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老板考察一下午, 發現《暖夏甜茶》劇組各項工作推進都不錯。
    邱芳將整個劇組維護的都很好，導演也將拍攝工作安排的很合理。
    晚上, 鐘老板帶著制片人邱芳、導演, 以及傍晚才趕到的發行副總, 一起約了‘大胖鵝平臺’的總經理匡曉云，和大胖鵝影視的總經理jim。
    這一趟來橫店, 慰問劇組只是路過。
    實際上, 鐘立言就是為了見著兩個人來的——
    《暖夏甜茶》已經跟江海電視臺簽好了合作協議, 30集的電視劇, 200w一集賣給江海電視臺，寒假檔上映。
    網絡電視劇版權也到了與幾大網絡平臺最后一環的溝通環節。
    團隊更傾向于賣給‘大胖鵝平臺’, 無論是價格還是檔期，都溝通的更好一些。
    所以, 今次過來見一次面, 聊一下最后幾個點的分賬細節，也就可以進入簽約環節, 把一輪發行工作完全落定。
    這頓晚飯，鞠禮本來沒有資格參加。
    可邱芳心里既然認定了她是鐘老板的親戚, 安排座位的時候，自然就帶上了她。
    鐘立言對于這樣的小事兒也沒有過多干涉, 鞠禮就這樣混了進來。
    對于其他影視公司來說，平臺方絕對是爸爸，是給錢買劇的甲方大大。
    可占云賣出的電視劇，不是劇王, 也是收視佳片兒。
    就算是小成本的純網劇，都能動不動引爆觀眾，瞬成熱點。
    是以平臺們對占云公司一向很客氣，有的時候碰到精良制作的大劇，甚至要競爭著排隊來買片。
    是以這頓飯大家吃的還算很平等，互相之間客客氣氣，也算其樂融融。
    鞠禮仍然一邊吃一邊用手機做記錄，非常用心的時刻不忘自己的本職工作。
    卷餅上桌的時候，她注意到老板目光朝著它們看了好幾眼，但最后都沒有下手。
    她便悄悄跟服務員要了一次性筷子，然后用全新的盤子、筷子，配合戴著手套的手，如做工藝品般認真卷餅。
    鐘老板回頭間，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將卷餅菜里的蒜粒、蔥花、姜絲和花椒全部挑出，剩下的都是肉和蔬菜，才將餅板板正正的卷起來。
    他抬眸去看她臉時，她一手按著餅，一手將盤子推到他面前，然后低聲道：“老板，吃餅。”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用筷子壓住餅后，才伸出兩指夾住卷餅捏起來，從容下口。
    入口有面香，有醬香，有肉和蔬菜的香味。
    他其實不討厭蔥姜蒜的味道，只是不喜歡吃菜的時候連這些調味配料也一起吃進嘴巴。
    所以每次夾菜后，他都會悄悄在自己的盤子里，將沾在菜上的蔥花等撥掉。
    他只是沒想到，鞠禮才跟他吃了沒兩頓飯，居然就注意到了他的小習慣。
    兩個人的小動作并沒有人注意到，卻在某人的心里，淺淺的波動了一點點小漣漪。
    晚飯后，導演回去繼續a組的拍夜場戲，其他人則轉道賓館的茶室，繼續談合作。
    這一場，大胖鵝影視的總經理jim還帶了兩個女演員過來，說是他們新簽的江戲的大學生。
    長相的確都很出眾，身材也非常棒。
    長桌兩邊。
    一邊是鐘立言帶著她；
    邱芳帶著自己的執行制片，一個年輕帥哥；
    另一邊是大胖鵝平臺的匡曉云，帶著自己的助手商務，也是個年輕帥哥；
    以及大胖鵝平臺的jim，帶著兩個漂亮的女演員。
    鞠禮突然間就感覺到了對比的殘酷，別人的助手不是帥哥就是美女。
    看看那胸，那腿，那衣品，那大眼睛小臉兒……
    只有她，作為鐘老板的助手，既沒有背lv的包包，也沒有一身名牌時裝，更沒有悉心做頭發，長相上雖然算清秀好看，但跟其他這些帥哥美女一比，她就難以入眼了。
    她覺得自己給鐘老板丟人了，覺得自己在顏值上，遭到了合作公司的碾壓。
    心里默默滴血，她拿著鐘老板的筆記本，在文檔里打出‘會議記錄’幾個字，表情卻顯得有些消沉。
    可一轉念，她又感受到了鐘老板的與眾不同。
    你看，其他這些領導，也都是大企業大公司里數一數二的高層，一個個居然都是看臉用人的膚淺之徒。
    只有鐘老板！
    他的自信，不需要依靠長的好看的助手。
    他就是有這種哪怕蹲在路邊吃包子，也能展露霸主本色的強者。
    就像她曾經看過的一則關于曹操的故事——
    魏王曹操要見匈奴使者，自認長的丑，就讓長的好看的崔琰假裝他，他則握刀站在床榻旁裝護衛。
    接見過后，又派間諜去問人家使者，覺得魏王怎么樣？
    使者說：魏王很帥，但床榻旁的握刀人，才是真英雄啊。
    你看！
    這就叫英雄氣概！
    不需要錦衣華服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襯托！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心里舒服了。
    鐘老板不是看顏用人的，他是看智商，看能力的。
    她忍不住朝著鐘老板投以崇敬和仰慕的目光，鐘立言轉頭接收到她的眼神，眉心微顰，疑惑了那么一秒。
    如果他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會直白的給她潑冷水——
    看智商能力選的她？
    不存在。
    隨手帶上用一用而已，畢竟身邊也沒別人。
    她在，總算有個人做會議記錄和跑腿兒，聊勝于無吧。
    ……
    ……
    會議開完，合同條條款款談完，已經是晚上快九點了。
    連軸轉的忙碌，讓鞠禮熬到這會兒，眼睛都快睜不開，鐘老板卻依然談笑風生，神采奕奕。
    她不得不感慨，金錢或許可以幫助人提升精神力。
    散會后，大胖鵝影視的總經理jim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他身邊的兩個妹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
    勉強一米七零的男人，硬要抬胳膊去搭鐘老板的肩膀，勉強著親熱的與鐘老板同進電梯。
    鐘立言巧妙的通過側身，躲開了jim的肢體接觸，他笑容始終不變，既不太熱絡，也不太冷漠。
    好像有點親切，卻又透著疏離和威嚴。
    電梯里，jim還在拉拉雜雜說些沒用的，鞠禮問了句‘jim總您到幾層’，沒用得到答復。
    她便抱著鐘老板的電腦，淡著臉站在一邊，轉開頭不再說話。
    jim身邊的年輕女演員也不說話，抱著手臂，維持著一個矜持的微笑，完美演繹花瓶。
    然后，一群人便一起到了28層，鞠禮將房卡遞給鐘老板，隨即準備幫老板將筆記本送到房間。
    jim卻在這時將她擠到一邊，靠著鐘立言耳語起來。
    那年輕女演員則自動站到了鐘老板的另一邊。
    鞠禮眨著眼睛，望著前面三個人的背影，步伐突然有些踟躕起來。
    雖然還有些看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隱約間，她已經有了幾分預感。
    鐘立言突然停下腳步，他回頭看了鞠禮一眼，招了招手。
    她忙機靈的跑過去將筆記本電腦遞到他手里，他拎過后便轉身繼續前進。
    年輕妹子回頭瞄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敵意。
    鞠禮抿著唇直瞪回去，才挺胸轉身回到自己房間門口，慢條斯理的開門。
    身后鐘老板已經行至房門口，jim帶著年輕女演員仍駐足陪伴。
    jim傾身仿佛在跟鐘老板說著什么。
    鐘立言沒有說話，只轉眸看了眼年輕女演員，開門的手不停，隨著‘滴’一聲門開，他長臂一展，就將門推的門戶大開。
    jim伸手在年輕女演員背上推了下，那長腿女孩子便邁步走進了鐘立言房間。
    鞠禮此刻也打開了門，她閃身進門后，又忙湊到貓眼兒前偷看。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走廊里已經只剩jim一人。
    鐘老板房間的門已經關上了，他和那個年輕女演員都消失在了走廊上。
    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推測，那妹子肯定已經在鐘老板房間里了。
    鞠禮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她居然親身鑒證了一次潛i規則？！
    她才進入職場2天啊！
    她還只是個孩子……
    攥著拳，她盯著鐘老板的房門半晌，才將包包丟到一邊的小茶幾上。
    換上賓館的拖鞋，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終于恢復獨處，疲憊沖擊的她昏頭昏腦，一整天為了金錢而興奮的情緒也已經變得麻木，腦子里亂糟糟的走馬燈一樣回顧這兩天發生的一切。
    雖然只有兩天，但卻覺得像過了兩年一樣。
    信息量實在太大，沖擊性也太強了。
    晃進衛生間，她沖了沖浴缸，便開始放水——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泡個澡，享受一下浴缸和熱水澡。
    翻了會兒賓館提供的各種東西，走回浴室時，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年輕女演員最后看她那一眼時的眼神。
    以及鐘老板朝著她招手要筆記本電腦，撈過電腦背過身時的樣子。
    心里突然有種失落感，又莫名難過。
    這些大人物終究是離她太遠太遠，無論工作時他們的物理距離有多近，實際上他們都仍是活在不同世界里，天差地別的陌生人。
    哪怕對方吃了你買的包子，吃了你卷給他的卷餅，與你乘坐一輛車共度幾個小時的旅程……
    你們仍不可能成為朋友，也不會親近哪怕一毫米。
    她突然再次清醒過來，變成那個理性的鞠禮。
    不因為突然靠近金錢和權利，而忘乎所以；
    也不因為乍然涌進她簡單生活的工作和大人物，而失了為人處世的分寸。
    深呼吸一口氣，“感謝自知之明和理性，沒有舍我而去。”
    慨嘆一聲，她脫掉襯衫，又伸手到背后去解bra。
    走廊里突然傳來輕微響動，鞠禮猛地豎起耳朵。
    她一個激靈撲騰起來，踮著腳尖飛也似沖到門口，透過貓眼兒往外看。
    只見方才跟著鐘老板進了房間的年輕女孩兒，此刻出現在走廊上，距離鐘老板房門兩步遠，看姿態是從鐘老板房間出來，正走向電梯間……
    她長發整齊的披散在肩膀，長裙一如方才般柔順整潔，沒有一絲褶皺，走路也很穩，并沒有一瘸一拐，更無須扶墻。
    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鞠禮忙撈過手機去看，才過去4分鐘？
    刨去‘走到床邊’、‘脫衣服’、‘穿衣服’等繁雜事項需要耗費的時間，只怕就剩2分鐘左右了吧？
    鞠禮雖然沒經驗，但各種小說什么的也看了不少。
    老板的時長會不會相較正常水平……差的太遠了？
    難道……老板并沒有潛那女演員？
    可人家那么漂亮、那么火辣的嫩妹子都送上門了，老板但凡是個正常男人，就不可能不享用啊。
    不應該啊……
    又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真·快槍手’？
    而且……
    瞧那女演員的模樣，跟老板‘行事’一番，怎么副絲毫沒受任何影響的樣子？
    老板的力度，尺寸什么的，會不會太堪憂？
    莫非……真像傳言中說的……那方面……不行？
    鞠禮一瞬間被這個重大發現震暈了頭腦，只覺得自己識破了老板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腦海中時不時質疑老板或許‘禽獸不如’，又時不時冒出‘被滅口’之類的念頭。
    無數傳說中的八卦，鐘老板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生人勿進、潔癖等細節一一浮現她眼前。
    她又開始懷疑，老板有沒有可能其實是個真gay……
    信息量太大，八卦太勁爆，鞠禮一時沉浸其中，竟連握在手里的手機震動著彈出熟悉的黑白分明對話框，她都沒發現。
    ……
    ……
    ……
    ……
    溫熱的水淹過肩膀，舒服和放松的感覺貫穿四肢百骸。
    鞠禮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只長長喟嘆一聲。
    酥麻感拂過頭皮，舒服的她想要呻i吟。
    她從不知道，浴缸里的水會這樣溫柔，四肢泡在溫水里，會這樣快活。
    如果鞠靖也在就好了，她泡完后，可以讓弟弟也泡一下，享受享受。
    在浴缸里抖了下肩膀，她撈過手機，點開【小秘書系統】。
    【明星的眼淚】任務的現金獎勵仍在發放中，進度已經到2/5。
    她欣慰的親了下屏幕，至少還在進度過程中對吧，成功拿到錢指日可待。
    等拿到錢了，她就帶著弟弟去吃自助餐，專拿最貴的食材，一口飲料不喝，吃到超值回本兒！
    吃到鞠靖扶墻。
    還要請弟弟去吃牛肉面，大碗，加肉的那種，一上就兩碗。
    還要給那臭小子買個防曬霜，當下小姑娘測評最有效的那種，噴霧的，讓鞠靖像噴殺蟲劑一樣噴自己。
    等到了冬天的時候，養成個小白臉兒。
    恢復‘白靖’的顏值，像他上學那會兒似的，斯文又帥，一到課間休息時，就一堆小姑娘堵后門口偷看他。
    如果真有四萬多……那……她最想的，是在公司附近租個房子。
    不知道三千一個月能不能租到兩室的房子，她就可以跟弟弟住在一起了——他工作的地方，距離她公司很近，只有三公里不到。
    要是能跟弟弟一起住就好了，她就使喚他買米，使喚他買油，使喚他端盤子刷碗，使喚他拖地擦桌子……
    想著想著，她眼皮開始打架。
    強忍著困意爬起來，簡單擦擦干，穿上睡衣便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手機屏幕還顯示著【小秘書系統】，她抱過手機設了個鬧鈴，才返回來硬撐著眼皮去查看系統今天晚上收到的新任務。
    任務【未來影后的夢想之門】已觸發，
    任務描述：解決ceo的煩惱，幫助未來影后秋賢玥開啟夢想之門。
    完成時間：36個小時內。
    任務獎勵：令人愉悅的小蛋糕，人事內推獎金一筆，和一份精致卻不實用的伴手禮。
    請問仍然貧窮的底層小秘書鞠禮【是】【否】接受？
    她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這么厲害的嗎？影后？”
    任務目標的規格都這么高的嗎？
    眼皮上像掛了秤砣一樣，啪嗒啪嗒往下墜，她抬起手指，二話不說點了【是】，連吐槽小秘書對她不夠尊重的稱呼的時間都沒有，接受任務后，秒速沉入夢鄉。
    昏黃的燈光下，年輕女人白皙的臉蹭了蹭枕頭，無意識挪動肢體時，碰到她隨手丟在床頭的包包。
    里面裝著的一小板兒奶片兒，從包包開口處悄悄滑出一半兒，潔白的奶片兒在透明的塑料包裝下，泛著瑩潤的奶白色暗芒，一層清淺的白霧飄飄蕩蕩，使之看起來神秘而誘人。
    ……
    后半夜里，鞠禮睡的很不踏實。
    門外走廊里，仿佛有萬馬奔騰而過，吵雜的厲害。
    她被吵醒了無數次，如果不是實在太累，恐怕就要爬起來電話服務臺了。
    鞠禮皺著眉翻身，再入睡便夢到自己在遠古森林，身邊一群恐龍瘋跑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窸窸窣窣的沉重腳步聲再次吵醒她。
    鞠禮想要掙扎著坐起身，卻又迷迷糊糊睡著，這一回，她夢到自己在戰場上，身邊全是廝殺和戰斗中的士兵。
    她這半宿便在似夢似醒的狀態里浮浮沉沉，早餐鬧鈴響起時，她懵懵的坐起身，渾身發疼。
    心里一股火窩著，恨不得立即下樓去跟前臺爭吵，怎么在你們酒店，覺都睡不好啊！
    結果才走出門，她的氣兒就消了——
    鐘立言房間門大敞著，鞠禮一出門，正在走廊打電話的邱芳就看到了她。
    掛掉電話，邱制片灰白著一張臉，干澀的嘴唇動了動，低聲道：“早飯我讓送到鐘總房間了，你也過來一起吃點兒吧。”
    隨后鞠禮才知道，昨天晚上《暖夏甜茶》女主角服藥自殺，送醫搶救，劇組緊急開會……折騰了大半宿。
    鐘立言也一夜沒合眼。
    ……
    ……
    ……
    有多長時間沒睡好覺了？
    又有多久沒休息過了？
    連續奔波在各個城市之間，飛來飛去在不一樣的地方辦公。
    鐘立言即便是鐵打的中年硬漢，也會被擊垮，更何況他雖然硬，但真不是鐵打的。
    實打實肉做的。
    黑眼圈有點兒明顯，一向一絲不茍的襯衫微微褶皺，領口被解了三顆扣子，明明應該慵懶性i感，當下看起來卻完全是種落拓的野性。
    他坐在賓館房間的辦公桌后，面前攤開無數份ppt，每一份都是介紹女演員的。
    此刻他正低頭翻看著其中一份，他眉頭緊皺，專注神情中有壓抑未發的憤怒。
    鞠禮走進來的時候，他剛好看完手里的ppt，猛地將之摔在桌上，向后用力靠進椅背中，他閉上眼，伸展雙臂揉了揉太陽穴。
    一同走進來的邱芳抿緊了嘴唇，本想開口說話，此刻也選擇了沉默。
    空氣緊繃，仿佛有無數把刀斧懸于空中，微小的動作，都會導致它們劈砍向自己。
    鞠禮深吸一口氣，走到他桌邊，看了眼攤開的各種文件，然后沉默的整理了起來。
    鐘立言抬眼看了下她，便沉聲道：“都扔了。”
    “好。”她應一聲，一把將它們全部攏到一處，三兩下整理成一沓，轉身走向碎紙機，一張一張的往里塞。
    房間里只剩紙張被粉碎的聲音。
    邱芳見鐘立言似乎沒準備將脾氣發出來，這才走到他桌前，開口道：
    “已經跟她的經紀人溝通過，劇組和演員經紀公司雙方知情人都簽了保密協議，確保這件事不會從內部傳出去。”
    女主角自殺這種新聞，無論如何都得封住，不然極可能對劇組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嗯。”鐘立言應了一聲，不自覺長舒一口氣。
    房間里的氣壓又更低了幾分。
    “已經跟導演開過緊急會議，編劇那邊也輔助我們重新整理了拍攝本兒，接下來幾天會專注拍攝沒有女主角的戲份，暫時不會影響拍攝進度。不過后續新女主到位后，前面有許多戲份需要重拍……”邱芳繼續匯報。
    昨晚事發到現在，她們已經盡量最高效的去處理事情，減少損失。
    現在總算初見成效。
    “不錯。”鐘立言點了點頭，“導演那邊對新女主角有什么建議？”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那邊一時也沒有相熟又正巧有空的女演員推薦。”邱芳說罷，忙又道：“我這邊正查橫店在拍的戲有哪些，想看看能不能找一個合適的。”
    電視劇選角本就是制片人的本職工作，邱芳沒準備將這件事寄托在導演幫忙搞定上。
    她一邊說一邊注意著鐘立言的表情，已經做好準備，只要鐘老板有一絲一毫要怪罪她的意思，她就立刻哭。
    這事兒她絕不能背鍋，誰要是敢對她有怨言，她絕不吃這個委屈，非一鬧到底。
    但鐘立言居然沒有罵她，直到又匯報了幾個處理進程，他都沒有罵人。
    邱芳突然意識到，有沒有可能……鐘老板雖然脾氣大，惡形惡狀一大堆，但其實……還講點道理？
    懷著這樣想法的邱芳，揣著一絲懷疑，匯報了結束，出門繼續去做鐘立言重新安排給她的活兒。
    前一個匯報的人一出這間臨時辦公室的門，專門負責廣告植入的商務又走了進來。
    有許多廣告商都是沖著女主角來的，現在不得不換女主角，廣告商那里都要交代。
    于是，又是一輪新問題的商討，和解決方案的決策。
    鞠禮時而幫門口排隊的其他同事整理文件，時而聽著鐘立言的口述，幫他草擬郵件，也忙的不可開交。
    一上午馬不停蹄的工作，鞠禮發現，自己居然漸漸對整個劇組的運作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午飯過后，鐘立言本想睡個午覺，卻仍然沒能抽出時間。
    女主角的更替，代表著一大堆預算都要重做，駐組財務自己整理了一上午可能變更的數據、可能增加的預算，以及后續處理問題，在預算管控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下午一到，他就沖進鐘老板的‘辦公室’，就怕其他有事匯報的人，要跟他搶老板。
    老板跟財務算錢的時候，鞠禮悄悄將電腦屏幕轉開到鐘老板看不見的角度，然后偷偷打開手機，查看起新任務【未來影后的夢想之門】。
    小秘書系統從來都是有的放矢，36個小時內要完成的任務，那必然是跟眼前發生的事有關了。
    未來影后，搭配上自殺的女主角，再簡單不過的連線題——這不就是要想辦法讓秋賢玥來演《暖夏甜茶》的女主角，在她奔跑向影后目標的路上，跨出一大步。
    方才碎掉那些女演員介紹ppt的時候，她就專心看了下每個ppt里，介紹女演員的邏輯方式。
    幾項指標、推薦角度什么的，她已經悄悄記在心里。
    于是，此刻便按照那個邏輯，開始搜索秋賢玥的信息。
    一點開這妹子的百度圖片，鞠禮就愣住了，怎么這么眼熟？
    再一看，秋賢玥最近行程是《白扇軍師》，她猛一拍腦門兒，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那天在片場，幫她倒熱水的那個，長的有點王祖賢、林青霞等老港式美女的英氣的美女嗎？
    鞠禮捂著腦門兒突然覺得頭皮發麻，轉頭就對上了鐘老板冷冰冰的視線。
    她忙低頭繼續佯裝專心做會議記錄，不敢再做奇怪的小動作，或發出奇怪的聲音。
    這會兒要是被鐘老板發現她在干嘛，問她來，她可回答不出秋賢玥是誰，哪里優秀哪里合適——這豈不是要讓老板對秋賢玥的第一印象奇差嘛。
    那可不行。
    接下來，鞠禮從秋賢玥知網上寫的論文，到其微博上發的自己上學時期獲的獎項，連人家妹子發在抖音上的拍戲片段小視頻都沒放過。
    能錄入到ppt里的全都按合理邏輯整理進去，無法整理到ppt里的，都存到手機里。
    制作ppt的過程中，鞠禮還要悄悄背著點鐘老板。
    這一下午，她拿出做間諜的專業素養，和前段時間制定攻克朱敬一計劃時的精神頭，在晚飯前做好了ppt。
    晚飯間隙，她又悄悄溜出去將ppt打印好放在包包里。
    回到餐廳包間兒后，她便開始等待一個時機。
    演員選擇是邱芳這個制片人負責的，芳姐待她很不錯，進劇組前就親自給她送過咖啡，來了《暖夏甜茶》劇組后，有吃的喝的都會想著她，鞠禮反復斟酌過，還是決定把秋賢玥的演員介紹ppt交給邱芳。
    畢竟，如果她直接將ppt交給鐘立言，不僅多管閑事插手了本該由邱芳負責的事，還直接越級上報給了邱芳的頂頭上司，就很可能得罪邱芳。
    鞠禮在《白扇軍師》劇組里，已經下了制片人白萌的面子，雖然她做秘書工作，可能不會有太多與白萌接觸的地方，但如果白萌是個小心眼兒的小人，那她一個底層秘書在公司內樹敵大制片人，仍是件非常非常危險的事。
    何況，在《白扇軍師》劇組立的功，恐怕還不足以讓她穩穩立足公司、取得鐘立言的絕對任重。
    她這樣沒有根基，沒有靠山的情況下，但凡做錯了一件事，都可能被身居高位的敵人抓住把柄，再隨便動動小手腳，她可能就會失業了。
    等了好半天，鞠禮才總算等到一個鐘老板出去上衛生間的機會。
    她立即蹭到邱芳跟前，笑著道：“芳姐。”
    “哎，怎么樣？吃的還合口味嗎？咱們劇組里條件也不太好，湊合兩頓啊~”邱芳轉過頭來，親切程度儼然同胞姐妹。
    “已經吃的很好了。”鞠禮說的很真誠，對這樣一頓大餐，她是真心覺得很豐盛，“芳姐，咱們不是在找演員嗎？我這邊有一個，想給您看看。”
    邱芳乍然聽到她的話，挑了下眉毛，眼珠轉了一圈兒，才道：“啊，我這邊正愁著找不到合適的替補女主呢，快，給芳姐看看。”
    鞠禮見她不僅應諾，還一副很熱切的模樣，心里微暖，忙將藏在包包里的ppt掏出來遞給她，“她叫秋賢玥，去《白扇軍師》劇組探班的時候，朋友就跟我說過她演技非常硬，只缺一個機會，絕對會大紅大紫。”
    “哎呦，這姑娘長的很正啊。”邱芳拿過ppt，看了一眼秋賢玥的照片，立即夸贊道。
    坐在邱芳身邊的執行制片人也探頭過來看，邱芳還回頭問：“對吧。”
    那執行制片人看了看鞠禮，又看了看邱芳，才笑著道：“很有女主角的長相。”
    鞠禮不知道女主角的長相，是什么樣的長相。
    但雖然邱芳很熱情，她卻還是敏銳的察覺了一絲不對勁。
    包間兒屏風后傳來腳步聲，邱芳立即收起ppt，對她說：“一會兒我看完了，就給你回復哈。”
    “好嘞，謝謝芳姐。”鞠禮說罷，起身坐回自己位置。
    心里卻有點兒微妙的不舒服，她總覺得……邱芳的口氣像哄小孩子似的。
    飯后，鞠禮陪著鐘立言離開回賓館，出包間兒門的時候，她回頭朝著邱芳眨了眨眼。
    邱芳也了然的沖她點頭，仿佛是在向她保證一樣。
    ……
    ……
    ……
    入夜許久，女主角的人選仍然沒有敲定。
    臨時換人的確難找合適的，一線女星都有自己的安排，許多人的檔期都排到幾年以后了。
    晚飯后，邱芳選定了2個橫店拍戲的2線女星，遞給鐘立言的時候，是明確考慮如果簽這兩個中的一個的話，就讓人同時兩個劇組跑。
    可即便是這樣的決定，也不容易下，萬一這樣的拍攝方式，影響了電視劇質量怎么辦……
    占云一直是以質量取勝市場，倒不是沒有出過公司內拍的戲里，有演員同時拍兩部的情況。
    可那都要提前許久進行溝通安排，確保兩不影響才行……
    事情還沒解決，但大家都太累了。
    又匯報了兩件事，邱芳便帶著執行制片離開了鐘老板的房間。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朝著坐在邊上幫鐘老板干活的鞠禮望上一眼。
    坐上電梯后，執行制片問道：“芳姐，鞠禮推薦給你的那個女演員，你不推薦給鐘總嗎？”
    “推什么推？小孩子不懂事，胡亂摻和正事兒。老板親戚進公司，果然沒什么好事兒，要老老實實混日子還好，這種想刷存在感的最煩。”邱芳不耐煩的哼一聲，又道
    “我是不會讓她在我的劇組里亂搞的，我們辛辛苦苦做項目，經不住她往鍋里丟臭魚爛蝦。明天找個理由，隨便回絕她就行了。”
    執行制片點了點頭，回想邱芳處理事情的方式，哄的鞠禮開開心心，又不影響自己工作推進，真是太聰明了。
    感覺學到了。
    ……
    ……
    邱芳離開后，鐘立言抬頭看了仍在給文件做標記的鞠禮一眼，擺手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雖然是一副輕慢的趕人語氣，但她卻莫名覺得，他是看她跟著他忙活一整天，怕她一個新人適應不了這樣的工作密度，會累垮。
    也許是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可能鐘老板只是嫌別人煩，想獨自呆著清靜一會兒。
    總之鞠禮聽話的回自己房間，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
    她隱約間已經明白過來，邱芳恐怕是不會認真對待她推薦過去的秋賢玥了，這事兒恐怕還是得靠自己。
    算了，不掙扎了，越級上報就越級上報吧。
    換了一身跟邱芳討來的劇組服裝間淘汰的白襯衫、7分褲，也算是為了接下來的工作‘沐浴焚香’‘梳妝打扮’，表達了對將要做的事充足的尊敬。
    坐在床邊，她掏出【明星的眼淚】發放的點亮大腦的奶片兒，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她胡亂朝著奶片兒拜了拜。
    時間，晚9點，她即將再次于夜幕降臨時，勇闖一位‘陌生’成年男人的閨房。
    想到任務的艱巨，她一邊拜，一邊口中喃喃道：“神奇的系統啊，幫助我過關斬將獲得成功吧。”
    ——過鐘立言的難關，斬鐘立言這個將王。
    作者有話要說：　　【鐘老板沒有潛規則那個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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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曹操的那個小故事，出自《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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