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被偷偷打包回噩夢制造師總部,簡單交接后,又被總務長親自打包送上了離開首都的飛船。
“總務長,他人呢?”希瑞被推上飛船時,忽然問了一句。
“你問的是柯域?”總務長頗有些不耐地回道,手上忙不迭要關門,“還是問方袁?”
他動作很快,巴不得將希瑞早早送走,免得節外生枝。
“柯域沒留給您什么話嗎?”
似是沒料到希瑞的敏銳,總務長伸向關艙門的手頓了頓。
他在心里盤算了許久,目露無奈,神色間原本的著急全部按捺下來。
“10087號,是我把你招進來的,那么最后就交給我來收拾。”總務長意味深長地說,“你夢境里喚醒的人,是左蘅。”
希瑞的瞳縮了縮,張嘴,最后沒發出聲音。
“左蘅說,方袁還活著。”總務長繼續道,看著希瑞擋在門上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你現在肯定是想去找他問清楚方袁的下落,對嗎?可是,我倒覺得,比起將自己暴露在左蘅面前,不如就止步在這個還算好的信息,別再找下去了……”
誰知希瑞猛地攥住他,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總務長……我知道的……柯域很信任您……”
“放我離開……他的條件是什么?”
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總務長也開始重新審視希瑞——這個入職以來,大大咧咧,看似神經粗壯的10087號,一旦結合起她的身世來,現如今的每一句話,都需要他慎重以待。
“10087號,你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噩夢制造師。但在你學會什么是愛之前,真的別再招惹任何一個人。”
“……”希瑞頓時放手了。
“我不覺得全是你的方法問題,確實是你遇到的人都太較真——真把夢境當回事兒了。”總務長嘆口氣,“柯域既然愿意放你離開,無論是什么目的;這也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人生最大的噩夢是什么?
——失去摯愛。
一個連什么是愛都不明白的人,談何失去。
同柯域一樣,希瑞第一時間表達歉意:“對不起,總務長。”
即便她不確定自己做錯了什么。
總務長板著臉,頗有些沉重地點頭。
最后看著飛船徐徐升起,駛離。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總務長卻覺得了了心頭大患。
只要康希瑞不在,或許首都能夠恢復“平靜”,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連平衡都艱難維持。
希瑞放松下心情,深吸口氣,半晌,待她再睜開眼,目光中的情緒褪得干干凈凈。
看到窗外浩渺的宇宙,或近或遠的星系,璀璨的光芒……
她早遇見過柯域。
十歲的康希瑞,還在精神力研究所里,費盡心思接近左蘅——這位新來的博士恰是研究所最為倚重的權威。
作為精神力研究界的佼佼者,左蘅的過度理智和冷漠,比起從來輕視她的其他研究人員,說不定是更為有效的突破口。
走出實驗室,干澀的喉嚨咽下幾口唾沫,希瑞暗自埋怨,下次進去或許可以降低些尖叫的音量,嗓子實在不怎么好受。
一邊想著,一邊跟著負責的研究人員往外走。
余光中,側邊的實驗室外,隔著一層玻璃,少年靜靜佇立,無聲無息。
棕發在刺目的燈光中,微微變淺,目光平靜,薄唇輕抿。
希瑞微微側過身子,仰頭,看清他的面容——極為俊俏,抿緊的唇,帶著頰邊隱約的酒窩。
再細看,才發現對方似乎正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只因較為纖瘦,看著年紀便小一些。
或許是發現希瑞的目光,那人也將怔怔定在側邊實驗室的視線,緩緩移到了她的身上。
這個人,沒有穿上實驗服,卻跟他們有著一樣的眼神。
二人隔著短短的廊道,遙遙相望,同時在打量彼此。
希瑞先瞥開了眼,因為她記得先前方袁就被帶進側邊的實驗室里,現在也還未結束。
走在前面的研究人員發現希瑞沒有跟上,轉過頭看到她還站在原地,正要開口呵斥。
只是一瞬間的事,希瑞忽然往廊道另一頭的人狂奔過去。
幾步到了他跟前,顧不得后面研究人員的喝令,直接轉向玻璃。
視線所及,是躺在一個大型休眠倉內正合著眼的方袁。
快速確認過方袁神情中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希瑞剛松下口氣,右手便被狠狠拽住。
研究人員冷淡而嚴厲的目光中,含著警告,把她拖到身后。
“柯域少爺,您怎么來了?”即使擺著研究者的架子,他的語氣中也隱隱帶著諂媚。
順著話頭,希瑞這才又看向了那位——少爺?
柯域清冷的目光對上她,與眼中總帶著凜冽寒意的左蘅不同,他的眼中更像是沒有情緒的死寂。
“里面的孩子,是你的朋友嗎?”沒有理會在旁的研究人員,他只對著她問道。
希瑞狐疑的目光游移在他與方袁之間,思考著怎樣的回答更為貼切此時她與方袁的關系。
此時的希瑞并不知道,這是柯域第一次來到這里。
這所研究所遠離首都,只是柯氏扶持的“死神計劃”中的一部分,在其他行星上,像希瑞和方袁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
“不是朋友。”希瑞總算找到了答案,“但是他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柯域沉默下來,明明是最張揚旺盛的年紀,他卻如迎來日暮的老枯藤。
研究人員不好直接打斷東家少爺和希瑞的對話,只能頻頻眼神警告她,又看到柯域冷淡的神色,忍不住圓場:“柯域少爺,這孩子我先帶走了,不然實驗下一步……”
話未說完,希瑞打斷了他,她想多在這里待一會兒,或許能等到方袁一起。
抱著這份期待,她繼續跟柯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為什么會來這里?”純粹的沒話找話,希瑞的眼神不停地瞄向實驗室內,顧不得被研究人員越抓越狠的手。
柯域看在眼里,順著希瑞白皙纖細的腕上移,落到實驗服胸前的編號,不知為什么目光恍惚了一瞬。
“我的老師讓我來的。”
希瑞驚異:“他為什么讓你來這里?”
“這里可沒什么特別好的。”希瑞撇撇嘴,心中猜測,估計是小少爺好奇心重,來巡視家產了。
“他告訴我,我需要面對真相。”柯域的聲音依舊淡淡,仿佛回答的并不是他。
希瑞疑惑,偏著頭問他:“真相?”
研究人員在邊上覺得情況有些不妙,眼前這位十歲才被柯氏接回來承認的小少爺,短短幾年間,已經將柯氏牢牢拿捏在手上,據說現在的柯父,也不過王座上的一個傀儡。
“是的。”對著希瑞,柯域的回答十分認真,但似乎因為自己也沒有答案,所以思索著,說起話來也一頓一頓,“我最初存在的意義——跟你們或許是一樣的——這個真相。”
希瑞失笑,童稚的面孔卻讓人看著心里發寒:“怎么可能一樣呢?”
“哈哈……”研究人員像看瘋子一樣,瞪住希瑞,她卻徑自笑著,“沒有人生來就能決定自己以后的路,但我可以……”
柯域清冷地挑眉:“你能決定自己走什么路?”
這個胸前編號十四的女孩,堅定地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實驗室里躺著的男孩。
“我會離開這里,帶著他們一起!然后過上自由的生活!”
“說完了?”冰冷的聲音從實驗室打開的門里傳來,左蘅的目光先從希瑞轉到柯域,然后轉到研究人員,“帶她回去。”
研究人員一看左蘅發話了,立刻要把希瑞拖走。
希瑞這時候完全不掙扎了,還為了少吃點兒苦頭,順著對方的力道快走幾步,省的被拖到地上。
看到希瑞的身影完全消失,左蘅才對著柯域冷冷地警告:“這里的孩子,最好不要接近。尤其是剛剛那個。”
柯域重新看向實驗室里的方袁,對左蘅的警告置若罔聞,倒是先質問起他:“不是說要停掉整個計劃?怎么現在還有孩子在這里?”
左蘅似乎也懶得看他,同樣盯著方袁:“這所研究所建立了很久,而這些孩子是很早的一批,能夠挺過一次次實驗,他們的能力決不簡單。”
柯域:“……”
“若是直接放他們離開,對他們未必是好事。”左蘅的“話癆”體質,此刻盡顯無疑,“接下來,其他研究所有類似問題的孩子,我都會安排轉移到這里,統一進行‘治療’。合適的時候,我會解放他們的。”
“其實你沒必要來這一趟,既然安排我來處理這里,就應該信任我,這時候來懷疑我,實在不是你的作風。”
柯域:“……”
“算了,估計你看見這里,看見這些,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休眠倉里的方袁醒來,柯域耳邊早已自動屏蔽了左蘅的叨叨。
當對視上方袁那雙紅眸中的狠厲時,柯域微微回頭,看向剛剛希瑞被帶走的方向。
隱隱的,柯域明白了左蘅方才的話,這些孩子,確實需要更為妥善的對待。
“他們的能力會出現失控嗎?”柯域打斷了左蘅,淡淡問道,目光重新落在剛醒來的方袁身上。
左蘅倏地頓住,冰冷無波的聲音難得帶了份遲疑:“我無法保證。倘若他們的能力真的失控了,我……我會第一時間處理他們的。”
精神力失控的可能性,無疑是一枚可怕的定時炸彈。
尤其這幫孩子,先不說“天賦異稟”,再加上常年經歷實驗的影響,精神力數據一直徘徊在邊緣地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定然帶來大禍。
柯域想起第一次見到希瑞,只記得她胸前十四的編號。
在夢境里,當希瑞將幼時受到欺凌的他,從泥濘中抱在懷里。
他后悔,他們的初遇,他終究太過冷漠。
或許是因為這樣,如今,無論他如何想要去焐熱她,卻總是適得其反。
無論是十歲的她,面對同樣被困在研究所的孩子;還是未來在夢境中,把他帶出來的希瑞,始終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我會離開這里,帶著他們一起!然后過上自由的生活!
柯氏。
柯域站在窗前,看著首都幽藍的天空,不時幾艘航艦駛向星際。
如果我把自由親手送到你面前;
你是否可以——
用哪怕一點點時間,
想起我們曾經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