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起來之時,道觀里已然沒有了趙貞的身影。</br> 他有些茫然,隨即向陳先生問了起來。</br> 陳長生說道:“他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了。”</br> “這樣嗎……”</br> 商陸思索了一下,隨即便也沒有再多想了,走了也是好事,之前那林間截殺兇險之際,早些離去免得再出事情。</br> 商陸來到了涼亭之中坐下。</br> 他隨即便與陳先生說起了西襄近些年的發(fā)展。</br> 之前得先生相助,一些策略實施之下,慢慢的有了成效,西蕭的亂象也慢慢得到了改變。</br> 景人與北漠人之間的隔閡也在慢慢消除。</br> “如今廣稱蕭人,可見兩族之間已經(jīng)慢慢有了融合,朝堂之中也有了景人的身影,雖然也有許多非議,但這樣的聲音也在慢慢減少。”</br> “估計再有個十年,兩族差異應(yīng)當(dāng)就能完全消除了。”</br> 商陸將這些年所成之事一件一件的說與陳長生聽,同時也說起了上次冊封城隍一事。</br> 其實這些事不用說陳長生便知道。</br> 當(dāng)商陸入了道觀的第一眼,陳長生見他那一身天子氣運便明白西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br> 不僅是在族群之間,同時還有軍事,農(nóng)商,以及教育各個方面都在逐漸完善補齊。</br> 數(shù)年之間,西蕭已然變了模樣。</br> 陳長生說道:“倒是讓陳某沒想到,你竟在幾年之間完成了這么多事,這一件件都需力排眾議方才能敲定,可見你是真的挺住了許多壓力。”</br> 商陸笑了一下,說道:“這些年沒有當(dāng)初那般冒失了,成了皇帝之后方才知道這位置究竟是多不好做,坐在那龍椅之上只有一分真我,九分皆是虛偽,唯有藏住心思,才斗不過那堂上百官。”</br> 陳長生點頭道:“你是推舉上位,在一些政策實施上,暗中估計也受了不少阻撓吧。”</br> 說到這里商陸低下了頭來,點頭道:“是,沾了些不干凈的手段,那幾年殺了不少人。”</br> 他舒了一口氣,說道:“也是沒有辦法的是,那趙貞好戰(zhàn)弒殺,不過三年便將北莽平復(fù),若是我再不快些,恐怕西蕭也要成為他的盤中餐。”</br> “到如今西蕭強盛許多,再加上大襄境內(nèi)興起叛軍,我這才抽出空回來這一趟。”</br> 陳長生笑著說道:“如今才是真正有了天子模樣。”</br> 說到這里商陸亦是無奈一笑,直言道:“大先生,其實我…有點不想做皇帝了。”</br> 陳長生聽后問道:“覺得太過煩悶了嗎?”</br> 商陸說道:“每天都是批閱不完的奏章,我甚至連練武的空子都抽不出來,百官又在催促著我完善后宮,各種各樣的事堆積在案頭,僅是這短短幾年,我便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了。”</br> 陳長生拂袖而過,一盞茶杯現(xiàn)于商陸面前。</br> 他伸手握住茶壺,往其中添了茶水。</br> 商陸受寵若驚,連忙接過。</br> 陳長生說道:“陳某也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這是你自己才能決定的事。”</br> 商陸心中長嘆,問道:“大先生,若是我真的不做皇帝了,西蕭會成為什么模樣。”</br> “那要看你自己了。”</br> 陳長生說道:“天下并非離了皇帝便會分崩離析的,重要的在于那朝堂與百姓,若百官得力,民心所向,那么只需換一個資質(zhì)尚可的人便能做得了的皇帝,可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皇帝只能被百官牽著鼻子走。”</br> 商陸張了張口,說道:“百官…倒是有幾個可用之才,但更多數(shù)的卻是不堪大用,到時候必會生出事端,朝堂動蕩,天下也難以安定。”</br> 陳長生抿了一口茶水,繼而說道:“當(dāng)初在西蕭見你之時,你也對那皇位侃侃而談,如今索性便不想再坐那個位置了,可這些年你卻又全心全意的做了一個稱職的皇帝。”</br> “你可曾想過,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br> “為了什么……”</br> 商陸忽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答不上來。</br> 是啊,既然自己不想做這個皇帝,那這些年又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呢。</br> 甚至于,每件事他都做到最好,西蕭境內(nèi)無論百姓還是官員皆稱他為一代明君。</br> 商陸說道:“起初之時,我只是想眼中的光景變得好一些,當(dāng)初在北漠受的那些苦難不至于再現(xiàn)人間,黎民百姓都能夠……”</br> 說到這里,商陸卻是忽的頓住了。</br> “黎明百姓……”</br> 他恍惚了一剎那,看向了面前的先生。</br> 陳長生將那沒動的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br> “其實當(dāng)你口中念叨這天下與百姓的時候,你的選擇便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不是嗎?”</br> 商陸望著陳長生,他沉默許久。</br> 目光隨著那春風(fēng)而去,看向了遠(yuǎn)處的秋月坊。</br> 一聲嘆息,自那長亭之中響起。</br> 似是久久不能平息。</br> .</br> .</br> 山下的趙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座山巒,他的目光聚集在那道觀之上。</br>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個不停,喘著粗氣。</br> 從未像這般狼狽過。</br> 趙貞在那山下看了許久,足有半個時辰之多。</br> 直到張小六掃到山下時才發(fā)現(xiàn)他竟一直在山下站著。</br> “你莫不是一直在這山下站著?”</br> 張小六迎上前去。</br> 趙貞竟是不自覺的后退了兩步。</br> 張小六微微一愣,便不再往前。</br> 他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青柑。</br> “吃嗎?”</br> 趙貞愣了一下,隨即伸出了手來。</br> 往日里張揚的趙貞在這一刻竟是收斂起了所有的性子,伸手接過了那個青柑。</br> 張小六笑了笑,隨即便道了一句:“早些回去吧。”m.</br> 說罷,他便邁開步子往那坊間走去,再沒管這山下的趙貞。</br> 當(dāng)張小六走后。</br> 趙貞慢慢收回了目光,他手握著青柑,抬頭望向了那山上的道觀,猶豫之間邁開步子往前走了半步。</br> 但也僅僅只是這半步。</br> 卻忽見他伸出了手來。</br> “啪。”</br> 一聲響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br> 趙貞的眼中重復(fù)最初之時的狠色,抬起頭來,便有天子威嚴(yán)。</br> 他將那青柑藏入了衣襟,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br> 前路漫漫,他也不會再回頭看那座山。</br> 到了臨近的坊市他花了身上一半的銀子,買了一匹最好的馬兒。</br> “駕!”</br> 行上官道,他明白自己將錯過什么,但他卻從未回頭。</br> 也不敢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