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止深皺眉,神情瞬間變得陰鷙。
他曾說過,不喜她提起離婚兩個字。
還說過,若是她再提,就廢了她雙腿,把她牢牢地困在身邊。
鐘晚,顯然忘了這話。
余止深面色微冷,沉沉的注視了她一會兒。
然后,顧念著她的身體,不再計較。
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溫聲道,“晚晚,養好身體。”
他說著,重新又扶著她,想讓她躺下來,他道,“這句話,我當做沒聽見。”
鐘晚瘦弱的身體在輕輕發抖,她此刻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她湛黑的眼眸,透著涼意,注視了余止深很久。
那種眼神,令他不安。
鐘晚忽然用力的推搡他,然后光著腳沖到了窗邊,她手里是一把水果刀,方才順手從茶幾上拿起來的。
刀尖閃耀著銳利的鋒芒,鐘晚拿它抵在自己脖子上。
余止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臉色冰寒。
鐘晚看著他冷笑,“余止深,你說過,要離婚除非我死,那我死好了!”
她聲音幾乎歇斯底里,嘶啞的聲音扯痛了嗓子,鐘晚甚至嘗到了口腔中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鐘晚第一次反抗余止深。
她過去委屈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
余止深措不及防,臉色沉的幾乎可以滴出水。
他冷厲的目光盯著那把刀子,朝她伸出手,沉著的嗓音里夾著寒意,“晚晚,把刀給我。”
他不容置喙的語氣,令鐘晚哭的更兇。
鐘晚在被余止深收養的那一刻,他就決定了她的人生軌跡。
十年的冷落,他忽然出現,又決定了她的婚姻。
鐘晚22歲,她不想未來的人生,都在余止深的掌控中。
她不是他的玩物。
她手指緊攥著水果刀,骨節都泛了白。
余止深倏然瞇眸,危險深沉的氣息,如同深夜里的獵豹,他緊鎖著眼前這只獵物,隨時都要做出攻擊。
余止深警告,“我不想說第二遍。”
這是他最后的耐心。
刀尖抵著脖頸,冰冷、疼痛、恐懼。
鐘晚的視線被氤氳霧氣模糊,手上力道驀地一松——
刀子應聲落地,她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她膽子小,怕死,竟然沒有勇氣真的拿生命威脅他。
余止深走過去,俯身將她抱起來。
他面色緩和幾分,語氣像是在哄個小孩子,“乖,養好身體,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他輕輕地吻了她額頭。
*
余止深見鐘晚又睡下了,才離開病房。
可吸煙區,他神色淡漠的點了支煙,手機上已經有幾個未接來電。
他翻出一個,撥通。
那頭,林檢很快接了電話,詢問那幾個綁匪該怎么處理。
那天出動了不少警力救人,按理說,他應該把人交給警察。
可偏偏,他們又害死了他和鐘晚的孩子。
余止深聲音里透著幾分肅殺之意,冷冷道,“處理的干凈點,別留后患。”
隔著一只手機,那頭的林檢只覺得后脊骨一陣冷意。
這幾個人,顯然是觸怒了他的底線。
林檢又問,“不需要查幕后主使嗎?”
“不必。”
他回應的很果決,像是已經知曉了幕后主使。
余止深吸完了一支煙,準備回病房,恰好遇上從隔壁病房出來的肖明煙。
肖明煙哭的眼睛通紅,臉色也十分蒼白。
見到他時,神情里才算添了幾分亮色。
“阿深……”
肖明煙出聲,聲音里透著淡淡的哭腔。
她低著頭,捋過耳際碎發,傷心的說,“嘉然還沒有醒,醫生說,那顆子彈再偏一寸,她就救不回來了。”
余止深聞言,不咸不淡的回道,“那就好好照顧她。”
這話,令肖明煙心口一堵,險些站不穩。
她驚詫的看著余止深,不相信這么冰冷的回答,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肖明煙質問他,“你為什么如此冷酷絕情?”
余止深沉默不語,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冷淡的表情,才是傷人利器。
肖明煙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你明知道那些綁匪是沖著你來的,他們讓你在鐘晚和嘉然之中做選擇,分明是個陷阱!”
“你拋下的那個,才是你心里真正想保護的。嘉然還是一個9歲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那些人的別有目的,他們要的,就是傷害余止深心里重要的那一位。
余止深是多睿智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可他偏偏,選擇了嘉然……
這分明是推著嘉然去死!
他那天是帶著槍的,若是他的反應再慢一秒,綁匪的那一槍,會直擊嘉然的心臟。
肖明煙閉了閉眼睛,眼淚留到了嘴角,苦澀。
她不敢想,不敢想那副畫面。
腳步聲響起,熟悉的男性氣息被冷意包裹著。
他停在面前,很近的距離。
可肖明煙卻覺得,他離自己很遠。
余止深唇角劃出一抹嘲弄,淡聲說道,“讓他弄死自己的女兒,這游戲不好玩嗎?”
“你……”
肖明煙的心一顫,竟說不出話。
余止深冰涼的指腹落在她臉上,動作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
他的語氣也是溫柔的,“眼淚掉的太多,就顯得矯情了。”
可這話里,分明又透著刻骨的寒意。
轉瞬他便收回了手,抄入西褲口袋,而后,沉聲警告她,“別打擾鐘晚。”
肖明煙看著他進了病房的背影,身子一個趔趄——
她扶住了墻壁,才堪堪站穩。
他竟然,知道嘉然不是他的女兒嗎……
那為什么,還要對嘉然那么好?
……………………
鐘晚住院的第三天,她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鐘晚準備睡午覺,傭人也都回了余宅,蘇湘來的時間恰好。
‘叩叩’
敲門聲響起。
鐘晚應道,“進來吧。”
舉止優雅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她臂彎里挎著一個價值不菲的名包。
她朝著鐘晚笑了笑,很是客氣。
鐘晚一怔,沒料到來人是她。
鐘晚下了床,請女人在沙發前坐下。
蘇湘放下拎包,優雅的笑了笑,問道,“鐘小姐,還記得我嗎?”
鐘晚點頭,上一次也是在醫院,和她有一面之緣。
鐘晚客氣的說,“我記得,你是余夫人。”
余止深的繼母,蘇湘。
蘇湘溫和的視線,打量了鐘晚一會兒,問,“鐘小姐,身體怎么樣了?”
“很好。”
鐘晚回答的簡短,沒想和蘇湘多寒暄。
她知道,蘇湘今天來找她,一定是別有目的。
果然,念頭才落,蘇湘便道出了來意,說,“其實,我也不想這個時候來打擾你,但是……”
她頓了頓,客氣的語氣卻像藏著刀子,“有些事還是早說的好,以免有些人夢做的太久,就當了真。”
鐘晚瞳孔微縮。
她與蘇湘面對面坐著,不卑不亢的與她對視。
相比蘇湘,鐘晚要直接多了,她說,“您要說什么,就直說吧。”
鐘晚的直接,倒讓蘇湘有些詫異。
這個年僅22歲的小丫頭,像是一早猜到了她來這里的目的。
看著這小丫頭的眼神,蘇湘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像極了余止深。
蘇湘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她傳達著該說的話,“鐘小姐,余家是百年望族。繼承人的妻子,未必要出身名門,可她一定不能是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
余止深十年前收養了鐘晚,這件事余家沒有人知情,若不是上一次他與江惟之間的矛盾,鬧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余振岐也不會著手調查他這幾年來的荒唐事。
余止深十年前收養了這丫頭,十年后又娶了這丫頭,而且是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
他想做什么?他簡直瘋了!
不過,無論余止深抱著什么樣的心思,這女人絕不可能會被余家所接受,她必須離開余止深。
蘇湘的話,幾分勸告,幾分警告。
鐘晚歪著頭笑了笑,眉眼間是20幾歲少女的狡黠與俏皮,她彎著唇角,問,“余夫人,你想讓我和余止深離婚嗎?”
她這滿不在意的神色,倒讓蘇湘略微一怔。
蘇湘忙說,“不是我,是他父親。”
蘇湘說著,從拎包拿出了兩樣東西,整齊的放在茶幾上。
“鐘小姐,這是支票,還有機票。”蘇湘說,“這支票里的錢,夠你兩輩子花了,他父親請您立刻離開港城。”
鐘晚看著眼前的東西,愈發控制不住的失笑出聲。
蘇湘的臉色變了變,有些惱了。
蘇湘正要開口時,鐘晚忽然收斂了笑容,語氣嚴肅的問她,“余夫人,你認為這段婚姻,是我能決定的嗎?”
蘇湘一愣。
鐘晚繼續說,“是余止深一定要和我結婚,不瞞你說,前幾天我還為了要跟他離婚的事,拿生命來威脅他呢。”
鐘晚頓了頓,視線落在茶幾上的果籃里,她纖細的手指拿出那把水果刀,在蘇湘眼前晃了晃。
蘇湘被她的舉動嚇得神色一變。
鐘晚卻笑道,“余夫人,就是拿這把水果刀。我和他說,如果不能離婚,我就去死。”
鐘晚抿了抿唇,“可結果,我沒有死,也沒能成功的離婚。”
她垂眸,掩去眸底的寂落,放下水果刀。
將支票和機票,重新推回蘇湘那邊,“如果不認同我和余止深的婚姻,那你們該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