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是又不是?”</br> 趙貞一時來了興致,于是便問了起來。</br> 張小六笑了笑,說道:“受了先生大恩,所以往后十年我每日都會來此敬香,再清掃上山的臺階,這樣說的話就不算是香客,可每次上香我皆是心中想著兒子在外平安,這樣就算是香客了。”</br> “十年!”</br> 趙貞聽后怔了一下,問道:“何種恩情,竟能讓你許下十年之久?”</br> 張小六只是笑了笑,說道:“大恩情。”</br> “先不與你說了,這山下臺階甚多,一時半會怕是掃不干凈。”</br> 說罷他便拿著掃帚從那觀門口開始一直往下掃去。</br> “你……”</br> 趙貞本想再問,可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br> 墨淵吃著青桔,看著張小六一點點的掃去臺階上的雜物。</br> 昨夜受了他一口清風,這山上臺階要干凈許多,連落葉都少見,故而張小六也廢不了多少心思,也能輕松些許。</br> 這青桔也不算白吃他的。</br> 趙貞走上前來,他看了一眼墨淵,問道:“我的暗衛呢?”</br> 墨淵側目看了他一眼,隨即扭過頭去,并不想理睬趙貞。</br> 趙貞坐了下來,繼續問道:“死了?”</br> 墨淵似是不愿搭理他一般,道了一句:“死了。”</br> “……”</br> 趙貞沉默下來,問道:“清泊侯?”</br> 墨淵說道:“你要是再多說兩句,我就把你丟下山去。”</br> 趙貞沉默下來,便不再多問。</br> 打他見了此人的第一眼他便明白自己不是對手,現如今暗衛又不知去向,故而也沒有再貿然開口。</br> 趙貞的目光看向了那清掃臺階的張小六,他繼而問道:“說說閑事,總是可以的吧。”</br> 墨淵不答,抱著手打盹。</br> 趙貞繼而說道:“此人當真要掃上十年?”</br> “十年算少了的。”</br> 墨淵道了一句,說道:“換作是其他人,掃上一輩子都沒他這福氣。”</br> 趙貞按捺不住好奇,聽他這般說便知曉這恐怕不是救命之恩這般簡單,于是便問道:“是何種恩情?”</br> 墨淵原本不想再說,可想了想后,卻是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答了一句。</br> “仙緣。”</br> 趙貞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卻很快淡了下去。</br> 墨淵注視著他的神情,說道:“怎么?心動了?”</br> 趙貞搖了搖頭,說道:“本王不信這個。”</br> 墨淵聽后說道:“你當自己稱一聲王,我就要給你幾分面子嗎?龍宮二太子來了這都得對我畢恭畢敬的,你又算得了什么?”</br> 趙貞聽后笑了一下,問道:“話本故事里倒是常聽龍宮一說,但也僅僅只是話本,唯有天子方才是真龍。”</br> 墨淵看著他道:“你有幾分膽氣?”</br> “嗯?”</br> 趙貞的目光看向他,說道:“本王若無膽氣,又怎能破釜沉舟取下大景再平北莽。”</br> “是嗎?”</br> 墨淵的眼中忽的閃過一縷金光。</br> 在那一剎那,趙貞忽的失聲,他的目光透過墨淵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一條從那江海之中騰躍而起的真龍。</br> “吟!”</br> 龍吟之聲似在他耳畔響起。</br> 趙貞心中猛的一怔,見了一條真龍盤旋于九天之上。</br> 那一對龍瞳凝視著他,仿佛是要將其帶入深淵一般。</br> 僅是剎那之間,他的背后流下了冷汗,整個人戰栗不止。</br> 待他收回目光之后,一切的一切消失淡去,但那一聲龍吟卻是在他的腦海之中盤旋不止。</br> 趙貞大喘著氣,站起了身來。</br> 長袖掩蓋了他正在顫抖的手,不過片刻之間,他背后的衣衫便已被冷汗沾濕。</br> 墨淵嗤笑一聲,說道:“這般膽量,還自詡真龍,可笑至極。”</br> 趙貞半晌沒有回過神來。</br> 此一刻,當他看向此人時目光都已悄然發生了改變。</br> 趙貞咽喉滾動,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那正在清掃臺階的張小六。</br> “方才你說的仙緣…可是真的?”</br> 墨淵閉口不答,閉上了雙眸小憩。</br> 趙貞感到口干舌燥,耳畔轟鳴。</br> 他搖著頭,猛的往身后的道觀看去。</br> 他看見了那正堂中的神像,看見了那裊裊升起的青煙,目光之中似乎又有一位青衫先生。</br> 仙!</br> 仙!</br> 仙!</br> 趙貞的腦海中不停的響起這個字。</br> 目光在這道觀之中不停轉動著,仿佛這一刻這山中道觀大變了模樣。</br>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br> 趙貞喘息著,他心中混亂不已。</br> “不,不,不……”</br> 趙貞失神之中口中呢喃著‘不’字,好似又在否定著什么。</br> 墨淵睜開了雙眸,饒有興趣的看著他。</br> 這般反應,正合他意。</br> 趙貞邁步沖到了后院。</br> 長亭之中的陳長生抿了一口茶水,見那慌不擇亂的趙貞目光望著他。</br> 趙貞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么,可他心中卻又有一個念頭在阻攔著他問出話來。</br> “可是有事?”陳長生問了一句。</br> “不,不……”</br> 趙貞口中呢喃,他竟是一轉身便朝著那觀外跑去。</br> 他意識到,自己萬不能再待下去了。</br> 陳長生見此一幕放下了手中茶杯。</br> 他起身緩步朝著前院走去。</br> 趙貞身形踉蹌,衣衫都歪了些許,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道觀,想要逃離這里。</br> 這大概是他這位帝王最為狼狽的時候了。</br> 墨淵目光望去,掃著臺階的張小六亦是被那道跑下山去的身影吸引了去。</br> 趙貞失神跑下山去,僅是片刻之間,便不見了身影。</br> “跑了?”</br> 墨淵頓了一下,這是他不曾料到的事情。</br> 張小六亦是不解,問道:“這人,莫不是瘋了?”</br> 墨淵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是。”</br> 說著,就見先生走出了門來。</br> 張小六與墨淵見了先生后一同喚道:“陳先生。”</br> 陳長生往那山下看去,他的目光之中見到了那落荒而逃的趙貞,手上有些瘀青,似是在下山時剮蹭倒的。</br> 他急切的想要逃離這里。</br> 墨淵心有好奇,問道:“先生,他為何要跑?”</br> 陳長生收回目光,道了一句:“應當是怕了吧。”</br> “怕?”墨淵問道。</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怕亂了心念。”</br> 墨淵還想再問,卻見先生已然邁步回了后院,于是便索性不再多問了,自己想著這趙貞為何要跑。</br> 一來一回,那長亭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些許。</br> 陳長生抿了一小口,想起那落荒而逃的趙貞時嘴角卻是忽的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br> 世間帝王苦求長生仙緣,唯獨這趙貞,卻是見了過后落荒而逃。</br> “著實有趣,也不知會不會再上山來。”</br> 陳長生搖了搖頭,低頭看起了手中的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