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壯默了默,沒等答應忽然聽到外面有嘈雜的聲音。</br> “在那!抓住她!別讓她跑進去了!”</br> 李德壯起身。</br> “我出去看看。”</br> 他才剛走出去,就見一個侍女朝他跑來。身上隱約還有傷,正在流著血。跑得發髻也松了,衣服也亂了。像個瘋子。</br> “李公子!救我!”</br> 李德壯錯愕之際,有拿著弩箭闖進來的護衛,弩箭都拿起來了,看到李德壯在門口,愣了一下,又把箭放下了。</br> 他們傷不起這個人。</br> 李德壯眸色微冷,沉聲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br> 未等有人回答他,穆簡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而此時他的臉上,不見往日里偽裝的乖巧,不見最深的內里,表露出來的偏執病態,也不見偶爾展露出的孩子氣。只有慌亂和緊張,占據了他整張臉。</br> “李侍衛!”</br> 李德壯抬眸看向他。</br> 視線里的穆簡,慌亂到瞳孔都在顫。眸中一抹厲色閃過,驟然舉起了手中的弩箭,對準了朝著李德壯跑去的侍女。</br> 讓死人不說話,活人才有開口的機會!</br> 咻——的一聲。</br> 弩箭出鞘。</br> 帶著凌然之勢,筆直得朝著侍女射去。</br> 千鈞一發之際,李德壯猛地跑出去,一把抓住了侍女的手,將人一帶。</br> 弩箭擦著李德壯的手背,釘在了木門上。</br> 周圍一片死寂。</br> 唯有侍女驚魂未定的蜷在李德壯的懷里控訴,“李公子,殿下要把我送到戲班子去。我不去,你救救我,救救我,李侍衛……”</br> 李德壯眼眸冷下來,抬眸看向門口面色蒼白的穆簡。</br>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涌動著憤怒的情緒,滔天巨浪般的怒火,仿佛能把整個人都吞噬了。</br> 李德壯問穆簡,“為什么?”</br> 回答的卻是懷里的侍女。</br> “因為我幫著傳話,將李公子從殿下身邊叫走了。”</br> 李德壯還是問穆簡,“她說的是真的嗎?”</br> 穆簡努努嘴,丟了手上的弩箭,“我就是看她那么會說話,生了惜才之心,所以才要把她送過去的。她倒好,在你這里亂嚼舌頭。真是讓人討厭!”</br> 李德壯低聲警告,“穆簡!”</br> 穆簡迎上他冰冷的眸,心抖了抖,無奈一笑,前進的腳步停下了。</br> 李德壯招手叫來院里其他的侍女,把懷里這個交出去,讓人帶下去好好照顧。</br> 穆簡身后的護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識趣得退下了。</br> 李德壯不急著和穆簡說話,先折回去,把趴在窗臺看熱鬧的劉壯實摁了回去。才走到穆簡的面前,“她只是個帶話的。”</br> 穆簡咧嘴笑了一下,“我知道。”</br> 李德壯:“你真正想殺的,是實兒,對不對?”</br> 穆簡沒說話。</br> 這個答案必然是肯定的。</br> 穆簡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自己送走了個老的,現在小的還留在這里。霸占著李侍衛的溫柔,霸占著李侍衛的視線。</br> 李侍衛對他,就像對從前的自己……</br> 他永遠都忘不了,自己年幼時,趴在墻頭看的這個人。一身簡單的長衫,立于雪地之中,手中只有一盞燈籠,卻緩緩地在他的世界里燃起了光亮。</br> 他的笑。</br> 他畫的圖。</br> 他睡迷糊時,給自己蓋的被子。</br> 那都是他才能享受的待遇。</br> 旁人怎么能擁有?!</br> 穆簡緩緩伸手,近乎癡迷的撫摸著李德壯的臉。</br> 李德壯沒躲。</br> 只問他,“你會哪天,殺了實兒嗎?”</br> “我不知道……”他頓了頓,大概是想清楚了,笑道:“應該不會吧。殺了他,你會不高興。”</br> 李德壯靜默得看著他,片刻后,緩緩開口道:“你送實兒走吧。他想回雁門關。我留下。”</br> 穆簡的眼睛一瞬間變得炙熱。</br> 他難以置信得看著李德壯,激動興奮地雙手都在顫抖。</br> 他猛地抓住李德壯的手,“你說真的?”</br> “真的。”</br> 李德壯很認真。</br> 穆簡都有本事聯合夷族,搞一出大將軍假死的戲碼。</br> 殺死實兒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輕輕松松。</br> 就算穆簡能留實兒一條性命,誰知道今日的事情還會不會發生。</br> 王府這些下人,哪夠他這樣殺的。</br> 李德壯:“剛剛那個侍女也放了。”</br> “放放放!”穆簡擁著李德壯,一下又一下得親吻他的面頰,開心的就像是得到禮物的孩子,“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我什么都聽李侍衛的!”</br> *</br> 李德壯給劉勇去了一封書信,簡單交代了一下緣由。便將劉壯實送上了,去雁門關的馬車。按照劉勇的囑托,將劉壯實交給留守在雁門關的實兒的叔叔。</br> 臨行前,劉壯實蹲在馬車上,拉著李德壯的手。</br> “李哥哥,你會來尋我嗎?其實邊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苦寒,只是冬天比較長一些。但是那邊下雪很好看。山上的紅梅也很漂亮。等到春天的時候,更是漫山遍野的鮮花。溪水潺潺,藍天白云。若是幽云十三州能收復,”</br> 李德壯展顏,仿佛看到了少年人描繪的景象。</br> “想想都覺得很美。”</br> 實兒眼睛都亮了,“是的!特別美!李哥哥,你會來嗎?!”</br> 李德壯:“也許以后會。”</br> 劉壯實握緊了李德壯的手,“你一定要來!李哥哥,你是我在京城最信任的人了。爹爹說過,你有才,不該屈在此處。邊關的藍天,才是你飛翔的地方!我會等你的!”</br> 少年人的情感,單純而又熱烈。</br> 李德壯覺得自己恍惚從面前人的身上,看到當初穆簡的影子。</br>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實兒的頭。</br> “要好好長大。”</br> 別變成穆簡那個鱉犢子。</br> 李德壯:“你會發現,有很多人都很愛你,也一直都在你的身邊。”</br> 劉壯實點頭,抱了李德壯一下,不舍得鉆回了馬車。車夫一揮馬鞭,載著少年人的馬車,便緩緩離開了視線。</br> 而李德壯卻立在原地,一步未動。</br> 好像這個地方有禁制。</br> 他無法再向前一步似的。</br> 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從后面攏來,將李德壯圈進懷里。鼻尖傳來熟悉的氣息。穆簡靠在他的臉側,聳了聳鼻尖,像小狗似的聞了聞。</br> 酸不溜秋的說:“他抱你。”</br> “所以殿下是要抱著我,把我都染上你的味道?”</br> “嗯。”</br> “殿下是狗嗎?”</br> 穆簡低低笑了兩聲,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br> “你說是,便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