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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曉燕難受地低下頭說：“她們說想要讓家屬探視，必須積攢的分數夠多或者家里往監獄里面送錢。我大多數時候都完不成任務，又被管教扣過分，所以分數不夠，媽媽手里又沒錢。”
    我心里感到憤慨，問她：“這是誰告訴你的？她們這是騙你。監獄的犯人只要沒有重大過錯，都可以接受家屬探視，她們憑什么阻止你母親來看你？”
    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低下頭憂傷地說：“你別再問了，劉良哥哥，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她不說我也沒有追問到底，但心里已經隱約猜出幾分，在這個靠金錢辦事的世界上，大多數事情都和利益結合在一起，像監獄這種地方更是如此。
    我說：“你媽也真夠狠心的，三年了都沒來看他的女兒一眼。”
    她搖著我的手流淚：“不怪她，真的，我不怪她，她的錢都在哥哥手里拿著，她也是沒辦法。”
    我跟著好奇心問下去，終于知道李曉燕辛酸的往事，也終于知道她是因為什么緣故入獄。我并不是作為一個看客的冷漠心態來聽她的故事，對這個女孩所受的摧殘唏噓不已。
    李曉燕出生在農村，她們家那個地方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所以她小小年紀就輟學出來打工。剩下的錢除了少部分自己花外，大部分都寄回家補貼了家用。
    就在她剛滿十八歲那年，家里打來電話催她回去，說是有要緊的大事。純樸的曉燕以為家里真的出了事，就連夜買火車票趕回去。
    李曉燕風塵樸樸地趕回家，剛進家門就看到鄰近村子的一個富戶送來了彩禮錢。那個要娶她的男人離過婚，已經三十多歲，長得腦滿肥腸足足有二百多斤重。她欲哭無淚，哀求著問父母為什么要她嫁給一個二婚男人。
    原來她的哥哥相中村里的一個女孩準備結婚，女方家里提出要十萬塊錢彩禮。她的父親一輩子游手好閑，哥哥更是吃喝浪蕩，家里根本沒有丁點積蓄。她爹就想出這么一個歪點子，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鄰村的富戶，要了十二萬元的彩禮。
    李曉燕死扛著不肯同意，父親就把她鎖進屋里，并且威脅她敢跑就打斷她的腿。
    李曉燕在屋里哭啞了嗓子，一遍遍哀求自己狠心的父親和哥哥。她的媽媽在屋外唉聲嘆氣默默地流淚，卻拗不過家里的兩個男人。
    有一次她的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家，李曉燕哭泣著向母親求援，并把褲子脫下來吊在房梁上準備自殺。母親撬開了房門讓李曉燕逃了出去。
    可是這次逃婚終究沒有成功，父親和哥哥找了幾個人連夜趕到火車站把她抓了回去。
    為了防止她上吊自殺，他們鋸掉了家里的房梁，又把一切尖銳的東西弄出屋子，連送吃飯的碗都換成了皮碗。李曉艷絕食抗議，他們就把她綁在椅子上硬灌稀飯。
    終于捱到了出嫁的那一天，她已心如死灰，趁著人們忙碌的時候，偷偷把一把剪子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新婚當晚她睡在新房，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向她撲來，李曉燕摸黑揮起剪刀猛刺了十幾下，那個男人失血過多，送到醫院就斷了氣。法院判刑的時候，由于李小燕的情況特殊，法官以過失殺人罪判了她十年。
    十年，對于一個年輕女孩來說，就是她的整個青春。她最美好的時間都要送給監獄。入獄之后她哥哥的婚事自然泡了湯，對自己的妹妹也恨之入骨。哥哥和父親從來都沒有探望過她，也不準她的母親來探望她。
    這兩個沒人性的混賬，這個女孩的一生就是他們斷送的，他們居然不知悔改，還敢怪罪自己的女兒和妹妹。
    李曉燕在獄中的生活過得很艱難，別的犯人都有家人往她們的卡里打錢，她的生活費卻只有自己辛勤工作完成工分換取的一點積蓄。
    聽完李曉燕的遭遇，連我這個大男人的眼晴都濕潤了。我以為我自己的人生就已經夠失敗了，但是和她比起來，我受的那點挫折算什么。她的悲傷和遭遇不由得感染了我，讓我對這個女孩產生了憐惜之情。
    外面走廊里孟靈和吳麗花的聲音響起，她們打飯回來了。我安頓好李曉燕走出去。
    孟靈盯著我的眼睛好奇的問：“你眼睛怎么濕了？”
    剛才出來的時候忘了揉眼，我支吾著揉了揉眼說：“可能風吹進了灰罷。”
    她在我身后窮追著問：“醫院里有風嗎？”
    我繞過她的話頭說：“把稀粥買來了嗎？”
    她把口袋里的一次性飯盒遞給我說：“喏，給你，我給你買了一份牛肉排骨面，趁熱吃了吧。李曉燕她怎么樣，還是不肯開口？“
    我說：“她肯吃飯了，我暫時還不餓，我拿進去給她。”
    孟靈驚訝地掃了我一眼：“可以啊你，怎么做到的？”
    我說這是我的秘密，她微惱地瞪了我一眼：“不說拉倒！”
    我走進病房把餐盒放在床頭，將李曉燕扶著坐起說：“先吃一些熱粥恢復體力。”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雙手伸過去拿起飯盒，手臂卻因為疼痛顫抖不止。我知道這是因為她手臂上布滿了傷痕。我伸手接過飯盒說：“你坐好，我來喂你。”
    李曉燕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羞澀，她的嘴唇已干得沒有丁點血色，我端起稀粥用勺子舀起在嘴邊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里。
    她由于長時間沒有進食，嚨喉正是脆弱的時候，每咽一口都要皺眉頭，眼淚從長睫毛上吧嗒吧嗒流下來。
    我問她：“是不是太燙了。”
    她揉著眼淚低聲說：“劉良哥哥，從來沒有人對我這么好過，等我以后出去，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我說：“只要你能高高興興的活著，等到重獲自由的那一天，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吳麗花走進門來，看見我正在喂李曉燕喝粥，皺著眉頭說：“注意點兒影響！跟個女犯人勾勾搭搭像什么樣子？”
    這個女人品行惡劣，嘴巴也毒得很，她一開口我的火氣就上來了。
    “把嘴巴放干凈點！沒看見她身上有傷嗎？你這女人怎么沒有一點同情心？你他媽還算個人嗎？”
    我聲色俱厲的樣子嚇了她一跳，低聲咕噥了聲：“毛病”，便匆匆地逃出了病房。
    我喂李曉燕喝完了稀粥，便去門外匆匆吃了幾口牛肉面。吳麗花卻不知跑哪里去了。夢玲回來偷偷告訴我，他看見吳麗花在醫院前臺給她的主子盧雨中隊長撥了電話。
    下午盧雨果然派了個名叫周婷的管教來替換我們，這讓我對吳麗花更加厭惡。我心里也十分擔心，擔心這個叫周婷對李曉燕態度惡劣，使她好不容易樹立起活下去的信念崩潰。
    看見周婷我心里的擔憂放下了一半，這個女孩和孟靈差不多大小，看上去乖巧可愛，而且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俗話說相由心生，這樣可愛的女孩也惡不到哪里去。
    我和夢琳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回到監獄首件事就是向盧雨匯報李曉燕的情況，雖然這樣做等于脫了褲子放屁，她的狗腿吳麗花早已經打了小報告。
    盧雨拍著我的肩膀說：“做得好，小良，我給監獄領導匯報，申請給你獎勵。”
    她的官話說的挺漂亮，我也就順水推舟地說：“全憑盧姐對我的教導和信任，我的成績也是你的功勞。”
    盧雨嫵媚地瞪了我一眼：“少貧嘴了，馬上下去監區和余男值班，順便熟悉一下情況。“
    再次見到余男的時候，這個假小子的頭發似乎比上一次更短，整個人倒顯得英氣勃勃。我拍了拍自己空癟的口袋，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說：“哥們兒，給我根煙唄。”
    她白了我一眼：“滾犢子，沒有。”
    我們的日常工作就是負責B監區的巡視，女犯們白天除了泡病號的和監室值守，都在車間里加緊制作勞保用品和衣服，偌大的樓房里顯得空落落的。
    余男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遞給我一支，自己含在嘴里點上，靠著墻壁噴云吐霧。我接過煙看了看煙嘴，這次是芙蓉王，心里疑惑這小管教怎么這么有錢。
    根據我的觀察，我們B監區所有抽煙的管教檔次都在每盒二十元以上，如果有個別人抽名貴香煙還有可能說是家里有錢。可是所有人都抽好煙，這種現象就值得我深思了。
    她抬頭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看什么看，不抽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