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有十年沒見過沈照了。</br> 十年前的沈照十八歲,當稱一句人間絕色,澤世明珠。</br> 十年后的沈照二十八歲……</br> 周黎嘆了一聲。</br> 可惜了那樣好的一張臉,她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就要變成三十歲油膩大叔了。</br> 她最有機會見到沈照是在三年前,那時候她二十歲,大二,沈照剛剛完成了一次教科書級別的投資。A大校長是經濟學家,不僅將沈照一戰編入教科書,還親自飛去B城請他來給A大畢業生做演講。</br> 這件事在當時很轟動,內行外行都在磨刀霍霍等著看熱鬧。</br> 內行想看,國內頂尖高校校長親自去請的一個年輕人,到底有幾把刷子。</br> 外行就單純多了,只想看看那個傳說中秒殺娛樂圈頂流的男人,究竟長了怎樣一張盛世美顏。</br> 結果沈照拒絕了。</br> 理由是:恐飛。</br> 周黎:鬼扯。</br> 當然,沈照這個人鬼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br> 時間再往前兩年,周黎十八歲,沈照二十三歲。沈照第一次火出圈,是因為一則熱搜——</br> 【謝謝,不靠臉吃飯很多年了。】</br> 當年的娛樂圈大佬之一夏侯傳媒老總風風火火搞了個平臺,一眾頂流明星爭相投資,聲勢浩大。</br> 那時候的沈照已經是投資圈內知名財神,夏侯老總慕名求見,卻先看上了沈照的人。</br> 這位娛樂圈大佬摸爬滾打多年,曾憑一雙火眼睛睛捧紅無數明星,他見到沈照后,當場放話:“沈照一人可秒殺當下一眾娛樂圈頂流?!?lt;/br> 沈照微微一笑:“謝謝,不靠臉吃飯很多年了。”</br> 還順手把夏侯老總的項目一起拒了。</br> 傳說,沈財神拖著他一貫懶散的腔調,說了一句:“夏侯……這個名字不大吉利啊。”</br> 不到三個月,夏侯傳媒破產。夏侯老總天天被追債追上熱搜,雞飛狗跳。</br> 全程吃瓜的周黎嘆了一聲。</br> 十年,周黎連沈照一張照片都沒見到過。</br> ……</br> 周家住在一片安置房小區內,安置是安置,小區倒也不算老,也就十多年。只是這邊居民素質普遍不算高,所以公共區域看起來有些破舊,再者位置偏了些,上個課就得過高速。好在如今周黎研二,已經沒有課了,她又是文學方向的,不用做實驗,看書寫論文發論文就好,所以日常在家,非必要不去學校。</br> 周黎念碩士以后,周鴻安還是第一次來接她,為了熱搜的事。父女兩人在路上提前對好說辭,約定這事就不讓顧蓉曉得了,省得勾起老母親傷心的往事。</br> 滴滴停在小區門口,周鴻安遞給周黎一把傘,父女兩人一人一傘慢吞吞往家走。</br> 遠遠的,只見單元樓下停了輛黑色轎車,車身寬敞,線條流暢,路燈打在上面,照著細雨斜斜飄落在緊閉的車窗上,泛著冷泠泠清貴的光澤。</br> 周鴻安忍不住問周黎:“誒,女兒,你有沒有覺得那輛車很眼熟哇?”</br> 周黎抬眼,一開始沒看清,待走到近處一看……</br> 嗯,賓利雅致。</br> “爸,我明天給您買點枸杞補補吧,再窮不能窮眼睛。”</br> 周鴻安這時也看清了,并不將周黎的話放心上,反而滿臉欣慰:“難怪覺得眼熟,可見你老爸的品味還是當年那個品味哇!”</br> 又嘀咕道:“這車主怕不是個傻的,我昨天才看見有人在這里殺魚,他把車停這兒……嘖嘖。”</br> 周黎忽然問:“爸,這么多年,你有沒有見過沈照?”</br> 周鴻安愣了下:“哪個沈照?”</br> 周黎:“……”</br> 周鴻安猛地一拍腦門兒:“那個沈照??!沒有,我連他照片都沒見過。哎呀,也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小伙子是不是風采依舊哇!”</br> 周黎一臉認真:“我今天想了想。”</br> 周鴻安緊張起來:“嗯?”</br> 周黎:“我覺得,沈照很有可能是毀容了?!?lt;/br> 周鴻安:“……”</br> 父女兩人走進了單元樓,聲音漸小。</br> 秋天微涼的風雨不大,在路燈里,落得十分緩慢,斜斜飄落進賓利雅致半落下的車窗。</br> 只聽周鴻安隱隱約約的附和聲從里面傳出:“這么一說……女兒你的猜測很有道理哇!”</br> ……</br> 這晚,周黎做了一個夢。</br> 她夢見了沈照。</br> 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周家的大別墅。</br> 她的房間在二樓,臥房旁邊連著她的小書房,兩扇落地窗外是精致的露臺。樓下有一棵桂花樹,剛好長到露臺的高度,每每風起,桂花落下,飄飄渺渺灑露臺一地。</br> 她坐在書房里寫卷子,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投落出一片金色的光格,帶著桂花淡淡的甜香。</br> 她寫完一張數學卷子,轉頭,去看身旁的少年。</br> 他坐在她身邊,右手支肘,隨意撘在書桌上,手掌握起一個松散的拳狀,慵懶地撐著頭。</br> 少年有著高高的眉骨,底下是一雙深邃的鳳眸,眼尾微微上揚,仿佛在笑,可是沉黑的眼中并不帶笑意。他膚色冷白,五官鮮明利落,給人一種冷泠泠的感覺。左眼尾處一顆殷紅的朱砂小痣,又讓這種冷帶了幾分妖孽。</br>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臉。</br> 她轉頭看他,他不但沒有收斂,更輕佻地勾了下唇。</br> 初中時期的周黎,滿臉的嬰兒肥,白皙的臉蛋兒透著少女的胭脂色,水靈靈的,粉嫩得讓人想掐一把。</br> 神情卻并沒有什么少女的可愛。</br>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三秒,轉開頭去,盯著面前張開的卷子,忽然叫了聲:“哥哥?!?lt;/br> “嗯?”少年妖孽的喉結微動,從喉間輕輕溢出一聲,低啞得有些繾綣。</br> “你想知道,我上個家庭老師是怎么被辭退的嗎?”</br> “哦?”</br> 周黎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沒什么波動地看向他:“講題就講題,他非要和我講什么心靈雞湯,還來握我的手。哥哥,你說我看起來像個智障嗎?”</br> 少年無聲哂笑,喉結滾動,低沉帶著些懶散的嗓音從喉間溢出。</br> “如果智障都是你這樣的,那我還苦苦討什么生活?”</br> 他伸出手,修長冷白的食指落在微微泛黃的紙張上,輕輕一點,準確無誤指了一道填空題。</br> “這里。”</br> 周黎一怔,這題只有最終答案,她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紙張翻飛,卷子已經翻到了第二面。</br> “還有這里?!?lt;/br> 他指向最后一道大題。</br> “也錯了?”她問。</br> “錯了?!?lt;/br> 周黎一言不發地打量著他。</br> 這道立體幾何題,因為過于難,她事先看過正確答案。</br> 只見少年鳳眸微挑,似笑非笑:“不信?”</br> 他朝她伸出手,手心往上,五個手指看起來修長有力。</br> 周黎將筆遞到他手中,他接過,刷刷在旁邊寫了三行解答過程。</br> 筆走游龍,恣意張揚。</br> 片刻后,他將筆隨手往邊上一放,朝周黎抬了抬眼:“拿去看?!?lt;/br> 周黎已經看懂了。</br> 他用了另一種解法,聰明是很聰明,但……</br> “我的也沒有錯?!?lt;/br> 少年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都沒有什么殊途同歸,三行可以完成的題目,你寫了三十行,就是錯了?!?lt;/br> ……</br> 周黎第二天早上是被樓下的電鉆聲吵醒的。</br> 滋滋滋,滋滋滋……仿佛恨不得吵死她才甘心。</br> 周黎心累地睜開眼睛,長長吐出一口郁氣。</br> 樓下這裝修都裝兩年了。</br> 明明一家子老小就一直住在里面,偏隔三差五裝一裝,隔三差五裝一裝!難道他們家是覺得,沒有塵土為伴的人生是沒有靈魂的人生嗎?</br> 周黎簡直懷疑他們家天天在用門夾腦袋。</br> 只恨安置房的物業不頂用。</br> 說不定心里還在想:大家都是村民,怕什么噪音哦,矯情!</br> 周黎深吸一口氣。</br> 算了算了,都是沒有辦法的事。</br> 她慢吞吞爬起來,沒睡醒,整個人披頭散發,仿佛一坨垃圾一樣癱在書桌前的椅子里,有氣無力地想,她要堅強。</br> 還有CSSCI的用稿通知等著她看。</br> 對,她昨天夢到了。</br> 明年還有2萬塊是她的,她的!</br> 周黎閉著眼睛打開手機。</br> 剛開機,一條條消息爭先恐后蹦出來,險些炸了她的屏。</br> 她又上熱搜了。</br> 班長和輔導員輪流喊她趕緊去學校。</br> 周黎揉了下眼睛,隨便找了個鏈接點進去看發生什么事。</br> 原來早上5點的時候,有個叫“人間絕色駙馬爺”的ID在微博上發了篇萬字檄文,痛陳周黎三宗罪。</br> 第一:仗勢欺人。只因為當年看上了做家教的駙馬爺一張臉,就強行拆散他和女友。</br> 第二:喪心病狂。駙馬爺前女友不愿意分手,周公主竟派人對前女友進行毆打和性騷擾,簡直不配為人!</br> 第三:玩弄男人。你當周公主千方百計得到駙馬爺是真心喜歡他嗎?并不!她和駙馬爺在一起一個月以后就一腳踹了駙馬爺,轉而去尋找新的獵物,故技重施,手段毒辣!</br> 最后結論:周公主喜歡的根本不是什么人間絕色,她只是喜歡玩弄她與生俱來的在這人世間的富貴權術!</br> 周黎看完:“……”</br>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竟然真的被宋教授說中了。</br> 說曹操,曹操電話就到了。</br> “你不是說沈照很懶嗎?”</br> 周黎呼出一口氣:“那個人不是沈照?!?lt;/br> “你怎么知道?”</br> “沈照在我以前就沒有女朋友,而且他那個人,有寫萬字檄文的心情,早直接殺到我家了。”</br> 陳教授默了默,忽然問:“那就是說,你真拋棄了他?”</br> 周黎:“……”</br> 陳教授讓她趕緊去學校,態度好點兒,好好和院領導解釋。</br> 今天的事和昨天不同,昨天只是清算舊賬,今天卻是處心積慮的毀謗。</br> “你現在人微言輕一學生,只有學校能做你的靠山?!标惤淌谔狳c她,“你一定要爭取到學校的支持。”</br> 周黎迅速洗漱,簡單換了身衣服,就往學校趕。</br> 可恨正是早高峰,滴滴打車排隊十幾位以后。周黎將各種車型全追加了一遍,最后又選上了拼車,這才得到司機接單的消息。</br> 只是原地等了七八分鐘以后,接車師傅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訴她不順路,他不來了,讓她自己取消訂單。</br> 周黎:“……”</br> 還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了!</br> 剛好周黎看到不遠處一輛出租車空車往自己開來,隨口和師傅說了聲“你自己取消吧”,掛了電話。</br> 結果等她小跑到出租車面前,司機告訴她:接單了,在等人。</br> 周黎只好重新打開app,然而系統卻提示她已上車,到達目的地以前不能再下訂單。</br> 周黎:……</br> 臥槽!</br> 周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br> 算了算了,這點小事,跟她這些年遇見的比起來算什么?</br> 她耐著性子給滴滴師傅重新打電話,對方告訴她點錯了,等他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取消。</br> 周黎:“謝謝?!?lt;/br> 這么多年過去,生活幾番教訓,但早年留下的壞毛病真是怎么都改不了。</br> 好好說話,隨口謝謝。</br> 結果就是,在這邊根本吃不開。</br> 接車師傅看她好說話,徹底不理她了。</br> 周黎被氣得要笑了,忽然想起,同學居湉湉曾和她說過:“你覺得大聲吵吵是跌份兒,人家還覺得你聲音小是個慫貨呢。”</br> 可又能咋辦?</br> 難道真打個電話過去吵一架不成?</br> 周黎皺眉打開客服中心,操作了兩下,訂單關閉。</br> 她趕緊重下訂單。</br> 然后系統顯示大約十五分鐘內會有師傅接單,并開始給她倒計時。</br> 行吧,已經這樣了,她再著急也沒什么用。</br> 索性走到對面的早點鋪,買了個茶葉蛋和豆漿。打開微信付錢的時候,后面排隊的大叔要了兩個肉包,老板娘打開蒸籠的一剎那,一陣香噴噴的蒸汽冒出來。</br> 周黎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又跟著追加了一個肉包。</br> 然后一個人抱著早餐在路邊,一邊吃,一邊等車。</br> 這邊是安置房聚集地,住這里的大體就兩種人,一種是回遷的村民,一種是租不起城里房子的租客。</br> 所以周黎站在路邊吃早點毫不違和,反而一輛黑色豪車從她面前慢吞吞開過時,她和她旁邊等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br> 周黎認出,這就是昨晚停她樓下那一輛。</br> 倒不是她記性好,而是賓利雅致,在這個日常被小電驢和三輪車擠滿的地方實在罕見。</br> 她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在討論——</br> “一輛要一千多萬?!?lt;/br> “你確定?這么有錢還來住安置房?我要這么有錢,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去?!?lt;/br> “可能本來就是這里的村民吧,房子分得多,賣點兒出去,換輛好車?!?lt;/br> “……好恨,我寒窗苦讀二十多年,到頭來比不上天天打牌的村民!”</br> 周黎心想:誰不是呢?</br> 等她吃完早飯,將袋子扔到不遠處的垃圾桶,回來滴滴師傅剛好到了。</br> 她在車上發消息給輔導員,已經打到車,半小時到學校。</br> 輔導員沒有回她。</br> 周黎開始思考自己一會兒該怎么解釋打車打了整整半小時這回事。</br> 他們會相信,現在還有人能在一天之內這么倒霉嗎?</br> 被吵醒——被黑——被鴿子。</br> 一氣呵成,無縫銜接。</br> 偏偏她還很淡定地在其中見縫插針吃了個味道不錯的早餐,就完全沒有個被霉運傷到的樣子。</br> 下車前,禮貌地對司機師傅說了聲:“謝謝?!?lt;/br> 剛下車,手機響了一下。</br> 輔導員:不急不急,你晚點來也行。</br> 周黎:嗯?</br> 輔導員:你再看下熱搜。</br> 周黎切過去一看,頓時——</br> 嗯???</br> 也就在她等了個車吃了個早餐的時間里,那個“人間絕色駙馬爺”已經快被人把祖宗十八代扒出來了。</br> 有知名大V直接爆照開剛:你好意思叫人間絕色?@人間絕色駙馬爺,就你這樣的,周公主真下得去嘴?</br> 周黎點開圖片,仔細看了幾秒。</br> 其實還行,也就是胖了點,老了點,油膩了點。</br> 看面相,簡直看不出來是個人渣——</br> 劈腿、pua、誘.奸、逼小姑娘墮胎。</br> 簡直是喪盡天良本喪。</br> 分分鐘引發萬千網友同仇敵愾聲討:</br> ——hetui!這種人渣,也好意思來碰瓷我寶玉姐姐!</br> ——這種人就該閹了他,讓他一輩子做太監!</br> ——U1S1,我早就說過,與其相信微博上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兒的網友,我寧愿相信高校的政審系統[旺柴]</br> ……</br> 周黎內心毫無波瀾地看了一圈評論,又點進那個大V的微博看了看,實名認證。</br> 就,不認識。</br> 那為什么要幫她?</br> 她才不信什么雪中送炭呢。</br> 她走到院辦,只見到了輔導員。</br>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來院領導也煩了,不想再理。</br> 輔導員私下里心累地問周黎:“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怎么沒完沒了的?要不你們自己私下里和解一下?”</br> 周黎:“……”</br> 輔導員:“現在領導們就盼著公示期早點過,那張紙早點給揭下來?!?lt;/br> 周黎誠實地說:“我也盼著早點過?!?lt;/br> 畢竟,錢嘛,還是要落袋為安。</br> 既然來學校了,周黎就去圖書館預約了一本絕版書。想著順便再坐會兒,等到中午的時候,去食堂吃雞蛋灌餅。</br> 卻在圖書館刷到一個營銷號爆料——</br> @吃瓜小蔥:你們知道這次反轉咋滴這么快不?因為,真正的人,間,絕,色,駙,馬,爺,他!現!身!了!據說他看到熱搜就笑著說了句:“冒充我?身份認知有問題?”然后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了,駙馬爺幫熱搜人渣好好認識認識了自己。那家伙本來也有人罩著,這么多年做那么多孽都沒人敢動他,現在駙馬爺親自出手……[點蠟][點蠟][點蠟]</br> 周黎目光微滯。</br> 她能看出萬字檄文一眼假,卻分辨不出那十個字,究竟是不是他說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