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許眠壓根就沒想過要賴床。
前些年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依然是保持了新年早起的習慣,好像這樣就能憑空抓住某些東西。
許眠和陳遇許下樓的時候,陳父陳母已經坐在了餐桌上,兩人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兩。
等他們一落座,陳父陳母就拿出紅包,一一分給他們。
陳母近幾年愈發的隨和,笑語連珠,“這是給你們的壓歲錢,希望新的一年里,你們能結個婚?!?br />
許眠握著紅包的手一頓,臉漲紅了起來,桌下的腳悄悄用力踹了下陳遇許。
陳遇許被踹依然紋風不動,拎起自己那兩個明顯薄多了的紅包,挑眉問道:“媽,您給的壓歲錢,夠我結婚用嗎?”
陳父難得和藹,笑得可親地科普,“領證結婚只要九塊九,你媽可是給你包了兩個八百的紅包,足夠你結婚用了。”
許眠悄默默地靠過去,指著自己的紅包,小聲的說:“如果不夠,我這里有?!?br />
陳遇許看著她紅著臉,眨巴著眼神來邀功的模樣,心不由得軟了一塊,摸摸她的頭,配合道:“好,不夠問你要?!?br />
許眠得到回復,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
陳母推推陳父,兩人會意的一笑。
年初一的早飯很講究,米飯里帶著蒸好的米糕,一盤綠油油的小青菜,一盤依然全須全尾的魚,其余菜式整整齊齊擺滿了一桌。
許眠平時早飯不吃這么豐盛,但是她懂年初一的規矩,每樣都嘗了一口,圖了個圓滿。
這副懂事的姿態,另陳父陳母更加滿意。吃好早飯,陳父陳母照舊出門去會友。
許眠靠著陳遇許,兩人窩在沙發上復看春晚。
許眠把手里的紅包翻來覆去的看,實在是沒忍住,“阿姨給你包的紅包那么少,你會不會……”
后面兩個字是新年里不能被提及的字眼,許眠一下子卡殼在那里,不知該用什么詞代替。
陳遇許看著她冥思苦想的模樣,笑得玩味,“怎么,你心里過意不去?”
許眠還在思索詞語,苦惱的點頭,很老實的承認,“是有一點。”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沒有許眠的這兩個大紅包,說不定陳遇許這個年過得還痛快一點。
陳遇許抬手想敲敲她的額頭,手伸到一半,想起許眠的那些過年規矩,改為捧上她的后腦勺。
頭微微的低下,跟她四目相對,“那我就來拿補償了?!?br /> 說完,對著唇親了下去。
新年第一天來個吻,寓意一整年都能甜蜜。
電視機里正播放到小品片段,熱鬧非凡。
周遭的環境增加了刺激感,許眠一點聲響都聽不到,心砰砰得像是要跳出來。
熱情深沉的吻,像是要將彼此的骨血融合,沉醉不知歸處。
A市過年的傳統就是牌局,可以從早摸到晚。
陳父陳母屬于理智派,只去了那么幾次,剩下的日子里就帶著他們兩走親戚,算是認人。
走親訪友的結果就是,許眠又收到一大批沉甸甸的紅包。
等到了年初六,終于不再需要出門,許眠緩了一口氣。
陳遇許看她窩在沙發里呆呆的樣子,出聲提議,“你要不要去找蔣佳琦玩?”
返程為了避開高峰,同樣地決定了年初七回去,今天正好有一天的空閑。
許眠想了想,確實突然閑下來也有點無聊,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陳遇許家離蔣佳琦家并不近,實際距離就是到沈磊家的距離。
一路上,許眠打蔣佳琦的電話并沒有撥通。等陳遇許停好車,兩人只能下車自行走進去。
這一片是自建的小別墅區,統一外貌和格局,內里裝修自便。
許眠家的老宅在這片小別墅區的最后面,抬頭望去,就能看到明顯氣派高拔的兩幢建筑。
兩樓相依,金碧輝煌的外觀,在這片區域里明顯得拔尖,是明晃晃的與眾不同的存在。
許眠小時候經常去蔣佳琦家,這段路走得非常熟。她帶著陳遇許往里走,臉上絲毫沒有不痛快的神情。
早些年,這一片管得不嚴,基本家家戶戶都圈了一小塊地來種點蔬菜。
蔣佳琦家靠近河流,于是就圈了河流岸邊的一小塊地,地皮不大,狹長的長方形,平時就種點應季的蔬菜。
許眠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看到菜地里好像有人,都彎著腰。
似乎在挑菜?
等走近一看,許眠樂了,她朝著他們揮揮手,甜甜的叫人,“阿姨新年好,張挺你也新年好?!?br />
此時將將靠近立春,A市的春天來得晚,氣候正是低溫的時候。
地里的小青菜經過一整個冬天的霜凍,味道變得特別棒。
張挺現在就是在幫蔣佳琦母親,在挑晚上準備要炒的小青菜。
蔣母是個和藹可親的人,看見許眠立馬就將她認了出來,語氣熱絡的準備招待他們,“是眠眠啊,你都多少年沒來過了,邊上是你男朋友吧?快來進屋里坐,琪琪在里面?!?br /> 邊說邊要進去喊蔣佳琦,連陳遇許跟她打招呼都沒注意,進屋一陣操作忙活了起來。
許眠笑嘻嘻地跟著進去,“對啊,我帶男朋友來看看你?!迸R進門前,給張挺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一樓大廳是飯廳,左邊是個會客室,蔣佳琦和小堂妹就在坐在里面正聊著天。
小堂妹正在讀醫科大學,對醫學非常著迷,正在興致勃勃地給蔣佳琦講解他們實驗室解剖青蛙的故事。
蔣佳琦平日看起來冷靜自持,但是也被小堂妹這番粗暴直白的語言系統驚到了。
因此見到許眠他們進來,立馬有了救星,笑得格外的熱情。
許眠完全沒多想,高高興興地拉著陳遇許坐下。
蔣母又補了些零食出來,招待客人。桌上堆滿了砂糖橘、瓜子還有糖果等零食。
她知道他們年輕人有話要聊,因此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
許眠瞄著蔣母走遠之后,揶揄道:“怎么張挺在你家?這大過年的,他跑來做什么?”
蔣佳琦沒說話,這件事有點復雜,她還沒想好要怎么回答。
邊上的小堂妹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濟世救人的醫生,性格一板一眼從不說謊,做什么事情都追求實事求是。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我也不知道他來做什么,但是嬸嬸已經把他當準女婿了?!?br />
許眠吃了個驚天大瓜,嘴都合不上。
這進度條,未免太太太快了!
湊巧此時張挺走了進來,場面一時詭異的安靜。
蔣母見許眠他們過來,就下死命令,讓張挺別干活了,進來跟大家一起玩。
張挺被盯得有些莫名,看了看大家,摸了摸自己的臉,猶疑地問,“我臉上有東西?”
依然是耿直的小堂妹回答了他的問題,“沒有東西,你的臉很干凈,毛孔細膩有光澤?!?br />
許眠像模像樣的附和,“對的,你是我見過皮膚最好的男孩子,簡直可以媲美男明星?!?br />
陳遇許偏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許眠討好似的朝他笑笑,眼里哀求的意味非常的明顯。
張挺壓根沒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小動作,挑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加入閑聊。
小堂妹見人多了起來,愈發的興奮,把解剖青蛙的故事又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
許眠聽到一半,就受不了了。她借口要去洗手間,拉著蔣佳琦一起慌然逃命。
兩人也沒真的去洗手間,直接是去了蔣佳琦的臥室。
許眠往懶人沙發上一躺,嘆息著,“你這個小堂妹,絕對是個醫學奇才?!?br />
蔣佳琦嗤了聲,“這才接觸多久,你又知道別人是醫學天才了?”
許眠撇撇嘴,“以她對醫學狂熱的程度,不是天才都說不過去?!闭f完突然想起蔣佳琦的弟弟,她問道:“你弟弟呢,怎么沒見到他?”
蔣佳琦弟弟蔣正道,小時候經常跟著姐姐后面,許眠跟他關系也不錯。
蔣佳琦回答得很隨意,“他出去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什么?!約會?你弟才多大?”許眠驚了。
蔣佳琦冷呵一聲,“許眠眠,你是不是又不記得我弟到底多大了?”
她伸出手掌來回翻轉了四次,語氣鄭重,“我弟,今年21了,準大一學生?!?br />
許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這也不能怪我嘛,你弟弟長得就很幼齒?!?br />
蔣正道從小一副正太的模樣,等到許眠上大學的時候,依然沒什么改變,反而越長越嫩。
那張臉太具有欺騙性,以至于許眠總是記不住他的真實年齡。
蔣佳琦懶得聊蔣正道,最近蔣母總在她耳邊念叨,連你弟弟都知道談戀愛,你怎么就鐵樹不開花腦子不開竅。
連帶得蔣佳琦最近看蔣正道都變得不順眼了起來。
許眠看她一臉不想多說的模樣,轉了轉眼珠子,換了個自己更感興趣的話題,“那張挺怎么回事???”
蔣佳琦白她一眼,語氣涼涼,“還不是你上次給地址惹的禍,他現在把我媽哄得高高興興的,我媽就差把我叉出去,給她親兒子張挺留位置了。”
許眠喊停,糾正,“是親女婿。”
蔣佳琦一想到這件事就有點不耐煩,“行了行了,咱們下去吧。”
兩人下去的時候,小堂妹還在興致勃勃的講解。
許眠和蔣佳琦對了一個眼神,一個拿牌,一個招呼,準備一起玩五人斗地主。
陳遇許很少接觸這些,不懂;張挺不是本地人,也不懂;剩下的小堂妹只對醫學有興趣,當然也不懂。
許眠很耐心地給三人講解一番,看他們三人像是懂了的模樣,果斷地決定開始。
許眠一開始以為,他們三人應該是不懂裝懂,畢竟若是說不懂,豈不是很沒面子?
結果玩了一下午,輸的最多是她和小堂妹。
小堂妹有智商,但是缺少情商,是不是小地主一目了然。
許眠打牌有點一根筋,完全不會迂回,輸得理所當然。
只有蔣佳琦、陳遇許、張挺三人旗鼓相當,把一個歡樂的五人斗地主,活生生的玩成了間諜游戲。
最后結束的時候,小堂妹輸三十,許眠輸五十。
時間已經不早,許眠木然地跟蔣母告別,被陳遇許牽著往車的方向走。
身后隱隱傳來小堂妹的哭訴聲,“嬸嬸,他們騙小孩壓歲錢……”
聲音斷斷續續,最后隱匿在冬日里。
此時正是日短夜長的末期,日落得早,太陽隱到角落,天色暮沉,小區里的路燈并未亮起來。
許眠一腳一個印,走得唉聲嘆氣。
陳遇許被她逗樂了,捏了捏她的手心,“輸了牌不開心?”
許眠搖搖頭,“倒不是不開心,就是郁悶,蔣佳琦打牌從小就厲害,她會算牌的,那她玩的多啊,熟能生巧對吧,那你跟張挺怎么回事?”
陳遇許倒是沒打擊她,認真地想了想,“我是對數字敏感,張挺我就不知道了?!?br /> 甩鍋這種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許眠想想也是,陳遇許從小數理化就好,打牌算個牌不算什么特別稀奇的事。那就肯定是張挺的錯,他扮豬吃老虎。
這樣一想,她郁結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回到家里的時候,陳父陳母還沒有回來,他們今晚約了同學聚會。
因為第二天要回N市,許眠吃好晚飯就開始整理行李。這幾天收到的紅包多,禮物也多,七七八八塞滿了行李箱。
等到理完行李,已經臨近睡覺的時間。
許眠跟陳遇許討完晚安吻,愉快的在被窩里玩手機。剛刷到本好看的小說名字,蔣佳琦就給她發來微信。
蔣佳琦:【問你一件事情,你認真回答】
許眠:【放】
蔣佳琦:【姐弟戀真的能成功?】
許眠驚呆。
許眠:【你終于開竅啦!】
許眠:【女大三!抱金磚!】
對面一陣可疑的沉默,沉默到許眠以為蔣佳琦不會回復信息。
終于許久之后。
蔣佳琦:【?】
許眠嘿嘿直笑。
許眠:【年齡不是問題,時間也不是差距】
蔣佳琦:【?】
許眠:【琪琪,你很優秀】
許眠:【優秀到這只小奶狗眼里絕對只有你】
蔣佳琦:【……】
對面不再有信息過來,許眠也沒放在心上,刷了會手機睡覺。
年初七一大早,吃好早飯,陳遇許帶著許眠跟陳父陳母告別,就踏上了回N市的高速。
昨夜里下了淺淺的一層雪,路上情況倒還好。
許眠看著道路兩旁的浮雪,有點擔憂,“你很著急回去嗎?要不要等雪化掉了再走啊?”
陳遇許開車開得極認真,眼眸盯著前方未動,“有點事情要去處理一下,你要是困就先睡一會?!?br />
許眠倒是真的敢睡,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年初七出來的人少,再加上又下雪,所以幸運的沒有堵車。
到N市的時候正好是九點多,城市已經完全蘇醒,街上人來人往,是煙火喧囂的暖人間。
陳遇許將車停好,喚醒許眠,把她直接帶了進去。
許眠睡得懵懵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這樣跟著陳遇許往里走。
直到手里拿著兩本火紅的小本子,許眠終于反應過來。
他們這是,剛剛結了個婚?
結婚證上顯示的日期——2017年2月3日,非常的醒目。右邊就是兩人剛拍的結婚照,一個大大的鋼印戳在上面。
兩個人臉上倒是都掛著笑,許眠是被攝影師帶動露的笑,眼睛里茫茫然,陳遇許是真的在笑,那種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笑容。
許眠越看越懊惱,拿起結婚證拍了拍自己的頭。
陳遇許輕聲笑了下,伸手把她的手捉了下來,語氣閑淡,“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
許眠幽怨極了,“我沒化妝……”
一大早就起來準備趕路,她就壓根沒想過要化妝這件事。
要是早知道趕著回來是為了領證,她說什么在車上也要擼個全妝好么。
陳遇許拿過結婚證,仔細端詳了下,低頭看著她總結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不施粉墨,渾然天成?!?br />
許眠被順毛擼得尾巴直翹,那一點點的小憂傷立馬消失不見。她隨口問道:“這個日期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立春?!?br />
立春,新的一個輪回已開啟。
許眠愕然抬頭,琥珀眼帶著笑,酒窩正對著這個男人。
所以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日子,也不是因為年后民政局今天上班,而是因為今天是立春。
從今天起,晝長夜短,天氣開始回暖,萬物起始,一切更生之義也。
過往的委屈、怨懟、悲傷已隨時間流逝在長河里,屬于你我新的輪回已經開啟。
從此,開心、悲傷、幸福、不安,都由我們一起承擔。
愛她/他、忠于她/他,無論她/他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
我們就是最好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