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用過晚飯,又聊了會兒天,衛夫人才離開。</br> 衛嫣想送她,衛夫人不肯,繃著臉說:“受著傷給我好好待著,別到處亂跑!”</br> 衛嫣也不堅持,目送衛夫人走后,洗漱完睡下。</br> 出門玩了一天,雖然沒做什么,身體還是有些累,衛嫣很快就睡著了。</br> 但她睡得不沉,墜入光怪陸離的夢境。</br> 她又夢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br> 院子不大,主屋和客廳相連,廚房旁邊是客房,院子中間有一棵很高大的槐樹,樹下搭著秋千。</br> 來夷州之前,她經常做這樣的夢。</br> 她總覺得這個院子是屬于她的。</br> 衛嫣下意識地朝秋千走去。</br>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她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無法再上前。</br> 衛嫣皺眉,試圖和那股力量對抗。</br> ——</br> 有江尋出面給江云飛撐腰,張姨娘不管怎么撒潑打滾都沒用,按照律例被關進牢里。</br> 江云飛和衛湛一起回的衛家,又在書房聊了很久,出來已是深夜。</br> 兩人分開沒多久,江云飛就看到了衛嫣。</br> 衛家向來節儉,各院主子都睡下后,府里各處廊下的燈也會熄掉。</br> 這具身子的夜視能力很差,江云飛的警覺度也跟著下降,衛嫣都快走到他面前了,江云飛才看到她。</br> 少女的烏發披散在肩側,只著一件單薄的中衣,看上去瘦弱的厲害。</br> 這個時間,她不該出現在這里。</br> 江云飛皺眉,但因為非禮勿視,還是立刻止步,背轉過身去。</br> “衛大人已經回去休息了,衛小姐應該去主院找他。”</br> 等了片刻沒等到衛嫣的回應,江云飛忍不住偏頭。</br> 衛嫣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也沒有去書房,而是踩著草坪走到了圍墻下和圍墻較起勁兒來。</br> 夜色濃重,整個衛府都是安安靜靜的,這一幕看著有些詭異。</br> 江云飛的眉頭皺得更緊,雖然知道不合禮數,還是走到衛嫣身邊。</br> “衛嫣?”</br> 江云飛又叫了一聲。</br> 衛嫣還是沒有回答,雙手在墻面上摳挖著,指甲和墻壁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br> 江云飛這才發現她緊閉著眼睛,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發生的事。</br> 夢游癥?</br> 江云飛腦子里立刻冒出這三個字。</br> 眼看衛嫣要弄傷自己,忙抓住她的手。</br> 衛嫣掙扎起來,發現掙脫不了有些生氣,喉間發出小獸般的低吼。</br> 江云飛聽過一些關于夢游癥的傳聞,夢游者若是被強行喚醒神智可能會受損。</br> 衛嫣氣得厲害,江云飛正猶豫要不要松手,衛嫣突然抓著他的手,用力咬了下去。</br> 也就在這時,秋蘭趕到。</br> “你在做什么?!”</br> 秋蘭驚呼一聲想要沖上來,江云飛冷聲命令:“別吵!!!”</br> 話音落下,衛嫣咬得腮幫子酸了,松了口開始默默流淚。</br> 江云飛胳膊上多了一圈血糊糊的牙印。</br> 秋蘭反應過來,上前擔憂的扶住衛嫣,又警告江云飛:“你別到處亂說話,若是讓別人知道我家小姐有夢游癥,你就死定了!”</br> 江云飛當然不會出去亂說。</br> 衛嫣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她緊緊的擰著眉,神情悲痛不已,江云飛看得心里發沉,盯著秋蘭問:“你既然知道你家小姐有夢游癥,為何不看好她?萬一出了事怎么辦?”</br> 秋蘭沒有意識到他哪兒來的資格質問自己,如實說:“小姐自從來了夷州,就再也沒有犯過夢游癥,奴婢也不知道今晚為什么會復發,難道是因為白日撞了腦袋?”</br> 江云飛抓住關鍵,繼續追問:“為什么來夷州之后夢游癥就好了?她之前夢游都會做些什么?醒來之后有沒有說過她夢到過什么?”</br> 江云飛剛問完,衛夫人和衛湛就趕來了。</br> 衛嫣還陷在夢中沒有醒來,衛夫人哭成淚人。</br> 衛湛還算鎮定,安慰了衛夫人幾句,讓秋蘭和冬梅慢慢引導衛嫣回屋。</br> 衛嫣沒有穿鞋,腳上沾了泥,有些地方還被釘破了。</br> 江云飛試圖克制,卻沒忍住,還是脫了自己的鞋,走過去給衛嫣穿上。</br> 衛夫人覺得不妥,但見少年人的神情溫柔,滿是憐惜,并無輕佻褻玩的意思,便沒開口阻止。</br> 衛嫣走后,衛湛嚴肅的看著江云飛說:“今夜之事,我希望錦朝能保密,嫣兒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br> “大人放心,晚輩一定守口如瓶。”</br> “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br> 衛湛說著疲憊的捏捏眉心,京里來人后,公務變得繁忙起來,衛嫣的夢游癥突然復發,他有些力不從心。</br> 江云飛想了想說:“晚輩的病是一位叫綠姜的大夫治好的,她現在在欽差大人身邊,大人可以找她試試。”</br> 之前衛湛也想尋訪名醫給衛嫣治病,衛嫣到夷州后沒再發作,他便懈怠了。</br> 如今還要繼續找大夫才行,不然病根不除,始終是后患無窮。</br> 衛湛點頭應下。</br> 這邊衛嫣被送回屋里,眼角卻還不住涌出淚來。</br> 府醫診完脈卻是無可奈何。</br> 衛夫人看得揪心,哽咽著開口:“也不知道嫣兒夢到了怎樣可怖的事,竟然傷心至此,若是我能代她承受就好了。”</br> “夫人別這樣想,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br> 天快亮的時候,衛嫣終于睡下,衛夫人放心不下,一直守在床邊。</br> 身體折騰累了,衛嫣睡到快中午的時候才醒。</br> 明媚的暖陽透過窗戶盈了滿室,被陽光找到的地方浮金涌動,如夢如幻。</br> 衛嫣呆了一下,然后才發現衛夫人抓著自己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br> 秋蘭和冬梅也一直守在屋里,見她醒來,難掩激動,怕她們吵醒衛夫人,衛嫣把食指貼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心里有些無奈。</br> 她昨晚怕是又犯了夢游癥讓爹娘擔心了。</br>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好了呢。</br> 秋蘭和冬梅安靜的退回到外間。</br> 衛嫣陪著衛夫人,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br> 她踏青回來在門口馬車上磕了下腦袋,衛夫人陪了她好久才離開,她有些累了,洗漱完很快睡著,然后……</br> 回憶在這里戛然而止。</br> 衛嫣有些無力。</br> 她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么,也不記得自己夢游的時候都做了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