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誕節晚上那場大雪過后,暨安氣溫驟降到零下十幾度。</br> 過完元旦，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顧挽期末復習階段很忙,除了正常上課，課余不是泡在圖書館,就是待在畫室練習。</br> 臨近年關，季言初不再各地出差,但是應酬交際卻一下子增加不少。</br> 律所的老板謝秉誠是他畢業實習就一直帶他的師父,對他很器重，所以只要是謝秉誠代理法律顧問的一些企業高層聚會,他都會帶著季言初一起出席。</br> 目的就是為了給他擴展人脈，做個宣傳，為將來的案源打好基礎。</br> 之所以對季言初如此毫無保留，一是因為季言初的個人能力確實優秀出色。</br> 還有就是,他和季言初的工作默契度很高,對他的人品也十分信任欣賞,一直有把他培養成律所合伙人的想法。</br> 只是他執業年限未滿五年,所以此事暫時也還沒攤到桌面上明講。</br> 顧挽期末考完，第二個星期就開始放寒假了。</br> 她定的一月十五號的票，和幾個同校的老鄉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叫車去車站。</br> 結果季言初說什么都不同意,走的前一天傍晚,去學校把她接了過來,第二天非得自己親自送才放心。</br> 不僅如此,因為不能親眼看著她上火車,他還給自己買了兩張到下一站的來回票。</br> 直到進了候車室，顧挽還在小聲叨叨：“你也太夸張了，我這么大個人,又不是第一次坐火車，還能把自己搞丟了嗎？”</br> 季言初把剛買的奶茶塞她手里，正準備說話，顧挽手機突然響了。</br> “肯定是我媽，問我什么時候到。”顧挽一邊摸手機，一邊篤定的猜測。</br> 結果摸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余舟。</br> 顧挽下意識看了眼季言初，隨即起身，走到一個僻靜點的地方，劃了接聽。</br> “顧挽。”</br> 余舟那頭的環境也不是很安靜，但聲音聽上去雀躍活力，他問：“你什么時候回迎江啊？”</br> 顧挽答：“我今天的車。”</br> 余舟啊了聲，又問：“幾點到迎江，你東西多不多，要不我去接你吧？”</br> 他殷勤的解釋：“我前天就到家了，今天被我媽拉出來陪她買年貨，在家無聊得很，也沒什么事做。”</br> 顧挽還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用了，謝謝你啊，我爸媽會來接我，而且我東西也不多，很方便。”</br> 余舟又啊了聲，略尷尬地笑了笑，說：“哦，那好吧。”</br> 說完也沒急著掛電話，靜默半秒，而是突然問：“顧挽，你見到你喜歡的那個人了嗎？”</br> 顧挽被他問得一愣，握著手機，視線不知不覺又瞥向季言初那邊。</br> “嗯，見到了。”</br> 余舟又是沉默一秒，再忐忑的試探：“那……你跟他告白了嗎？他又怎么說呢？”</br> 顧挽看到有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拿著手機走到季言初面前，紅著臉，不知道說著些什么。</br> 季言初擺擺手，又禮貌的搖搖頭，跟那兩個女生指了下顧挽的方向，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最后那兩個女生一臉失落，垂頭喪氣地走開了。</br> 顧挽皺眉，老實道：“還沒，不敢說。”</br> “害怕連現有的東西都會失去。”</br> 電話里嘈雜不堪，電話外也人聲鼎沸，顧挽沒聽清余舟又說了什么，她只看到季言初朝她這邊看了過來，略帶不耐地指了指腕上的表。</br> 與余舟道別，匆匆掛了電話。</br> 顧挽小跑過來，要背包，被他搶先拎在了手里，她又去拉行李箱，也被他一把奪了過來。</br> 力道無端有些重，顧挽莫名其妙看著他。</br> “怎么啦？”</br> 她一回想，覺得肯定跟剛才那倆女生有關，于是問：“剛才那倆女生找你干嘛？”</br> 季言初沒什么表情：“要微信。”</br> “哦。”</br> 顧挽點點頭，頓了一秒，突然道：“沒給，現在又后悔了？”</br> 季言初：“？”</br> 顧挽嘟嘟囔囔的不高興：“是你自己不給的，怎么還沖我撒氣啊？”</br> “……”</br> 季言初定定看了她好幾秒，一口氣堵在胸口，最后還是勸自己算了，別跟這小孩一般見識。</br> “行了，排隊檢票吧。”他泄氣的說。</br> 他心情確實看起來不是很好，顧挽本是隨口開個玩笑，也沒聽他否認，反倒她自己開始耿耿于懷了。</br> 上了車，季言初的位子與她隔了好幾排，顧挽旁邊坐的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生，應該也是個學生。</br> 二十左右的年紀，性格大膽而熱烈，毫不遮掩地盯著顧挽一直看，探究和感興趣的眼神也毫不避諱。</br> 顧挽有些尷尬，假裝去看窗外，始終拿后腦勺對著他。</br> 結果下一秒，肩膀被人拍了拍。</br> “嘿，美女。”</br> 顧挽回頭，對上那男生爽朗的笑臉：“你也是學生吧？我工大的，你呢，你是哪個學校的？”</br> “暨美。”顧挽言簡意賅的答。</br> 男生熱情更甚：“啊，離我們學校很近啊。”</br> 他邊說邊摸手機，開始朝最終目的邁進：“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后同學們可以一起約著出來玩？”</br> 顧挽剛想說還是算了吧一抬視線，就看到了站在男生后面的季言初，以及他身側那個四五十歲的阿姨。</br> 他臉上沒什么大的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嚴峻，直接無視旁邊的男生，朝顧挽伸手。</br> “過來。”</br> 顧挽下意識站起來，很聽話地拉住他的手，從那個男生腿邊跨了過去。</br> 眼看著人都要被他牽走了，男生到底有些不甘，出聲問顧挽：“同學，你這是……”</br> 不待顧挽開口，季言初答：“哦，我怕她一個人坐這兒不自在，所以幫她換到我旁邊。”</br> 男生還不死心：“你是誰？”</br> 季言初彎了下嘴角，對方問了三個字，他也就禮貌地回了三個字。</br> “男朋友。”</br> 男、朋、友？</br> 不僅那男生愣住，連顧挽也是瞳孔十級地震地看著他。</br> 季言初仿若未聞，側身對那個愿意換座位的阿姨道過謝之后，牽著顧挽回到他自己座位那邊。</br> 坐下后，好半天，顧挽還是回不來神，滿腦子只有男朋友三個字。</br> 男朋友，男朋友……</br> 男！朋！友！</br> 她再也按捺不住，主動去拉季言初的衣袖：“言初哥，你剛才為什么說是我……”</br> 說了一半，她臉頰遏制不住紅了個透，那三個字，也沒好意思說出口。</br> 季言初看起來倒是挺正常，毫不扭捏的說：“他不是找你要微信么，我看你一臉抗拒，就好心出面幫你擋一下。”</br> 說著，居然學起她之前的樣子：“怎么，又后悔啦？”</br> “……”</br> 顧挽扭頭：“當然沒有。”</br> “我只是很意外你會那么說，你說是我哥不也行么？”</br> 而且你平時也是這么說的啊，顧挽心想。</br> 之前不還總是一副生怕別人誤會的樣子，跟聞雅解釋，跟姥姥解釋，跟主持師父解釋，跟同學解釋……</br> 這么一算起來，他嘴還挺累的。</br> 季言初瞥一眼她那表情，看著像是一臉的不樂意，他心虛地撓撓鼻尖，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我下一站不是要下車了嘛，我怕我走后那小子再來騷擾你，索性撒個謊，讓他斷了念頭。”</br> 這個理由說辭，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顧挽是完全信的。</br> 她眼里的神采不由暗了暗，默默點了下頭。</br> “……哦。”</br> 很慶幸自己剛才足夠清醒，沒有腦袋一熱就胡思亂想，曲解他的好意。</br> 否則</br> 否則她豈不成了下一個聞雅？</br> 想到這里，她一肚子邪火亂竄，突然鄭重其事地叫他：“言初哥。”</br> “我能給你提個建議嗎？”</br> 季言初：“啊？”</br> 顧挽也不管他有沒有反應過來，徑直說：“以后，遇到女孩子需要你出手相助的時候，能不能多開動開動你的腦筋想想其他的辦法，不要一遇到事就自我犧牲的去給別人當男朋友？”</br> 季言初：“我也沒”</br> “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怎么看都充滿了一股子渣男的氣質。”</br> “……”</br> 顧挽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還怕他直男思維理解不了其中玄妙，開始舉例說明。</br> “就像賈寶玉，算是個絕世大暖男吧，但很可惜，他最大的致命點也在這里，看到個女孩就想去暖一暖，好像全天下的女孩他都有義務去照顧似的，就顯得很渣。”</br> “你看最后，果不其然，只剩他一人孤獨終老了吧。”</br> 顧挽攤攤手，看著他，發出最后的靈魂拷問：“沒人愿意成為黛玉，寶釵之流，我想，你以后也不希望別人諷刺你叫季寶玉吧？”</br> 季寶玉：“…………”</br> 后來在回程的火車上，季言初仔細想了想顧挽的那番話。</br> 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之前和聞雅的那些誤會，似乎就是因為他好當賈寶玉才造成的。</br> 于是給顧挽發了條微信，真誠道歉：你說的很對，就算是幫人解圍，我這個方法也是不對的，哥哥接受批評，并且保證，以后絕不再犯。</br> 消息發過去，顧挽可能是睡著了，沒有回。</br> 他猶豫了幾分鐘，索性趁著顧挽不會立馬就回，鼓起勇氣又發了一句。</br> 說哥哥是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讓你很困擾？</br> 發完之后，他立馬將手機揣進了口袋。</br> 當時看她對那個男生一臉不耐煩，其實也是臨時起意沖上去說是她男朋友的。私心想試探一下，如果自己這么說了，顧挽會是什么反應。</br> 然后，他或許能通過顧挽的反應，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br> 他人生第一次喜歡上別人，還是一直叫自己哥哥的妹妹。</br> 還是自己好兄弟的妹妹。</br> 還是個已經心有所屬的好兄弟的一直叫他哥哥的妹妹。</br> “……”</br> 季言初越想，越覺得自己簡直人品有問題。</br> 他羞愧難當地搓搓臉，心想幸好幸好，幸好顧挽一巴掌拍醒了他。</br> “否則差一點就做了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了。”</br> 他小聲嘀咕，想想還是一陣后怕。</br> 作者有話要說：季言初：我不對勁，我居然想去給人當小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