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棋逢對手才能讓愛情更加珍貴,或是更加難得,不是他們倔強地不肯承認,是他們自己都不確定那種感情叫不叫愛情。——《兩小無猜》
過敏性鼻炎持續發作,也許是因為這種陰雨天氣,也許是生理反應。
我本能地厭惡這個設計大賽,討厭跟一群人爭來爭去,討厭孫美潔假惺惺地過來問長問短,討厭一次次被韓晨陽那個家伙否定我的設想。
這是我的事,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可是哲學上說,這叫“聯系”,直接聯系和間接聯系,換句話說,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會跟你有關系,比如我跟李楠是師兄妹,李楠的前女友是唐君然的女神,唐君然又是我喜歡的人。
所以按這個邏輯,即使我和唐君然再見不再認,我和他也是有聯系的。
我喜歡這個認知,所以準備開始以好臉色對待那些有聯系的人。
韓老師現在成為南大炙手可熱的人物,連學校小百合上也貼出了他的玉照,自發帖以來48個小時,一直穩居十大榜首,那時候我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在李楠師兄的實驗室里啃蘋果。
我激動地發花癡,不知道仙林校區的哪位本科美女這么有才,單反效果清晰,抓拍效果快、狠、準,細致到他白襯衫下白皙的鎖骨都看得一清二楚,說不出的嫵媚、性感。
李楠師兄拿書敲我腦袋,我示意他過來一看,他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小女生就是喜歡看這些東西,有空你幫我的產品設計一個外形。”
我咂咂嘴:“要什么樣的構造,性感的,還是清純的?”
他一手拍在我腦袋上:“昏頭了,被韓晨陽迷沒魂了,小樣兒,以前也沒見你這么花癡。”
我搖搖頭:“哪有!我以前就挺花癡的,要不怎么見著一個唐君然就把我弄得七葷八素。”
李楠嘆氣:“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刻意回避他,還時不時喜歡提起來,真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
“為了忘卻的紀念。”我狡黠地笑笑,“我認識唐君然比認識你早一個月,可是,我現在多希望認識你比認識他早一個月,或者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認識李楠師兄是我大二的時候,他研究生做項目,上網找人幫他設計產品外形,活多,但是出的錢不多,很多人都不愿意,我那時候急著用錢,也沒管,接來就做。
本來想混混打發掉就算了,誰知他要求十分嚴格,上網找我,一來就是長長的要求和不滿,我從沒見過如此完美幾近變態的人,第一句話便問:“你什么星座的?”
“處女座,怎么了?”他顯然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抱著電腦欲撞墻,老天,怎么讓我碰上這樣一個星座的人,仍是好氣地回答:“沒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說的意思我明白,改好了我再發給你。”
于是,我們的交情就在一次次的爭吵中升級,有一次我被他苛刻的要求搞火了,直接撥了電話去罵了一通:“你讓我改,改你大爺的,我告訴你,李楠,你那些構想在手繪中根本無法實現,即使用AutoCAD,Alias,也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要是有人給你做出來,我直接吞剪刀自殺好嗎好嗎?!”
他嚇到了:“別,別,我們有話好好說。”
那天,唐君然告訴我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他的話語很憂傷,自嘲和頹喪不經意地流露,我心里難受,有種無助迷惘的感覺,于是跟李楠吵著吵著就哭了,他嚇了一跳,當樹洞安慰了我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有人喊他:“李楠,快考試了,走吧。”
他一夜未睡,考試照樣拿單科獎學金,我回宿舍,睡了整整一天,被記曠課。
后來,我暑假回家,在新街口的麥當勞見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背著最老土的書包,手上還拎著大眾書局的膠袋,里面是英文參考書,他戴著眼鏡,眉目清秀,書生氣十足,可是笑起來一臉陽光,看著就是滿滿的正能量,他喊我:“江止水!”
我上前,接過他手里的圣代,一本正經地說:“我打算兩年之后喊你師兄,歡迎否?”
他有些驚訝,隨即釋然:“我那里有很多復習資料,你要不要?”
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和唐君然有那么深的牽絆,如有可能,我寧可從來沒有遇見,唐君然,李楠,還有蔣迎熙。
看到我眼睛放空的樣子,李楠無語,敲了我的腦袋:“手機響了,發什么呆。”
我抬腕看表,心里一陣惡寒,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的,除了韓老師,不做他人想,不想去接,還是乖乖地接起來。
“四點半,辦公室,帶好你修改過的圖紙。”
對話簡單明了,可是十秒鐘不到,中國移動江蘇分公司便要收取一分鐘的花費,為什么這個男人不會為了節約地球能源,發條短信過來。
短信比較有紀念意義,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意淫。
因為韓晨陽是帥哥,光是看到名字就很有感覺,比如我以前,一看到唐君然的信息,即使只有一個字,也可以躲在被子里面偷偷地傻笑半天。
我老了,但還是會有沖動的,這是本能,無關風月、情愛。
我出去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
飄蕩許久的霧氣終究還是凝結下來了,一點點滴落至我的周圍,雨滴在我面前破碎,帶著深秋寒意的絲絲水線,密密斜斜地飄在空中,梧桐樹的葉子紛紛飄落在過道上,只有零零碎碎幾片葉子依然還保持著往日的生機,頃刻間,使人感到幾分凄涼。
不想打傘,只是想好好地享受一下,秋雨的感覺。
身邊有男生撐著傘經過,若有若無地把傘往我身邊靠,我笑笑,禮貌地閃開,然后車輛經過,濺起四散的水花,我靈巧地躲過,仿佛和自己游戲一般。
一輛銀白色的車經過,搖下的車窗有人跟我說話:“江止水,上來。”
我沖著韓晨陽擺手,示意他先走,他會意,留下一串紛飛的水花,幾滴落在我的手臂上,竟有無限的冷意。
又和韓晨陽因為意見不合爭執起來。
我這個人有一點不好,就是自己認定的事情會較真,平時任何事情都好商量,唯獨此時脾氣特別暴躁,三句話不投機馬上吵起來。
他也不跟我一般見識,冷冷地在一旁看,聲音低沉,但是很自信,穩操勝券的樣子。
我頓時也沒了脾氣,一是累了,二是渾身感覺發冷。
拿筆的手開始抖,半天不敢下筆,眼前似乎直線變成曲線,心里有感覺,怕是百分之八十感冒發燒了,巴不得丟了筆,跑回宿舍捂著棉被睡上一覺。
外面水聲陣陣,寒意一直侵襲,我丟下筆,跟韓晨陽說:“我要回去。”
他挑眉,眼神還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江止水,你還是先去醫院吧。”手便由辦公桌一側伸了過來,按在我的額頭上,冰冷,但是很舒服,觸感很柔軟的,像棉花糖。
“我倒是要看你能撐到什么時候。”
我無力抬頭,只覺得手臂被帶住,人就迷迷糊糊轉了個向,看著韓晨陽拾起撐在地上的傘,迷惘:“韓老師,你要出去呀?”
他轉頭,眉眼之間線條冷清:“帶你去醫院。”
親歷賓利歐陸GT,卻無心享受,我跟他討價還價:“能不能不去鼓樓,就去省中好了。”
他幽幽開口:“理由。”
“我喜歡吃中藥。”我冷,但是努力讓聲線聽起來不那么顫抖,“中醫是我國博大文化的瑰寶,以臨床實踐為基礎,前后五千年歷史,作為新時代青少年兒童要發揚光大。”
他不睬我,我看車子方向不對,連忙說:“我不喜歡鼓樓,那里地下道讓我很不爽,我通常分不清楚到底哪邊是急診哪里是門診,如果跑來跑去我會虛脫的。”
忽然一陣緊急的剎車,但是我并沒有很急劇的沖撞感,賓利歐陸掉轉方向,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天知道,我不能去鼓樓,即使遇不上唐君然,我也恐慌。
我想見他,但是理智告訴我不可以,我不想再自取其辱,那不是我的風格。
沒辦法面對,那么就逃避,這是我一貫的做法。
醫生給我開吊針,他看我,我看他,兩兩對視都覺得眼熟。
翻回病歷首頁,老頭子終于想起來:“江止水,怎么這幾年沒看你來醫院?”
我撇嘴:“我這次是意外,不算數,你藥給我開便宜點唉,我是學生,沒錢。”
老頭子呵呵笑:“先鋒青霉素要打四天,克林霉素只要兩天,你要哪種的?”
我一把抓起藥方,韓晨陽接過來,幫我去交費、拿藥,如果學校有十佳先進優秀愛生如子的老師,我一定在學校小百合上號召——今年先進咱不選,要選就選韓老師。
冰涼的藥水,順著靜脈慢慢地流淌,半瓶水下來我精神好多了,只是頭腦還是混沌,四周吵吵嚷嚷,小孩子哭聲震天,還有大人的手機聲,輸液室里的電視只有圖像不聞其聲。
我無聊,斜了眼去看韓晨陽,他手指按著太陽穴,另一手捧著《揚子晚報》。
我意圖勾搭他,于是開始八卦:“我在新東方上大學預科班的時候,覺得老師上課無聊,就去樓下報刊亭買報紙看,我說要《揚子晚報》,老太婆說只有《南京晨報》,我指指手表,阿姨,都下午五點了,為什么沒有晚報卻有晨報。”
韓晨陽抬起頭看看葡萄糖水的刻度,沒有表情,然后又把頭埋到報紙里,我不死心,繼續勾搭:“韓晨陽,你知不知道南京市市長叫什么?”
他眸子轉向我,很認真地說:“不知道。”
我一本正經:“南京市長叫——江大橋。”
他皺眉,一副迷惘的表情,我有些得意忘形:“南京市長,江大橋,南京市長江大橋。”
他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微上翹:“江止水,你很有精神嘛!”
我挫敗,乖乖縮回腦袋,沒想到他興趣來了,開口問:“你經常來這里看病嗎?”
我點點頭,撇撇嘴:“沒看到那個老頭都認識我了?我四年在外地,他居然還沒忘。”
“哦,看你樣子不像體弱多病的。”
我“哼”一聲,目光直直地往輸液管上望:“我出生三個月得了中耳炎,八歲時候得了過敏性紫癜,差點兒死在這家醫院,之后感冒、發燒、扁桃體發炎,折騰得不亦樂乎,然后得了慢性胃病,急性腸炎,然后心肌炎,現在又是發燒。”
沒敢去看他的表情,輸液管的滴度在慢慢減少,我忽然感覺,我的生命就像這一瓶葡萄糖溶液,不知不覺地在時間中消逝。
我笑起來,聲音有些顫抖:“所以我想找一個做醫生的老公,這樣我生病的時候,不用考慮醫藥費,不用擔心沒人照顧,多好。”
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總是爸爸上班順便把我捎上去急診,那時候幾乎醫院里所有的醫生護士都認識我,提起我就是“江主任家的那個病苗子”。
那時候護士姐姐給我打針的時候總是開玩笑:“止水,你以后就找一個跟你爸爸一樣的醫生做老公,以后生病了就不用愁了,多好。”
有實習的哥哥開玩笑自薦:“其實我就不錯,小妹妹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那時候我居然回答:“才不要,我最討厭醫生,更不要醫生做老公,你看我爸爸,一年四季都沒休息過幾天,讓他帶我去游樂場沒有一次實現過的,現在連媽媽都討厭他。”
誰知道,我真正喜歡上的人,就是醫生,算不算一個諷刺。
不遠處,正有一對情侶,女孩子打著點滴,男孩子摟住她,輕吻她的額角,無限憐惜。
韓晨陽正在看報紙,側臉融入無盡的白色光華中,說不出的性感,我離他很近,瞇起眼睛露骨地勾搭他:“韓老師,問個問題啊,如果你女朋友生病了,你還會不會跟她接吻?”
“嘩啦”一聲,他收起報紙,歪著頭看我:“話真多,是發燒腦子燒壞了嗎?”
忽然,手機響起來了,我摸出來接通,常澤的聲音傳了出來:“止水,小七今晚請去紅泥吃飯,你去么,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苦笑:“大哥,我在醫院吊針,走不了啊。”
他驚訝,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的焦急:“怎么了,是不是又感冒發燒,扁桃體發炎,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我連忙拒絕:“沒事,沒事,你去吃飯吧,如果有好的幫我打包一份。”
他有些不滿:“止水,在哪家醫院?”
我扭不過他,只好承認:“省中,我真的馬上就吊完了,你不用來了。”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掛斷,我翻白眼,這是第一次有人甩我電話。
也只剩下半瓶了,韓晨陽托著腦袋在看報紙,我也變得老實多了,百無聊賴地張望,忽然看見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來,我笑笑:“你來了呀。”
韓晨陽聞言抬頭,并不驚訝,起身跟常澤打招呼,風度翩翩。
常澤驚訝,向我使眼色,我硬著頭皮介紹:“我的老師,韓晨陽。”
常澤笑,坐下來用手機打了三個字遞給我,“師生戀?”我回,“扯淡,他只是教本科生的,暫時是我的項目的負責老師。”
也許是這兩個男人太耀眼,幾個小護士都偷偷地探了腦袋看,更有一些護士借機幫我調整滴度,光明正大地看。
拔針之后,我和常澤一起去飯店,韓晨陽也去應酬了。路上,和常澤說起韓晨陽,他囑咐我:“韓晨陽這個男人不簡單,那雙眼睛生得傲氣十足,背景一定不簡單。”
我大笑:“你背景也不錯,怎么沒生得傲氣十足的。”
他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我的傲氣都被你磨盡了,找不回來了。”
我牽牽嘴角,滿不在乎:“還有其他人吧,我可沒對你人生產生什么致命的影響。”
他不作聲,只有電臺的歌還在放,“when I need you, you're almost here, and I know that is not enough, when I'm with you, I'm close to tears, 'cause your only almost here.”
我們都是貪心的人,如果只是only almost here,這樣的愛遠遠不夠。
過了段時間,季節性的雨天終于離去,深秋也慢慢降臨,天空越發湛藍,連云朵飄過的痕跡都可見,有鴿子飛翔,樹葉唰唰地落下。
我在夢境的這一端,張望他彼端的背影,脊骨瘦削,堅硬如玉。
我記得那一年,就是在這樣的天空下,我跟唐君然第一次相遇,我被嬉鬧的小孩子弄得從臺階上摔下來,想站起來腳上卻是鉆心的疼,那時候手里捧著醫師執照考試資料的他,蹲下來,握住我的腳踝,仔細診視之后告訴我:“沒事,是扭傷了,能站起來嗎,我扶你走。”
他的眉眼是淡淡的溫柔,仿佛一笑起來就可以把寒冬驅散,梧桐樹在我們頭頂上輕吟,他的體溫由手臂傳給我,溫熱有些炙人,我的心頓時就被揉起了褶皺,手心細密的汗珠,怎么也擋不過內心的洶涌。
他卻當我是疼痛,就如以后他一直當我對他的感情,是妹妹對哥哥一樣。
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回憶往事,思念如潮汐驟漲,洶涌凜冽,心口瑟瑟,一動,翻天覆地的痛。
十月的天,本應該是秋高氣爽,我卻這樣惆悵了很長一段時間,情緒一直低落到谷底,唐君然微微笑的臉總是在眼前浮現,讓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泛濫的感情。
去圖書館找參考資料,數值分析要考試,心思完全不在學業上的我只得臨時抱佛腳。
一排一排地找資料,不知道圖書館怎么排書的,居然都在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只好找來凳子,搖搖晃晃地上去取一本,再換一個地方。
聽見身后有腳步聲,然后就是韓晨陽熟悉的聲音:“江止水,你在找什么?”
我頹喪,沒好氣地轉頭:“我要考試了,數值分析,我們學校不是有一本題庫,據說考試題目都是從那上面出的,你知道不?”
他“哼”了一聲:“你上課全睡過去了,考試前就著急了,活該。”
我氣惱,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看他,感覺很棒,韓晨陽今天穿著白襯衫,袖口上一枚銀色的袖扣,頗有十八世紀西歐貴族遺風。他嘴角微微上挑,冷冽的線條很漂亮,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只想知道那張薄唇如果吻上去,是不是如看上去一樣性感、情欲十足。
或者我后來想起來,色相只是一個人放縱的借口。
我心一動,脫口而出:“韓老師,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吻過你?”
俊眉一挑,他也不否認,眼神還是那般高傲:“那又如何?”
我輕輕笑,身子不由得傾了過去,睜著眼睛就直直地吻了過去,他不躲閃也不迎合,還是那般冷冰冰的任我的唇劃過他的。
冷冽的唇,沒有任何溫度,我頓時失了興趣,一陣沮喪涌上心頭。原來,我找了那么長時間,還是沒能找到一點溫度,能讓我沉醉迷失的嘴唇。
因為沒有愛,所以什么都沒有,連赤裸裸的情欲都算不上。
我的身體迅速抽離他,然后嘆氣:“韓老師,對不起,我錯了。”
他笑起來,眼睛對上我的,可以看得見他黑眸里的點點光華:“哪里錯了?”
我攤手:“好吧,我承認我對你有企圖,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我道歉了,以后我們誰都不提這件事,你也不能用這件事要挾我。”
他挑起我耳邊的頭發,似笑非笑地問:“你對我有企圖,什么時候?”
我甩開他的手,心里悶得慌:“現在沒有了,好了吧,當我頭腦發熱,精蟲上腦了。”
忽然,他的手臂環到我的腰間,沒等我反應過來,整個人騰空,然后脊背就撞上身后的書架,他傾身,牢牢地把我困在狹小的空間中,動彈不得,灼熱的呼吸繚繞在我的耳旁:“你剛才的吻是小孩子家的吻,江止水,你還真是什么都需要‘老師’教。”
我靜靜地看著他,表面一片鎮定,內心早已潰不成軍。
他的吻如侵襲的暴雨一般來勢洶洶,無聲席卷了我的呼吸,原本冰冷的唇,如今變得比火還炙熱,我不敢松口,身體已經微微顫抖,心里一片澄清,這個男人不過是想征服我。
我們都在玩一場游戲,無關愛,因為寂寞。
可是,我沒辦法抵擋這樣的情欲,身體的反應比理智誠實,也許我同樣也那么渴望他,松開嘴唇,不由自主地接納他。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和冷靜統統背棄了我,絕塵而去。
他的唇就這樣霸道地封緘了每一分思緒,屬于男人的燒灼熱度,從唇舌滲透進我的意識,說不出的霸道,強勢,情欲十足,我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如滾滾波濤的撞擊,全身上下緋紅一片,手臂不由環上了他的腰間。他的舌尖抵著我的舌根,深深地纏繞,抵死纏綿一般,我不由嚶嚀出聲,努力地別過頭去,大口呼吸,空氣是冷的,身體卻是滾燙的。
他終于松開我,把頭埋在我的肩上調整呼吸,一只手還緊緊地環著我的腰,他柔軟的頭發落在我的脖頸之間,撩撥我內心的躁動和不安。
我幾乎站不穩,雙腿發軟,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羞恥嗎,我問自己,和一個男人接吻,不論時間、地點,甚至和他沒有多少交集,形同陌生人。
還是我墮落了,寂寞太久了,只想找一個肩膀依靠,還是我準備屈從于現實和欲望。
我也不知道。
他直起身子,不放手,仍是把我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我這才注意到他右肘一直撐著書架,還有一本書握在手里。
我冷笑,真是自制力太好的男人,冷靜到可怕。原來,剛才只是我一個人迷失,對他來說,也許是他千千萬萬吻中最普通的一個,投入又不失自我,迷醉的總是對手。
那本書上寫著“Deutsch”,我對上他的眼睛,頑皮地笑笑:“Ich liebe Dich!”
他再次俯下身,靈活的舌尖含住我的耳垂,輕輕地啃噬,聲音性感沙啞,“Man darf nicht zu laut sprechen, sonst wird man komisch angeschaut.”
我聽不懂,迷惘,眼睛亂眨,他放開我,隨即恢復了那副冷冷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有那本數值分析的題庫。”
我撲哧笑出來:“然后呢,我能做些什么?韓老師那么為人師表,肯定不會讓我以色相交換的。”
完了我還好死不活地補了一句:“論色相的,韓老師這種傾校之姿,想來我比較占便宜。”
他還真認真看了我一眼,皺眉頭道:“是的,我感覺我虧大了。”
能不能不瞎說大實話啊,我低下頭,咬咬嘴唇,幽幽嘆氣。
他拿書敲我的頭:“選修二十個學分的科研論壇,然后拿筆記本來抄。”
日志 十月二十七日
好久沒有認真地看看自己了,但是對自己,我也會選擇逃避。
我承認,我懦弱,可是有什么關系,我敢去光明正大地吻一個帥哥,總比小時候只會偷看坐在我后面那個小帥哥的我膽大。
今天江風跟我說起爺爺家的大院,我想起了很多,大我六歲的七哥哥,隔壁那個壞家伙,漂亮的雙姐姐,還有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小姐妹。
可是,他們現在在哪里,我不知道,都過去十多年了,誰還記得。
我看《Jeux d' enfants》,一個關于“敢不敢”的游戲。
在校車上的小男孩因為小女孩的一句“敢不敢證明他喜歡她”,就大膽地讓校車沖下了斜坡。于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過了很久,惡作劇很多,冒險很多,長大成年后卻偏偏不敢承認對彼此的感情。可誰會甘心,倔強不肯放手,在男人的婚禮上蘇菲問他敢不敢逃婚,家庭穩定后問他敢不敢私奔。答案永遠不變:敢。最后,他們擁抱在鋼筋水泥里凝固,親吻,連同著哀傷和奮不顧身。
多虧好心的導演給了另外一個可能,魔幻般的童話結局,暮色下的兩個老人,說著“Je t' aime”,相視而笑。
無論這結局是不是最好的夢境,所有的記憶還是殘存在一起捧著糖果盒,永遠和那個人玩著小游戲。
愛逢對手,我只想到這個詞,合上筆記本電腦,我頭腦中一片空白。
我沒有青梅竹馬,即使是小時候最親密的玩伴,兩家人約好讓我們定娃娃親的七哥哥,最后還是娶了別的女孩子去了澳洲定居。
我很久沒有回爺爺家的院子,那里正在準備拆遷,南京房價高,現在拆得正是時候。
可是我遺憾,沒有一個人能夠陪伴我,從小到大,一路玩著“敢不敢”的游戲,可是我知道,有時候青梅竹馬的感情更加傷人。
到底這個世界是怎么構成的,到底愛情是什么,是不是棋逢對手才能讓愛情更加珍貴,或是更加難得,不是他們倔強地不肯承認,是他們自己都不確定那種感情叫不叫愛情。
我的愛情里面沒有對手兩個字,我不習慣反擊,我只擅長躲避。
那個大院里有郁郁蔥蔥的植物,還有散落的水泥鋼板,我閉上眼睛都會懷念。
韓晨陽的吻還在嘴唇上,沒有愛情的吻,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