲害。
*
沈晏遂到底還是被路星河折騰著開車送去了醫院。
好在做了仔細的檢查,的確是沒有傷筋動骨,但是皮肉顯然是爛了一大片。
要在床上趴著睡一陣子。
等沈晏遂包扎好再送回來,路星河也沒回自己房間休息,怎么都不放心,就守在沈晏遂的床邊看著。
沈晏遂吃了藥,有些嗜睡,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翌日,晨光熹微。
沈晏遂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剛動了一下身子,感受到背部傳來的疼痛,呼吸都不由微微一滯。
這下是瞬間清醒。
沈晏遂轉過頭,剛想緩緩起身活動下有些酸麻的四肢。
一轉頭就看到趴在床邊正在酣睡的少年。
冷白的小臉上,鴉羽般的睫毛卷翹濃密,鼻子筆直堅挺,櫻粉色的唇瓣微張透著瑩潤的光澤,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沈晏遂如有實質的目光牢牢定格在少年的臉上,視線一寸一寸的描繪著少年的面部輪廓。
像是要把所有的細節死死地烙印在心底。
以前都沒注意,原來小少爺的睫毛這么長,皮膚這么好。
好像連毛細孔都看不到。
鼻子好像比他印象中的還要挺。
嘴唇倒是比之前以為的要厚上一點,粉嫩嫩的顏色,看著就很好親的樣子。
可能是沈晏遂的眼神實在太過灼熱。
一直熟睡的少年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沈晏遂視線依舊明目張膽地落在路星河的臉上,倒是坦然自若,一點都沒有躲閃的意思。
倒是讓剛睜眼的路星河嚇了一跳,茫然地眨了眨眼。
才反應過來,沈晏遂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在看自己。
路星河沒多想,只趕忙坐直身子,問道,“你醒了怎么不說一聲?感覺怎么樣?我去給你倒水!”
路星河轉身就去給沈晏遂端水。
路星河還體貼地在杯子里放了根玻璃吸管,好方便沈晏遂趴著喝水,不用太往上抬身子牽扯到后背的傷。
“醫生不是也說了,都是皮外傷,看著嚇人,其實沒什么事,養養就好了。”
路星河翻了個白眼,“皮外傷就不是傷了嗎?你不要說得這么輕松啊!”
能忍痛,又不是真的感知不到痛。
路星河雖然以前就知道沈晏遂肯定從小就沒少挨打,但也沒想到他平時過的是這樣的生活。
光是看著他都覺得痛!
路星河看著沈晏遂已經包扎好的后背,還是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憤慨和震驚,“沈晏遂,你……他為什么這么對你?他配為人父嗎?”
路星河一時情急,沒忍住還是罵了出來。
說完就后悔了。
那是沈晏遂的父親,被親生父親這么對待,再怎么麻木,心里都不會好受的。
他就不應該提的。
可他太氣了,一時沒忍住。
“我就是個所有人都不期待降生的孩子,所以沒人喜歡我。”筆趣閣
沈晏遂臉上笑意收斂,黑眸滲出寂寥的冷意。
森然刺骨。
他目光看向窗外,像是穿過歲月看到了自己黑暗的過去。
半晌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路星河卻聽得很是困惑,但看著少年點漆的黑眸,到底沒有再問下去。
他自己都感覺,和沈晏遂討論這個問題都是對他的一種殘忍。
沈晏遂也的確沒繼續往下說。
他并不想把那個隱秘的原因告訴路星河。
雖然他的人生本來就是已經灰暗至此,雖然小少爺也早就看過了他各種狼狽不堪的樣子。
可某些埋藏無垠荒漠的污穢,他這輩子都不想挖開給他看。
哪怕他已經骯臟至此,卻也還想在他面前保留最后哪怕一絲的可笑自尊。
路星河知道沈晏遂不想說,他也就不問。
總歸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他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