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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0 章

    蕭懷瑾默默心想,也不過幾個月,宮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怎么覺得自己仿佛同她們有了代溝?
    “妾們愿意為陛下克復(fù)北地盡一份心力……只要陛下不嫌棄妾們是女子?!彼貋眈姘恋暮钨F妃居然自請入行臺,而對月涕淚對花吐血的武修儀也附議,看向他的目光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柔情和楚楚可憐。
    蕭懷瑾下意識想勸她們,畢竟打仗是男人的事,她們留在這里太危險(xiǎn),萬一西魏人奪城,胡人將漢女奸殺或充奴……他可不能讓她們冒這樣危險(xiǎn)。
    然而他還未勸呢,德妃卻替他假大方起來:“姐妹們多慮了,陛下怎么會嫌棄我們呢!畢竟陛下曾說過,‘天地浩大,而女子胸襟膽識亦不曾渺小于它’,天子如此圣言,姐妹們?nèi)胄信_有何不可?”
    “……”蕭懷瑾:“等等,你……你怎么知道朕曾說過這話!”他這話分明是教訓(xùn)甕城那群兵痞時說的,德妃從哪兒聽來的?
    ……難道他的話已經(jīng)成為膾炙人口的至理名言,被邊關(guān)廣為傳唱了嗎!
    謝令鳶臉不紅氣不喘地拍馬屁:“陛下的圣言傳頌天下,臣妾們?nèi)珲囗?自然要留在城里,堅(jiān)決響應(yīng)陛下的號召?!?br/>     蕭懷瑾:“……”
    他還沒緩過勁來,他的妃嬪們又開始一唱一和互相吹捧。
    “懷慶侯府不愧是將門出虎女,手刃八百鐵騎……”
    “妹妹記得汝寧侯府向來悉心教導(dǎo)貴妃姐姐……”
    “豫章謝氏對妹妹的栽培也是不遑多讓……”
    她們說的都好有道理,蕭懷瑾一時竟無法反駁。
    他本想說什么,卻看到武修儀手中的劍尚未歸鞘,雪花飄落在劍面的血跡上;又看到白婉儀在不遠(yuǎn)處,為傷者止血療傷,這讓他錯愕,內(nèi)心泛起難言的波瀾。
    “罷了。”他搖搖頭,摒卻了腦海中根深蒂固的念頭——男子漢大丈夫,天塌下來也該頂住,依靠女人算什么事——他原是那樣認(rèn)為的,可認(rèn)清形勢后,又不禁想,即便女子入了行臺做事又怎樣?
    只要她們能應(yīng)付得來就好,難道處理政務(wù)、抵御外敵這種事,還有男女高下之分嗎?
    放下心中的不妥后,他反而生出了奇特的……安全感。蕭懷瑾輕咳一聲:“愛妃們有如此志氣,朕心甚慰。既如此,待朕另行調(diào)配布防,行臺一應(yīng)事務(wù)便指派你們,由貴妃暫行主官之職……”
    “陛下圣明!~~”恭維聲齊齊響起,讓皇帝額頭又是一把冷汗。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內(nèi)心深處,他沒察覺的地方,他或許是信任她們的。
    這種信任的來源也許很不可思議——他想,之所以會覺得信任,大概是因?yàn)檫@些女子雖然在宮里不免要明爭暗斗,但其實(shí)她們又頭腦清醒,行事決策不見得輸于一些男子。
    何況貴妃出身何家,是太后的堂侄女,僅憑這點(diǎn),他就莫名信任貴妃的能力,將主官之職交給了她。反正自己并不擅長管事,之前在流民軍中,便曾出現(xiàn)過種種問題,如今不妨試著信任她們一次吧。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他要先將并州軍府的調(diào)兵權(quán)接到手里,將城內(nèi)重新布防,然后尋伺時機(jī),謀劃出戰(zhàn)——他們必要扭轉(zhuǎn)這戰(zhàn)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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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近晚,朔方城頭上旗幟在狼煙中飄動,東城門與南甕城終是得保。
    西魏兩頭發(fā)起攻勢,打了一下午也打不動了,眼看著入夜,先鳴金收兵,生火做飯。
    他們停駐在甕城外,而晉軍則緊閉內(nèi)城大門,任西魏人挑釁、嘲笑、辱罵,也絕不開動城門,雙方對彼此的套路都深諳,就這樣對峙著。
    當(dāng)然,敵人在你家門口生火做飯叫罵,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了。
    何貴妃心里為這事窩囊,卻也無可奈何,國家孱弱便是如此,沒什么資格談面子光彩,這點(diǎn)她是領(lǐng)會到了。她按著蕭懷瑾的吩咐,先帶眾人回先前的院落。
    老邱在城頭上照顧傷兵,囑咐她們回院子后先開地窖,“之前柳大帥撿回來了個傻子,白天出亂子的時候我把他藏在地窖里了,回去給他開門透透氣?!?br/>     這處院落在城中靠北,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滿目瘡痍之感,明明西魏人還沒有打進(jìn)城,還沒有發(fā)生什么,卻覺得城池一夕之間就頹然蹣跚,過往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院子里的老樹光禿禿的,地面上覆滿了積雪,乍一眼竟生出些荒蕪之感。武明貞一劍將地窖的鎖砍斷,拉開破門板,傍晚微弱的光線照進(jìn)不大的地窖里,還未來得及看清內(nèi)里,忽然,一棵大白菜橫空出世,向她飛來!
    “嚯……”武明貞眼疾手快一躲,幸運(yùn)地閃開。她身后的何貴妃就很不幸了,眼前一黑,一顆大白菜給她迎頭痛擊,打得她七葷八素兩眼金星,兩行鼻血就流了下來。
    “放肆!”貴妃橫眉怒目,心覺自己簡直倒霉透頂。重陽宴被林昭媛潑個酒就罷了,打個馬球被擊中面門流鼻血也算了;結(jié)果出趟遠(yuǎn)門,一會兒被土匪抓人質(zhì),一會兒被老邱潑臟水,一會兒被從天而降的大白菜砸,她這是命里帶衰嗎?!
    “算了,是個傻的,”謝令鳶道。幾個人上前幫忙,替貴妃拍干凈身上的白菜葉,謝令鳶蹲下-身來,小心翼翼挪去地窖口。屠眉已經(jīng)在院子中生起了火,借著微弱火光,謝令鳶看到一個人縮在黑暗里,“他似乎很怕我們,他在發(fā)抖。”
    雖然是個男子,但他看起來體型還不如何貴妃營養(yǎng)豐富。武明貞一手就把他輕松提溜起來,拉出了地窖。他頭發(fā)被整齊地梳起來了,穿著件舊衣,被人拉著拼了命地掙扎,嚎叫著:“火!火!”
    屠眉幾腳將火踩熄,他這才好了點(diǎn)似的,仍然不住往地窖里縮,見狀,眾人也不再勉強(qiáng)他出來,由著他去了,估摸這是個被打仗嚇掉了魂的傻子。
    “等等?!?br/>     一聲制止在身后響起。白婉儀走上前,她身上還沾著些傷員的血,血腥味惹得那個人更害怕了。
    她走去他面前仔細(xì)端詳,他則不斷后退,白婉儀蹲著不動,不知在出什么神。
    謝令鳶以為她是在看傷勢:“他沒有受傷……”
    “不是,”白婉儀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他長相很眼熟,你們不覺得熟悉么?”
    白婉儀伸出手,掰正他的臉孔,后者在她掌心里拼命掙扎,見眾人聚集看向他,他嚇得嚎啕大哭,白婉儀只好松開手,安撫地拍了拍他。似乎是察覺到白婉儀沒有惡意,傻子不那么害怕了,才憤怒地一手打開她,縮進(jìn)地窖里去。
    白婉儀扯了個很淡的微笑:“居然還耍少爺脾氣,你們看,他是生我氣。該是小孩子心性,看來很小的時候便遭逢變故,嚇瘋了。”
    “他長得像……”謝令鳶忽然覺得一陣耳鳴,有那么片刻的空白:“陛下身邊……那個蘇……什么來著?”出宮太久,她都快忘記皇帝身邊那個美貌太監(jiān)的名字了。
    白婉儀點(diǎn)了點(diǎn)頭,何貴妃終于把身上的爛白菜葉扯完,問道:“你覺得他有問題?”
    “應(yīng)該說……是蘇祈恩的身世?!卑淄駜x起身,遠(yuǎn)離了地窖,免得那傻子對著她們害怕。“他是效忠陳留王的人,但我只知他是宮中從奴市買來的,買來做殿外雜役,這樣身世最不容易被起疑?!?br/>     因陳留王的扶植,他又會鉆營,沒幾年便進(jìn)了殿內(nèi)伺候。他和白婉儀互相幫持對方,那幾年都晉位很快。
    蘇祈恩曾說自己是黨郡人,但白婉儀聽出他口音帶了點(diǎn)胡人腔和朔方口音,她問起來,他笑笑說,小時候曾在朔方生活過。
    她一愣,說,這么巧,她也在那里生活過,正月之禍你碰到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碰到了,就是那之后逃出來的。
    經(jīng)歷過相同苦難的人,似乎無形中總會親密許多。
    然后他們相視一笑,笑容里都暗藏著看不清的哀傷,對那些事,此后誰也沒有再提。
    .
    白婉儀回憶起來,輕輕嘆氣:“所以我明白了,西魏人這段時日躁動,連番攻城,大概是因?yàn)椤菹略谒贩匠堑南?,被他們知曉了。?br/>     蕭懷瑾帶著陸巖出宮,蘇祈恩知情。
    柳不辭一路搶糧、攻打世家,必然驚擾太后,太后卻沒說剿匪,想必是猜到柳不辭便是皇帝。
    于是,蘇祈恩將皇帝出宮、化名柳不辭的消息,遞給了陳留王。
    所以,她們在離開煌州、進(jìn)入并州的交界時,遇到了也同往西北去的陳留王世子。
    那一切都不是巧合。
    結(jié)果,陳留王世子與北燕王爺不幸被坑,站在坑底望天,她們則先走一步。想來,陳留王世子是與西魏談妥了條件,將皇帝在朔方一事告知了西魏人,引得西魏大帥拓跋烏和叱羅托兵分兩路,一次次來攻克這座城。
    蕭懷瑾堅(jiān)持留在朔方城,不能失了自己職責(zé),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西魏人攻城的真正目的——俘虜一個晉國的皇帝,那該是何等豪氣?
    倘若皇帝被俘,對陳留王也是大大有利,他的造反將更加名正言順,朝廷則更失民心。士族倒戈、民心所背,江山大統(tǒng)也就可以改換了。
    想明這其中緣由,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
    從東甕城離開,蕭懷瑾帶著陸巖,繞著城內(nèi)走了半個時辰,探望身負(fù)重傷的安定伯。
    安定伯在迎擊拓跋烏時中了流矢,退回了朔方城西的臨時軍營。所幸流矢無毒,他只是失血過多,醫(yī)官止血及時,才留了半條命,至今依然昏迷。
    院子門口戒備森嚴(yán),空氣中幾乎都能聞到刀劍碰撞和鮮血四溢的氣息。傳令官認(rèn)得柳不辭,聽說他要見安定伯身邊的副將周蠻,便進(jìn)去替他通傳了。
    屋子里,安定伯氣若游絲地躺在病榻上,屋子里濃重的藥味,也未能掩蓋住傷口的血腥氣。
    他半醒未醒的,斷斷續(xù)續(xù)想說話,卻又發(fā)不出聲來。
    他忠心耿耿的副將守在榻前,忍不住別過頭去揩掉眼淚。結(jié)果就在擦眼淚的時候,傳令官好死不死地沖進(jìn)來了:“周大人,御侮副尉柳不辭在外求見!”
    “……”周蠻手忙腳亂裝作沒哭,心中暗罵這個不長眼色的柳不辭:“誰啊?不見!兩軍戰(zhàn)時,誰準(zhǔn)他擅離職守了?!去打他十軍棍,哪兒的打哪兒回去!”
    傳令官領(lǐng)命后退下了,周蠻醞釀了一會兒,眼睛再次酸澀發(fā)燙,眼淚奔涌而出。
    結(jié)果傳令官去而復(fù)返,好死不死又沖了進(jìn)來,周蠻被人撞破,頂著一張淚痕交錯的糙漢臉,火大道:“又滾回來干什么!”
    “周大人,他、他說他有圣旨!”傳令官一臉茫然震驚的呆滯臉。
    圣旨?欺負(fù)他周蠻沒腦子嗎?圣旨要是宣給朔方府或者并州府,該是由長安的天使直接送來,怎么可能給從八品的柳不辭?
    倘若這圣旨是一早就交給柳不辭的,怎么他早不拿晚不拿,偏挑在安定伯重傷昏迷的時機(jī)送過來?
    周蠻擦著眼淚冷笑一聲:“他以為圣旨是他家茅房里的土旮旯嗎!膽敢假傳圣旨,我這就去斬他于陣前!”
    他大步走出屋子,來到院門口,借著守衛(wèi)舉著的火把照耀,看清了眼前的人。
    穿黑色大氅的男人眉眼清俊,手里卷著黑色軸書,正在和身邊另一個高瘦男人說什么,氣度上是十分雍貴的。而那個畢恭畢敬的高瘦漢子,周蠻能感覺到他高手的氣息。
    周蠻一愣,又看了眼那詔書。他跟在安定伯身邊,也是見過圣旨的,當(dāng)即心中咯噔。傳令官好死不死的在一旁小聲問道:“大人,要斬他嗎?”
    “斬你妹夫啊!”周蠻忍不住罵他,上前幾步,收起一身的粗蠻之氣,規(guī)規(guī)矩矩道:“本將周蠻,跪見圣……”
    陸巖打斷:“你沒有聽旨的資格,該由安定伯接旨?!?br/>     周蠻:“……”念你是個絕世高手,我不跟你計(jì)較,放過你了。
    陸巖:“念及安定伯傷情,我家大人特許他不必出門迎旨。請周大人帶路,柳大人想先探望安定伯。”
    .
    于是周蠻只好帶路,進(jìn)了養(yǎng)傷的屋中。
    屋子里燃著一盞半明半昧的燈,安定伯奄奄一息閉著眼睛。借著昏暗火光,他疲憊的輪廓分外清晰,蕭懷瑾走近了兩步,心想,安定伯是真的老了。他一生輾轉(zhuǎn)從南到北,受職過護(hù)羌校尉、護(hù)烏丸中郎將,可惜國朝不太平,總也沒有安生日子。
    安定伯雖是氣息奄奄,警惕的習(xí)慣卻已根植入骨。聽聞陌生腳步聲,他便拼命睜開眼,銳利目光驀地掃向蕭懷瑾!
    “……”
    “……”
    四目對視,片刻沉默。
    “呃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定伯自己被嗆到了,臉色猛然漲紅,醫(yī)官忙趕來替他吸走口中痰滯,卻只見安定伯兩眼驀然放光,神情似驚似慟——
    媽啊,竟瞬間活了過來?!
    醫(yī)官花容失色,大喊道:“奇跡,這是奇跡啊!安定伯,活了!”
    可不是奇跡嗎,安定伯那蒼白如金紙的臉,已經(jīng)瞬間漲紅,再也不像方才一只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的樣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大家對男主沒有說話一事竟然如此怨念,我都不知道他無形之中還有這么高的人氣,被大家掛念……是的,上一章親媽我眼里只有佳麗們,把他忘了2333333,既然遺忘干脆就徹底一點(diǎn),今天也不要出場了23333
    昨夜失眠通宵,今晚忍著劇困先更這些,我現(xiàn)在上下眼皮一闔就能人事不知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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