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澤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坐在沙發上，似乎眼前的動靜都和他沒關系。
    屋內只有徐楓露收拾東西的聲音，霹靂巴拉得。
    她眼角偶爾掃過客廳，蘇海澤的背影又刺痛了她的雙眼，那干脆還是不看吧。
    十分鐘之后，徐楓露擰著超大行李箱在門口站了幾秒，蘇海澤還是沒有動。
    搬進來的所有的志得意滿在這一刻都被擊打得粉碎，散落了一地。
    她想她再也不要這么用力地去追一個人的腳步。
    蘇海澤頭腦混沌，腦中無數個念頭在天人交戰，他什么都選擇不了。
    終于，他抬起頭，看著門口默不作聲的女人。
    “對……。”
    他還未開口，徐楓露先笑了，舉起手來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她說完笑了，挪動行李箱，朝他揮了揮手。
    蘇海澤就這么看著她消失在自己視線范圍內，之前追出去的沖動和勇氣突然就沒了。
    他心亂如麻，干脆將自己關進酒瓶里。
    這一醉就醉完了元旦假期。
    元旦后，他頂著兩只大熊貓眼來到律所。前臺小妹還揶揄他是不是元旦玩太嗨了。
    他笑著說：“是啊。”
    徐楓露恰好經過，轉頭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蘇海澤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連她的背影都不敢看。
    他甚至不敢聽到她的任何消息。
    如今他就是個縮在烏龜殼的小烏龜。
    中午，徐楓露的高跟鞋敲在辦公室的瓷磚上，他知道她過來這邊了。
    正在打字的手停了下來，蘇海澤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還是在等待。
    “一起吃午飯吧。”她說。
    蘇海澤緩緩回頭，看到她站在那里，大波浪長發被修剪過了，發色換成了深棕。
    她今天化了個淡妝，臉上幾乎沒有化妝的痕跡，眼睛修飾了一下，鐵銹紅的口紅也換成了橘色。
    縱然是淡妝，她也是明艷的。
    看他沒有動靜，徐楓露自嘲的笑了下，轉身就要走。
    蘇海澤上前跟在了后面。
    “還在對面吃嗎？”他說。
    徐楓露的嘴角不自覺得彎了起來，回頭一笑：“當然。”
    兩人熟門熟路，點了對方最愛吃的食物，一切都像是以前，但是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蘇海澤怔愣了一會。
    原來有些東西會變，他早已經沒辦法選擇了。
    生活或者愛情從來都不是自己可以隨意選擇的，是他們選擇了你！
    從餐廳出來，徐楓露碰了碰蘇海澤的手。
    蘇海澤遲疑了一瞬，終歸是沒有再推開，他牽起了她的手。
    夏從在對面的玻璃櫥窗盯著這對男女，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漸漸生出憤怒。
    元旦那天晚上他就看到了，而現在更是再一次確認了。眼前的男人根本不配她。
    他拿起手機，撥了電話過去。
    “喂。”談語冰站在課室外說話。
    夏從突然間就不知道說什么了，他這么直接告訴她，足夠傷她的。
    “沒上課吧？”他故意找話說。
    “午休，還有半小時上課了。”
    “好，你休息。”
    他掛了電話，談語冰看著手機出神了一會。
    今天已經不講新課了，談語冰列了復習的內容，課室里是朗朗的讀書聲。
    還有幾天就要考試了，她也要回去了。
    談語冰向下望的時候，曹輝正抬起頭看講臺。
    她對著小男孩一笑，他就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似乎還放了什么東西到口袋里。
    有點偷偷摸摸的。
    談語冰走過去，朝他伸出手來。
    曹輝紅著臉，尷尬地擺手。談語冰微笑的看著他，手還在他面前伸著。
    他無奈的把一個手機交出來。
    談語冰吃驚，他哪里來的錢買手機？
    曹輝還是抓耳饒腮的，頑皮地笑著。談語冰瞪了他一眼，讓他好好看書。
    她拿起手機出去了，打開手機翻進去。
    手機通訊錄里只有一個號碼，她很熟悉，這是夏從的號碼。
    談語冰心跳有點快，突然停下了翻閱手機的動作，腦中閃過很多個念頭，不敢再往下想。
    她把手機關掉了，放進抽屜。
    放學的時候，曹輝過來承認錯誤了。
    “老師，我不該上課的時候玩手機。”小男孩頭勾得低低的。
    談語冰讓他抬起頭：“手機你拿著，但是下次不要在上課的時候用，知道嗎？”
    她溫聲軟語，絲毫沒有動怒。
    曹輝詫異她居然沒罵他，平時她要求可嚴格了。
    “老師，其實這個手機是夏從哥哥給我的。”他還是想解釋一下。
    “夏從哥哥說，怕有時候找不到你，讓我在學校都拿著手機。”
    他觀察老師的神色，繼續說：“他一般都會問我有沒有學生惹你生氣，問我你在學校都做了什么，問我……”
    “行了，老師知道。把你手機號碼給我，以后我走了，我好聯系你。”她笑著說，眼眶有些紅。
    曹輝報了一串數字，談語冰記下了。
    靜下來的時候，她好幾次摸著手機，想打過去給夏從，又覺得不對。
    他可能現在正有佳人在側呢。
    袁菲說了好幾次，她那表姐可能好事將近了，最近朋友圈發得很勤快，照片里都是一個人。
    談語冰見到那女人的照片，和他挺配的。
    時間過得很快，他們四個支教的老師十號一起離開了古源。
    等坐上青城的出租車的時候，談語冰還在恍惚中，他們真的是回來了。
    鄉下滿眼綠色和裊裊炊煙都被大城市的尾氣和霧霾取代，鳥叫蟲鳴沒了，入耳處都是各種大嗓門的喇叭聲。人為制作的機械音總是聒噪又刺耳，剛剛駛過的一輛渣土車就發出了長嘯，像是把尖利的短刀刺進人的神經。
    談語冰趕緊捂了一下耳朵。這是很真實的觸覺。
    出租車停在了青城師大的門口，幾人在卸行李。
    “冰姐，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沒來接你？”袁菲想起冰姐出發的時候，她男友很熱絡。
    談語冰一怔，好像好幾天都沒和他聯系了，是自己疏忽了。
    “哦，他今天忙，我沒讓他來了。”
    “回來了趕緊去找他吧。”她賊兮兮地笑著。
    談語冰點一下她頭：“小孩子，想得還挺多。”
    “我可不是小孩了。”袁菲眨眨眼。
    回到宿舍，一切都安頓好是三個小時后。
    談語冰摸出手機，準備給蘇海澤打電話，她看到最后一次通話時間是元旦那天晚上。
    原來已經這么久沒有打電話了？
    她突然內疚起來，這么久不打電話他可能生氣了！
    她想要不給他一個驚喜？
    這是她第二次去蘇海澤住的地方，這個時候九點多了。
    “如果他還沒回家，我就等等。”她想。
    叫了一輛車，很快就到了蘇海澤的公寓。
    談語冰下車，手上提著幾包鄉下的特產，他說過喜歡芝麻糖。
    出租車呼嘯著遠去了，她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左右辨認了下方向。
    她記得是左邊這一棟吧。
    正要抬腳，她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人的身影特別像蘇海澤。那里燈光不太好，她沒戴眼鏡，看不太真切。
    “蘇……”她要喊的名字又吞了回去。
    因為另外一個清亮的女聲已經喊出來，她喊他：“蘇哥哥。”
    不用再叫了，談語冰肯定是他，因為他回頭笑著拖著那女人的手，兩人還貼了一下臉。
    女人似乎在他耳邊還說了句什么悄悄話，順勢親了他一下。
    他看起來甘之如飴。
    談語冰手中的芝麻糖好像變重了，她想她不過才買了兩斤，怎么這么重？
    呼嘯的北風在耳邊刮過，她聽不太清楚那兩人都說了什么。
    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
    旁邊有個石凳，談語冰坐下來，手放進了羽絨服的口袋，被風吹得實在太冷了。
    袁菲說要趕緊來找他，她來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蘇海澤在人群里也是耀眼的，她媽林女士早把他當成最佳女婿人選，以后她可能要失望了。
    每次都打電話都告誡她，要抓緊蘇海澤。
    連她媽都知道的道理，她卻不明白。總以為他會在原地等著。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著的。
    愛情里永遠是你追我趕，你停下來，會有人追上去。
    她就是停得時間太久了！
    談語冰看著車來車往的街頭，一盞盞車燈從眼前經過，又消失，快得很。她有點散光的眼里全是模模糊糊一片，只感覺是四處的光都在流動。
    她漸漸分不清楚那是什么燈光，可能是車燈，也可能是遠處的霓虹燈。
    她還沒吃飯，肚子空著，但是不感覺餓。
    坐在室外的街頭，北風使勁往衣服里灌，穿得厚厚的羽絨服都不再暖和了。
    談語冰站起來機械地往回走，那幾包芝麻糖就留在了石凳上。
    她不想坐車，想走一走，風很大，她正需要，冷風讓人頭腦清醒。
    從這里到她宿舍，大概要走一個半小時，她在心里估算著。
    她選的都是大路，沿著這條主干道一直往前走，再拐幾個彎就能到學校了。
    也不算太遠，談語冰想試一試。
    這是條看起來不遠，但是走起來費心費力的路。
    一個半小時后，她累癱了，可目的地還沒到。
    她坐在街邊公園的長椅上歇著。
    只要再走兩個街區，她就到了。
    可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