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道壇開在辜家啊?!?lt;/br> “聽說辜家的第五代有個小子很猖狂啊,大比還沒開始,就在小觀里擺了賭局!”</br> “什么?辜家是不把第一世家的辛缺放在眼里了?”</br> “聽說第一世家的跟那小子交手了,咳,輸得只剩一條褻褲……”</br> “真的假的?走,看看去!”</br> 辜家聲名大噪。</br> 此時,在一處破落小觀前,挨挨擠擠圍滿了人。</br> “嘭——”</br> 小觀頓時四分五裂,眾人灰頭土臉地逃跑,四周彌漫起一層青色。</br> “不好,是青蜈蚣的毒氣!”</br> 眾人臉色大變,避之不及。</br> 而在小觀坍塌的中間,空出了一塊地方。</br> “不許動!再動小爺就吃了你!”</br> 稚嫩的嗓音出自一個八歲小童的口中,口齒伶俐,很不饒人。</br> 只見他左手拿著一根樹枝,上邊插著一只肥碩的烏青蜈蚣,右手則是點著一根紅蠟燭。</br> 小童滿臉嚴肅地烤蜈蚣。</br> 他還驅使符咒,撒了把鹽粒,姿勢頗為嫻熟。</br> ……這是雪上加霜吧。</br> 青蜈蚣快哭了,無助動著須足,“祖宗,我喊你祖宗還不行嗎?我認輸了,是我卑鄙,我不該用暗器的!”</br> 小童嫌棄得很,“是暗器的問題嗎?是口水的問題!小爺第一次被口水噴了!”</br> 辜小公子素愛潔凈,對此很生氣。</br> 所以他又將蜈蚣翻了個面兒,充耳不聞,繼續烤至兩面金黃。</br> “嗷!嗷!嗷!不行了!”</br> 青蜈蚣痛苦扭動,“祖宗,我的祖宗,我以后,一定,不亂噴口水!”</br> “就這個?”</br> “……啊?”</br> 青蜈蚣愣了愣,突然福至心靈,“祖宗,愿賭服輸,我,我孝敬你!”</br> 童子眼睛一亮,勉為其難給了對方一個“真不容易你終于上道了”的表情。</br> 青蜈蚣渾身發寒,弱弱地說,“那,那什么,祖宗,看在同為世家的份上,您,您好歹給我留一條褻褲!”</br> 不然光著屁股回去也太丟臉了吧!</br> 童子收回了生死燭,一陣搜羅后,滿意地揚長而去。</br> 青蜈蚣游進了土堆里,隨后探出一個少年的腦袋,他揮舞著僅剩的布料,欲哭無淚。</br> “祖宗,這條褻褲不是我的?。。。 ?lt;/br> 反正又不是小爺穿,管你呢!</br> 童子將求救聲拋之腦后,哼著小曲,回到自己的老巢,十萬禁山。</br> 他頓時如遭雷劈。</br> 小臉煞白。</br> 小身軀搖搖欲墜。</br> “哪個小毛賊啃了小爺的葉子?。。L出來受死!?。 ?lt;/br> 憤怒的吼聲驚飛林間鳥雀。</br> 道服童子氣得原地打圈。</br> 林間風聲颯颯,他面前生長著一株小白楊,樹皮灰白色,枝干挺拔地延伸,然而——</br> 頂頭的嫩葉子全被啃光了!</br> 光禿禿的。</br> 這可是他的妖胎本體!</br> 對方喪心病狂到一片也不給他留!</br> 童子心痛到滴血。</br> 冷靜,冷靜,那個小毛賊一定還沒走遠!</br> 他撅著屁股蹲下來,抓起一把土,往嘴里嚼了嚼。</br> 童子目露兇光,直奔一個藏在枯草堆里的洞穴。</br> 嘿!</br> 此洞穴坐北朝南,日光充足,不遠不近的地兒還有一條潺潺小溪。</br> 這個小毛賊還挺會享受的!</br> 童子朝洞穴扔出一疊符。</br> “嘭——”</br> 洞穴碎石炸開,也露出了里面的“真容”。</br> 一團黑漆漆的。</br> 什么玩意兒?</br> 他撿起一根樹枝,扒拉了下。</br> 那焦黑的,原是尾巴。</br> 一條,兩條……好家伙,竟然有九條!</br> 對方好像受了什么重傷,退化成了這樣子。</br> 身為修煉有道的九尾狐,卻連他的雷符都躲不過!</br> 確認無害之后,童子捏起狐貍的后頸,兇神惡煞,“就是你這個小毛賊偷吃了小爺的葉子?識相點,快給小爺賠償!不然,你這尾巴,小爺一根根剁了,當下酒菜!”</br> 小九尾狐氣若游絲,撩開眼皮,懶懶看他一眼,又閉上了。</br> 童子氣到炸肺。</br> “你,你——好,你等著,小爺叫你生不如死!”</br> 他小手拎著狐貍皮,甩出一張神行符,迅速到了集市。</br> 童子指著不遠處的肉鋪,咬牙切齒地恐嚇。</br> “看到沒有,人家殺豬的,個頭高大,比一頭牛還壯,那把殺豬刀,哎喲,鋒利得連根毛都能劃開兩半!”</br> 就問你這只臭狐貍怕不怕!</br> 臭狐貍依然沒精打采的,四肢軟軟垂下。</br> 這是挑釁!</br> 童子怒極,偏偏使出渾身解數,對方連搭理他都不肯!</br> 奇恥大辱!</br> 辜枕月決定了,他一定要給這頭小毛賊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br> 為此,他低下高傲的頭顱,虛心向辜家子弟求教——如何讓仇人生不如死!</br> 眾子弟面面相覷。</br> 他們有點害怕,這位公子又想出了什么整妖的法子?輸到褻褲都穿別人的還不夠“生不如死”嗎?</br> 該不會是想運用到他們身上來吧?</br> 他們嚇得臉色發青。</br> “公、公子,那個,我好像吃錯東西了,要去一趟茅廁?!?lt;/br> “哎喲,我也肚子疼,兄弟,你等等我!”</br> “完了,我昨天也是跟他們吃的,不行,我要先走一步了,告辭!”</br> 眾人做鳥獸狀散開。</br> 童子撇了撇嘴,一群不靠譜的家伙。</br> 他要不是沒有爹娘,才懶得問他們呢!</br> 童子離開辜府,百般無聊踢著路邊的石子。</br> “唰——”</br> 那石子滾到橋下的湖水。</br> 湖水邊映出了一對夫妻。</br> 丈夫似乎是個貨郎,挑著擔子,匆匆趕路,一邊罵道,“還不走快點,天都黑了!”</br> 妻子唯唯諾諾地跟著,討好地笑,“夫君,喝口水吧?”</br> 童子眼珠子一轉。</br> 他回到了他本體所在的地方,那狐貍被他五花大綁,架在樹枝上。</br> 他飛身上前,環著胸,裝模作樣地說,“俗話說的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吃了小爺的葉子,又無力償還,這樣吧,你給小爺當媳婦兒,日后小爺吃肉你喝湯,小爺指哪你就打哪!沒有問題吧?那就摁個……嗯,摁個爪!”</br> 童子一副無良債主的嘴臉,拿出一疊紙,趁著小九尾狐無力反抗,抓住爪子沾點紅泥,強行摁了下去。</br> “爪墊肉肉的,你的化身不會是個胖狐貍吧?!?lt;/br> 童子嘟囔著。</br> “噗——”</br> 狐貍突然噴了一口血。</br> 童子呆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弄臟了,他立刻封住對方的心脈,又曲起兩指,切了自己妖胎的一段小根。</br> “嘶——疼死小爺了!”</br> 童子抓著根須,胡亂塞入狐貍的嘴里。</br> “小爺怎么感覺什么便宜沒占到,反而虧了呢。”他咕噥著。</br> 九尾狐那是傳說中的妖物,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讓他遇上一只落難的,他不拿點好處都對不起自己聰明的腦瓜子!而且她還把自己妖胎的嫩葉全啃光了,不僅不認錯,態度甚至極其惡劣,這必須加倍賠償!</br> 他正想著,那狐貍呸的一聲,吐出根須,好似很嫌棄那澀味。</br> 童子氣到七竅生煙。</br> “都快死了還挑三揀四!”</br> 他環住那狐貍腦袋,強迫咽下去。</br> 七日后,世家開放道壇。</br> 在世人眼里,這就是一次普通的講道會,殊不知參加的,全是數一數二的妖物。</br> 是的,所謂的十大世家,辛、辜、孔、黎、吳、謝等,其實是妖窟。</br> 但他們跟一般的妖物不一樣,開了靈智,繼了道統,化了人身,便可自由行走人間。又因為他們繼承的是道統,克制殺戮,久而久之,成為上位者一把最鋒利的武器?;适倚薜氖庆`體,天生壓制妖胎,世家只能俯首,聽從驅策。</br> 辜家第五代嫡長子臭著一張臉來到道場。</br> 他脖子上還掛著一條毛絨絨的東西,半邊雪白,半邊焦黑,眾人無不好奇。</br> 自從上回給小狐貍喂了根須之后,辜枕月發現,它的身體真的太脆弱了,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隨時都有嗝屁的危險。</br> 萬一它死掉了,誰來賠償他的損失?</br> 辜枕月只得捏著鼻子,捋了捋這狐貍,環到脖子上。</br> ……大白天生生給他熱哭了。</br> 而且狐貍還有一股濃烈的氣味,像麝香,熏得他直打噴嚏。</br> 周圍人投以驚疑的目光。</br> 辜枕月昂起腦袋,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看個屁,沒看過狐貍圍領嗎,小爺這叫貴氣逼人!</br> 這一架勢還真唬住了不少人。</br> 隨著辜小公子在道場中大殺四方,獲得一等道法時,他們紛紛表示——</br> 懂了,回家買個活狐貍圍在脖子上!</br> 這就叫高手風范!</br> 這狐貍圍領辜枕月一戴就戴了七年。</br> 娘的,小爺要被氣哭了。</br> 好端端給自己頭上扒拉個活祖宗,十五歲的辜枕月只想搖醒當時八歲的自己,傻了吧唧的。</br> 早知道這破狐貍那么弱,睡了七年還不能完全清醒,他就不該指望!</br> 反倒是自己這些年瘋狂倒貼,天材地寶有大半進了這破狐貍的肚子里!</br> 有那么好幾次,辜枕月都想把這破狐貍丟在路邊,任由它自生自滅。但想想,它滑亮的皮毛是他梳了七年梳出來的,它勻稱有肉的身形也是他一日三餐喂出來的,憑什么說丟就丟,那他豈不是很虧!</br> 這一次也不例外。</br> 辜枕月盯了地上的破狐貍半天,做了許久的內心斗爭。</br> 最終,辜枕月哼唧唧將狐貍撿起來,繼續圍著走。</br> 雪白發須微微抖動,沉睡的九尾狐被饑餓喚醒,一口咬住辜枕月的脖子。</br> “……呸?!?lt;/br> 難吃。</br> 狐貍的喉嚨發出了低沉的叫聲。</br> 辜枕月得意極了,看你還敢不敢亂咬。</br> 他十歲脫了妖胎,斂息于內,這身皮肉堪稱銅墻鐵壁,區區狐貍嘴,還想咬穿,那他還修個什么仙!</br> 九尾狐要不到吃的,開始動尾巴了,一圈圈勒緊他脖子。</br> 辜枕月:“……”</br> 太賤了,耍這種陰招!</br> 他沒好氣地說,“我今晚要以法證道,你在旁邊待著,感受一下天地精華,保證吃個飽!”</br> 九尾狐尾巴一甩,又懶懶躺下了。</br> 反正有吃的就行。</br> 辜枕月回到辜府后,被召到了道院。</br> “枕月,今晚證道,你可有把握?”</br> 辜太爺捋著長須,一身白袍襯得仙風道骨。</br> 各房人馬也熱切看著他。</br> 大房是短命的,可偏偏他們留下來的血脈天賦異稟,十歲脫妖胎,如今十五歲,竟要證得仙道了!</br> 久居世家末席的辜家要揚眉吐氣了!</br> “曾孫盡力而為?!?lt;/br> 辜枕月嘴上謙虛了幾句,辜家則是喜上眉梢。</br> 七年前他脫妖胎,也是這句“盡力而為”,說明把握很大!</br> 辜太爺讓曾孫回去,好好做準備。</br> 大妖證道可不尋常,這是整個辜家的盛事。</br> “大公子,熱水備好了?!辨九咔拥皖^,露出一截細膩脖頸,“香桃伺候您沐浴吧?!?lt;/br> 辜枕月不耐煩揮手,“你擦什么,熏死我了,離小爺遠點!”</br> 婢女的表情盡是不可置信。</br> “還不出去?”他擰眉。</br> “……是,是?!辨九仃P門。</br> 辜枕月撈起脖子上的狐貍,一把摔水里。</br> 這么多年來,一樹一狐貍都是這樣洗澡的。</br> 九尾狐扒拉著浴桶邊緣,試圖逃走。</br> 辜枕月翻著白眼,喉嚨咕噥著,“一身騷味還不愛洗澡,隔壁旺財都比你愛干凈!天天熏著小爺,你也不害臊,你還是只雌狐貍嗎!”</br> 他拽住狐貍的尾巴,一條條認真地洗。</br> 之前那層焦黑已經褪了,新長出來的皮毛白得像雪,它的爪子肉墊卻是鮮嫩的紅。</br> 九尾狐慵懶趴著,偶爾甩個尾巴。</br> 辜枕月:“……”</br> 還真是祖宗呢,處處等著人伺候。</br> 天清地寧,曙色未曉,草尖一滴凝露輕輕落下。</br> 靜坐,沖脈,游陽神,驗真意。</br> “三千道法,鑄我法令!”</br> 辜枕月的額間飄出一棵金色小樹,頃刻間華蓋遮天。</br> 辜家人站在符陣之外竊竊私語。</br> “太爺爺,你看,大哥把狐貍也帶進陣里去了?!惫既硬粷M道,“可我說要入陣,大哥偏不肯,難道我這個弟弟還不過一只畜生嗎!”</br> 辜太爺眼中精光閃爍,“那可不是簡單的畜生,狐有九尾,造化之首。”</br> 辜三公子撇了撇嘴,“那就是個病狐貍,我就沒見它下地行走過,平時出門,大哥還給它貼隱蔽符,寶貝得很。”</br> 辜三夫人心思活絡,“老爺子,狐尾可是大補之物,若是能……”</br> 她還沒說完,陣內側臥的狐貍緩緩睜開了眼。</br> 那瞳仁里泛起紅光,妖得滲人。</br> 琳瑯從周天大陣徹底清醒過來,她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身體。</br> 威風凜凜的九尾狐縮水得可憐。</br> 四周是陌生的環境,琳瑯依稀辨認出是一個龐大的道場,黃符巡行,陣勢駭人。</br> 身邊還有一個濃眉大眼、意氣昂揚的小道爺。</br> 她怎么跑這兒來了?</br> 琳瑯跟司徒非的主仆契約生效后,她以命抵命,境界跌落,又變回了原形。</br> 狐族臨死前要回到出生的地方。</br> 但她好像一不小心走遠了,還被一個人間童子逮住了,帶回去養了七年。</br> 不,對方也不算人。</br> 他是一株妖樹白楊,天資超群,褪了妖胎,如今竟要叩開仙道之門!</br> 琳瑯也借著這一縷仙氣重塑妖身,脫離了意識不明的渾噩狀態,但還是半死不活,畢竟她當初反噬得厲害,能救回來就是大羅神仙保佑了。</br> “呀,好舒服啊,原來入了仙道,是這種滋味?!?lt;/br> 小道爺舒展肢體,如豆子爆響。</br> 他的腿委實太長,這一蹬直接戳到琳瑯的尾巴。</br> 九尾狐不高興叫了幾聲。</br> “欠債的,你亂叫什么?!?lt;/br> 辜枕月熟練拎著她的頸皮,放到長腿上,一通蹂/躪。</br> “這么多的天地精華,便宜你了,咦,你怎么還抓了蝴蝶過來?”</br> 那是伴生蝶,傻子。</br> 辜枕月:“……小爺怎么感覺你在鄙視我?”</br> 他扯起九尾狐的須。</br> 琳瑯一爪子拍掉他。</br> 對姑娘放尊重點。</br> 辜枕月忍笑,“喲,不得了了,還有脾氣了。”</br> 辜枕月十五歲成就仙道的消息一夜之間傳了出去,朝野震動,四方來賀。</br> 這其中最讓他頭疼的是數不勝數的提親。</br> 他見了媒婆都想摁住人打一頓。</br> 媒婆則是苦口婆心,“那個大丈夫不是先成家后立業的……”</br> “誰說本大丈夫沒媳婦的?”</br> 辜枕月神色懶洋洋的,曲指點著他脖子上的狐貍。</br> “看見沒,又美又白,夏天當枕頭,冬天能暖手,還不用倒貼聘禮,多好!”</br> 媒婆氣個倒仰,甩著帕子氣沖沖走了。</br> 人家給再多的銀錢,她也不要登辜府的門了,這大公子的嘴皮子賤嗖嗖的,再多待一會兒,指不定要被氣得進棺材!</br> 不劃算!</br> 辜枕月單純在嘴上過了一把癮,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狐貍真的大變活人,給他弄了個“媳婦兒”出來。</br> 那是五更天,梆子剛敲,他就準備起來修煉了。</br> 結果——</br> 他摸到了一截滑膩的東西,像是羊脂玉的觸感。</br> 平時他都摸到一手毛的。</br> 這觸感不對??!</br> 辜枕月轉過頭,見著了一頭黑發。</br> 黑發之下,女子的容顏若隱若現。</br> 我的娘咧!</br> 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第一次被嚇得半死。</br> 然而他睡的是里邊,沒法立刻爬出去。</br> 辜枕月鎮定下來,捏起一張道符,輕輕貼在對方光滑的肩膀上。</br> 符紙飛快燃盡。</br> 黑發女子變成了九尾狐。</br> 他瞪了半天。</br> 琳瑯是被人搖醒的,她想打個呵欠,發現手腳被捆得結結實實。</br> 她挑了下眉。</br> 看來是不穩定的時候顯露了原形?</br> “從實招來,你是什么人,不是,是什么狐!什么時候可以化形的!你想對小爺干什么!”</br> 小道爺嚴厲審問她。</br> 琳瑯沒骨頭歪著。</br> “我的道爺,您看我病懨懨的,能對您霸王硬上弓嗎?再說了,您是妖樹,我是狐貍,品種不同,怎么妖精打架呀?”</br> 辜枕月被她氣紅了臉。</br> “閉嘴!”</br> 他一棵清清白白絕世小白楊,還,還用得著勾搭野狐貍!</br> 琳瑯把人氣跑了,她也被對方關在床上的符陣中。</br> 沒多久,一堆華服淹沒她的頭頂。</br> “光天化日,成何體統!”</br> 對方扔下一句話,仗著一雙鶴般長腿,又嗖嗖地跑了。</br> 琳瑯臉都沒看清。</br> 這地給遁的,服氣。</br> “爺,沒有小衣啊?!?lt;/br> 琳瑯捏著衣裳一角,風情懶散,“再怎樣不講究,麻煩尊重一下老娘是個雌狐貍好嗎?!?lt;/br> “嘭?!?lt;/br> 外頭炸了。</br> 琳瑯嘖了一聲。</br> 少年定力不足啊。</br> 半個時辰后,一身黑出現在她的面前,對方從頭到尾蓋得嚴嚴實實的,連個鼻孔也不給她看。</br> 厚實的斗篷下伸出一條棍子,上邊掛著個包袱。</br> 琳瑯挑了下眉。</br> 對方仿佛極其燙手,用棍子戳著他,甕聲甕氣,“……快穿上!”</br> 大概是琳瑯太坦然了,他沒忍住,“不要臉!”</br> 琳瑯還能更不要臉的呢。</br> 她耍賴般攤手,“你見過狐貍穿人的衣服的么?”</br> 辜枕月額頭青筋反復跳動,“我是樹體,我也穿了!”</br> “人要臉樹要皮,你穿很正常啊?!绷宅樆氐美碇睔鈮?。</br> 辜枕月想把她嘴巴塞住,臭狐貍這么能叭叭的嗎?還不如沉睡時候來得討巧!</br> 他正想著,對方沒了聲息。</br> 真睡還是假睡?。?lt;/br> 他試探了一番,沒反應,氣息弱了。</br> 辜枕月暗罵這只臭狐貍沒分寸,自己的小命快沒了,還跟他犟嘴!</br> 只是他脫了妖胎,倒是不能用根須滋養她了,辜枕月想了想,咬破自己手指,給人含著,邊塞邊罵,“小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遇上你這只臭狐貍就沒好事!”他的血多稀罕啊,都能撒豆成兵了,現在全糟蹋在她嘴里了。</br> 辜枕月瞪眼看她。</br> 他不知道她從哪里來,為什么會受如此致命的傷。他學道法多年,也隱約窺出她體內的異樣。</br> 那是逆轉的氣息。</br> 她在為誰逆天改命?誰又值得她這么舍命相護?</br> 這么一想,辜枕月整棵樹都不好了。</br> 這臭狐貍為了其他男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把自己搞得奄奄一息的,關他什么事啊?他干嘛要用血養著她!</br> 他虧死了!</br> 辜大公子很不高興。</br> 所以當琳瑯醒來,她又變回了原形,被人圍在脖子上,尾巴還打了個死結。</br> 琳瑯:“……”</br> 大約是為了刺激她,辜枕月參加了一個詩會,吟詩作賦是其次,男女相會才是正事。他邊走邊給琳瑯介紹,“看到沒,那是李小姐,國色天香,閉月羞花,你就算有九條尾巴也趕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我對她可傾慕了,改天就要娶過門當媳婦。”</br> 然后琳瑯就聽見別人喊那位小姐為寧小姐。</br> 琳瑯:“看來寧小姐這姓很燙口,我理解?!?lt;/br> 辜枕月:“……”</br> 今日果然不宜出行。</br> 不過辜枕月隨口胡謅的寧小姐對他卻很感興趣。</br> 十大世家中,最屬辜家的子弟長得好,芝蘭玉樹,一表人才。</br> 琳瑯心道,那不可嗎,這都是一窩樹妖,汲取天地靈氣而生,散發著草木的清香,人類對他們也最是親近。</br> “辜公子大駕,有失遠迎?!?lt;/br> 寧小姐喜出望外,將人請到亭中,不用侍女動手,自己殷勤沏了一杯茶,遞到他面前,“還請公子品嘗。”</br> 少年們酸溜溜的。</br> “上次是李小姐的香囊,這次是寧小姐的茶,辜兄,你的能耐可真大啊。”</br> 辜枕月還真沒覺得能耐有多大,他煩都煩死了,天天往他身上扔東西,他還得讓人撿半天,一件一件給人原封不動地送回去。有這功夫,他能練一個小周天了。</br> “對了辜兄,你這圍領真是別致,可否讓我上手盤一下?”</br> 好讓他們也沾沾這逆天的桃花運!</br> 眾人都覺得,辜枕月這獨一份的清貴氣質,他的狐貍圍領居功甚偉!</br> 辜枕月頓時警惕。</br> 他當然是想拒絕的,但是狐貍不安分,甩了他一臉毛。</br> ‘小樹妖,放開我,我要跟小公子們談情說愛!’</br> 臭狐貍還挺囂張的。</br> 辜枕月黑漆漆的眼珠盯了半天,最終冷笑一聲,解開死結,扔人懷里。</br> 也好,小爺還不想倒貼了呢!</br> 那白衣公子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手足無措接住了飛來的東西。</br> 狐貍輕聲叫喚了聲。</br> 白衣公子喜出望外,“竟是活的!好清脆的叫聲!”</br> 琳瑯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br> 公子愛不釋手撫摸著,最要緊的詩會也不上心了,到結束時竟沒跟一個姑娘攀談上。</br> 誰讓他做詩的時候以狐貍為主角,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把一群小姐比了下去。</br> 小姐們顏面無光,自然也不樂意跟他交談。</br> 同伴打趣他,“你今天可是虧大了,為了一只狐貍,舍了六宮粉黛?!?lt;/br> 白衣公子不放在心上,專門到辜枕月的面前,“辜兄,我與你的白狐一見鐘,可,不是,是一見如故,不知辜兄能否割愛?”他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本錢,“辜兄看上什么,盡管開口,我必為辜兄取來。”</br> 辜枕月給琳瑯發眼刀,“我是沒什么問題,這家伙同意跟你走嗎?”</br> 琳瑯舉雙爪贊成。</br> 辜枕月氣壞了,“走走走,小爺才不稀罕呢!”</br> 他走得決絕。</br> 然而到了半夜,當白衣公子摟著雪狐貍熟睡,有人潛行進了他的房間。</br> 來人將一頭打暈了的狐貍放到他懷里,拎著正主跑了。</br> 琳瑯被弄得難以入睡,一爪子拍了過去。</br> “你干嘛?”</br> 辜枕月氣得不想跟她說話,但等琳瑯發作起來,他還是割破了手指,放進她嘴里。</br> 琳瑯偏頭。</br> 他強行摁住她的腦袋,“快點!小爺的善心也是有限的!”</br> 琳瑯頭疼不已,索性攤牌,“我傷勢太重,你救不了我的。”</br> 最多是杯水車薪,茍延殘喘。</br> 拖累人,何必呢。</br> 辜大公子眼睛紅了,“所以你寧可拋下小爺,去一個普通人的懷里等死?都說狐貍天性狡猾,你怎么這么笨呀!”</br> 琳瑯:“……實不相瞞,我覺得你笨。”</br> 辜枕月死鴨子嘴硬,“你懂什么,你這種九尾狐,最好是喂肥了再宰,很補的?!?lt;/br> 琳瑯笑了笑,“那也行。”</br> 她就一個條件,“吃就全部吃,別扒我的皮,不體面。”</br> 但琳瑯沒等到對方扒她的皮,這妖樹反而是扒了自己的皮,送上門來。</br> 當琳瑯被他放倒在樹上,衣袍散開,驚呆了。</br> “你,你干什么?”</br> 皎潔的月光照著少年的雪白背脊,他哼了聲,“這你就沒見識了吧,雙修聽過沒?可以采陽補陰的?!?lt;/br> 琳瑯心想,那可真是狐貍爬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