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正口中的抱怨挺多的。</br> 天下不太平，沒有糧食吃，到處都是不講道理的軍爺，等等等等……</br> 但當陳長生問起他為什么不去大襄的時候，隆中正卻是說道：“我生來便是景人，國破家亡到哪里都不會舒心的，倒不如就待在這西北凌亂的地界，雖說日子過的艱難，但這樣東躲西藏，有所事做的日子卻能讓我稍微忘記些什么東西。”</br> 說的夸張一些，便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好似刀尖上舔血的日子。</br> 陳長生對此表示理解，問道：“那還打算待多久呢？”</br> 隆中正想了一下，說道：“那倒是不曉得，說不準就死了呢。”</br> “哪有那么多說不準。”</br>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這話也不興說。”</br> 隆中正附和著笑道：“哪管這些，越怕死的越會死，我便說了，又能怎地，真死了那就是我的命。”</br> 陳長生聽后沉吟了片刻，他喝了口酒，說道：“陳某好像有些明白了某人……”</br> 隆中正看向他問道：“某人？”</br> “一個朋友。”</br> 陳長生這樣回答道。</br> 他想，興許那久居深宮的燕如初也是這樣想的吧。</br> 燕如初的執念或許也不僅僅在于那燕室的傳承，更多的則是像隆中正這樣，家國不在，心亦無處可歸。</br> “也是景人？”</br> “是吧。”</br> “哦。”隆中正點了點頭，隨即說道：“不過像我這樣的也不多，說到底人嘛，都是為了自己，什么家國大義，又有幾個人惦記著，只是信奉的東西不一樣罷了。”</br> 話是如此，但這樣的人卻也不在少數。</br> 隆中正停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的景人老了老，死了死，早就拼不動了，權貴士族殺死了后一代的思想，大景也無望了。”</br> 陳長生問道：“那要是忽然又有了個機會呢？”</br> 隆中正眨了眨眼，說道：“指望著我這么個老骨頭去拼啊？”</br> “那該如何？”</br> “無非是招兵買馬，真金白銀來換，沒這些東西，誰給你賣命啊，人都是為己的。”</br> “意思是，給你真金白銀你才去？方才聽你說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意思。”</br> “給我這些我也不樂意去。”</br> 隆中正這樣回答道：“我早已將妻女送到了江南，我在這西北還好，但剛才說起的這件事，我卻是不敢去干的，要是查到他們的頭上，那可就完了。”</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br> 隆中正笑道：“人都不同嘛，我要的東西也不一樣。”</br> 他回過神來，說道：“說這些做什么，喝酒喝酒。”</br> 陳長生舉起酒杯跟他對飲。</br> 二人喝到了酒樓里逐漸散客，直到沒了人，伙計開始擦拭起了桌子跟椅子。</br> 隆中正喝的醉醺醺的，但卻也還有意識，就是走路有些晃。</br>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隆中正說道。</br> 陳長生道：“陳某住的近，而且看你醉的可比陳某厲害，還是我送你回去吧。”</br> 隆中正點了點頭，說道：“也好。”</br> 一邊走著。</br> 隆中正一邊說道：“在這兒啊，入了夜可別一個人走，指不定就被哪個劫了。”</br> 陳長生聽到這話呢喃了一聲，“是嗎……”</br> 他抬起頭來，目光望去。</br> 卻是發現那巷子口處有幾道目光正注視著他們。</br> 隆中正也忽的醒了酒。</br> “唉……”</br>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br> 他一樣也發現了那巷子里的目光，隨即伸出手來，朝著腰間摸去。</br> 轉眼間一把短刀就被他藏在了袖口。</br> 陳長生問道：“隆兄還會武藝？”</br> 隆中正笑了一下，說道：“要不然怎么敢這么晚從酒樓出來，不過倒也不用怕，先看看再說……”</br> 說著他便往前走去，此刻的腳步也沒有那么虛浮了。</br> “巷子里的兄弟。”</br> 隆中正喚了一聲，拱手道：“今個咱高興，多喝了兩口酒，銀子全都落在酒里了，卻也沒什么好犒勞諸位的，今夜不妨給我一個薄面，改日請諸位喝酒。”</br> 巷子里的身影頓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報個名。”</br> “隆掌柜。”</br> “……”</br> 巷子里沉默了一下，隨后便傳來一道聲音：“隆掌柜說笑了，我們幾個弟兄哪敢攔您。”</br> 隆中正笑了笑，說道：“多謝了。”</br> 說著他便邁開步子，往前走去去。</br> 陳長生跟在他的身后，也走過了這處巷子。</br> 接下里就順暢多了。</br> 雖說時常有感受到那窺視的目光，但那些人卻都只是瞥一眼便掠過了，并沒有為難。</br> 陳長生道：“你在這兒挺有名頭？”</br> 隆中正點頭道：“這些個打更的之前都是在西銘城里混幫派的，當年開商行的時候基本上都受過商行的恩惠，雖說有的換了當家，但也愿意給我幾分薄面。”</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也算是風生水起？”</br> 隆中正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你不惹事，看在往年的面子上，人也不會來惹你，但要是惹了什么事，他們一樣也不會念及當年的情面的。”</br> “人心不古。”</br> 隆中正聽到這話頓了一下，說道：“這話可說錯了，我尋思著應該至來都是這樣，不分古今，人都是這樣的……”</br> “是呢。”</br> 陳長生舒了口氣，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江湖情義。</br> 隆中正家住的有些遠，陳長生也將其給送到了地方。</br> “要不然你今夜就在這里歇息吧。”</br> 隆中正道：“打更的不少，免得遇上什么麻煩。”</br> 陳長生笑道：“那倒不至于，陳某能來這里，那定然也是不怕這些的。”</br> 隆中正聽后也明白了過來，說道：“那便好，不過萬事也需小心，有什么不對的便報我的名號，不至于他們當場就下殺手。”</br> “好。”</br> 陳長生答應了一聲，隨即便與其告辭。</br> 他順著巷子的墻壁往上，輕躍之間來到了那房頂的屋瓦之上。</br> 雖說不怕，但也不想因為這些人擾了興致，索性便走屋檐，免得碰上。</br> 在那夜色之下，那道青衫身影如同柳絮一般從那西銘城中飄過，腳步輕盈，甚至連半點聲響都沒有發出。</br> 他今夜便要出城，打算去更為邊域的地方看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