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尸首遍地,無數人戰死沙場。</br> 恍有血流成河之象。</br> 陳長生凝視著這一幕,心中暗暗搖了搖頭。</br> 此城將破……</br> 大勢已去。</br> 這座城乃是這邊域第二道防線,過此關隘,再破那最后一城,北漠大軍便能直入此天下,再難阻擋。</br> 城中有處酒肆,值得一提的是酒肆的掌柜是位女子,瞧著有些上了年紀,但卻仍舊風韻猶存。</br> 酒肆里的客人都對這位掌柜尤為敬重,大抵是因為打不過的原因,故而低頭,總歸是不敢去得罪的。</br> 在那柜臺處,掌柜正與一位女子交談著。</br> 又見一只貍花貓趴在柜臺邊上呼呼大睡著,時不時翻個身,胡子偶爾動動。</br> “話說,掌柜你真不走?北漠人要打進來了,怕是會屠城啊。”</br> 北漠人兇殘,屠城的事在過去的歲月里也是時有發生,如今眼瞧著就要失守,城中的百姓也是在前幾天全數轉機到了最后的一座城,如今這城中,已經沒剩下多少百姓了。</br> 聽著眼前這姑娘的話,杜阿娘擦著杯子,搖頭道:“他們不會屠城的。”</br> 如意聽后道:“這如何說來?”</br> 杜阿娘道:“因為在他們看來,這里算是他們曾經的故地,本該就是他們的地方。”</br> 如意頓了頓,也覺得掌柜說的有些道理。</br> 畢竟曾經的西蕭,便是北漠人建立的天下。</br> 如意說道:“但是掌柜留在這里,也不安全啊。”</br> 杜阿娘笑了笑,說道:“不用擔心我,誰來了都不見得拿我有法子,倒是你……”</br> 杜阿娘朝著外面望了一眼,那廝殺連天的聲音還沒斷。</br> “不出兩個時辰,北漠人就要進城了。”</br> 如意卻是一臉嬉笑,說道:“掌柜不怕我就不怕。”</br> “你這丫頭年紀不小了,卻還這般玩鬧。”杜阿娘無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已經死了不少人了,那些武藝高強的也死了不少。”</br> 說著,杜阿娘去溫酒。</br> 溫了一壺酒,五個杯。</br> 如意未答,看著杜阿娘的動作,問道:“掌柜這是給誰溫酒。”</br> “酒肆里的老主顧們。”杜阿娘這般說道。</br> 如意點了點頭,大致明白了些許。</br> 酒溫好了,但卻遲遲不見有人來。</br> 如意也未在意,只是掌柜時不時會向門口看上那么一眼。</br> 忽然間如意好像明白了什么,問道:“他們去了城樓上嗎?”</br> 杜阿娘點了點頭,說道:“嗯,都是群有血有肉的人。”</br> 如意微微低頭,有些失神,莫名間卻是瞧見了那熟睡的貓兒。</br> “貍花,別睡了!別睡了!”</br> 如意將那貓兒給搖醒了。</br> 貍花睡眼朦朧的,打了個哈切,問道:“吃飯了?”</br> 如意扶額,杜阿娘也不禁笑出了聲來。</br> 這貓兒的確有趣。</br> 如意撇嘴道:“外面廝殺聲漫天的,你也睡的著啊。”</br> 貍花唔了一聲,說道:“貍花應該睡不著嗎?”</br> 如意聽后哭笑不得,伸手在其腦袋上敲了一下。</br> 玩笑胡鬧之間,門口卻是忽的傳來了動靜。</br> 一個渾身染血的人提著一把短刀走了進來。</br> 那袖子打著結,鮮血順著打結的袖口滴落了下來。</br> 如意不認得這人,她才來到這里不算久。</br> 杜阿娘目光望去,見那人一步步走來。</br> “掌柜,來碗熱乎的吧。”</br> 杜阿娘道:“你這手再不處理,怕是命都保不住了。”</br>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搖頭。</br> 杜阿娘輕嘆了一聲,隨即去將那溫好的酒和酒杯取了出來。</br> 可惜,溫好的酒杯沒用了。</br> 那人提起酒壺就往嘴里大灌,咕咚幾口下肚,半壺酒就下肚了。</br> 暖意入腹,讓這人稍微緩和了些許,臉上多了半分血色,但又很快淡了下去,依舊蒼白。</br> “多謝掌柜,不過我怕是沒銀子付酒錢了。”</br> 掌柜道:“算我請你的。”</br> “嗯……”</br> 那人牽強的擠出了一抹笑意,隨即卻是猛咳了兩聲,一抹鮮血從那齒縫之間溢出,又將其狠狠咽了回去。</br> 提著斷刀的人舒了口氣,道了一句:“走了……”</br> 杜阿娘的目光望著。</br> 那人一步步走出了門去。</br> 如意、貍花以及掌柜的目光都望著那人。</br> 卻見其前腳邁出了門,抬頭望了一眼在那風沙之下稍顯昏黃的天空,身形一晃便倒了下去。</br> 撲通一聲,便見沙塵卷起,那人的氣息也由此斷絕。</br> 貍花一怔,“他他他……”</br> 如意伸手安撫了一下貍花。</br> 貍花左右看著,一時有些無措。</br> 這人怎么就睡了?</br> 如意問道:“這是掌柜的老主顧?”</br> 杜阿娘點頭,說道:“嗯,老主顧,什么名字我記不得了,反正是個胡鬧的主,一行五個兄弟,從南邊逃到這來,聽他們說是殺了某個貪官,被朝廷追殺來著,早上他們幾個往那城墻上去的,還叮囑我給他們溫一壺酒。”</br> 杜阿娘無奈一笑,說道:“照他們那浪蕩的話說,溫一壺酒的時間就能將那群北漠人殺的片甲不留。”</br> 說著,掌柜的神色暗淡了下來,說道:“去的時候五個人,回來就剩下了一個,一壺酒也沒喝完,出門倒頭便睡了……”</br> 如意嘴唇微張,聽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br> “為什么啊,他們又不是這里的人。”</br> “興許是想當大俠吧。”</br> 如意聽后恍惚了些許,她道:“又不是小孩了。”</br> 杜阿娘道:“不是都說至死年少嗎,興許是這樣吧。”</br> 如意瞧著那門外倒著的尸首,已經沒得救了。</br> 倒不是他們心狠不救,而是這人,本身就不想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死了,就留下自己一個活著,那是無比煎熬的。</br> 喝了那說好的酒,索性安心的一同去了。</br> 如意看向掌柜,說道:“掌柜上次搶了我的槍,不妨暫且先還我?”</br> 杜阿娘頓了頓,說道:“現在去沒意義了,北漠人要進城了。”</br> 如意笑了笑,說道:“怕什么,教我槍法的先生說,握槍之人,當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我鎮城門,少說能殺七八九十個。”</br> 杜阿娘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貓兒,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柄長槍還給了如意。</br> 長槍入手,如意細心的撫了撫槍身。</br> “我去去就回。”</br> 如意走的灑脫,沒見她回頭。</br> 貓兒跟了過去,寸步不離。</br> 杜阿娘目光望著,卻是想起了什么,口中呢喃道:“這丫頭,倒是有些像是當年的木倉。”</br> 握槍的時候也是這般,氣勢無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