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巴克警探離開他們,去詢問臨時保姆,想印證他們的說法。臨時保姆的家就在不遠的地方。走過去的路上,他腦中反復思量著這樁幸子。到目前為止,沒有證人站出來。屋里沒有入侵的痕跡,院子里也沒有,但是車庫的水泥地板上有輪胎印。他先前覺得這對父母很可疑,不過現(xiàn)在又有了關于臨時保姆的新線索。
他找到了梅提供的地址,應門的是個女人,看上去心慌意亂,顯然哭過。他向她出示了警徽。
“我聽說卡利奧波·杰爾馬納科斯住在這里。”女人點頭。“她是您的女兒嗎?”
“是的。”女孩的母親說著,緩過氣來。“抱歉,現(xiàn)在時候不大好,”她說,“不過請進。”
拉斯巴克走進屋內。打開門就是起居室,里面似乎滿是哭泣的女人。三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坐在一張咖啡桌旁邊,桌上放著一盤盤食物。
“我們的母親昨天去世了,”杰爾馬納科斯太太說,“我們姐妹幾個正在安排后事。”
“非常抱歉打擾你們,”拉斯巴克警探說,“但恐怕我有要事。您女兒在這里嗎?”不過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跟姨媽們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十六歲的女孩身材豐滿,看見警探進入起居室,她的手在一盤巧克力餅上方停住了。
“卡利奧波,有一位警官找你。”
卡利奧波和她的姨媽們都轉過臉盯著警探。也許她們還沒聽說綁架案件,也說不定已經(jīng)聽說了。
女孩流下了真誠的淚水:“關于科拉?”
拉斯巴克點頭。
“居然會有人把她偷走,這簡直難以置信,”女孩說著,雙手揉著肚子,“真是糟透了。我外婆去世了,我不得不取消預約。”
很快,姨媽們都圍到女孩身邊,母親跪在她前面的地板上。
“你什么時候給康蒂家打的電話?”拉斯巴克問,“你還記得嗎?”
女孩哭得肝腸寸斷:“不記得。”
她母親轉向警探拉斯巴克。“大概六點鐘。那時我們接到醫(yī)院的電話,讓我們過去,說病人不行了。我讓卡利奧波打電話取消預約,跟我們一起去醫(yī)院,”她拍了拍女兒的膝蓋,“對于小科拉,我們感到很抱歉。卡利奧波很喜歡她,可這不是卡利奧波的錯。”母親希望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當然不是。”拉斯巴克強調說。
“我希望您能找到她,”女孩的母親說,擔心地看著女兒,“希望她一切正常。”
“我們會竭盡所能,”拉斯巴克說著,轉身離開,“謝謝你們。”
康蒂夫婦的說法得到了證實。幾乎可以肯定,孩子下午六點時還活著,不然他們怎么應付約來的臨時保姆?拉斯巴克意識到,如果這對夫婦殺害或者隱藏了孩子,事情應該發(fā)生在六點鐘的這個電話之后。要么是七點鐘,他們去隔壁家之前,要么就是宴會期間。那意味著他們或許沒有足夠的時間處置尸體。
也許,拉斯巴克想,他們說的是實話。
科拉失蹤后的第一天,下午三點左右,拉斯巴克警探出去了,還沒有回來。警探不在房間里,梅感覺呼吸順暢了一點。他似乎在注視著他們,等待他們馬失前蹄,做出錯事。可他等的是什么樣的錯誤呢?他們沒有傷害科拉。梅認為他盯著他們,僅僅是因為他沒有找到其他線索。她想,如果找到了有人闖入的物證,他就不會錯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但帶走科拉的人顯然非常謹慎。
又或許是警察無能,梅想。她擔心他們會搞砸一切。
警方終于給他們留了一點空間,也許這樣他們就會犯下預期的錯誤。梅的父母覺得不自在,她讓他們先回家了,雖然他們想待在地下室的空房間里。梅依賴父母,尤其是在備感壓力和困擾的階段,但同時,他們也讓她感到焦慮,而她已經(jīng)夠焦慮了。有他們在旁邊,尼克越發(fā)為難,他已經(jīng)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了。他們整晚沒合眼,白天已經(jīng)過了一半。梅筋疲力盡,但要說睡覺,她連想都沒想起來。
“我們必須想一想,尼克!誰會帶走科拉?”
“我不知道。”尼克無助地說。
“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礇]找到有人闖入的證據(jù),這說不通。你覺得呢?”梅不顧一切,想要相信孩子并沒有被性變態(tài)抱走。很明顯,她太小了。“他們只找到了動感探測器上松掉的燈泡,”她補充說,“這顯然證明有人闖進來了。”
尼克抬頭看她:“他們認為是我們自己弄松了燈泡。”
她盯著他:“荒唐!他們就想拿我們當替罪羊,因為他們找不到她!”她的聲音有點歇斯底里。
“不是我們干的。我們明白,”尼克說,“抱走她的人十分謹慎,在我看來不像是性變態(tài)。那位警探說對了一件事——這看來是有預謀的。可如果抱走她是為了錢,為什么我們還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他看著手表。“差不多三點了。她失蹤已經(jīng)超過了十二個小時。”他的話音里聽得出恐懼。
梅也是這么想的。到這時候,本該有人發(fā)消息給他們。什么樣的綁架案才算是正常?她問拉斯巴克警探。警探說:“綁架案就沒有正常的。每個案子都極不尋常。如果有人要贖金,幾小時——也許幾天內就會要。但一般來說,綁匪不會愿意把受害者長時間留在身邊。時間越長,風險越高。”
警察在電話上安裝了竊聽器,綁匪可能會打來電話,那樣就能把對話錄下來。不過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電話自稱是綁匪打來的。
“應該是認識你父母的人,”尼克說,“也許是你父母的熟人。”
“你想把這事怪在他們頭上,是吧?”梅厲聲說道。
“等一等,”尼克刻薄地說,“我不是怪他們,不過你考慮一下,我們幾乎不名一文,說得上的有錢人就只有你的父母。有人帶走孩子,不可能是想找我們要錢,而是找你父母。那么就應該是認識他們的人,知道他們有錢。沒人會蠢到認為我們有錢。”
“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我們不名一文?”梅說。
尼克用雙手捂住臉:“別介意,忘了這個吧。我們很好。”
“我們很好嗎?”
“是的,看,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科拉身上吧。”
“也許他們應該去監(jiān)聽我父母家的電話。”梅說著,站起身,在起居室地板上走來走去。
尼克抬起頭看著她,說:“也許我們支付酬金應該更主動些。”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已經(jīng)提供了酬金——五萬美元。”
“是的,但這五萬美金是給那些提供信息幫我們找科拉的人……要是沒有誰看到了什么,這還能起多大作用?要是當真有人看見了什么,你不覺得嗎?他們現(xiàn)在早該告訴警方了。”梅思量著,他等了片刻。“我們得讓事情動起來,”尼克急迫地說,“他們把科拉留得越久,就越有可能傷害她。”他看得出梅眼中的恐慌。“警察似乎更想顯得是我們有罪,而不是把科拉活著帶回來,”尼克憤憤地說,“他們就是想抓個人。至于抓得對不對,我想他們并不在乎。他們就想裝裝門面,顯出他們是在工作,根本不介意做得對不對。”
“他們認為是我做的,”梅突然說,“他們認為是我殺了她,因為我有產后抑郁癥。”她的目光咄咄逼人:“他們處理過很多產后抑郁的媽媽殺死自己孩子的案子——把他們淹死在浴缸里、勒死或者刺死——警探那么看著我,我看得出來,他已經(jīng)吃定了我。他大概正在盡量搞清楚你參與了多少!”
尼克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想要抱住她。“噓,”他說,“他們不是那么想的。”可他擔心他們就是那么想的。產后抑郁、抗抑郁藥、精神科醫(yī)生,他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她。他感覺得到,她越發(fā)焦慮起來,她想要化解危機。
“要是他們去見拉姆斯登醫(yī)生呢?”梅說。
他們當然會去見拉姆斯登醫(yī)生,尼克想。他們怎么可能不去拜訪她的精神科醫(yī)生?她想都不該想。
“他們可能會去,”尼克說,他刻意保持平靜,不帶一點感情,“不過那沒關系,因為科拉失蹤跟你沒關系,我們都知道。”
“但有些事她會告訴他們。”梅說,顯然很害怕。
“比如什么事?”尼克擔心地問。
梅沒有回答他,又開始在起居室里來回走動,一面絞著雙手。拉姆斯登醫(yī)生是她的精神科醫(yī)生,斷斷續(xù)續(xù)很多年了。而她治療產后抑郁癥,沒錯,就是這一年。
“沒事,”尼克說,“她是位醫(yī)師。她不能告訴他們你說過的事情,這是醫(yī)患之間保密的特權,就是這么回事。你告訴她的事情,他們沒法讓她說出來。”
梅點點頭,平靜了下來:“對,我明白。”她深吸幾口氣,但又焦慮起來了。拉姆斯登醫(yī)生或許不能告訴警方她們會面期間說了什么,但也許她得告訴他們她的精神病史,還有她給梅看了多久的病、為了什么原因。她會被迫說出這些嗎?恐慌的感覺涌向了梅的喉嚨口。
尼克站起身,不讓她再走下去。他把手放在她的雙肩上,斷然地按住了她。“你跟科拉失蹤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兩人都明白這一點。你什么也不用怕,什么也不用隱藏。他們發(fā)現(xiàn)你有抑郁問題——孩子出生之前就有——那又怎么樣?他們那里一半的人都抑郁,那個討厭的警探或許自己就有抑郁癥。”
他的眼神暖暖的,直到她的呼吸恢復平常,點了點頭。
尼克垂下手臂:“我們得把注意力放在找回科拉上,那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找回來,他們就不會懷疑我們了,警察也不會干擾我們的生活。我們得把她找回來。”
“但是怎么找?警方似乎沒做多少事。”梅說。她又一次絞著雙手,他突然想到了麥克白夫人。
尼克說:“我剛剛說過酬金的事情。也許我們方法錯了,不該拿五萬美金給提供信息的證人。要是沒人看見什么呢?也許我們應該直接跟綁匪打交道——直接給他提供一大筆贖金,看他會不會聯(lián)系我們。”
梅想了片刻:“要是綁匪綁走了孩子,他無論如何都會索要贖金吧?”
“不知道!也許慌了。想到他也許會殺了科拉,把她扔了,我嚇得要死。”
梅坐在他旁邊。“如果綁匪不聯(lián)系我們,我們怎么開始跟他談判呢?”梅問道。
尼克抬起頭:“通過媒體。”
梅點點頭,想了起來:“你覺得把她找回來需要多少錢?”
尼克絕望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只有一次機會,非要做到值得一試才行。也許兩三百萬?”
梅沒有畏縮:“我父母會給錢。我們把他們和拉斯巴克警探叫來。”
尼克撥通拉斯巴克的手機,請拉斯巴克過來。拉斯巴克急匆匆地來到康蒂家的起居室。
尼克和梅都站著,臉上帶著淚痕,看上去心意已定。短短一瞬間,拉斯巴克以為他們要坦白。
梅說:“我已經(jīng)叫我爸媽過來了。尼克和我認為,我們應該直接向綁匪提供金錢,給一筆大數(shù)目。就算有性變態(tài)帶走了她,如果我們給的錢夠多,答應不起訴,他也會把她送回來的!”
她的眼神很無助。尼克站在旁邊,看著妻子,卻不看警探。“我們得做點什么,”她可憐巴巴地說,“我們不能干坐在這里,等著他把她殺掉!”
這時梅的繼父來了。他走進起居室,就像要滅火似的。“怎么了?”他說。看看女兒,再看看警探,他的表情有些驚慌:“你們找到她了嗎?”
梅的母親艾麗斯就在他身后。
“沒有,爸爸,”梅說,“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拉斯巴克注意觀察著。尼克什么也沒有說。
“我們認為應該直接向綁匪提供金錢,”梅說,“一大筆錢。我們需要您幫忙,爸爸。”
“沒問題,梅。你們需要多少?”
“您怎么看?”梅說著,轉向拉斯巴克警探。“您覺得要給多少錢,綁匪才能把她放回來?”
回話之前,拉斯巴克仔細地思考起來。如果他們是清白的,自然想要給綁匪錢,不管多少。這個家庭似乎財力雄厚。這當然值得一試。警方?jīng)]有線索,這對父母也許沒有牽連其中。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關于數(shù)額,你們是怎么想的?”拉斯巴克問。
“尼克和我覺得也許需要兩三百萬。也許還要更多?”梅看著母親和繼父,就像孩子想要一只小狗,期待得到肯定的答復。
理查德看著妻子,妻子點了點頭。“籌錢需要時間,但是當然,親愛的,我們辦得到。為了科拉,我們做什么都行,”理查德說,“也是為你,梅。”
“謝謝你,爸爸!”梅淚汪汪地說,緊緊地抱住了繼父。她又轉身擁抱了母親,肩頭抽噎得上下起伏。
有那么一瞬,拉斯巴克想,對有錢人來說,生活真是容易得多了。
理查德轉向他的女婿。他顯然也希望尼克能重重地感謝他一回。
“謝謝,理查德。”尼克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覺得他感動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