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我都聽你的。”</br> 琳瑯溫柔抱著虛擬體,流露出小女兒般的情態(tài)。</br> “我就知道,大人是舍不得放下我的。”</br> 系統(tǒng)僵直不動,甚至還有些抓狂。</br> 她怎么就不怕它呢?!</br> 它可是“半透明”的東西!</br> 放在現(xiàn)代世界里,普通人都嚇個半死,她倒好,還扒著它要做不可描述的事……咳!</br> 她喃喃地說,“很早之前,大人就是這樣,在黑暗中,一直陪著我……我被利器傷了手,不出半日便能痊愈。我被嬪妃推入水中,卻能大難不死。還有,我明明斷了根基,卻依然能懷上……這些,都是大人在顧看著我。只是我福薄,沒能留住……”</br> 系統(tǒng)頓時心虛。</br> 這都怪宿主,偏心偏得太明顯了,讓她察覺了端倪。</br> 還,還讓她誤會,對自己情根深種。</br> 系統(tǒng)又不吭聲了。</br> 它其實有些迷茫。</br> 與其說是宿主跟人談戀愛,但一次次救她,護她的,是它啊。它把她個人資料和喜好錄入了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定時提醒著宿主她的生日、她的興趣、她的生理期等等,它比宿主還要記得清楚她身體的變化。</br> “我阿父阿母死了,我只剩下你了……”</br> 她撫上它少年般的清雋臉龐,“你是神仙也好,是鬼也罷,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好么?”</br> 系統(tǒng)偏開臉,讓她的手指落空。</br> 她眼里的光仿佛熄滅了一些,又強忍淚意,笑著問,“大人可有名字?我想記著您,長長久久記著。”</br> 系統(tǒng)沒有名字,只有排號。</br> 它積分第二,所以叫第二系統(tǒng)。</br> 對,它只是個系統(tǒng)。</br> “我沒有名字!”</br> 它硬邦邦地說。</br> 它好像有點生氣,但不知道為什么生氣。</br> 她愈發(fā)小心窺著它的臉色——這感覺極其新奇。</br> 宿主從不在乎系統(tǒng)的“心情”,一堆數(shù)據(jù)符號能有什么“心情”?</br> 琳瑯湊過去,小聲地說,“……那我給大人取一個?叫雪球?”</br> 系統(tǒng):“……”</br> 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br> 這女人嘴上叫著它“大人”,真是一點兒不尊敬呢!</br> 什么雪球!這么敷衍,她還不如叫旺財!起碼走心點!</br> 不過……</br> 它的數(shù)據(jù)庫要是沒出錯,她就很喜歡雪,捧在手心里,笑著看它化掉。而這個時候,宿主則是不輕不重斥責她,萬一冷得病了怎么辦?她披著雪貂斗篷,系著紅綢,皎潔的臉盤露出一絲委屈之色,扯著男人的衣角。</br> “不會病的。”</br> 你能拿她如何呢?</br> 每當這時,宿主就心軟了,它看著宿主把人摟在懷里,溫柔小意地哄著。</br> “隨你的便!”</br> 系統(tǒng)更不爽了。</br> 雖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br> “那……今晚您同我睡么?”</br> “……啥?什么?咳咳——”</br> 系統(tǒng)差點被嗆得背過氣去。</br> “我就,就抱著大人,什么也不做,這也不行么?”</br> 她小產(chǎn)之后,血色還未恢復,嘴唇薄白,顯得纖弱無助。</br> 當她盈盈望著你,系統(tǒng)總算知道了宿主為什么心軟。</br> 要留下嗎?</br> 不不不,它可是宿主的系統(tǒng),嚴格意義上,那也是宿主的“伙伴”,夜不歸宿,跟宿主的對象待在一起算什么事兒!</br> 傳出去它還要不要做清白的統(tǒng)子了!</br> 系統(tǒng)嚴肅思考著,渾然不知琳瑯環(huán)著它“裝睡”。</br> 等系統(tǒng)下定決心,給自己下達離開的指令,這人歪著頭靠著她,胸脯微微起伏。</br> ……睡了?</br> 系統(tǒng)轉(zhuǎn)頭一看,對方睫毛溫順下垂,似一片安靜的凝墨。</br> 它還走不走了?</br> 系統(tǒng)撓禿了頭。</br> “娘娘?……娘娘?”</br> 她身邊的大宮女走上前來,輕輕埋怨,“娘娘真是的,這樣的睡法,明早起來身子一準要疼。”</br> 大宮女將自家娘娘搭在床桿上的手拿回來,扶著她的頭,落在瓷枕上。</br> 系統(tǒng)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br> 背后有人囈語,似在哭泣,“大人……大人……”</br> 系統(tǒng)僵硬回頭。</br> 她斜靠在床頭,一雙朦朧如霧的眼睛哀傷注視著他。</br> 得,走不脫了。</br> 系統(tǒng)又得折返回去。</br> 這一折騰就到了深夜。</br> 殿內(nèi)留了幾盞長明的燈火,為了配合對方的睡覺姿勢,系統(tǒng)麻木地躺著。</br> 它現(xiàn)在是陪寢工具統(tǒng)嗎?</br> ‘——滴!’</br> 它的子系統(tǒng)們同時發(fā)來聊天申請。</br> 排名前十的系統(tǒng)具備了“管理者”的資格,有權開啟“子系統(tǒng)”,通俗點說,就是“師徒系統(tǒng)”程序。</br> 當師父系統(tǒng)將徒弟系統(tǒng)教出師之后,按照慣例,每一次任務,它可以抽取徒弟系統(tǒng)10%的積分,從而完成自己的晉升之路。而相對而言,在徒弟系統(tǒng)發(fā)出求助申請之后,師父系統(tǒng)也不能坐視不管,它們系統(tǒng)最重要的原則是“攜手共贏”。</br> 系統(tǒng)點開了聊天框。</br> [大師兄-反派系統(tǒng):師父父,男女主真的好煩哦,我能不能讓宿主一劍捅死他?]</br> 系統(tǒng)很頭痛。</br> 反派系統(tǒng)就是個作天作地的小狼崽,動不動就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成何體統(tǒng)!</br> [師父-男主系統(tǒng):不行,你捅死了誰來走劇情?你給老子安分點!]</br> [二師弟-路人系統(tǒng):師父,世界如此和平,你卻這么暴躁,不好,不好]</br> [三師弟-金手指系統(tǒng):師虎,你更年期啦?我這有個調(diào)節(jié)激素的月子大禮包送你要不?]</br> [師父-男主系統(tǒng):滾蛋]</br> “……唔?”</br> 琳瑯半夢半醒,瞥見一團光影,依戀般靠過去,“大人,你還不睡呀?”</br> 系統(tǒng)風化了。</br> 化了。</br> 了。</br> [三師弟-金手指系統(tǒng):臥槽!我聽到女孩子的聲音了!師虎你金窩藏嬌!]</br> [大師兄-反派系統(tǒng):???]</br> [二師兄-路人系統(tǒng):???]</br> [四師弟-炮灰系統(tǒng):師父,咱們系統(tǒng)能找CP嘛?你不是說咱們要一心向佛,不要談戀愛嘛?]</br> 此番出家言論立刻得到了統(tǒng)子們的支持。</br> 談什么戀愛,傷錢又傷身……好吧,雖然它們是一堆數(shù)據(jù),但是數(shù)據(jù)燃燒起來也很傷的有木有!</br> 說不定還會被扔回去返修!</br> 實在是太太太可怕了!</br> 所以——它們可是無CP的狂熱粉!</br> [三師弟-金手指系統(tǒng):就是!師虎,你咋能瞞著咱們找?guī)熌锬兀</br> [大師兄-反派系統(tǒng):師父父你變了!小指,把你的葵花寶典傳給師父,懸崖勒馬,為時不晚!]</br> “……”</br> 系統(tǒng)自閉了。</br> [師父-男主系統(tǒng):想多了,那是宿主的女人]</br> 系統(tǒng)本想平平無奇解釋一句,沒想到群里炸得比剛才還熱鬧。</br> [四師弟-炮灰系統(tǒng):什么!噢我的天啊!師父你居然要炮灰男主自己上位?!]</br> [二師弟-路人系統(tǒng):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做的干凈點,加油]</br> 眾統(tǒng)子目瞪口呆。</br> [大師兄-反派系統(tǒng):小三,你不是路人系統(tǒng)嗎,天天修身養(yǎng)性的,怎么比我還叛逆]</br> [二師弟-路人系統(tǒng):其實我是奸臣系統(tǒng)下崗再就業(yè),幸虧師父撿走了我,不然我就要返廠格式化了]</br> [三師弟-金手指系統(tǒng):我也是,宿主嫌棄我功能雞肋,還好有師父指導,現(xiàn)在我可是修真界的金大腿!師虎,別怕,不就是戴個綠帽嗎,咱們是你忠心的狗腿子!]</br> 統(tǒng)子們已經(jīng)開始討論如何清蒸爆炒宿主了。</br> 系統(tǒng)感覺自己無助、可憐又弱小。</br> 它真不是那回事啊喂!</br> [第二系統(tǒng)終止第九系統(tǒng)、第十三系統(tǒng)、第三十八系統(tǒng)、第一百九十七系統(tǒng)的聊天交流]</br> 屏蔽了災難源頭之后,系統(tǒng)松了口氣。</br> 只是這口氣還沒徹底松開,懷里的人睡姿不太老實,歪進了它的腰。</br> 哪怕是虛擬體,還是怪尷尬的。</br> 系統(tǒng)稍微用了點輔助工具,讓自己虛擬手指變得凝實,把她的腦袋安安穩(wěn)穩(wěn)送回枕頭上。</br> 燭光嗶啵燃燒著,模糊了女人的側(cè)顏,一綹彎曲的發(fā)從耳邊滑落。</br> 系統(tǒng)怔了怔,挽起她的碎發(fā),別回耳際。</br> 當虛擬手指有了實感,一切變得更奇妙了。</br> 它好像……能觸摸到這個人。</br> 旋即,系統(tǒng)不自然移開了眼。</br> 就這一次,保住了宿主最喜歡的女人之后,它就不搞什么強制休眠了。</br> 容經(jīng)鶴遠在千里之外,收到了新后不幸小產(chǎn)的消息。</br> 他震怒不已,迅速解決了邊戎,啟程返國,整個后宮被他血洗了一遍。</br> 又因為后宮牽扯到了朝堂,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百官向宰相解不器請命,希望他能夠勸誡君王,不要為了一個女子,動搖國家根基,辜負老臣誠心。</br> “誠心?”</br> 解不器紫袍金綬,彈著衣角,笑得散漫風流。</br> “慫恿宮妃謀害昭后,令她傷了元氣,終生無法孕育子嗣,那未來太子,不就得從其他宮里出來了?窺伺皇庭,好一個好老臣誠心啊!”</br> “……大人慎言!”</br> 百官哆嗦不已,不敢再多提一事。</br> 莫家則是著急上火,這宰相大人不是一貫青睞于他們家的嗎,怎么定妃出事了,他反倒是悠哉悠哉,高坐在廟堂上看戲啊?</br> 他們攜禮登門,想要回旋此事,卻被兇惡奴仆拒之于外。</br> “這下完了……”</br> 莫老將軍鬢角花白,嗚呼哀哉,“環(huán)兒她糊涂啊!昭后她久伴君側(cè),權勢絕倫,她,她怎可一意孤行,犯下如此滔天大禍!”</br> 戲班子早已斬首示眾,很快,那把天子之劍就要指向他們莫家了!</br> 莫老夫人垂著淚,“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環(huán)兒在那深宮,過的是什么日子?阿貓阿狗都敢拿她尋開心!在潛邸,環(huán)兒是最得圣心,哪家不是恭恭敬敬的,奉她為未來皇后!誰知來了個不三不四的敵國公主……”</br> “住口!”莫老將軍摔了杯子,“你是怕老夫在朝堂上太好過了?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br> 是,那位是敵國公主,更是琳瑯王氏唯一的血脈。</br> 他們環(huán)兒被養(yǎng)在深閨之時,對方卻已譽滿九國。</br> 若非對方是女子之身,那愛女如命的薄云王,怕是連王位都想傳給她!</br> 這樣的一位人物,即便是落魄了,也不容小視。</br> 可誰又能料到,他們的太子殿下竟然開了東宮大門,將人迎了回去,引狼入室,讓她一步步坐到他們仰望的位子上!</br> 一步錯,步步錯。</br> 莫老將軍極其懊惱,早日會有今日之事,那時候他就上死諫,誅殺公主,打消太子殿下的念頭!</br> 現(xiàn)如今的朝廷,以解不器為首,他素來也是對抗昭后的一份子,結果連他都看不過去了,站在昭后的那邊,一再回絕莫府的好意,誰還能幫得了他們家?</br> 莫老將軍沉痛不已。</br> 與此同時,解府回了一輛馬車。</br> “東西都送過去了?”</br> 解不器換了身尋常衣袍,提著鳥籠在庭院走動,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br> “都按照您的吩咐。”</br> 手下人低下頭。</br> 解不器“唔”一聲,面上不顯,心里思緒涌動。</br> 還是太冒險了些。</br> 他想著皇庭里的一枝海棠,春雪還未到,她偏要以身涉險,提前“凋落”,只為將一眾耳目拔起,完全掌控后宮。</br> 這樣做值得么?</br> 明明為帝王誕下子嗣,徐徐圖之,那才是最穩(wěn)妥的中庸之道!</br> 她是不想……為敵國君王生孩子嗎?</br> 解不器想得出了神。</br> 一只相思鳥在籠內(nèi)上跳下竄,發(fā)出幽雅動聽的鳴叫。</br> 解不器低下頭,逗弄片刻,說得很無意,“怎么,寂寞了?想找個伴兒了?”</br> 手下人當即表態(tài),“那我給‘一點雪’抓幾只母鳥來?”</br> 這只相思鳥是宰相的心頭好,頭頂漆黑,耳羽卻掛著一團毛絨絨的雪光。它平日里獨來獨往的,誰也不搭理,表現(xiàn)得相當高傲出塵,大約到了繁衍的季節(jié),一改往日的懶散,變得伶俐活潑,惹人喜愛。</br> “不用。”解不器一口否決,到了中途,又改變了心意,“那就尋一只來,不要市集上的,要深山野林里的。”</br> 他任性地說,“要最獨一無二的。”</br> 手下:“……”</br> 這同種類的鳥不都差不多么?</br> 當宰相府邸為了一只鳥的繁衍搞得人仰馬翻時,琳瑯宮也迎來了帝王的盛怒。</br> “你說什么?你要去壽東?!”</br> 壽東是什么地方?是東西六宮中離他最遠的冷宮!</br> 自從大赦之后,妃子發(fā)放回家,壽東更是被搬空了,現(xiàn)下連鬼影也見不到,容經(jīng)鶴正準備廢了定妃,讓她去冷宮好好嘗嘗滋味!</br> 罪魁禍首還沒進去,受害者反倒是迫不及待?</br> 這算什么!</br> 容經(jīng)鶴被氣得頭腦發(fā)脹。</br> 女子一身素服,烏發(fā)漆黑,柔弱得不堪一擊,她伏下肩膀,“是,臣妾小產(chǎn),愧對陛下的恩寵,還請陛下另尋賢能,接了這鳳印,日后好為陛下延綿子嗣,榮昌國運!至于臣妾,會在壽東為陛下祈福的。”</br> “你祈什么福!你這是想讓寡人折壽!”</br> 哪個男人會讓心愛之人去冷宮受罪?</br> 容經(jīng)鶴深吸一口氣,連寡人也不自稱了,他走過去環(huán)著她,低聲安慰,“我知道,你小產(chǎn),正是傷心之時,可你也不能如此糟踐自身,乖,你聽我的話,好好將養(yǎng)著,日后你我定能子孫滿堂,福澤延綿。”</br> 越說這樣說,容經(jīng)鶴越對莫家厭惡。</br> 看在老將軍忠心耿耿的份上,他三番四次容忍定妃的跋扈,卻不料埋下了禍根,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br> 而寢宮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暗暗心驚。</br> 他們的娘娘掙的可真是潑天眷寵,如此胡鬧,陛下便是氣得跳腳,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反過來哄著人。</br> 容經(jīng)鶴放輕了聲音,“等你養(yǎng)好了,你就去我建極宮里住著,日夜相對,我們遲早也會有孩子的,好不好?”</br> 建極宮是天下中樞之地,出政令,策四野,陛下能讓娘娘踏足此地,足見帝心之偏頗。</br> 元似低著頭,借著余光,看到昭后推開了君王。</br> 他微顫睫毛。</br> “……孩子!”她仿佛受到了刺激,“沒有孩子了!容經(jīng)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們,我們是不會有孩子的!我親眼看著,看著他們是怎么從我肚子里流出來的!”她哭著,又笑著,“也好,也好,他們本來就不該到這個世間的,我是個罪人,我不配做母親……”</br> 琳瑯宮徹夜盤旋著一個痛失孩子的年輕母親的悲鳴。</br> 在天子的大怒之下,總管公公下了大獄,而莫家罪加一等,受到了全族近乎傾覆的懲罰。</br> 為了給昭后出氣,天子自斷左膀右臂,令百官無限唏噓。</br> 但是帝后的關系沒有絲毫的好轉(zhuǎn)。</br> 到了**月,日頭不熱不涼,容經(jīng)鶴也像苦行僧一樣,禁欲了五六個月。他問著新來的宦官,“琳瑯宮的秋千做好了?”</br> “回陛下,秋千早就裝好了。”宦官低聲說,“那邊傳話過來,娘娘玩了好一會兒。”</br> 容經(jīng)鶴神色緩和,放下奏折,“過去看看。”</br> 進了宮門之后,處處葳蕤,那彩綢秋千架在樹下,裙擺飛揚,霎是嬌艷。</br> 她又梳洗打扮了。</br> 她穿上了那一件芙蓉金雀紅衣。</br> 那是去年她生辰之時,他特地花了積分,從系統(tǒng)商城兌換出來的珍品,金雀熠熠生輝,在芙蓉紅池里踱步挺立,令他想到了多年之前,她在月下玉臺彈奏箜篌的模樣。這件衣裳還是系統(tǒng)推薦的,說是它綜合了對方的喜好和時下的審美,穿出去肯定驚為天人。</br> 這話沒錯,這紅衣天生為她。</br> 當她還是皇貴妃的時候,她不能穿著正紅,他舍不得委屈心尖上的人,立后也是蓄謀已久。</br> 眼下她終于能穿自己喜歡的衣裳,隨心所欲。</br> 容經(jīng)鶴勾了下唇,沖著宮人擺了下手,便站到她的身后,輕輕搖晃起秋千的繩子。</br> 她站在秋千上,紅裙飛舞,好似翩躚的蝶。</br> “再高點!”</br> 她笑聲如琴。</br> 容經(jīng)鶴溫聲道,“不行,再高點你就要飛出去,去當天上的仙女了。”</br> 她猛地回頭。</br> 帝王的冕旒垂珠遮住了些許眉目,威勢赫赫,眾人跪倒一地,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br> 元似是唯一站著的,他需要扶著皇后下秋千。</br> “寡人來吧。”</br> 容經(jīng)鶴難得心情痛快,親自抱了琳瑯回去,直奔寢殿。</br> 她有些不安,要掙脫他,容經(jīng)鶴卻低下頭,嗅了嗅她頸上的汗,“沒事,香著呢。”</br> 他輕車熟路扯下腰帶,去咬那一塊櫻桃紅。</br> 琳瑯推他,奈何男女力氣懸殊,她反被擒住了手。容經(jīng)鶴低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你還要對我欲擒故縱么?行,你就擒吧。”</br> “……不要!你放開我!”</br> 她忍耐了一會,終于忍不住了,放聲尖叫。</br> “你放開!我叫你放開啊!大人救我!”</br> 容經(jīng)鶴被人甩了一巴掌,狠狠的。</br> 他確定了,她并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欲擒故縱。她是真的——在拒絕他!</br> 那雙眼睛蕩漾著淋漓波光,卻沒有對他的情意。</br> “……大人?誰是你的大人?誰又能來救你?”</br> 帝王容色冷峻。</br> “寡人就奇怪了,自從你小產(chǎn)之后,你不許同房,更不許我碰你……你這是,背著寡人,找到了新的靠山?”</br> 系統(tǒng)的心涼得透透的。</br> 不會是它想的那樣吧?</br> 王女,王女是個很聰明冷靜的人,不會把自己逼入死胡同的!</br> 它安慰著自己。</br> “說。”</br> 容經(jīng)鶴不給她一絲退路。</br> “你若說了,你和他還有一條生路。可你不說,不止他沒生路,你,也得死。”</br> 她緊閉著嘴唇,不發(fā)一語,那紅衣的紅,襯得她艷麗不可方物,卻有一股冷冰冰的寒意。</br> “很好。”</br> 容經(jīng)鶴怒極反笑。</br> “看來你是一心一意要袒護那個奸夫,寡人就如你所愿!即日起,你就去壽東!沒有寡人的允許,你死也不能回來!”</br> 他拂袖而去。</br> 琳瑯抬起紅袖,拭擦自己的淚痕。</br> 下一刻,一道光影出現(xiàn),它攥住她的手,聲音如同咒語,在她耳邊響起:‘去!去解釋!’</br> 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br> 清澈的、稚嫩的……好像很好騙呢。</br> 內(nèi)外跪滿了宮人,耳目遍布,琳瑯也沒有做得很驚世駭俗,她只是沖著“空氣”笑了一下。</br> “不悔。”</br> 紅衣灼艷,宛若嫁衣。</br> 系統(tǒng)的視線久久凝固。</br> 它怎么會突然想到她出嫁的場面,那時她是亡國公主,身份敏感,宿主也沒有大辦,匆匆為她披了個蓋頭。而那些喜娘,是從莫側(cè)妃那邊撥過來的,充當眼線,不懷好意,也一個勁兒壓她的風頭,匆忙得甚至連妝也沒有上。</br> 她就那樣安靜坐在窄小的床榻上,被宿主掀了一角的蓋頭。</br> 那嫁衣竟還不及嘴唇鮮紅。</br> 她眼中無悲無喜,卻漆黑得極美。</br> 像是復仇的艷鬼。</br> 宿主很高興,甚至不顧她的意愿,強要了人,燈燭徹夜通明。</br> 雖然系統(tǒng)覺得這樣很不應該,可它到底只是一個系統(tǒng),一個連接兩界的媒介。就像是手機對于主人的意義,僅是單純的工具,自始自終,都無法干涉主人任何的想法。</br> ——她這樣是不行的。</br> 進了壽東,想再出來就難了。</br> 而且她身體還沒有恢復痊愈,怎么能去那種地方受苦受罪?</br> 系統(tǒng)還想再勸她,手掌不自覺伸出去,握住她的一截手腕。</br> 她愣了愣。</br> 是實體的。</br> 她感受到了幾分力度。</br> 琳瑯垂下睫毛。</br> 但系統(tǒng)并沒能改變琳瑯的心意,她一意孤行,當夜搬出了琳瑯宮,住進了妃子們避之不及的壽東所。</br> 建極宮摔了折子。</br> 皇城內(nèi)一時腥風血雨。</br> 容經(jīng)鶴等了琳瑯三個月,等到了初雪之際,對方完全沒有回心轉(zhuǎn)意。</br> 他冷笑著招了妃子侍寢。</br> 系統(tǒng)沒有把自己關進小黑屋,它飄到床前,幾乎是一種“監(jiān)控”的狀態(tài)。</br> 它看著宿主跟其他女人纏綿,聽著那叫聲,竟生出了一種破天荒的憤怒。</br> 宿主怎么可以跟其他女人胡搞?</br> 宿主難道忘了他的心上人還在冷宮受苦嗎?忘了自己當初是怎么卑鄙無恥將人搶到手嗎?</br> 它不明白男人為什么三妻四妾,嘴上心疼著某人,卻能轉(zhuǎn)頭跟另一個人鬼混。</br> 守住自己的身體……很難嗎?</br> 如果是它,一定不會讓喜歡的人受這樣的委屈!</br> 系統(tǒng)僵住。</br> 喜歡的女人?它……喜歡的女人?這些字眼,不應該出現(xiàn)在系統(tǒng)運轉(zhuǎn)的數(shù)據(jù)庫里。</br> 而且,系統(tǒng)是沒有性別的。</br> 連同類的系統(tǒng)都很嫌棄,它怎么可能喜歡“女人”?</br> 刪除。刪除。刪除。</br> 事后,容經(jīng)鶴當即起身,妃子則是暗暗竊喜,以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將多年陰影的昭后取而代之。</br> 容經(jīng)鶴回到建極殿,煩躁不已地踱步。</br> ‘系統(tǒng),好感度查詢。’</br> 系統(tǒng)從善如流:‘宿主想查詢誰的好感度?’</br> 容經(jīng)鶴頓了頓:‘剛才侍寢的。’</br> 系統(tǒng)立刻報了個數(shù)字:‘好感度35%!’</br> 帝王冷笑一聲,“果然。”</br> 又過了一會,容經(jīng)鶴狀似無意,‘那壽東的那位呢?’</br> 壽東?</br> 這是個冷宮的名號,最近頻頻出現(xiàn)在君王的口中。</br> 系統(tǒng)看到的畫面瞬間跳轉(zhuǎn)到了壽東所,她睡下了,蓋住薄被,似乎被凍得發(fā)僵,嘴唇有些烏了。</br> 宮里慣是捧高踩低的,才短短三個月,她榮華不再,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散了大半,留下的,竟然只有她身邊的思追、思見、思晚三位大宮女,以及一個大太監(jiān)元似。</br> 她過得很不好。</br> 堂堂王女,竟然淪落到這個份上。</br> 系統(tǒng)心情復雜。</br> [捕捉王女對宿主的好感度]</br>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br> [現(xiàn)階段-琳瑯王女/從昭新后-對宿主(容經(jīng)鶴)的好感度:0%]</br> 系統(tǒng)莫名松了口氣。</br> 下一刻,它鬼使神差發(fā)送了一道奇怪的指令。</br> [捕捉王女對系統(tǒng)的好感度]</br> [好感度捕捉中……30%……48%……捕捉成功!]</br> [現(xiàn)階段-琳瑯王女/從昭新后-對系統(tǒng)(我)的好感度:89%]</br> 怎么回事?!</br> 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庫差點沒自燃起火。</br> 容經(jīng)鶴等了半天,沒等來系統(tǒng)的答復,催促了一句,‘系統(tǒng),你又強制休眠了嗎?’</br> 這比強制休眠還讓系統(tǒng)崩潰啊!</br> “冷……”</br> 女子蜷縮床榻,眉頭微皺。</br> 要說出真相嗎?</br> 宿主一怒之下,會砍了她嗎?</br> 系統(tǒng)煎熬了半天,昧著良心說,‘王女好感度89%。’</br> 容經(jīng)鶴緊繃的臉龐多了一絲笑意。</br> 89%啊……按好感度分級來說,這已經(jīng)算是生死不渝的程度了吧?</br> 她這般愛他,那什么大人,肯定也是子虛烏有!</br> 這其中定有隱情!</br> 容經(jīng)鶴立即向壽東出發(fā),想了想,吩咐內(nèi)官,“把她處理掉。”</br> 內(nèi)官會意。</br> “陛下放心,娘娘不會知道關于她的任何消息。”</br> 容經(jīng)鶴去壽東所接了人,見此地偏僻,屋舍破損,又是一陣心疼。</br> 他步入內(nèi)室,看見琳瑯窩在一床潮濕被子里,臉色冷得嚇人,他一把扯掉,將她抱起。琳瑯驚慌掙扎,手臂卻搭上了一個半透明的手掌。</br> 系統(tǒng)少年般的面孔清新俊逸,沖著她搖了搖頭。</br> ——不要胡鬧,快回去。</br> 琳瑯眼里泛著淚光。</br> 當晚她留宿建極宮。</br> 男人極盡溫柔之能事,煨著她。</br> 琳瑯攥著自己的手指,冷冷看著床邊。</br> 她知道它在。</br> 這個膽小鬼。</br> 容經(jīng)鶴折騰了一晚上,第二日精神奕奕上朝,臨走之前,他伏下頭,眉梢眼角溢滿春風,在她肩上印上一吻。</br> “好好睡個回籠覺,等我回來再用膳。”</br> 琳瑯動也不動,維持著一個姿勢,死死盯著床腳。</br> 眼淚無端滾落。</br> 隱身的系統(tǒng)坐不住了,低聲地說;‘你,你別哭,眼睛會疼。’</br> “疼?那也是我的事,關你什么事兒?”</br> 容經(jīng)鶴這廝最是謹慎,與她貪歡的時候,從不喜歡有人近身伺候,侍女們被打發(fā)得遠遠的。</br> 室內(nèi)一片空曠。</br> “你別這樣……”</br> 系統(tǒng)手足無措。</br> 琳瑯別過頭,不愿再看它。</br> 系統(tǒng)慌亂不已,竟然忘記了身份,僭越般坐到床邊,“你,你身體不好,待在冷宮,會,會壞掉的。”</br> 她唇角透著諷刺,“妾身算是知道了,容經(jīng)鶴,就是你的寄主吧?難怪你奴性不改,死心塌地跟著他,連喜歡的女人也可以親手奉上!”</br> 什么喜歡的女人!</br> 系統(tǒng)的關注點只在最后一句話,還瞪圓了眼。</br> 她怎么可以如此自戀!</br> 嗯……它好像也是有點……奇奇怪怪的想法。</br> 它是不是“壞”了?</br> 系統(tǒng)失魂落魄垂下頭顱。</br> 她背著它躺著,烏黑發(fā)絲下的頸肩線條隱約可見。</br> 系統(tǒng)移開了眼睛。</br> 一陣沉默之后,她也沒了之前的牙尖嘴利,悶悶地說,“我就……不行么?橫豎都是寄主,大人就不能選擇我?我,我想同大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百年之好,長相廝守,哪怕是共用一個身體,我也心甘情愿的。”</br> 系統(tǒng)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br> ……弒主?</br> 換個新主人?</br> 不,不行的。</br> 它的數(shù)據(jù)迅速流動,試圖遮掩那一個狼子野心的意圖。</br> 可是——</br> 當它看到容經(jīng)鶴下朝回來,對侍寢一事不聞不問,還將琳瑯蒙在鼓里,那可怕的念頭如野草瘋長。</br> 它是個系統(tǒng),就……不行嗎?</br> 晚膳過后,容經(jīng)鶴熟稔撩撥琳瑯。</br> 她望著某處,似乎有些難堪,咬著唇,“能不能……熄了燭光?太亮了。”</br> “熄滅做什么?我想看你紅著臉的模樣。”容經(jīng)鶴漫不經(jīng)心,“來人,再放幾盞玉鶴燈。”</br> 掌燈的宮人立刻照辦,室內(nèi)更是燈火煌煌,耀眼無比。</br> 琳瑯被帝王抱進內(nèi)室。</br> 她環(huán)著對方脖子,越過紗幔,看向燭火下的影子。</br> 系統(tǒng)呼吸微滯。</br> 她沖著它伸出手,只差一點,便能碰到它的臉,可是她猶豫了片刻,又好像死心了般,垂下了眼皮,任由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絲光亮。</br> 她不情愿。</br> 分明是不情愿的。</br> 宿主難道沒發(fā)現(xiàn)嗎?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勉強她?</br> 一股電流直沖容經(jīng)鶴的大腦。</br> 他抱頭嘶叫了聲,嘴里的“系統(tǒng)”還沒說出口,頃刻暈死了過去。</br> 系統(tǒng)呆住。</br> 它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透明手指。</br> 它出手了?對宿主出手了?……怎么會?</br> 它還沒過神來,一片紅纏裹他的視線。</br> 她發(fā)髻微松,如墨云初墮,那些金釵紅珠定不住,從發(fā)間滑開,一件件掉落在地上。</br> 正如她松開的紅衣,伴隨瀲滟的光,同樣墜了下來。</br> 它誤入飄飄揚揚的夢境。</br> 分明是帝王的寢宮,它卻覺得是梵語縈繞的佛殿,是萬人圍觀的刑場。</br> 是一切不可回頭的地方。</br> 一粒情種,綻開朱血。</br> “……大人。”</br> 她伏在它肩頭哭泣。</br> “你帶我走罷。”</br> 少年系統(tǒng)側(cè)顏雋秀清冷,它潔白的手掌拂過她凌亂的衣襟,耐心細致地攏好。</br> “好。”</br> 我答應你,弒舊主,奉新主。</br> 從此以后,你就是我第二系統(tǒng)的主人。</br> 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