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收拾得很是齊整，撲面一股清新的紙墨書香。曉得有人趁自己不在時(shí)擅自進(jìn)來過，沈硯青眉頭微蹙，取過一本舊書在案前翻閱。
    卻不知為何，只覺那字里行間昏花凌亂，怎生得就是看不進(jìn)去。
    “吱呀——”半閉的房門被推開，鸞枝端著食盤走了進(jìn)來。
    “先吃點(diǎn)兒再看吧。等了你一晚上，你都不曾回來，就被老太太叫去打牌了。”一邊說，一邊把香粥往桌上一放。
    熟悉的淡香又遁入鼻息，沈硯青從書中微抬起眼神。
    只見女人著一襲淺杜鵑的褶子長裙，長發(fā)在腦后輕輕綰成一螺，俏生生瓜子小臉上泛著粉-暈，這會(huì)兒看起來又好似小婦般嫻靜，哪里再能尋見方才那一番旖旎。
    這做戲的功夫真?zhèn)€是如火純青了。
    “好。”沈硯青把書一放，笑笑著勾起嘴角。
    鸞枝只覺得臉頰上熱喇辣的，不用看都知道沈硯青一定又在冷蔑地掃量自己。心中雖羞惱，然而想到老太太那笑里藏針的再三催促，卻也只能厚著臉皮被他看。
    “二奶奶，熱水來了。”春畫端著腳盆，見二少爺臉色鐵青，忙惴惴不安往地上一放。
    “你先出去吧，我來伺候就好。”鸞枝抿嘴一笑。
    春畫求之不得呢，吐著小舌頭關(guān)門退出。
    偌大個(gè)屋子頓時(shí)只剩下二人。鸞枝緊了緊手心，蹲下來替沈硯青脫了靴子：“我母親腿上也不好，大夫說睡前用熱水泡腳按摩，對恢復(fù)很是有用。”
    那雙足寬瘦修長，腳面上青筋分明，握在掌心里竟是冰冰涼無甚么溫度——和他的人一樣冷峻。
    鸞枝瞥了眼地上的皮棉靴兒，都穿得這樣厚了，竟然還是……心中暗生出一絲訝然。她來了有幾日，每一日都只見沈硯青在外頭奔忙至夜方歸，這樣的大寒天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才能支撐下來。
    正兀自思量著，下頜卻忽然被捏緊，看到沈硯青一雙略微上挑的鳳眸：“你這樣做戲……累不累？”
    他的眼神銳利帶笑，好似要把她看穿，鸞枝動(dòng)作微微一滯，無端生出些許慌亂：“你在說些什么？”
    那暗中定下的契約，老太太答應(yīng)只要時(shí)間一到便弄個(gè)假死的場面讓自己離開，卻責(zé)令不允許被沈硯青知道。
    ……別是藏在壁角里的玉管幾時(shí)被他發(fā)現(xiàn)了？
    見女人慌亂，沈硯青心中更冷，指尖捏著鸞枝的下頜，兀地傾下-身來：“昨日，你出去后……去了哪里？”
    天也，原來只是這個(gè)。
    鸞枝游走的魂魄一瞬回還，想了想，咬著下唇反問道：“你不是讓那條大狼犬隨著么，我去了哪里又豈能瞞得住你？”
    討厭這種背叛后的虛情假意。
    沈硯青默了默，清雋臉龐貼近鸞枝雙頰：“哼，連三弟在外頭都看去了。那表少爺既是這樣合你的意，盡可隨他去了就是，又何必跟著魏五回來討這些不快？”
    竟是被他知道了，鸞枝忽然心一狠，抿著嘴角笑了一笑：“少爺既然已經(jīng)知道，為什么還要徒然一番羞辱……是，我是和他同乘一輛馬車，可是卻不是你認(rèn)為的那樣。或者，你更需要我們二人連起手來對付他，不是。俊
    想不到鸞枝竟然會(huì)是這樣反應(yīng)，沈硯青不甚訝然：“哦？莫非你竟厭惡他不成……不過，你有甚么資格與我談?wù)撨@些？”
    修長手指摁住女人的下頜，一雙冷冽鳳眸只是不錯(cuò)分毫地凝住她，想要看穿她是否又在撒謊。
    那指尖用力，捏得鸞枝下頜生疼，她心中是沒有底氣的，卻不肯出賣自己的怯懦。
    是死是活終須一試不是么？
    鸞枝攥緊手心：“一個(gè)百年沈家的嫡親長子，卻要把偌大的家財(cái)拱手讓與一個(gè)毫不相干的表少爺。自己卻屈居于輪椅之上，忍受外人明里暗里的言語諷弄，連身邊的女人都要被他輕佻……我不信你心中痛快。你若是痛快，便不會(huì)整日頂著嚴(yán)寒在外四處奔波，也不會(huì)今夜這樣來質(zhì)問我……我雖什么也不是，卻曉得你的藥里頭并不對勁。那外宅的事兒我或許幫不了你，然而內(nèi)宅里，我卻可以盡力讓你過得心安理得。”
    那藥里頭并不對勁……
    沈硯青笑容鈍地一沉：“該死，那藥劑單子可是老太太親自核準(zhǔn)過的，莫非你認(rèn)為連爺?shù)挠H親祖母也要加害于我么？……擅自挑撥家宅安寧，你可曉得，就憑你這幾句話，此刻便可以將你杖責(zé)八十？”
    二人貼得近了，四目相對間，深深淺淺地呼吸交抵相融著，無端生出一絲詭秘。
    鸞枝只是逼迫自己不退卻：“……是生地黃。所有藥都沒有配錯(cuò)，每一副藥里的生地黃卻都超出了一半的分量。你本就體虛，少服可生津補(bǔ)血，過量卻不利體寒驅(qū)散。桂婆子每次倒藥渣，都只往院外渠溝里倒，我也是晨間偶然發(fā)現(xiàn)。”
    “哼，你又如何曉得這些醫(yī)理？”沈硯青指尖力道微微一松。
    鸞枝便曉得自己這筆賭注算是下對了，暗暗吁了一口氣：“阿娘終年生病，家中貧寒買不起藥，八-九歲上的時(shí)候，老大夫便讓我在他的鋪?zhàn)永镒ニ帉Ψ阶樱龉べ嵥庡X。生地黃本也是普通藥材，一般人也不會(huì)去特別注意，可見這宅子里想害你的人有多么小心。”
    “呵呵，可見你亦是多么有心。”沈硯青意外深長凝了鸞枝一眼……竟想不到這個(gè)十五六歲的嬌小女子也有這般心計(jì)，倒不能小看了她。
    蹙眉思量，又問道：“那么，你又要從我這里得到些甚么？”
    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他。鸞枝帕子一緊，老太太今晚的話又浮上耳畔——趕明年，也給我們硯青生下個(gè)聰明的小子來。
    “三年……三年內(nèi)，不要讓我懷上你的孩子。”深吸一口氣，頓然抬起眼簾，迎上沈硯青的目光。
    那清冽雙眸里些許畏懼，更多的卻都是絕決。
    沈硯青笑意驀地一冷，低下頭，這才看到女人胸前空空，紅玉墜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這是什么意思？是終于屈從了么？
    呵，既是連他尚未有形的骨肉都那般嫌惡，又何必委身作態(tài)？
    沈硯青精致薄唇勾出一抹諷弄，指尖驀然松開鸞枝的下頜：“好。那么你可以出去了。”
    鸞枝頓時(shí)脫力癱倒在地上，抬頭看了沈硯青一眼，站起來屈膝告退：“是，少爺。”
    驀然轉(zhuǎn)過身子。
    那背影曲婉搖曳，她卻是沒有心的。
    一絲執(zhí)念從沈硯青心中迅速掠過，那思緒秒秒鐘翻轉(zhuǎn)，長臂忽地向前一勾，女人尚不及伸出秀足，下一秒便已經(jīng)被他掠進(jìn)懷中。
    “啊——，你在做什么？”鸞枝措不及防，整個(gè)兒栽倒在沈硯青的腿膝之上。紅唇才張開，他的侵略便迅速掠了進(jìn)來，那被傷了的男子嗓音低沉而狠冽：“方才，一個(gè)人在做著什么？你須如何解釋？”
    “唔，你不是已經(jīng)看見了……”鸞枝掙扎著，然而身體整個(gè)兒仰倒在沈硯青懷里，哪里容得她半分掙扎。只一瞬間的凝滯，兩手便已經(jīng)被沈硯青桎梏在了頭頂。
    “我不許……沒有我的允許，你連你自己也沒有權(quán)利動(dòng)……”沈硯青鳳眸灼灼地瞪著鸞枝，逼她與自己對視。
    那眼中獨(dú)占的怒火，好似都要把人燃燒，鸞枝便沒有動(dòng)。
    滿室的氤氳旖旎，發(fā)髻垂散了，墨發(fā)交-纏著，分不清是誰的呼吸融著誰、誰的愛恨包裹著誰。
    “記住你答應(yīng)我的……”鸞枝凌亂道。
    “別說話。”沈硯青忽地抱起鸞枝的身子，軋著她仰躺在身后的軟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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