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開了，周母拔了插頭，倒出一杯熱水，蒸汽把透明的杯壁熏成了半透明，像覆上了一層薄膜，讓里面看起來朦朧不清，不過給點(diǎn)時(shí)間，蒸汽總能慢慢散開。
    “后來高忠光辦理了提早退休，這么好的職位，沒痛沒病提早退休，我第一次聽說。”周母說，“但沒有辦法，我再怎么不信，再怎么懷疑，都沒有辦法……剩下的你也知道?！?br/>     周焱知道，父親說那天約了人，可是那天他沒有通話記錄，案發(fā)現(xiàn)場(chǎng)附近的人也沒提供有用線索，跳下來時(shí)砸爛了雨棚，沒有打斗痕跡。
    周母再不信，也束手無策。
    她初中學(xué)歷，做了半輩子工廠女工，嫁給中學(xué)老師門不當(dāng)戶不對(duì)，幾十年下來只知道干活和操持家庭。
    她再怎么要強(qiáng)，也不過是個(gè)沒有文化的中年女人。
    “……為什么瞞著我？”周焱問。
    “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呢，沒用。”
    “那什么才叫有用？”
    “過你自己的日子，別管其他雜七雜八的?！?br/>     “這是雜七雜八？！”
    “是?！敝苣咐渎曊f。
    周焱看著她，眼睛里全是紅血絲。
    周母說：“你想知道的，現(xiàn)在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還想問什么？”
    周焱忍了一會(huì)兒，盡量平靜的問：“你要在這里住多久？”
    “再說吧。”
    “……”周焱終于說出口，“媽，我們走吧，別呆在慶州了。”
    周母看了她一會(huì)兒，沒有回應(yīng)，只把水杯遞給她，說：“喝點(diǎn)水，不看看你嘴唇?！?br/>     周焱接過杯子，聽話地喝了一口，像扁桃體發(fā)炎的感覺，下咽都困難。
    周母問：“外面那個(gè)人就是你舅公那個(gè)侄子？”
    “……嗯?！?br/>     “你這些日子一直跟他在一起？”
    “嗯?！?br/>     周母沉默半晌：“就你們兩個(gè)人？”
    “……一開始還有一個(gè)叔叔和一個(gè)小孩。”
    周母直截了當(dāng)：“是不是跟他談戀愛了？”
    周焱縮了縮腳趾頭，涼鞋刮著地板說：“嗯?！碧ь^看向母親，想看她的反應(yīng)。
    周母卻沒再說什么，坐著想了一會(huì)兒。
    周焱叫了聲：“媽？”
    “嗯？”
    周焱抿了抿唇，起身走了幾步，蹲下來，扶著母親的膝蓋，臉頰貼著她的大腿蹭了蹭。
    周母起先沒反應(yīng)，過了一陣，她才輕輕摸著周焱的頭發(fā)。
    周焱低聲說：“你長(zhǎng)白頭發(fā)了?！?br/>     “是有幾根。”
    “……媽，這兩年累不累？”
    “就那樣，我最初在工廠里干活，那才叫累。”
    “我知道你放在舅舅那兒的八千塊錢了，我大學(xué)里會(huì)做兼職賺錢，不讓你這么累了?！?br/>     “……好。”
    “我這次找的工作在老家，有宿舍的，你跟我一起住?！?br/>     周母摸著她的頭發(fā)，很輕地“嗯”了聲。
    周焱笑了下，聲音清亮起來：“老家房子便宜，我們省吃儉用點(diǎn)，把老房子再買回來好不好？”
    “好?！敝苣概呐乃?，“我上個(gè)廁所，你把門口那個(gè)叫進(jìn)來，外面大風(fēng)大雨的，站走廊上也不像樣。”
    周母進(jìn)了洗手間，周焱去開門，一股煙味沖了進(jìn)來，地上已經(jīng)有了兩根香煙。
    李政手上還夾著一根，見周焱偏了下頭，他把手上那根扔地上，腳尖碾滅了，問：“怎么了？”
    周焱說：“我媽讓你進(jìn)來。”
    “談好了？”
    周焱想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把李政一拉，說：“你淋濕了?！表樖峙牧伺乃囊路?br/>     衛(wèi)生間的門剛好打開，周母看向李政。
    李政把周焱手腕一握，放下松開，叫了聲：“阿姨。”
    輩分亂了套，沒人計(jì)較。
    周母問：“你叫？”
    “我叫李政。”
    “哦，李政，對(duì)，我記得，那個(gè)時(shí)候我記得你還在念初二還是初三？”
    “那會(huì)兒初三。”
    “那現(xiàn)在是三十二還是三十三來著？”
    “三十二。”
    “哦?！敝苣钢噶讼麓?，“坐著說吧?！?br/>     “誒。”
    周母拍了下周焱：“幫我拔白頭發(fā)?！?br/>     周焱一愣：“……哦?！?br/>     周母解開頭發(fā)，微微側(cè)坐在床邊上，前兩年頭發(fā)一片烏黑，這兩年白了好幾叢，表面有幾根白的，撥開一層黑發(fā)，底下更多。
    周焱看著眼前好似成片的白發(fā)，鼻頭一酸。她沒試過拔頭發(fā)，不敢輕易下手，攥著一根輕輕地拉扯。
    周母道：“用點(diǎn)力，動(dòng)作利索點(diǎn)才行，你這樣不輕不重地扯著疼，痛快來一下！”
    周焱試著用力一拽，感覺手底“噠”一下，一根白頭發(fā)被連根拔起。
    周母自顧自跟李政說話：“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周焱看了眼李政。
    李政回答：“爸媽早幾年就走了，家里還有個(gè)侄子，基本就等于我一個(gè)人?！?br/>     “哦，你開船開了多久了？”
    “快兩年了，十幾歲的時(shí)候也在船上呆過。”
    “那你前些年什么工作？”
    “干過廚師，后來做生意?！?br/>     周母又問：“聽她舅公說，你的船是自己買的？”
    “是?！?br/>     “掙得怎么樣？”
    “……還行?！?br/>     “以后什么打算？一直跑船嗎？”
    李政朝周焱看了眼，說：“不一定?！?br/>     周焱專心拔頭發(fā)，手上已經(jīng)攥了十來根，她怕會(huì)將母親頭發(fā)拔光了，可是又不想停。
    她記得幾年前來這里，住的也是這個(gè)房間，一家三口省錢就開一間，她睡靠窗的床?，F(xiàn)在外面大雨傾盆，潮濘濕熱，屋子里卻干燥涼爽，一問一答，寧?kù)o安好。
    周母問她：“拔了多少了？”
    周焱說：“十幾根?！?br/>     “你說你找的那個(gè)工作，是做什么的？”
    “服裝廠，計(jì)件的?！?br/>     周母指揮李政：“哎小李，幫我擰個(gè)毛巾過來。”
    “誒好?！?br/>     周母說：“你第一份工作，要好好做，別怕吃苦，工廠里做事也別覺得丟臉。”
    “……我沒。”
    “這兩年你算是聽話，也有長(zhǎng)進(jìn)?！敝苣附舆^李政遞來的毛巾，拿起周焱的書包，替她擦了起來，邊擦邊說，“有空也洗洗書包，看看這臟的……你既然自己掙錢了，想讀書就去讀，用自己掙的錢讀，別去弄什么助學(xué)金。”
    “……好?！?br/>     “別停啊，接著拔，拔了幾根了？”
    “……二十幾?！?br/>     周母擦著書包的邊角，問她：“能堅(jiān)強(qiáng)嗎？”
    周焱又拔下一根白頭發(fā)，沒有說話。
    周母說：“要堅(jiān)強(qiáng)，要學(xué)會(huì)獨(dú)立?！?br/>     李政緊緊地盯著周焱。
    周母又說：“吃得開一點(diǎn)，內(nèi)向的人出了社會(huì)吃虧。白頭發(fā)拔光了？”
    “……還沒?！?br/>     周母拉開書包拉鏈，看見里面的糖果，說：“糖啊，我吃一顆？”
    包裝還沒拆，她撕開來，拿了一顆黃色的糖。
    甜滋滋的菠蘿味，甜香充斥著房間。
    周母說：“拔得差不多了，我看看。”
    她走進(jìn)洗手間照了照鏡子，周焱跟著她。
    “行了，今天在這里睡一晚?！?br/>     周焱拉住她的衣服，搖著頭。
    周母看向李政：“你陪她吧，好好休息，明天再走?！?br/>     她用力抽開周焱的手，周焱卻緊抓著不放。
    黑夜里，警笛聲突兀地夾雜進(jìn)雨聲中，從最初的模糊不清，越來越近，到現(xiàn)在的尖銳刺耳。
    周焱眼淚簌簌往下落，叫：“媽，你剛才怎么答應(yīng)我的……”
    “這么多年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周母扇了周焱一下，終于將自己的衣服抽出，說，“別跟出來，別看，今晚好好睡一覺，記得去上學(xué)?！?br/>     頓了下，又說：“李政?！?br/>     李政看向周母。
    周母只叫了聲他的名字，看著他，一個(gè)字都沒多說，轉(zhuǎn)身走了。
    剛才上廁所報(bào)警到現(xiàn)在，才短短幾十分鐘，似乎才說了沒幾句話。
    周母穿過走廊，走下樓梯，想著這漫長(zhǎng)的兩年時(shí)光。
    她不是沒有恨過，想死也很簡(jiǎn)單，但爛攤子不能留下，賣了房子，外出謀生，清還那不清不楚的“債務(wù)”。
    她倒希望周焱能恨她這個(gè)當(dāng)媽的，將來她活得能輕松點(diǎn)。
    兩年，最后到底熬了下來，用自己的方法，孤注一擲了一回。
    警燈在夜色下格外刺眼，她坐進(jìn)了警車。
    王麟生等人進(jìn)去，把后座門關(guān)上，望向前方的農(nóng)家樂。珍珍農(nóng)家樂，名字簡(jiǎn)單樸素到毫無特色。
    同行的人叫了聲：“小王，還不上車？”
    “來了！”
    門關(guān)上，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周焱手抓著門把，想著“別跟出來，別看，今晚好好睡一覺，記得去上學(xué)”，眼淚始終止不住。
    她沒跟出來，沒看，心擰得麻了，額頭往門板上砸，砸第二下的時(shí)候額頭一軟。
    李政紅了眼，手心擋在門板上，周焱抓著他的衣服，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警笛聲愈行愈遠(yuǎn)，到最后，再也聽不見半分。
    許久，黑夜重新歸于寧?kù)o。
    周焱在房中枯坐，面色蒼白，雙眼紅腫，神情呆滯。
    過了會(huì)兒，問李政：“幾點(diǎn)了？”
    李政說：“兩點(diǎn)?！?br/>     “車子到了哪里？”
    “……還不到三分之一路程?！?br/>     周焱揪著書包帶子，過了會(huì)兒又問：“幾點(diǎn)了？”
    “剛過了十分鐘。”李政說，“睡一會(huì)兒?！?br/>     周焱躺了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
    燈罩上有幾只小飛蟲在爬來爬去，燈罩里面許多黑點(diǎn)，都是小蟲子的尸體，不知道已經(jīng)死去多久。
    周焱說：“還在下雨?！?br/>     李政索性撩開她的被子，躺了下去，把她往懷里一摟。
    他問：“睡不著？”
    “嗯?！?br/>     “那隨便說說話?！?br/>     “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
    周焱想了想，說：“我媽讓我開學(xué)去讀書?！?br/>     “我知道?！?br/>     “她給我留下了八千塊錢。”
    “挺多的。”
    “她之前還不讓我讀書，我跟她說我要回學(xué)校，她還把趕走了?！?br/>     “就是你上我船的那回？”
    “嗯，就是那回?！?br/>     李政說：“你媽心腸挺硬?！?br/>     “她就是這樣的人?！敝莒驼f，“她狠得下心?！?br/>     “她對(duì)你狠不下。”
    “不，她對(duì)我最狠得下，你不知道這兩年她讓我做的事，演出的時(shí)候我被那些男人吃豆腐，她眼睛都不眨?！?br/>     李政問：“真被吃豆腐了？”
    “……也沒有。”
    李政摁了下她的額頭。
    周焱往他的胸口貼了下，輕聲說：“我媽要坐牢了……”
    李政手臂收緊，胸口的布料濕了。
    “我媽要坐牢了，李政……”
    李政抱住她的腦袋，聽著胸口悶悶的哽咽聲，不停親吻她的頭頂，低聲說：“你媽是個(gè)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會(huì)有什么樣的后果。”
    周焱搖頭。
    李政又說：“那姓王的警察不是說了，量刑也許會(huì)輕?！?br/>     周焱仍舊埋著頭。
    其實(shí)說得再多，都是多余，所有理智在最親的親人面前總會(huì)輕易化為烏有，任何道理都會(huì)像灰塵一樣變得讓人厭惡。
    李政只能抱緊她，說：“你還有我，嗯？”
    到了后來，周焱昏昏欲睡，李政一直沒闔眼，注意著時(shí)間。
    車子已經(jīng)過了二分之一的路程，周焱眼角的淚痕已經(jīng)結(jié)成了塊，李政輕輕摳了下來。
    車子過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時(shí)，周焱在睡夢(mèng)中哭了一聲，很短一下，然后皺緊了眉頭，李政親了親她。
    車子過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時(shí)，周焱的眉頭松開了。
    車子走完了全部路程，李政靠著枕頭，嘆了一聲，心口微疼。
    周焱醒得很早，天邊已經(jīng)有了淡淡的光線，雨似乎停了。
    她好像做了一個(gè)很長(zhǎng)的夢(mèng)，夢(mèng)里的她二十歲，父親亡故，母親坐牢，她坐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讀著課本。
    她明明還在念高一，剛跟父母來慶州旅游，昨天入住了農(nóng)家樂，吃了父親釣的魚。
    “周焱，周焱？”
    周焱轉(zhuǎn)頭，望向床邊的男人，他似乎剛洗過澡，身上的水還沒擦干。
    “周焱，醒了？”
    周焱沒說話。
    “快六點(diǎn)了?！?br/>     是么，快六點(diǎn)了？
    “怎么了？”
    她只是還沒睡醒。
    李政拍拍周焱的臉：“怎么了？說話！”
    周焱目光呆滯，沒有給他一點(diǎn)回應(yīng)。
    李政將她從被子里挖起來，抱著說：“說話?！?br/>     仍舊沒反應(yīng)。
    李政掐著她下巴：“啞巴了？我讓你說話！”
    周焱還是不動(dòng)。
    李政貼了下她的臉頰，把她抱住，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低聲說：“說句話，乖，跟我說句話。”
    “沒事……”周焱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輕輕說了一句。
    李政閉了下眼，過了會(huì)兒才睜開，推開她，問：“醒了？”
    周焱點(diǎn)頭。
    李政說：“現(xiàn)在走？”
    “嗯?！?br/>     周焱起床，草草刷了牙洗了臉，渾身無力，頭還有點(diǎn)暈。李政看她面色不對(duì)，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體溫看起來正常。
    他問：“不舒服？”
    “還好。”
    下樓退房，兩人上車，李政想了想，說：“等會(huì)兒?！?br/>     他又下去一趟，片刻回來，拿了兩個(gè)白煮蛋和牛奶面包，剝著蛋殼說：“多少吃一點(diǎn)，路況不知道怎么樣，也許又得幾個(gè)小時(shí)?！?br/>     周焱接過白煮蛋，機(jī)械地咬著吃，蛋黃掉了腿上，她腿動(dòng)了下。
    李政撿起蛋黃，遞到她嘴邊，順手拍掉她腿上的碎屑。周焱搖頭，李政問：“不吃？”
    “嗯?！?br/>     李政自己把蛋黃吃了，又吃了一個(gè)面包，才系上安全帶，發(fā)動(dòng)了汽車。
    走得路跟昨天的一樣，李政沒再開導(dǎo)航，出了梅花塢，又下雨了，路更加難開。
    李政盯著路況，跟周焱說：“再喝點(diǎn)牛奶？”
    周焱慢慢地?fù)u了下頭，過了會(huì)兒?jiǎn)枺骸耙_多久？”
    “不堵車的話，一個(gè)小時(shí)?！崩钫f，“我讓林泰先去警局看看？”
    “不用?！?br/>     周焱抱著書包，時(shí)不時(shí)用指甲摳一下上面的臟印子，李政說：“再瞇一會(huì)兒。”
    “不困。”
    前面有水坑，李政沒留心，車子一個(gè)大顛簸，泥水濺到了外后視鏡上，李政“靠”了聲，往邊上停，抽了張紙巾擦鏡子，擦了幾下，開車門走了出去。
    李政撐著傘回來，扶著車門說：“下來透透氣？我抽根煙?！?br/>     周焱想了下，背著書包下了車。
    路邊載著幾棵樹，雜草叢生，李政讓周焱撐著傘，點(diǎn)上一支煙，指著地上說：“這是馬齒莧？”
    “……嗯?！?br/>     “這東西哪兒都有，我上次也采過一回，沒吃上?！?br/>     李政蹲下來，隨便拔了幾根，舉著它們，眼神向周焱詢問，周焱搖搖頭，李政把馬齒莧扔了，望了眼天空說：“這還真下得沒完沒了了?！?br/>     他叼著香煙，拍拍手站起來，接過周焱手上的雨傘說：“抬頭。”
    周焱抬頭，李政拿掉煙，往她嘴上親了一口。
    周焱一聲不響地看著他，李政摸摸她的頭頂，“回去吧?！?br/>     扔了煙蒂，兩人往回走，天色陰沉，隱隱聽見雷聲，又像是河流的聲音，李政皺了皺眉，往邊上那條小路望過去。
    像是從天上掀起了一個(gè)大浪，巨大的混合了無數(shù)個(gè)潮涌的聲音將雨聲淹沒，黃色的泥沙吞噬了路邊那幾棵樹，洶涌著滾滾前行。
    李政抓住周焱的手，大喝：“快跑！”
    巨浪從天上打下來，遮天蔽日，頃刻將房屋車輛吞沒，周焱連尖叫都來不及，下一刻馬上被掀翻，浪頭推滾著她，巨大的沖力沖開了李政的手。
    李政沖向她，大喊：“周焱——”往前抓，碰到了她的衣服，他用力一拉，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牢牢抱住，任由潮水沖撞著他的身體，吞噬掉他的呼吸，所有的力量都匯集在了雙臂。
    洪水來了。
    暴雨橙色預(yù)警，防汛應(yīng)急響應(yīng)提升為1級(jí)，慶州站超警戒水位米。房屋坍塌，數(shù)萬人被困，救援官兵奔赴現(xiàn)場(chǎng)緊急救援。
    “”一樓被淹，林泰調(diào)著電視頻道，一邊看新聞，一邊撥打李政的手機(jī)。已經(jīng)嘗試了兩個(gè)小時(shí)，還是打不通電話。
    沈亞萍問：“怎么樣？”
    林泰說：“我先報(bào)警?！?br/>     黃沙滾滾，水流湍急，李政抵著一棵樹，用力單手抓住，另一只手使勁抱著周焱。
    手上刺到尖銳物，紅色的血液從黃水中冒出，樹被沖斷，他用力抱緊她。
    等再次停下，李政趴在了一塊草灘上。
    草灘大約兩個(gè)平方，李政把周焱放上去，解開她腰上的書包扣，將她放平，摸著她的臉叫她：“周焱？周焱？”
    周焱沒有回應(yīng)。
    李政給她做起心肺復(fù)蘇，周焱很快就咳出了水。
    周焱睜開眼，渾渾噩噩叫了聲：“李政！”
    “我在，我在?！?br/>     周焱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他，心有余悸地一聲聲叫著他的名字，“李政，李政……”
    李政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周焱緩過來，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四面環(huán)水，水流湍急，他們仿佛坐在一座孤島上，岸邊離他們幾十米遠(yuǎn)，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游過去，否則只會(huì)被水流再次沖走。
    周焱驚懼：“李政，這是什么地方？”
    李政說：“別怕，你手機(jī)是不是放書包里？”
    周焱想起來，立刻打開書包，里面的本子已經(jīng)被泡軟了，她拿出手機(jī)摁了一下，沒有反應(yīng)。
    周焱說：“手機(jī)壞了。怎么辦？”
    “等著救援?！?br/>     “他們知道我們被困在這里嗎？”
    “沒事，也許晚一點(diǎn)水就能退去了。
    周焱把腿縮起來，緊緊靠著李政，仍舊不敢置信。
    李政的手在草灘上摸了一下，碰到了周焱的手，他握住了，問：“冷不冷？”
    周焱搖頭。
    李政又問了聲：“冷不冷？”
    周焱愣了下，說：“不冷?！?br/>     飄著小雨，淋久了，寒意絲絲滲進(jìn)了皮膚，李政摸了摸她的胳膊，把她抱了下。
    周焱靠在他懷里，說：“李政?！?br/>     “嗯？”
    “我害怕?！?br/>     “我知道?！?br/>     “我剛才差點(diǎn)就死了。”
    李政緊了下她的胳膊：“瞎說什么?！?br/>     周焱抱緊他。
    李政拍著她的背說：“別胡思亂想，我們說會(huì)兒話，分散分散你的注意力?！?br/>     “……說什么？”
    “你喜歡吃什么？”
    周焱愣了下，她似乎也不知道李政喜歡吃什么。
    周焱說：“我喜歡吃魚。”
    “還有呢？”
    “蔬菜基本都喜歡。”
    “喜歡吃什么零食？”
    周焱想了想：“沒什么特別的，小時(shí)候喜歡吃浪味仙。你呢？”
    李政說：“我？我什么都愛吃。”
    “沒特別喜歡的？”
    “……肉？”
    “也算。”
    李政問：“喜歡什么電影？”
    “我不愛看電影，你呢？”
    “我也不愛?！?br/>     李政問：“平常放假你都干什么？”
    周焱說：“看書?！?br/>     “……沒別的了？”
    “基本沒有?！?br/>     “上回不是說你也挺會(huì)玩？”
    “什么時(shí)候說過？”
    “在船上的時(shí)候?！?br/>     “不記得了?！敝莒驼f，“唱歌算嗎？”
    李政問：“去ktv？”
    “偶爾會(huì)跟同學(xué)去?！?br/>     李政笑道：“還當(dāng)你是個(gè)呆子?！?br/>     周焱看向李政：“那你平常放假都干什么？”
    李政的視線沒落在她臉上：“睡大覺，喝酒。”
    “以前也這樣？”
    李政說：“以前不是?！?br/>     “以前什么樣？”
    李政回憶：“周末出海，有時(shí)候玩牌，打打臺(tái)球。”
    聊著天，時(shí)間過得快，周焱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diǎn)。
    李政問：“餓不餓？”
    “還好，你呢？”
    “糖還在不在？”
    “你要吃？”周焱從書包里拿出來，打開袋子讓李政拿。
    李政卻伸著手沒動(dòng)，說：“給我拿一顆。”
    周焱拿了一顆綠色的糖放他手上，李政拆開吃了，周焱突然看見他手上的一道口子，“你受傷了！”
    “小事。”
    周焱捧起他的手，“傷口很深?！?br/>     “沒感覺。”
    “你哪兒弄開的？”
    李政說：“剛才抓了一棵樹，沒抓準(zhǔn)。”
    周焱摸了下傷口，往邊上找了找，沒有東西能包扎，她捧住李政的手，低下頭，往傷口上舔了一下。
    李政一僵，周焱又舔了幾下，雙手合住他的手，說：“你剛才都沒放開我嗎？”
    “……嗯?！崩钫氖置搅怂模俾先?，摸了下她的頭。
    細(xì)雨也停了，水流仍舊湍急，不知道是不是周焱的錯(cuò)覺，她覺得水位又漲了，不禁又往李政身邊縮了下。
    整個(gè)世界都安安靜靜的，除了水流聲，再也沒有其他多余的聲音，沒人在附近，也沒人來救他們。
    周焱靠在李政懷里，問：“你什么時(shí)候喜歡的？”
    “……”
    周焱沒看著人，她望著黃沙色的汪洋，腦中想的卻是綠色的江水。清澈的能看見底下的石頭，船舶行走在上面，風(fēng)景如畫。
    身后的人過了半晌才說：“你馬齒莧在哪兒采的？”
    “嗯？”周焱愣了下，“路邊?！?br/>     “那回掙了多少錢？”
    “……二十幾?！?br/>     李政下巴抵在她頭頂，嘴唇碰了幾下，才低聲說：“那天我從船上下來，看見你蹲在那兒賣野菜，我從外面回來的時(shí)候，你還在?！?br/>     李政說：“那天我把你拉回了船上?！?br/>     那么早的時(shí)候，他其實(shí)拉過她一回，那天她咬著白饅頭，拿著礦泉水，蹲在臟兮兮的菜攤上，他把她拉了起來，當(dāng)時(shí)正值夕陽(yáng)。
    周焱從他懷里出來，轉(zhuǎn)過身，親上他的嘴唇。李政頓了一下，用力將她的腰一摟，吻著人，手在她衣底下摸著，漸漸將人放倒，提起她的一條腿，擠在她中間。
    小小的草灘上擠著兩個(gè)人，洪水中開辟了一個(gè)小世界，只剩下了他們。
    周焱度過了最漫長(zhǎng)的二十七天，她細(xì)數(shù)這些日子。
    第一天她從船上醒來，第二天李政棄她而去，第三天他第一次將她拉回，第四天她遇上了河霸落水，李政救了她。
    第十三天的時(shí)候她站在了霧中，天地茫茫只剩下那一艘船舶。
    第十五天的時(shí)候李政教她游泳。
    第十七天李政在碼頭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回來。
    后來，他們看到了第一縷陽(yáng)光，李政親了她的額頭，為她打了一張椅子，在船頂為她放煙花。
    她還有栽在花盆里融化成泥的小草發(fā)圈，還有那七個(gè)丑娃娃。
    漫長(zhǎng)的二十七天，像是走過了一輩子。
    這世上真有這樣一個(gè)人，與自己的生命同等，珍而重之。
    李政在她耳邊低聲說：“。”
    周焱摟緊他，眼睛發(fā)熱。
    李政把周焱重新抱進(jìn)懷里，讓她躺在他胸口。周焱閉著眼，與他五指交叉，兩人時(shí)不時(shí)親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有漸漸暗下來的跡象，湍急的水流卻沒有緩?fù)５内厔?shì)。
    周焱拿出糖果，李政攤開手。
    周焱沒給，她拆了顆糖，遞到他嘴邊，李政卻微微側(cè)了下頭，沒有動(dòng)靜，周焱問：“不要？”
    李政遲疑了一下，往前靠了點(diǎn)，咬住了糖。
    周焱剛拆開另一顆，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喊：“有沒有人——”
    周焱一愣，立刻站了起來：“這里，這里有人！”
    沒一會(huì)兒，周焱看見了幾個(gè)救援人員從遠(yuǎn)處跑了過來，她大力揮著手：“這里——”
    “你們等一下，不要?jiǎng)?，我們馬上來救你們！”對(duì)方大聲喊話。
    周焱看向還坐在草灘的李政，拉了拉他，說：“快起來！”
    李政笑了笑，站了起來。
    救援人員商量著營(yíng)救方法，水流太急，不能貿(mào)然施救，最后他們找來救生拋投器，大聲喊：“你們讓開點(diǎn)，我現(xiàn)在把拋投器射過來，待會(huì)兒給你們傳救生衣和輪胎，把你們拉過來！”
    周焱拉著李政立刻往邊上讓開。
    救生拋投器射了過來，救援人員又喊：“你們拉住那頭！”
    周焱趕緊拉住，兩副救生衣和輪胎很快就傳了過來。
    周焱穿上救生衣，套上輪胎，說：“你先過去?！?br/>     李政還沒穿完，說：“你先，小心點(diǎn)，你不會(huì)游泳。”
    救援人員喊：“女孩兒先過來，快點(diǎn)！”
    周焱拉住繩索，聽著指令，配合著救援人員的動(dòng)作，幾十米的距離，費(fèi)了番功夫才到了對(duì)岸。
    周焱摘下輪胎，喊：“李政！”
    李政笑著跟她揮了下手。
    繩索又一次被拋了過來，救援人員喊：“抓??！”
    李政蹲了下來。
    過了會(huì)兒，救援人員奇怪道：“抓住呀！抓住繩索！”
    李政抬了下手，示意知道了。
    然后，他彎著腰，在草灘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摸索著。
    周焱怔怔地看著他，“李政——”
    “沒事！”李政回了一句，說完，他還在摸索著。
    他的手在草灘上摸了一下，碰到了她的手，然后握住；
    她看向他，他的視線卻沒落在她臉上；
    他要她把糖果放在他手里；
    她把糖果遞到他嘴邊，他沒有動(dòng)。
    周焱嗓子哽咽：“李政……”
    李政跪在了草灘上，仔細(xì)的摸著，終于摸到了，他朝岸邊笑了下，與周焱錯(cuò)開了幾十度。
    周焱淚如雨下。
    這次洪水受災(zāi)群眾多達(dá)四十萬，“”的損失不算小，沈亞萍重新裝修了餐廳，這幾天正好方便張妍溪幾人拍攝紀(jì)實(shí)。
    一堆拍攝器材堆了進(jìn)來，沈亞萍說：“別刮花我的地板，小心點(diǎn)放。”
    張妍溪笑道：“你怎么對(duì)地板特別潔癖？連雨傘都不讓拿進(jìn)來就怕淋濕地板。”
    沈亞萍說：“我上回要開那新餐廳，就是踩地板腳滑摔了一跤，最后弄碎了一堆玻璃，傷口養(yǎng)了幾個(gè)月才好。”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睆堝锹淠亲劳搜郏瑔枺傲痔┻€沒走？他要在慶州定居了？”
    沈亞萍說：“別理他，他的車子被洪水吞了，心疼著呢，又不能找人家賠?！?br/>     “誒，對(duì)了，周焱回去了？”
    “嗯，剛走沒幾天，得準(zhǔn)備開學(xué)了。”
    張妍溪感慨：“她年紀(jì)這么小，卻經(jīng)歷了這么多。”
    “她倒還好，她媽刑期不長(zhǎng)，很快就能團(tuán)聚?！?br/>     張妍溪搖頭：“我始終沒法理解她媽|的這種做法，高忠光雖然已經(jīng)接受調(diào)查了，可是她媽媽以后的日子還長(zhǎng)，值得嗎？”
    沈亞萍笑了笑，說：“有句老話叫‘別人的事情頭頂過，自己的事情穿心過’，不到你頭上，值不值得，都不是你能以為的?！?br/>     角落里的林泰嚷了聲：“我能不能告什么氣象部門防汛部門啊？我這車他們也應(yīng)該負(fù)上責(zé)任吧？”
    八月，烈日炎炎。
    江上波光粼粼，碧水清澈。
    周焱坐在甲板上，翻著課本看，陽(yáng)光太刺眼，她把晾衣架挪了挪位置，正好遮陰。
    欣欣蹦蹦跳跳過來，纏著周焱說：“白姐姐，陪我嘛！”
    周焱道：“晚點(diǎn)陪你啊，我先看會(huì)兒書。”
    “你真的要當(dāng)老師?。俊?br/>     “當(dāng)然啊?！?br/>     欣欣嘟嘴：“當(dāng)老師有什么好的啊。”
    “……是啊，”周焱的視線從上挪開，望著江面說，“老師也不是很好。”
    “啊？老師不好嗎？”
    周焱又搖頭：“老師呢，是太好了，他們教我們做好人做好事，腳踏實(shí)地，遵紀(jì)守法，作弊可恥，可是社會(huì)卻告訴我不是這樣，作弊的人也許活得依舊光鮮。”
    欣欣聽得半知半解，開心道：“那就別做老師啦，陪我玩嘛！”
    周焱說：“那不行，那我更要做老師啊。”
    “??？”
    “告訴他們欣欣到現(xiàn)在還沒學(xué)會(huì)拼音！”
    欣欣生氣道：“哼，不跟你玩了！”噔噔噔，跑去了船頭。
    周焱笑了笑。
    李政從船艙里走出來，說：“你也就這點(diǎn)本事，成天耍小孩兒玩?！?br/>     周焱說：“這是教不是耍！”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李政問：“到哪里了？”
    周焱望向岸邊，一眼就見到了一株昂然獨(dú)立的柏樹，烈日下站得像一柄尺，枝葉繁茂。
    周焱說：“到冀柏樹了。”
    秀才和老媼的故事，講述希望的故事。
    “太陽(yáng)這么曬，你要在外面看書？”
    “看得眼睛疼了，還是進(jìn)去吧。哎對(duì)了，老劉叔幫你把船開回去，他自己不做生意了？”
    “我把我的生意介紹給他?！?br/>     李政扶著門框，踩下一級(jí)臺(tái)階，轉(zhuǎn)身遞手。
    周焱又看了眼岸邊的那株冀柏樹，笑了下，把手放進(jìn)了他的掌心里。
    （正文完）ps：一定要看作者有話說
    屠路番外到時(shí)候會(huì)補(bǔ)在屠路的鎖章里面，買過的都是免費(fèi)看的，我還會(huì)新增番外內(nèi)容，這里先留點(diǎn)小劇場(chǎng)吧，你們不用截圖啦！
    15、
    外出，吵架，誰也不理誰。
    蔣遜走在前，賀川慢慢跟著。
    冷戰(zhàn)持續(xù)。
    賀川：“誰丟錢了？”
    蔣遜回頭，看地上。
    賀川：“誰把這么大一搖錢樹丟了？”
    說完，手拉手回去了。
    28、
    三八婦女節(jié)。
    賀川帶蔣遜去動(dòng)物園看豹子。
    29、
    意外停電，兩人泡澡解暑。
    一周后，又停電，兩人泡澡解暑。
    三天后，又停電。
    賀川進(jìn)浴缸：“進(jìn)來。”
    蔣遜脫到一半，出去一趟，三分鐘后，浴室燈亮。
    蔣遜：“沒什么，電閘跳得太頻繁了。”
    賀川：“……”
    30、
    零點(diǎn)整，賀川耳朵不適，醒來。
    蔣遜：“別動(dòng)。”
    賀川：“干什么？”
    蔣遜：“讓你別動(dòng)！”
    賀川躺平，予取予求。
    三分鐘后，月光下，左耳耳釘被摘，銀質(zhì)耳環(huán)閃閃發(fā)亮。
    蔣遜：“要不要結(jié)個(gè)婚？”
    賀川：“好。”
    蔣遜：“……”
    半晌，“賀川，三十五歲生日快樂！”
    31、
    十月一日，哈弗車隊(duì)包圍明霞山。
    浮云臺(tái)，司儀主持婚禮。
    喜煙，1916。
    張妍溪、高安、阿崇、王瀟、冬冬、石林、白夫人、武立、水叔悉數(shù)到場(chǎng)，卓文發(fā)來短信。
    仿佛回到那一天。
    他們?cè)诓煌臅r(shí)間起步，從不同的方向走來，今天都站在同一個(gè)地方，踏上同一條路。
    因?yàn)槠閸?，所以?jiān)持，因?yàn)槎猛讌f(xié)，所以才始終沒有放棄。
    這是一條屠路，比她走過的任何路都要漫長(zhǎng)。
    明霞山，將為她見證。
    32、
    出席基金會(huì)活動(dòng)，登記姓名。
    賀川寫上：賀川。
    蔣遜：“幫我寫了。”
    賀川：“嗯?！?br/>     賀川再寫：賀太太。
    33、
    定期體檢。
    醫(yī)生：“你的身體……”
    半晌，蔣遜：“護(hù)士，老花鏡呢？”
    醫(yī)生戴上老花鏡：“別著急啊，你先生身體還不錯(cuò)啊。”
    蔣遜：“沒一點(diǎn)問題？”
    醫(yī)生：“你覺得有什么問題？”
    蔣遜：“精子活躍度呢？”
    醫(yī)生：“……”
    賀川：“%￥#~!”
    冷靜！
    34、
    電話響起，蔣遜：“喂？”
    麗人飯店小妹：“蔣姐，你病了？聲音怎么這樣？”
    蔣遜：“有事？”
    麗人飯店小妹：“沒事，看你幾天沒過來，有點(diǎn)奇怪，你在家吧？”
    蔣遜：“在呢。”
    賀川幫她掛了電話。
    賀川：“再來！”
    蔣遜：“%￥#！”
    冷靜！
    35、
    賀川開車。
    蔣遜：“……”
    路虎超車。
    蔣遜：“……”
    吉利超車。
    蔣遜：“……”
    電動(dòng)車超車。
    蔣遜：“……”
    自行車超車。
    蔣遜：“……有必要么？”
    賀川：“有?！?br/>     后座，蔣遜大腹便便。
    36、
    蔣遜報(bào)了準(zhǔn)媽媽班。
    蔣遜：“我懶得出門?！?br/>     賀川：“那不去了?！?br/>     蔣遜：“那不行啊，我只是懶得出門！”
    賀川：“……”
    賀川開始早出晚歸，白天上課，晚上教學(xué)。
    37、
    睡前。
    蔣遜：“喜歡男孩女孩？”
    賀川：“都喜歡?！?br/>     蔣遜：“名字想好了嗎？”
    賀川：“嗯，叫娃娃。”
    蔣遜：“？”
    賀川：“男的叫男娃娃，女的叫女娃娃，好記?！?br/>     蔣遜：“好！”
    38、
    賀川打電話：“生了，剛生。”
    石林：“什么？預(yù)產(chǎn)期不是還有好幾天？你們?cè)谀膬耗兀俊?br/>     轟轟轟。
    賀川：“賽車場(chǎng)的休息室?！?br/>     石林：“……”
    39、
    女娃娃的玩具是：轎車模型、公車模型、跑車模型、貨車模型，還有嘟嘟嘟小火車。
    40、
    女娃娃學(xué)寫字。
    女娃娃：“這就是你的名字！”
    阿崇：“這不是我的名字！”
    女娃娃：“這就是！”
    阿崇：“這不是，我的名字這么寫！”
    女娃娃：“不是不是，是這么寫！”
    阿崇：“誰教你這么寫的！”
    女娃娃一指：“媽媽！”
    阿崇怒目而視。
    蔣遜吃著瓜子：“沒錯(cuò)啊，你不就這個(gè)名字？阿蟲？”
    阿崇仰天長(zhǎng)嘆。
    41、
    幼兒園演講：家里的寶貝。
    女娃娃：“我們家的寶貝，是兩件衣服和兩枚銀戒指，一個(gè)銀耳環(huán)，衣服是一件寶藍(lán)色，一件粉紅色，好像是爸爸媽媽在剛剛認(rèn)識(shí)的時(shí)候買的。都破了，他們舍不得扔，也舍不得穿。銀戒指好像是三十八塊錢買來的，爸爸媽媽藏得很牢，銀耳環(huán)最貴了，不過只有一只，一只便宜點(diǎn)！”
    下課。
    小朋友：“這個(gè)給你吃。”
    “這個(gè)也給你?！?br/>     “還有這個(gè)?！?br/>     女娃娃：“為什么都給我？”
    “因?yàn)槟慵腋F！”
    女娃娃：“……好吧?！?br/>     42、
    蔣遜洗車，女娃娃打下手。
    女娃娃滿手泡沫，洗得很勤快。
    蔣遜欣慰地看著。
    過了會(huì)兒，蔣遜：“你從哪兒拿的清潔劑？”
    女娃娃：“浴室啊！”
    蔣遜：“？”
    女娃娃：“洗香香的瓶子?。　?br/>     蔣遜：“……”
    43、
    風(fēng)和日麗，明霞山。
    山道上，行人車流紛紛避讓一輛粉色無照跑車。
    車上女子戴墨鏡，著紅色賽車服，扎兩個(gè)羊角辮。
    一揮手：“上來！”
    三歲小男孩屁顛屁顛上了車。
    眾人繼續(xù)避讓。
    粉色無照電動(dòng)兒童跑車，緩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