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蒂家前川廊的記者招詩會后不久,一位警官走進起居室,來到拉斯巴克面前,戴著手套,手上拿著一件淡粉色的連體衣。先前為何沒有發現,這可沒人知道。房間里的每個人——拉斯巴克警探、尼克、梅和梅的父母,都立刻目不轉晴地看著這件衣服。
拉斯巴克忽而興奮起來:也許總算找到了點什么。“在哪里找到的?”他簡單地問道。
“噢!”梅脫口而出。
人人都把目光從那位拿著粉色連體衣的警官身上轉六梅。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是在嬰兒房的洗衣籃里嗎?”梅問著,站起身來。
“不是的,”拿著衣服的警官說,“衣服塞到桌子后面。我們一開始沒注意到。”
拉斯巴克有點惱火:怎么可能沒注意到?
梅的臉上恢復了血色,似乎有些困惑:“抱歉,肯定是我忘了。科拉傍晚時穿的是這件衣服。最后一次喂完奶,我給她換了一件,因為她把奶吐在這上面了。我指給您看。”梅朝警官走過去,想拿那件連體衣,但警官往后退,不讓她碰。
“請別碰它。”他說。
梅轉向拉斯巴克:“我給她換下這一件,穿了另一件。我還以為我把這件連體衣放在了桌子旁邊的洗衣籃里。”
“這么說,我們剛才的描述并不準確?”拉斯巴克說。
“正是。”梅承認道,顯得有些不解。
“那么她穿的是什么衣服?”拉斯巴克問。梅有些遲疑。他重復道:“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我——我不確定。”梅說。
“您不確定,這是什么意思?”警探追問道。他尖著嗓子,口氣充滿了責備。
“我不知道。我喝了點酒,疲憊得很,天又黑了。最后一次我是摸黑給她喂的奶,她還沒有全醒。她把奶吐在了連體衣上,我摸黑給她換了尿褲,衣服也換了。我把那件粉衣服扔進洗衣籃里,從抽屜里拿出了另外一件。她有很多這樣的衣服,什么顏色我不知道。”
“您知道嗎?”拉斯巴克轉向尼克問道。
尼克茫然地搖搖頭:“我沒注意她給孩子換了衣服。我看孩子時沒開燈。”
“我可以看看抽屜,找出她穿的是哪一件。”梅充滿愧疚地提議道。
“好的,”拉斯巴克說,“我們需要精確的描述。”
梅跑上樓,拉開嬰兒衣櫥的抽屜。連體衣、睡袋、小T恤和緊身褲襪全放在那里,到處都是花花朵朵、圓點花紋,還有蜜蜂和小兔子。
警探和丈夫跟著她,看她跪在地板上,抽噎著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但是她記不起來,搞不清楚。哪一件不見了?她女兒穿的是什么衣服?
她轉過身看向尼克:“也許得把要洗的衣服從樓下拿上來。”
尼克轉身下樓,照她說的做。很快,他帶著一籃臟衣服回來了。他把衣服倒在嬰兒房地板上,地上的嘔吐物都清理過了。孩子的臟衣服和大人的混在一起,梅拿出所有的小衣服,放到一邊。
最后她說:“是那件薄荷綠的,前面有污跡。”
“您確定嗎?”拉斯巴克問。
“應該是,”梅極不愉快地說,“只有那一件不在這里。”
科拉被抱走后的幾小時里,法醫在梅和尼克家中調查了一番,沒有得到什么線索。沒有證據表明曾有身份不明的人待在科拉的房間,或者是康蒂家里。什么證據也沒有——屋里的指紋印、纖維材料全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除了他們自己和一位清潔女工,似乎沒人來過他家。他們的清潔工是位菲律賓老婦人,沒人認為她會綁架孩子。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對她和她的家庭進行了仔細的調查。但在屋外,他們有所發現。康蒂家的車庫里有嶄新的輪胎花紋印,一看就不是康蒂家的奧迪車留下的。拉斯巴克還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丟了孩子的父母。
拉斯巴克警探告訴他們,屋子里沒有發現有人闖入的物證。尼克說:“他可能戴了手套。”
上午十點。由于綁架案,梅和尼克極度緊張,整夜無眠,筋疲力盡,但還不想休息。梅的父母被請去廚房喝咖啡,警探進一步詢問梅和尼克。很顯然,他們給問煩了。警探不停地向他們保證,這是在竭盡所能找回孩子,而不是白白浪費他們的時間。
“很有可能,”警探附和道。但接著,他指出,“不過,我們仍然期待能在屋里屋外找到一些和你們不相符的足跡、指紋,或者是在后院的泥地里、草坪上,也可能是車庫里。”
“除非他從前門出去。”梅說。她記起她當時看到前門開著。這一點她越發確信了,現在她清醒得很。她認為綁匪是帶著孩子出了前門,來到木制門廊,沿著水泥路,走向了人行道,故而他們才沒有找到可疑的腳印。
“即使是那樣,”拉斯巴克說,“我們也應該能找到些什么。”他看著他們兩人。“我們竭盡全力,問了所有的人。沒人承認見過有人帶著孩子從您家前門出去。”
“那也不意味著這種事就沒發生過。”尼克說著,語氣里顯然充滿沮喪。
“你們也沒找到有誰說看見她給人從后門帶出去,”梅尖刻地指出,“你們一丁點線索也沒找到。”
“動感探測器的燈泡松了。”拉斯巴克警探提醒他們。他頓了一下,補充說:“我們還在車庫里發現了車輪印,和你們的車配不上。”他等待著,指望他們能理解這條信息。“你們知道最近有人用過你們的車庫嗎?你們讓別人在那里停過車沒有?”
尼克轉過臉。“沒有,我不知道。”他說。
梅搖了搖頭。
他們都很失望。鐘在滴答作響。顯然,梅和尼克都很緊張,筋疲力盡,惴惴不安。
“抱歉,但我必須問問您浴室柜子里的藥品,”拉斯巴克說著,轉向梅,“舍曲林。”
“怎么了?”梅問。
“您能告訴我這藥是用來做什么的嗎?”
“我有輕度抑郁,”梅懷有戒心地說,“這是我的醫生開的藥。”
“您的家庭醫生?”
她有些遲疑。“我的精神科醫生。”她承認道。
“我明白了,”拉斯巴克補充說,“您能告訴我您的精神科醫生叫什么名字嗎?”
梅看著尼克,說:“安妮·拉姆斯登。”
“謝謝。”拉斯巴克小聲說道,在小筆記本里記了下來。
“許多母親都有產后抑郁癥,警探,”梅為自己辯護道,“這種情況相當常見。”
拉斯巴克含糊地點了點頭:“浴室里的鏡子呢?您能告訴我鏡子是怎么回事嗎?”
梅再次不安地看著尼克。“我打碎的,”梅承認道,“我們回到家,發現科拉不見了,是我用手打碎了鏡子。”她抬起她包扎著繃帶的手。
拉斯巴克又點了點頭,記了下來。
根據這對父母之前的說法,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其他人最后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孩子是在綁架案當天下午兩點。梅在街角的星巴克要了杯咖啡,她說給她拿咖啡的服務員應該記得她。按她的說法,那天下午兩點,孩子在小推車里。孩子醒著,微笑著吮吸自己的指頭,服務員朝小女孩揮了揮手。
拉斯巴克當天早些時候已經去過星巴克了。幸好那位服務員已經上了班,拉斯巴克跟她談過。她記得梅和嬰兒車里的嬰兒。但現在看來,沒有別人可以證明孩子在失蹤當天的下午兩點以后還活著。
“昨天您在星巴克里待了一會后又做了什么?”拉斯巴克問道。
“我回家了。科拉有點煩躁不安——她下午經常這樣——所以我一直抱著她四處走,”梅說,“我想把她放下來,讓她打個盹,但她不睡。于是我又抱起她,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然后呢?”
“我一直抱著她四處走動,直到尼克回到家。”
“那是什么時候?”
尼克說:“我到家時大約五點。我下班早了些,因為是星期五,我們要出門。”
“然后呢?”
“我回到家,從梅手里接過科拉,讓梅上樓去小睡一下。”
“您有孩子嗎,警探?”梅問道。
“沒有。”
“那您就不知道他們有多么累人。”
“是的。”
“你們什么時候去隔壁參加的宴會?”拉斯巴克問道。
“大約七點鐘。”尼克回答。
“五點到七點之間你們在做什么?”
“您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梅說,“我想我們已經不是嫌疑人了吧?”
“發生過的事我都得知道,請你們盡可能回答我。”拉斯巴克說。
尼克說:“我跟科拉玩,梅睡覺。梅睡到六點左右才醒。”
梅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因為要不要參加宴會,我們發生了口角。”
她旁邊的尼克明顯緊張了起來。
“你們為什么爭吵?”拉斯巴克問。
“臨時保姆來不了了,”梅說,“如果她能來,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她說。她就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似的。
這可是新信息。拉斯巴克不知道還有一位臨時保姆。為什么他們現在才告訴他?“你們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們沒有告訴您嗎?”梅說。
“臨時保姆是誰?”拉斯巴克問。
尼克說:“一個叫卡利奧波的女孩。她定期來我家做臨時保姆。她是十二年級的學生,住在離這里大約一個街區的地方。”
“您跟她談過嗎?”
“嗯,什么?”尼克似乎注意力不集中。也許他現在太累了。
“她什么時候說不能來的?”
“她大約六點時打的電話。那時已經太晚了,我們沒法再找一個臨時保姆。”尼克說。
“誰接的電話?”
“我。”尼克說。
“我們本來應該再去找一位臨時保姆。”梅傷心地說。
“那時我覺得沒有必要。當然,現在……”尼克看著地板,聲音越來越輕。
“可以給我她的電話嗎?”拉斯巴克問道。
“我去拿。”梅說著,去廚房取號碼。
“你們為什么爭吵?”拉斯巴克問。梅回來后,遞給他一張小紙片,上面是手寫的名字和地址。
“我不想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里,”梅脫口而出,“我說我想跟她一起在家待著。辛西婭不想讓我們帶孩子去,她總是小題大做。辛西婭希望宴會只有成人參加,于是我們雇了一位臨時保姆。但緊要關頭,保姆來不了了,尼克覺得帶孩子去不禮貌,我不想留她一個人在家,于是我們吵了起來。”
拉斯巴克轉向尼克,尼克痛苦地點了點頭。
“尼克認為只要在隔壁開著監視器,每半小時看她一下,就不會有問題。你說過,不會發生什么壞事。”梅說著,突然把氣撒在丈夫身上。
“我錯了!”尼克說著,也和梅一樣惡語相向,“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要我說多少遍?”
拉斯巴克警探看著這對夫婦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寬。他們的女兒報告失蹤之后,他就發現他們之間關系緊張,而現在已經變本加厲,成了互相責備。調查剛開始時,他們之間的統一戰線就開始崩潰。哪能不這樣呢?他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女兒不見了,警察守在家里,媒體敲著前門。這位母親顯然在責怪孩子的父親,責怪他不該把孩子獨自留在家里。
拉斯巴克能用這個來對付他們,像埃古[1]那樣。如果這里能找到些什么,他會找到的。
注釋
[1]莎士比亞悲劇《奧賽羅》中狡猾殘忍的反面人物,暗施毒計誘使奧賽羅出于嫉妒和猜疑,將無辜的妻子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