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閥”一詞，據(jù)康有為的學(xué)生任啟圣在《康有為晚年講學(xué)及其逝世之經(jīng)過》一文中記載：“某年徐在滬請?zhí)煊瓮瑢W(xué)三數(shù)人晚餐，余亦在座。余偶提軍閥二字，徐高聲說：‘軍閥二字，由梁任公翻譯而來。日本軍人可稱閥，概皆幕府子弟。若中國軍人都是窮光蛋，何閥之有？只可稱軍人，不能稱軍閥也。’”

“徐”指康有為的弟子徐勤，據(jù)徐勤說“軍閥”一詞系梁啟超從日文翻譯而來，而日本軍人之所以稱作“軍閥”，是因?yàn)樗麄兌际钦莆哲姍?quán)的幕府子弟的緣故。此說不確，因?yàn)楣艥h語詞匯中早就有“軍閥”的稱謂，《新唐書·郭虔瓘傳》開篇就稱大將郭虔瓘（guàn）“錄軍閥，遷累右衛(wèi)驍將軍，兼北庭都護(hù)、金山道副大總管”，意思是錄其軍功，屢次升遷。這里的“軍閥”指軍功，引申而指割據(jù)一方的軍人集團(tuán)。

那么，“軍閥”為什么能夠表示這個意思？“閥”又作何解？原來，這個稱謂是從漢代的“閥閱”制度而來的。

司馬遷在《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開篇就寫道：“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根據(jù)司馬遷的記載，大臣的五等功還要追溯到更遠(yuǎn)，此之謂“古者”。

“勛”的本義是“能成王功”，即能夠幫助國君“立宗廟定社稷”，比如周公幫助哥哥周武王推翻商朝建立周朝，這是最高一等的功勞；不需要使用武力，而是用言論幫助國君治理國家稱“勞”，這是第二等的功勞；使用武力的則是第三等的“功”；“閥閱”一詞，古書原本多寫作“伐閱”，“閥”是“伐”的分別字，“伐”指征伐之功，一一標(biāo)明功勞等第稱第四等的“伐”；“閱”的本義是物品從門中出入，要一一計數(shù)，引申而指閱歷，第五等功勞就是指根據(jù)閱歷所確定的功勞等第。

司馬遷接著又寫道：“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封爵之誓”指漢高祖劉邦定天下之后，賜予功臣分封的符信和丹書鐵券，封進(jìn)金匱和石室，藏之于宗廟之中，以示后代將永享封爵。“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就是用丹砂寫在鐵券上的四句誓詞，意思是：使黃河細(xì)如腰帶，使泰山小如磨刀石，這都是極其久遠(yuǎn)的時間才能夠做到的事情，因此用來比喻保佑國家永遠(yuǎn)安寧，功臣的功勞也當(dāng)傳之久遠(yuǎn)以至于無窮。

這當(dāng)然是一個美好的愿望，但卻不可能，因此司馬遷評價道：“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而枝葉稍陵夷衰微也。”當(dāng)初何嘗不是想鞏固國家的根本，可是到了子孫后代就逐漸衰微了。

從此之后，就用最后兩等的“閥閱”來指代對國家有功勞的官宦人家。到了南北朝時期，這一制度更是落實(shí)到了具體的門第建筑之上。據(jù)南朝梁的學(xué)者顧野王所著字書《玉篇》載：“在左曰閥，在右曰閱。”也就是說，有功勞的官宦人家，要在門口樹立兩根表功績的柱子，柱子上寫明功勞狀，左邊的柱子稱“閥”，右邊的柱子稱“閱”。

這兩根稱作“閥閱”的柱子還有具體的形制要求。據(jù)《舊五代史·晉書四》載：“正門閥閱一丈二尺，二柱相去一丈，柱端安瓦桶墨染，號為烏頭。筑雙闕一丈，在烏頭之南三丈七尺。夾街十有五步，槐柳成列。”所謂“烏頭”，是指“閥閱”這兩根柱子上用半圓形的筒瓦裝飾，染成黑色。據(jù)南宋學(xué)者郭知達(dá)《九家集注杜詩》所引《營造法式》載：“唐六品以上通用烏頭大門，又曰表揭，又曰閥閱。”可見唐代時烏頭大門乃六品以上官宦人家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

這就是“閥閱”一詞之所以指代世家、巨室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