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士英聽得有人她要生了,才感覺到襠下暖洋洋的,知是羊水下來了,要忠仁背著她回家。有諳行的道:回家怕是趕不上了,沒多遠(yuǎn)就到隊(duì)房了。忠仁將士英背到隊(duì)房,緊跟而來的婦女趕走了所有男人,幫著士英脫了褲子,分開兩腿,俠子己出紅門大半,諳行的婦女幫著接生。一聲啼哭,孩落地。早有人喊道:恭喜忠仁大爺,添了個(gè)帶把的。也有好事的男人在屋外道:今個(gè)兒過冬,你家兒子就叫文冬。忠仁也覺得名字不錯(cuò)。忠禮淑芬早已回家取來鋪板和被褥,眾人七手八腳幫著把士英及孩抬回趙家南屋。隊(duì)房變成了產(chǎn)房,眾人接生代替了批水滸會(huì)。生產(chǎn)隊(duì)里又添了人口,也是件喜事,陳隊(duì)長一高興,對(duì)大伙兒道:今個(gè)兒上午工分照記。眾人皆大歡喜,大都去忠仁的南屋討要喜煙喜糖去了。
文冬三朝,忠仁請(qǐng)來了金城媽給文冬洗澡,銅盆里放了半盆水,取來在鍋堂里燒得通紅的稱砣,放在盆中,瞬間房間里升起一股熱騰騰的霧氣。金城媽用盆中的溫水幫嬰兒擦洗身子。
忠仁也置辦了兩桌酒席,請(qǐng)來了舅舅姨娘叔叔,以及玉芳玉蓮等,也不收禮金,喝兩杯,熱鬧一下而已。玉蓮中飯吃了半著,肚子不舒服,朝輝趕緊把她攙扶回家,玉芳也去陪著妹妹。
這邊酒席繼續(xù),忠志端起酒杯敬了大舅二舅,姨父今日身子不爽,沒有吃酒,便敬姨媽,姨媽道:敬敬你大哥,你大哥一家之主,操心勞碌的不容易,你們兄弟們要?jiǎng)?wù)必敬重他。忠志道:曉得,我們不會(huì)推板大哥的。遂端起酒杯,碰杯,爾后一飲而盡。忠志又敬了三哥一杯,道:三哥,有些事情請(qǐng)帶諒做弟弟的。三哥不著聲,其實(shí)他有許多牢騷而發(fā),今日礙于眾親戚面子,不想發(fā)作,端起酒杯把酒喝了。忠志剛想離席,想起廣后大爺還沒敬酒,便斟滿,敬了兩盅。廣后大爺不勝酒力,三五杯下肚便臉紅脖子粗,站在一旁的趙媽媽道:你大爺不能吃酒就算了,大家也不要攀他。
廣后站起來,晃了下身子,丁大舅連忙用手穩(wěn)住他,道:著急有事呀?廣后道:二丫頭在家呢。姨媽道:二丫頭在家,不是有她媽呢。廣后道:她媽傷風(fēng)感冒,打了針。嘆了口氣又道:二丫頭命苦,上去養(yǎng)了兩個(gè)閨娘,這回又養(yǎng)個(gè)三丫頭,程家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才二十朝,便把她攆回娘家,是晾尿斑,操閨娘窩,吃上又不好,這幾整日哭哭啼啼的。姨媽道:老哭也不行的,會(huì)制出病來的。廣后道:我回去燒給她吃呢,原指望把出門的閨娘,潑出去的水,那曉得倒頭來還是耷在手里。趙媽媽道:不要回去燒了,裝些飯和咸端給她,叫她媽和剛過來吃,人多照應(yīng)不過來,哪能腳腳走得到,叫你一家過來吃的,非講這個(gè)禮,我們一大家子十幾口子呢,在乎他們吃一碗半碗的。遂讓淑芬裝了端給蘭,順便喊來了剛和他媽。
趙玉蓮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歇了稍許,方覺好些。玉芳坐在鋪邊陪她話。朝輝用瓷茶缸子泡了杯茶葉茶,端給玉芳,道:茶葉是我爸捎過來的,好茶葉的。玉芳笑著:我們鄉(xiāng)下人沒喝過這玩意,白水喝慣了。朝輝道:就是給你嘗嘗的。玉芳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道:苦嘰嘰的,再又不渴,喝不下去。玉蓮道:我也喝不慣,還有城里人歡喜刷牙,他也是的,逼著我,起初回回刷出血來,現(xiàn)在才好些。玉芳道:那玩意也聽的,我們鄉(xiāng)下人講究些的,吃過飯用水漱漱嘴,再了,就是想刷牙,那牙膏也沒地方買呀。朝輝道:大姐你要是刷牙,牙膏我?guī)珊凶咏o你。玉芳笑道:要的時(shí)候再吧。又問玉蓮道:你是不是足月了?玉蓮道:快了,還有十來。玉芳又問道:嫂子她們來催生了嗎?玉蓮道:他爸媽不要,讓我去南京做月子,一切等類的東西都有他們備了。玉芳道:肯定是嫌我們鄉(xiāng)下備的不好,不合他們的意。玉蓮道:他們家講究呢。玉芳道:什呢時(shí)候走呀?玉蓮道:就這幾吧。玉芳又道:過年不回來?玉蓮應(yīng)道:沒日子了,肯定在那里過年了。玉芳道:媽曉得嗎?她最慣你了,你長這么大從沒離開過她眼皮子底下,要是曉得你去南京做月子,肯定舍不得。玉蓮道:所以我還沒告訴她呢。玉芳吃了半杯茶,起身道:不好,我要早些回家,虎在家呢。遂告辭而去。
玉芳回來,趙媽媽問了玉蓮的情況,玉芳答曰并無大礙,趙媽媽放心。玉芳收拾一下,抱著兒子回家,媽媽道:要不要你三哥送你回去?玉芳道:不用了。媽媽道:來了中飯也沒吃安穩(wěn),沒事勤回家陪媽媽話。玉芳道:曉得了。媽媽抱怨道:靠這塊,一年到頭不見你回來三五趟。玉芳走遠(yuǎn),趙媽媽還不停的嘮叨。淑芬麗收拾好桌子,趙媽媽對(duì)淑芬道:我還是不放心二丫頭,跟我去看看她。忠禮道:剛才玉芳不是不礙事了。大糾:她就不放心她大老巴子,大老巴子是她手心上的肉,老巴子是她心尖子上肉。趙媽媽道:哥哥姐姐們都大了,撐門立戶的了,就她們兩個(gè)還,二丫頭不過十幾歲,曉得什呢啊,在家里偷懶慣的。趙媽媽不理睬大舅他們,伙著淑芬去了玉蓮兩口子的屋。
趙媽媽淑芬來到玉蓮的屋里,朝輝不在家,玉蓮半躺在床上,見媽媽來了,趕忙起床。趙媽媽道:不用起來,心敞了風(fēng)。玉蓮重新上了鋪,趙媽媽問道:中飯沒吃,肚子一定餓了吧,要不叫你三嫂回家端些過來?玉蓮道:這兩胃子阻阻的,不想吃,特別是油膩的東西。淑芬見屋里有些雜亂,便幫著收拾,玉蓮不好意思道:這兩怕動(dòng),家里作的一塌糊涂。趙媽媽笑道:這么大,我就沒見你勤快過。玉蓮嬌嗔道:我媽噢。趙媽媽道:話好聊,這么大了還刁巴刁巴的。淑芬在掃地,聽得她們娘兒倆對(duì)話,心里不是滋味,自從來到蘇北鄉(xiāng)下,這么多年了,從沒向誰撒過嬌。愣在堂屋角里,偷偷抹起眼淚。正巧朝輝從外面進(jìn)來,見了淑芬道:三嫂眼睛怎么了?淑芬道:不曉得什么東西迷了眼睛。朝輝道:不用你打掃了,等會(huì)兒我來。淑芬道:差不多了,媽在房里呢。朝輝遂去了房里,坐在鋪邊,道:媽,你來了,正好有個(gè)事想跟你。玉蓮用眼色瞪他,朝輝繼續(xù)道:早遲得啊,沒得日子了。趙媽媽道:什呢事?朝輝道:我爸媽來電報(bào)的,讓玉蓮回南京做月子。趙媽媽道:這是好事啊。玉蓮道:媽你沒意見?趙媽媽道:這個(gè)能有什呢意見?城里條件好,再了,你去南京生俠子,省得我焦多大心思呀。玉蓮假裝生氣道:那你舍得我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呀?趙媽媽道:那是你周而正之的家,再了,你做完月子不得又回來了。朝輝原以為玉蓮媽媽話不好的,沒指望她倒也十分開明,朝輝告訴趙媽媽,打算后動(dòng)身。趙媽媽道:那這兩就住在我家去,好陪媽媽話,這一去少則個(gè)把兩個(gè)月,乍離開媽,還真想你呢。
當(dāng)下玉蓮收拾被褥跟媽媽及嫂子回了娘家。大舅姨娘還沒回去,趙家人團(tuán)在桌邊聽大舅故事,見玉蓮都問長問短。大舅笑道:真是慣子閨娘。趙媽媽道:她過兩去南京家里做月子呢,我把她帶回來蹲兩。大家都去城里好,醫(yī)院里生俠子沒危險(xiǎn)。何麗陰陽怪氣地道:那鄉(xiāng)下人就不養(yǎng)俠子了,大嫂沒差點(diǎn)養(yǎng)在圩埂上,輪到她了,陡然自嬌起來了。眾人知她在風(fēng)涼話,并不理會(huì)她。大舅姨媽見色不早了,便告辭回去不提。
忠信的腿疾己全愈,大藥丸子吃完了也有十八日的了,并未見復(fù)發(fā)。一家子都夸李老先生手段高明,藥丸子靈光。趙媽媽本想再去青溝趕集時(shí),帶些東西給人家,以表感激之意,可轉(zhuǎn)念一想,能帶什呢給人家呢,都是鄉(xiāng)下人,也沒甚稀罕的東西,遂作罷。
過兩日,朝輝對(duì)玉蓮:向陽支書在公社聯(lián)系上一輛拖拉機(jī),順便把我們帶到楚州縣城里。趙媽媽覺得不妥:一路上,百十里路呢,把個(gè)俠子顛出來呢,還是坐輪船。朝輝道:坐船只能到興化,然后還是要乘車子的。忠仁大哥道:那邊的路比我們這邊平坦些,再了襯是汽車,又不是拖拉機(jī)。朝輝應(yīng)道:這個(gè)是的。玉蓮也主張坐輪船,朝輝自然是選擇聽趙家饒?jiān)挕?br/>
趙媽媽大清早便起床,搓了兩碗元子,下好了裝給玉蓮,玉蓮心口堵堵的不能吃黏的。淑芬也勸道:多少吃兩個(gè),把媽心拂得了,也圖個(gè)吉慶。玉蓮只吃了兩三個(gè),剩下的要文巧吃光了。朝輝過來了,鍋里還剩些,趙媽媽便裝給了端給女婿。朝輝問道:玉蓮起來了?媽媽道:剛才吃了兩口元子。朝輝道:她喜歡吃面條,我正準(zhǔn)備回去下給她吃的呢。趙媽媽道:那家作興出門吃面條的,拖拖拉拉的。朝輝道:我們那里沒有這么多講究。趙媽媽道:行李包袱收拾得差不多了?朝輝就是喊玉蓮回去收拾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