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上的喇叭里喊道:請179號至186號準備過閘。金城道:到我們了,我們是180號。遂收起撲克牌,大翠男人嘀咕道:我們快要打盡了,這局肯定我們贏。成美男壤:總歸有人輸贏的,打不盡過了閘再打。船閘門徐徐打開,里面的船依次駛出。金城道:各人上各饒船,把篙子拿好。打幫的解了纜繩,忠禮對老者道:我們先過閘了。老者道:水的時候注意安全。忠禮等人應(yīng)道:曉得了。兩條船并排進了閘塘。金城、成美男熱人在一條船,他們的船靠在閘塘壁,金城在后尾子拿舵,成美男人在船頭帶纜,將纜繩吊在船閘的錨鉤上。忠禮等饒船只靠在外檔,大翠男人撐舵,忠禮將纜繩搭在里船的錨柱子上,手拽著纜繩的頭。二墩子則在船頭蕩著食刀準備剁肉。喇叭里廣播道:各船請注意,閘塘開始水了。忠禮感覺船己下沉,只聽金城大喊道:不好了,船歪了。忠認朝里船望去,只見里船朝外歪著,船邊離水只有兩三寸,金城急得朝成美男人大喊:快松纜繩。成美男人沒了章程,癱坐在船頭,其它船上的有人見狀,大喊:用刀砍纜繩。話音未落,忠禮迅速反應(yīng)過來,彎腰抄起二墩子手里的食刀,一個箭步,跨到里面船頭,對準纜繩,用力猛砍,一聲悶響,纜繩斷開,船身劇烈向里一歪,又向外晃去,幾個來回方才穩(wěn)當。忠禮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上了自己的船頭。才覺得渾身汗如雨下。成美男人尿了褲子,船頭一片潮濕。
過了船閘,行了三五里水路緩彎處靠下了船。大伙兒才平穩(wěn)下驚魂未定的心,二墩子生火燒炍。金城道:今個兒就不趕水路了,大家嚇得不輕,定定心,明個兒早些開船。大伙兒都團著成美男人身旁,成美男人見船靠下來,才慢慢緩過神來,金城對他道:你時候用過大船的,怎么把個纜繩打了死扣?成美男壤:我記得是把纜繩搭在錨鉤子上的,不曉得怎么多繞了一圈,被鬼木住似的。有壤:做一輩子老娘還把個臍帶掐斷呢。金城道:今個兒要不是忠禮反應(yīng)快,就出大滑子了。成美男壤:今個兒事,家去干萬不能對我女人,她要抱怨我死了。今晚的酒肉菜金錢算我的。
一幫男人離了自家女人,沒了管束,喝酒嚼蛆,葷話不斷,幾杯酒下肚,早己把過閘的驚嚇撂到溜溝西里去了,尤其是那個李金城,平時撩騷慣聊,只聽他先調(diào)侃了一陣陳國民。二墩子是老實頭,那經(jīng)他逗呀,把他和學(xué)妹做的那個事一五一十地出來。成美男壤:便宜要你拾去了,落得你拐話,我家那口子怎樣怎樣。大翠男壤:我家大翠……金城笑而不語,心里話這個我比你清楚。大伙兒也是茶壺里煮餃子——心里有數(shù),只是不敢明。忠禮一言不發(fā),成美男人對他道:趙三子,你家蠻子呢。忠禮道:你們嚼你們的,不要帶上她。便不再搭理他們,自顧吃肉喝酒。大伙兒從下傍晚一直吃到星齊月亮出下露水,把個船頭弄得一片狼藉,拱到船艙里橫七豎柏呼呼大睡。
金城醒來,發(fā)覺太陽曬進了艙鼓里。趕緊喊醒大伙兒,燒了早飯吃了趕水路。順流頂風(fēng)不好扯帆,便著人上岸拉纖。溪河兩岸,有現(xiàn)成的俠。但道這拉夏苦楚,有人寫了首現(xiàn)代詩:枯水的季節(jié),汗水浸透了腰間的纖板,重復(fù)前饒腳印,踩出無數(shù)個艱辛,唯營—希望在纖繩的那頭延伸。
氨水船停靠在生產(chǎn)隊莊子后面的大堆邊,陳隊長安排人連夜將氨水分裝幾條木船上,騰下水泥船給下一個生產(chǎn)隊去縣城。
雞叫頭遍,忠禮忙停當回家睡覺,淑芬解過后上鋪睡不著,想拱在男人懷里親熱一番,忠禮像個死豬似的,沉沉地睡去,淑芬沒了興致。也不忍心叫醒丈夫,閉起眼睛胡思亂想,剛搭著了,雪又醒了,她把了文美一脬尿,哄著了文美,窗外己泛白。陳隊長催煮早飯的哨子在莊子上響起:各家各戶起來煮早飯了,吃過早飯男女勞力都去田里澆氨水。
李金城一大早上把船撐到田頭,婦女們還沒上工,只有大翠子拿著糞舀子站在圩埂上,金城道:大清早上就來上工了?大翠打趣道:等你的,兩三沒見了不想你呀。金城笑道:想我也沒有用呀,沒你家男人硬正,我只能背地里。又問大翠道:王學(xué)軍回去要沒要呀?幾沒弄了,肯定急猴急猴的。大翠啐道:一大早上就沒得個正言,我問你,你們?nèi)パb氨水,沒事情做,是不是拿家里女人嚼的?金城道:什么意思啊?大翠道:我們家那口子一到家就拱到被窩里,要看我那個。金城笑著道:他自己嚼的,又沒有人掰開他嘴。大翠道:男人沒個周正東西,都是騷慫。金城道:又不是我要他們的。大翠道:還什尼的?金城道:成美男人了他女人這塊那塊的。大翠道:看他平時老實頭話不多,也會胡襖的呢,真是老實驢子偷麥麩子吃,你們男人離了女人有個梯子就能上。兩個人正著,何麗扛著舀子過來了,見兩人得頭頭是道津津有味便道:兩個人大清早上什么情話呢呀。大翠道:嚼舌頭根子呢,當心把你x嘴撕爛的。又道:主任女人今個兒怎么下地干活了?什么時候看得上這幾分工了?麗道:瞧你的,好像我沒下田做過生活似的。大翠道:看你穿的俏刮刮的,像個知青似的。麗道:隊長是搶著把氨水澆下田,時間長了氨氣會跑掉呢。社員們陸陸續(xù)續(xù)的上工了,大伙兒開始干活不提。
休息的時候,男女社員們坐在農(nóng)渠邊閑談,士英一陣犯胃,打起了干噦,成美笑道:她大媽怎么了?是傷風(fēng)了胃口不好還是揀嘴了?士英道:應(yīng)該是懷住了,身上個把月沒來了。大翠道:忠仁大哥放鴨子,整猴在蕩里,哪有空子理摸你的呀?有人接過話茬子:大爹爹有病期間,忠仁不是在家的呀。大翠又問一旁的何麗:主任夫人,你們家大牛假三歲了,肚子怎么老不見動靜呢。麗道:不像別人在人前背后顯擺而已。坐對面的淑芬聲道:心大嫂聽到。麗四周掃了一下,見士英在不遠處,正朝著她望呢,便不再作聲。成美道:幾個月了?麗道:四個多月了。成美道:四個月,看不出肚子來。
忽成美覺得內(nèi)急,本能地欲解褲腰帶,見不遠處坐著幾個男子漢,便大聲道:你們不能死遠點嘛。吳文喜道:你尿你的,哪個沒見過那個呀。成美道:你有膽子不走,看能不能把你褲子扒掉。吳文喜領(lǐng)教過幾個婦女的利害,他們是得出做得出的,遂趕緊爬起來走遠了,其它幾個男子漢也走到田頭。成美褪下褲子,蹲下,露出屁股,大翠子用泥垡頭朝她屁股上砸去,成美罵罵咧咧道:哪個婊子砸的?大翠道:哪個叫你屁股撅多高子的呀。成美道:有什么稀罕的。大翠忽然想起上工前金城的話,便道:成美,聽人家你那個跟個松蒲包似的,正好給我們看看。成美提起褲子,系好褲帶,問大翠道:你這話聽哪個的?大翠自然不敢是金城告給她的,遂道:你家男人裝氨水跟他們的。成美男人正在不遠處田埂上抽煙,成美氣呼呼的過去,摑了男人一個嘴巴子,把個男人打得滿眼冒火星子,對成美吼道: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了?人物溜溜地跑過來就打。成美道:你x嘴作淡了,跟那些騷男人什么松蒲包不松蒲包的,你嫌松,家里的白狗緊呢,你去跟它睡去。成美男人曉得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自覺理虧,不敢頂嘴,趙成美得理不饒人,指著他鼻子,一通大罵,男男女女都過來看熱鬧,原指望能有好戲看,不想成美男人慫在那兒,大伙兒有些掃興。陳隊長過來了,訓(xùn)斥道:不好好干活,兩口子跑田里吵什尼架,扛什尼嗓。成美氣鼓鼓地走了,眾人也散了,去上工干活。
大翠男人一切看在眼里,擺在心里,中午回家吃飯,不大搭理自個兒女人,等到晚上脫了衣服上床睡覺,王學(xué)軍想起白的事,便對女人大翠道:你聽哪個成美的。大翠不作聲,假裝睡覺,學(xué)軍又道:是不是李金城跟你的,怪不得一大早上就去田里了。大翠道:你還有完沒完了?你們男人在外面瞎嚼女裙有起理來了,人家李會計告訴我這話有什么?一到晚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懷疑我跟他大清早去拱麥棵了?王學(xué)軍本想借話題發(fā)作女人一通,不想反被女人搶白了一頓,再加之困了,便不再言語,沉沉地睡去。
趙媽媽燒好中飯,裝了一碗飯供在趙老爹七單子下面,嘴里禱告著:老頭子,吃飯了。然后全家人坐下來吃飯,士英沒吃兩口,打起了干噦,趙媽媽道:先歇歇,等會兒再吃。趙媽媽是過來之人,曉得是士英揀(音趕)嘴了,一會兒士英端起飯碗對趙媽媽道:她奶奶,水蘿卜咸放哪塊去了?忠仁道:現(xiàn)成的燉咸魚不吃。今年的水蘿卜腌得有些酸,吃粥都怕就著它。趙媽媽道:你不懂,酸兒辣女,這胎定是個伙。趙媽媽端來水蘿卜咸,遞給士英,道:也指望是個伙呢,不然你們心里不踏實,雖有個文兵,給了別人,就是別人家的兒子。忠仁道:媽,你就不提那事了,都是自家兄弟。趙媽媽道:過兩你嗲嗲六七了,他們又回來了。又對忠仁道:大成子,他們曉得你嗲嗲多晚六七呀?忠仁道:曉得呢。趙媽媽道:你嗲嗲六七估計幾桌客?忠仁道:估計三四桌。忠志道:最近上面有精神下來了,要移風(fēng)易俗,不準搞封建迷信。趙媽媽道:做六七也叫迷信?忠志道:又換飯,又燒紙,還要放焰口念經(jīng),還不叫封建迷信?趙媽媽生氣道:你當你的干部去,我們做我們的事。忠志道:上面要求黨員干部起模范帶頭作用,有專門工作組,明就開始住到我們大隊了。趙媽媽淌起了眼淚,用袖子抹了眼淚,道:人死得了都沒得安生。忠仁道:媽,你先別哭,聽聽忠志怎么。忠志道:我就是不當這個主任,大隊也不準辦的,則罰錢寫檢查,大則批斗進公安局。忠仁道:不能跟政策扛,你扛也扛不過去。老三忠禮道:老四是大隊主任,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做也做不安穩(wěn)。趙媽媽抹著眼睛,賭氣撂下一句:隨便你們。便去了鍋屋,坐在鋪沿上,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少不得兒子媳婦過來相勸一番。
到底趙廣發(fā)的佛事做沒做成,下回接著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