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這邊一番手忙腳亂，會所那邊，306包間。
    這是一個堪比七星級酒店總統套房的套間，經理站在門口，低著頭，不敢看里面。
    眼睛不敢看，卻捂不住耳朵，那些聲音像是蟲子一樣鉆進他耳朵里。
    雖然早就知道老板在干什么，但是頭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經理還是挺不自在的。
    想走，又不敢。
    不走，又渾身難受，耳朵都快要爆炸了。
    捱了不知道多久，門終于打開，一雙赤足出現在視線里。
    經理抬起頭，站在面前的人松松垮垮系一條浴巾在腰間，胸膛上脖子上臉上全是吻痕全是口紅，就連嘴角也被咬破了好幾處，但是他整個人懶懶散散靠在門上，給人的感覺像是西方油畫里走出來的貴公子的感覺。他閑散地抬手，摸了摸唇角的血，然后眼睛里冒出嗜血的光，然后他把手指塞到嘴巴里面吮吸。
    剛才的貴公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吸血鬼。
    經理微微后退一步：“言少……”
    雷嘉言抬起手，示意他別說話。
    身后響起倉促的腳步聲，經理下意識轉過去，看清了是會所的保鏢和醫生。
    一群人恭恭敬敬點頭：“言少……”
    雷嘉言閑散地擺擺手，那群人魚貫而入，很快他們就抬著女人出來。
    披頭散發滿臉血污衣不蔽體，但隱約看得出來是外國人。頭發垂下來遮住整張臉，擦肩而過的時候，經理看到裸露的后背上全是傷痕累累。
    血腥味夾雜著香水味，還有別的味道，經理心下震驚，卻不敢言語，默默退到一邊。
    那些人很快離開，雷嘉言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走到沙發邊坐下，招招手要經理過去：“怎么說？”
    經理走過去，心里莫名恐懼：“言少，得到消息，雷凌先生二十分鐘前抵達燕京。”
    雷嘉言挑眉：“這么說，還真是那女人？”
    經理點頭：“對，已經可以確定是蕭北鳶。只是暫時還不知道，那女人過來是什么目的？她跟九叔又是什么關系？”
    雷嘉言笑了笑：“聽說柏玉棠睡了九叔的女人？”
    經理點頭：“對，被九叔當場捉奸在床，鬧得挺難看。最后是雷凌先生把人帶出來，不過因此，他和蕭北鳶鬧了矛盾。”
    雷嘉言端起茶幾上的紅酒搖晃著，欣賞著血液一樣的顏色，勾唇一笑：“想不到我哥那人，這么多年了，還是一樣的重情重義啊。”
    經理問：“言少，九叔既然知道您再這里，康城雷家那邊會不會……”
    雷嘉言搖頭：“雷家那邊知道了又能怎樣，老頭子現在自顧不暇，哪里有時間管我？我媽么，忙著和姨媽家……自然也是沒工夫管我。再說我都快二十五歲了，能自己做主了。”
    經理點點頭，又問：“今晚的事，要不要再查一查包間里的人，我擔心……”
    雷嘉言喝一口酒，抬頭：“老朱，你太謹小慎微了，我早就告訴過你，別一驚一乍的，能出什么事？”
    從出事到現在經理一直繃著一根弦，此刻聽見老板這么說，他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這家會所，要說高級，那自然是高級，畢竟身價沒有上億的，連二樓最便宜的包間都進不了，只能在大堂轉轉。但要說缺陷，大概就是安保再嚴密也沒辦法阻止類似今晚的事件發生。
    本來他也覺得沒什么，但是剛好老板過來就出這種事，難免會讓人覺得是不是沖著老板來的。
    后來知道蕭北鳶的身份，又牽涉到九叔，經理才高度緊張起來。
    “您說得對，是我太謹小慎微了。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解除警戒。”
    雷嘉言點點頭：“還有那幾個人模狗樣的，交代他們保密，以后別讓他們進來。”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經理要走，雷嘉言叫住他：“吧臺那個叫小乙的……”
    經理以為老板懷疑，趕忙道：“言少，小乙在這里兩年了，是我們這里最受歡迎的酒保。”
    雷嘉言蹙眉笑：“老朱，你又緊張，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說這個人在那方面有天賦么？”
    經理秒懂，松口氣：“是，是有天賦，剛才還問我呢。”
    “你讓他過來找我。”
    接到阿上電話說蕭北鳶昏迷不醒送去搶救，雷凌只覺得呼吸停滯五內俱焚。
    麒麟猜想到應該和蕭北鳶有關，就問：“五哥，怎么了？”
    身邊的男人眼眶猩紅，眸底像是巖漿噴發般的悲傷與痛楚。
    看他攥著手機快要把手機捏碎，麒麟出聲：“五哥，五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呀。”
    雷凌握拳抵在唇邊，雙唇劇烈顫抖：“阿上說……小北她……昏迷不醒……”
    麒麟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么，他想跟蕭北鳶說個話雷凌都不準，還警告他以后離蕭北鳶遠一點，怎么這才幾分鐘就出事了？
    東子開車到機場接的他們，此刻車子正行駛在高架橋上。
    雷凌深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吩咐前面的東子：“開快點，再快點……”
    窗外的景色風馳電掣般往后退，誰也沒有說話，車里氣氛壓抑沉重。
    刺耳的鈴聲又響起，雷凌以為是阿上，拿起來發現并不是。
    本來就煩躁的心此刻越發煩躁，那鈴聲像是一種提醒，提醒著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愚蠢到不可救藥。
    麒麟一把搶過去，接起來，摁了免提。
    那邊林杳的聲音透著驚喜：“凌哥兒，阿棠醒了，他要見你，你快過來。”
    她的驚喜和此刻車子里壓抑沉重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麒麟向來不喜歡這個女人，應該說但凡林家人柏家人他都不喜歡，尤其這會兒蕭北鳶生死未卜，她們就來炫耀，混世魔王真的是火氣上頭了管你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要見我五哥我五哥就必須去么？你們算什么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那邊林杳愣了愣：“麒麟，怎么是你，凌哥兒呢？”
    麒麟冷笑一聲：“我五哥不在，你有事跟我說也一樣。讓我五哥去見柏玉棠對吧，我說你們一個個吸血螞蟥心里沒點逼數么，真以為我五哥欠你們呢？你告訴柏玉棠，以后有本事睡大佬的女人就要有本事擺平，別讓我五哥去給他擦屁股。還有柏家人，別天天拿著柏玉玲那點破事做文章，就算她當初真的救了我五哥，這么多年你們從雷氏從我五哥這里拿走的，還那份救命之恩，綽綽有余了吧？”
    林杳一直知道芮家這位混世魔王不好惹說話不給任何人留情面，但竟然不知道他是這樣的直戳人心。
    “麒麟，你年輕，有些事不知道情有可原，咱們不能拿人命開玩笑的喲。”
    麒麟白眼翻上天：“跟我掰扯人命是吧？行，那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那孩子算人命吧，柏玉玲沒保護好我五哥的孩子，這筆賬怎么算？”
    “麒麟，這話不能亂說，孩子沒了玲玲她……”
    麒麟絲毫不客氣：“她怎么了？她就是在作死，把孩子作沒了，把自己作成植物人了。我說你們是不是腦子有坑，巡捕都說了這件事和蕭北鳶沒有關系，你們還揪著不放，是不是心里有鬼？”
    “麒麟，你怎么這么說呢？這件事明明就是蕭北鳶的錯，不能光憑幾條微信就認定她無罪，同樣是在電梯，為什么玲玲出事，她一點事沒有？”
    麒麟呵呵笑起來：“也對，同樣是女人，為什么你就拆散了別人家庭，別的女人就沒有？”
    那邊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過了幾秒鐘，林杳嘆口氣：“我不跟你說，讓凌哥兒接電話。”
    雷凌一路聽著麒麟把那女人懟得氣勢全無，此刻他伸手要來拿電話，麒麟避開。
    “我五哥不得空，也不會去看柏玉棠，你們死了這條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想拆散我五哥和小北是不是，我告訴你，不能夠，先問過我同不同意。”
    “這是凌哥兒的意思么？他不管柏家不管玲玲了？”
    麒麟氣得笑起來：“我五哥是你們爹呢，還要管你們？是，他是和柏玉玲訂過婚有過孩子，但是那又怎樣？他現在跟小北正兒八經領證了，是合法夫妻，除非他們不愛了要離婚，否則誰也別想拆散他們。煩請你轉告柏家人，別一天天地跑來我五哥面前賣慘，招人煩，趁早夾著尾巴滾回瑞士去。還有你，順便給你提個醒，在雷氏收斂一點，別以為別人跟你一樣都是傻瓜。”
    如果前面林杳還算客氣還算戴著面具的話，那么現在她被麒麟惹怒了：“麒麟，怎么說我也是你的長輩，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你爸對我說話都要客氣的，你……”
    “你算哪門子的長輩，你做小三拆散了我姑姑和姑父，你也配當我的長輩？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您老人家，想要我對你客氣，我怕你承受不住。”麒麟對著窗子哈氣，“我可不像我五哥好欺負，由著你們捏扁了搓圓了的。”
    林杳氣急敗壞：“你……你不可理喻，讓雷凌來。我就不信，他舍得下過去的情分。”
    “情分個屁，操。”麒麟爆粗口，“別拿過去的情分說事啊我警告你，是不是要我學你，拿過去的情分找我姑父掰扯掰扯，正好我也想知道知道，在他心目中，是你重要還是姑姑重要？”
    林杳從沒遇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不管你出什么招，他永遠是見招拆招，打得你啞口無言。
    再說下去絕對會不可收拾，現在還不是徹底撕破臉的時候，她心里很清楚真的要雷霆在她和前妻之間選一個，她不一定會是被選擇那一個。而且雷霆對芮家人就像她自己對柏家人，那肯定是偏愛的，要不然也不會力排眾議讓芮家人進董事局。
    今天是她沒準備好，沒想到會是麒麟接電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沒關系，在終極目標達成之前，受點委屈也沒什么。
    況且麒麟不同于雷凌的吃軟不吃硬，這位混世魔王軟硬不吃天不怕地不怕從不考慮后果，要是把他惹急了，怕他做出什么事出來，壞了她的大計。
    所以，明白忍一時風平浪靜這個道理的林杳，掛斷了電話。
    麒麟看了看手機，丟給雷凌，聳聳肩：“這不就搞定了？”
    東子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要不是在高架橋上開車，他非得讓麒麟給他簽個名。
    “麒麟少爺，您實在是太厲害了”
    雷凌苦笑：“你就不怕把那女人惹毛了？”
    麒麟不屑撇嘴：“我這輩子還沒怕過誰，她算什么東西，要不是我爸囑咐我別惹事，我罵死她。”
    他湊過來：“五哥，說實話，如果不是小北出事，如果不是我在，那女人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真的會去醫院？”
    雷凌沒回答，低著頭把玩手機，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的人，是可恥的。”
    這就是做出選擇了，麒麟點點頭：“你是該壯士斷腕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要不然最后受傷的永遠是小北。”
    “我知道。”
    麒麟依舊是不放心的：“但愿你是真的知道，別讓小北一次次寒心。這次她出事能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證明她其實是愛你的。”
    雷凌笑了笑：“真的嗎，你也覺得她其實是愛我的是不是？”
    麒麟看他那樣兒，覺得有趣：“五哥，其實你很沒有安全感吧？”
    雷凌死不承認：“沒有，我怎么可能沒有安全感？”
    麒麟撇嘴，本來不打算戳穿他的，但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緩解他緊張的情緒，湊過去：“五哥，有時候我感覺其實你很愛很愛小北的，但是有時候吧我又覺得你好像在害怕什么，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雷凌暫時并不打算告訴他蕭北鳶父母的事，于是搖搖頭：“沒有，我能有什么事瞞著你？你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被人吹捧麒麟還是高興的：“所以，柏家人林家人那群妖魔鬼怪，自然逃不過我的法眼。”
    雷凌點頭，松口氣的樣子：“你這樣胡鬧一通也好，不管是不是我的本意，反正他們這會兒肯定慌了。”
    麒麟瞇眼：“你真的就沒想過為小北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