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guān),外出人員都陸陸續(xù)續(xù)回到迎江,整個迎江市一下子熱鬧非凡,人滿為患,每天都處在一種喧囂亢奮的氣氛里。</br> 去市里吃個飯,逛個街都要堵車一兩個小時。</br> 顧挽自從被劉夏約著去星河廣場看了場電影,遭受了觀影兩小時,堵車兩小時的非人折磨之后,果斷決定,在家宅完整個寒假,所有約會一律取消,誰的面子都不給。</br> 父母的工作還是老樣子,年底了,總有開不完的專題報告會,總結(jié)會,動員會等等等等,反正不管是不是過年,他們都是照忙不誤。</br> 顧遠(yuǎn)之前在季言初那兒待到一月初,然后匆匆忙忙又進(jìn)了新劇組,估計又夠嗆能回來過年了。</br> 顧挽差不多都是一個人在家,除了畫畫,看漫畫,不然就是追劇,基本上一天的時間就這么消磨過去。</br> 也會和季言初發(fā)發(fā)微信或者視頻,但年關(guān)之際,他也很忙。通常顧挽都準(zhǔn)備睡覺了,他才發(fā)個視頻或語音過來,說他才剛到家。</br> 聲音也經(jīng)常不是微醺就是疲憊的,每每如此,顧挽心里就百轉(zhuǎn)千回的難受,從未覺得一個假期會這樣漫長難熬。</br> 數(shù)著日子,新年終于來了。</br> 除夕晚上,吃過年夜飯,和顧遠(yuǎn)以及其他所有親戚通完電話后,顧挽揣著手機(jī)跑到樓下,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站在路燈下給季言初發(fā)視頻。</br> 視頻發(fā)過去不到兩秒,就被人接通了。顧挽靠在路燈的電桿上,感受到手機(jī)震動,立刻站直了身子。</br> 結(jié)果下一秒,屏幕里出現(xiàn)的卻不是季言初的臉,而是姥姥的。</br> 顧挽倒沒詫異,笑瞇瞇的跟姥姥說新年好。</br> 隔著手機(jī)屏,姥姥似乎又把她忘了,把手機(jī)拿遠(yuǎn)又拿近的端詳,最后還是茫然的問:“你是哪位???”</br> “……”</br> 顧挽抓抓腦袋,哭笑不得的解釋:“姥姥,我是挽挽,您不記得我了嗎?”</br> 姥姥眨眨眼,陷入苦思冥想。</br> 還沒想出個結(jié)果,那邊傳來季言初的聲音:“誰???”</br> 姥姥乖乖的答:“她說她叫挽挽。”</br> 季言初爽朗的笑聲透過屏幕傳到這邊,顧挽心跳驀地就亂了節(jié)奏。</br> 很快,屏幕里季言初的臉突然擠了進(jìn)來,唇角高高翹著,兩個小括號招人又顯眼地掛在上面。</br> “挽挽,新年好啊!”</br> 他接過姥姥的話,含著雀躍興奮的笑意,這聲挽挽叫得那么順口又自然。</br> 為了過年喜慶,他今天穿了件紅色的高領(lǐng)毛衣,下面配了件純白的休閑褲,看起來年輕又帥氣。</br> 風(fēng)姿卓越,氣宇不凡。</br> 顧挽神魂皆是一蕩,臉唰一下就紅了,好在是站在路燈下,燈光映著看不大出來。</br> 她訥訥抿了下唇,才小聲道:“言初哥新年好?!?lt;/br> “乖?!?lt;/br> 他邊給姥姥開電視,邊笑吟吟的說,一眼掃到她頭頂?shù)穆窡?,詫然道:“怎么在外面啊,不冷嗎??lt;/br> “啊,還好?!?lt;/br> 顧挽撓了下鼻尖,掩飾赧然,眼神朝遠(yuǎn)處的夜色里瞟,等冷靜下來,才回答道:“我爸媽和鄰居叔叔阿姨在打麻將,我一個人怪無聊的,就出來走走?!?lt;/br> 那邊嗯了一聲,靜默半秒,忽然問:“三十晚上也沒有約一些同學(xué)朋友出去玩嗎?”</br> 還真有,只是顧挽又害怕堵車,懶得出去。</br> 但她沒覺得這件事有什么不能說的,于是很坦然的道:“余舟倒是約了我去看電影,不過除夕晚上出去玩的人很多,市里堵車大厲害,我就不想去了。”</br> 害怕突然提到的人名他不熟悉,顧挽又補(bǔ)充:“余舟你記得嗎?就我初中那個班長,以前你還騙過他,說你是我表哥的那個男生?!?lt;/br> 季言初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斂了斂,啊了聲,點(diǎn)點(diǎn)頭:“有點(diǎn)印象?!?lt;/br> “你和他……關(guān)系挺好?”</br> 顧挽點(diǎn)頭,如實的說:“嗯,他人很不錯?!?lt;/br> “……”</br> 季言初一時語塞,所有的好心情一下蕩然無存。</br> 還好他足夠堅強(qiáng),情緒并未外露半分,沉默幾秒,又換了話題道:“你過生日的時候,還沒開學(xué)吧?”</br> 顧挽也不是很清楚,掰著指頭算了下:“哦,年初十,是還沒開學(xué)。”</br> 說完,又一臉恍然地小聲嘀咕了句:“難怪余舟說今晚不約就等初十呢?!?lt;/br> 季言初:“……”</br> 才撈起來的一顆心,噗通一聲,又往更深的地方沉了去。</br> …</br> 年初一到年初六,顧挽被父母支配著連軸轉(zhuǎn)了六天,四處拜年。</br> 每每到這個時候,她才深切體會到他們家族的龐大,各種七大姑八大姨,平時一年都見不著一次面,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些邊邊角角都冒了出來。</br> 偏偏一見面還特熟的樣子,上來就是一陣亂七八糟從學(xué)業(yè)到情感問題的炮轟。</br> 顧挽忍氣吞聲,像個木偶一樣僵笑了六天,最后終于忍無可忍,撂挑子不干了。</br> 打電話給顧遠(yuǎn),讓身為長子的他滾回來拜年,遠(yuǎn)在劇組的顧遠(yuǎn),聽到她難得氣急敗壞的怒吼,也暫時從失戀的陰影里逃離了半刻,笑得幸災(zāi)樂禍。</br> 之后在家癱了三天,顧挽才勉強(qiáng)恢復(fù)一些元?dú)狻?lt;/br> 初九晚上,余舟給她打電話,約她第二天吃午飯。顧挽年三十晚上已經(jīng)拒絕過一次,也不好總拒絕他,況且人家還是一片好心給她過生日。</br> 但因為之前的種種,顧挽覺得他們兩個人這么單獨(dú)的約也怪尷尬的,于是把劉夏也拉著一起去了。</br> 過年期間,各種娛樂場所也未歇業(yè),聚餐聚會的人甚至比以往更多。</br> 因為有劉夏這個燈泡擋著,余舟之前所有的安排無形中被打亂。</br> 三個人一大早碰頭,因為離午飯的點(diǎn)還遠(yuǎn),于是去了商場。</br> 劉夏提議先去看一場據(jù)說是春節(jié)檔票房第一的一部喜劇電影,她早就心心念念想看了,看完正好出來吃飯。</br> 顧挽沒意見,余舟即使有意見,也不敢怒也不敢言。</br> 精心預(yù)謀的一場以生日為借口的約會,現(xiàn)在變得簡單又毫無新意。甚至連兩個人看電影的座位,中間都隔著一個劉夏,余舟簡直挫敗到極點(diǎn)。</br> 電影演到中場,顧挽去了趟廁所,好不容易逮到的機(jī)會,他立刻也跟著一起出去了。</br> 男女廁所都在通道的盡頭,顧挽走在前方,余舟從后面追了上來,叫她:“顧挽。”</br> 他欲言又止的想說什么,顧挽回頭,笑道:“這電影挺好看的,快點(diǎn),別錯過重要情節(jié)?!?lt;/br> “……”</br> 即將出口的話,被她硬生生堵了回去,不知是有意還是她真的覺得電影很好看。</br> 余舟抿了抿唇,點(diǎn)頭說好,即將分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顧挽,待會兒看完電影,我送你回去吧?”</br> 顧挽頓住,眼里的神情猶豫了幾秒,幾秒之后,她似乎決定了什么,索性轉(zhuǎn)身,釋然道:“算了,看你吞吞吐吐我也難受,有什么話,你現(xiàn)在就說吧?”</br> “啊,我……”</br> 余舟撓撓后脖頸,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突然一下子這么直面坦然,反倒殺了他個措手不及。</br> 沉默醞釀了將近一分鐘,怕顧挽不耐煩,他支支吾吾的開口,問:“你一直不敢跟那個人告白,是不是因為……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喜歡你?”</br> “……”</br> 說完,他懊惱地?fù)狭讼骂^,覺得自己說了句不討喜的廢話。</br> 緊接著,又語無倫次的說:“我的意思是……我,我可以等,就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以后,假如告白沒有成功的話,我能不能……哦不,是你,是你能不能……”</br> 他微喘著氣,極度緊張地看著顧挽,說到后面,聲音漸漸低落下去。</br> “到時候……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我?”</br> 顧挽也沉默,一時間沒有吱聲,但看他的眼神,平靜而不興波瀾。</br> 要說第一次,她有愧疚,那是因為她真拿余舟當(dāng)好朋友,所以覺得這個拒絕,會傷害到朋友,她心里很難受。</br> 但是這一次不同了,因為之前該說的,她都已經(jīng)說清楚過了。余舟再這樣,就是他自己執(zhí)迷不悟,她并沒有半點(diǎn)錯處。</br> 她覺得現(xiàn)在這個情況,與當(dāng)初撞見季言初和聞雅天臺上那個狀況差不多。</br> 于是,她也像季言初質(zhì)問聞雅那樣,問余舟:“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想過要成為我的朋友?”</br> “啊?”余舟茫然地看著她。</br> “余舟?!?lt;/br> 她正色,很認(rèn)真地告訴他:“你要清楚,咱們能不能成,其實和我告白成不成功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我對你沒有那種情感,所以,不管那個人喜不喜歡我,我們最后怎么樣,都改變不了我和你的結(jié)局,你明白嗎?”</br> 說清道白,后半場的電影,顧挽也沒心情再看了。</br> 慶幸自己的包沒取下來,她低頭給劉夏發(fā)了條微信,說她有事,要先走了。</br> 發(fā)完微信再抬頭,她索性把話說得更直接明了一些。</br> “余舟。”她很鄭重地再叫他,說:“咱們一直以來,關(guān)系都很好,我也很珍惜咱們這份友誼,但說真的,這么多年,你應(yīng)該了解我的為人,在這方面,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br> “之前你也一副豁達(dá)暢快,說過做不成戀人,大家還是朋友,如果……”</br> 她頓了下,嘆了口氣,帶著最后的決然說道:“如果你這話不是出自真心實意,那我想,不管什么關(guān)系,咱們都就此打住吧!”</br> 臨走之前,她再次表示:“謝謝你今天陪我過生日,再見?!?lt;/br>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到電梯口,按開了電梯。</br> 余舟僵在原地愣了十幾秒,就在她即將進(jìn)電梯的前一刻,仿若突然驚醒般,飛快地追上去,拉住顧挽的手臂。</br> “顧挽,我只是……”</br> 他眼眶泛紅,一臉難堪和痛苦,輕言責(zé)備:“你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吧?”</br> 顧挽拂開他的手,一臉冷若冰霜地漠然。</br> “刀不快,見不了血,沒有傷口,你也長不了記性?!?lt;/br> 下一刻,她人已經(jīng)進(jìn)了電梯,低頭毫不猶豫就按了關(guān)門鍵。</br> 直到出了商場大樓,顧挽找到一個偏僻的花壇邊坐下,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br> 想想有點(diǎn)后悔今天答應(yīng)余舟出來,不過很快,又覺得至少做了個了斷,雖然現(xiàn)在心情復(fù)雜又沉重,但總歸,沒讓某些錯誤一直拖下去。</br> 她坐在臺階上失神發(fā)呆,說不清因為什么,此時此刻,竟十分想念遠(yuǎn)在暨安的那個人。</br> 這個人也有意思,除了昨晚過了十二點(diǎn),第一個跟她微信說了句十九歲生日快樂之后,今天一整天,竟是半點(diǎn)反應(yīng)沒有。</br> 顧挽掏出手機(jī),又看了遍他最后的那條微信,確定之后再沒來過新的,撇撇嘴,氣呼呼的把手機(jī)塞回包里。</br> 并孩子氣的想,等回到暨安,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把上次送他的手套要回來。</br> 她織了幾天幾夜,憑什么給他戴?</br> “扔給顧遠(yuǎn)也不給他,沒良心,呸!”</br> 剛罵完,手機(jī)應(yīng)聲響了起來,顧挽拿出來一看</br> 呵,巧了。</br> 沒良心的打電話過來了。</br> 畢竟才罵過他,顧挽心虛地四顧一周,確定沒有別人聽到,才劃了接聽。</br> 一接通,負(fù)面情緒還沒散掉,她沒好氣的問:“干嘛?”</br> 那邊未語先笑,笑聲仿佛震在顧挽心弦上。</br> 顧挽:“……”</br> 真是要命,所有的壞心情,又很沒骨氣的,一秒鐘被治愈了。</br> “怎么,過生日都不高興啊?”</br> 他清朗的聲音傳過來,含著笑意,顧挽在這邊仿佛都能看到他唇角的小括號。</br> 她鼓鼓嘴,悶聲懟他:“有什么可高興的,又不是第一次過生日?!?lt;/br> 那邊無辜地哦了聲,停頓了數(shù)秒,似是自言自語般,又委屈巴巴地冒出來一句:“可這是我第一次陪你過生日誒?!?lt;/br> 顧挽起先沒反應(yīng)過來,還想說怎么是第一次,以往的生日,你不都發(fā)過信息,寄過禮物嘛。連她現(xiàn)在畫畫的數(shù)位板都是他買的。</br> 直到猛然間意識到,他剛剛那句話里,好像夾了個陪字。</br> 陪?!</br> 顧挽噌地一下站起來,放在腿上的包也唰啦掉在地上,里面裝的一些零碎的東西灑了一地。</br> “你剛說什么?”</br> 她已經(jīng)什么都顧不上了,緊緊握著手機(jī),激動得嗓子都在發(fā)顫。</br> “……你現(xiàn)在,在哪里?”</br> 季言初輕輕笑了聲,氣息帶動著電流,直往顧挽耳朵里鉆。</br> “如果哥哥現(xiàn)在去見你,你會不會高興一點(diǎn)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