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覺得天塌了?”榮翎公主看著失了魂的林菱,問。
林菱沒有回答。
“這么愛他?”
林菱依舊沉默。
她只是瞪著眼睛,愣愣地盯著帳頂。
“不想他和別人成家,就去搶吧。”榮翎公主緩緩說到。
林菱眨了一下眼睛,并沒有看她,但是公主知道,她在聽。
“駙馬性傲,卻也得折服本宮權(quán)威之下,林菱,你若要他,便去奪,去搶,求而不得便毀,置之泥地任人踐踏,”公主笑著,有些漫不經(jīng)心,“用權(quán)勢逼迫他,用蠻力欺壓他,這不是男人常用的伎倆嗎?”
“菱角兒,你當初拿瓷片割本宮侍女的喉,還敢沖本宮發(fā)脾氣的架勢去哪了?”
“……”林菱轉(zhuǎn)過頭來,她已經(jīng)不流淚了,眼珠漆黑,沒有一點光。
“本宮留不得姜庸年,他若不死,我心難安。”公主道。
林菱低低問到:“那姜相呢?”
“你想問的應(yīng)該是姜家四房吧?”公主不屑地笑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都得死罷了。”
“罪魁禍首若伏誅,其他的人不過是受其牽連,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只不過要判流放。”林菱清楚律法,公主說的全部斬了,根本不可能的。
“本宮知道,不過姜四能不能活到流放之地,還說不準呢。”
“臣……”林菱面露猶豫。
“怎么,你想替姜四他們求情?”公主面色沉了下來。
“國有國法,不過,玉魄父母及其姐姐若死了,他若恨我……”
“林長史,”榮翎公主如此稱她,聲音冷的如摻了冰一般,“姜家無論哪房,都逃不了國法的處置,就連姜玉魄本人,也不能,本宮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讓你知道,若你不想讓他在流放途中死掉,你就提前做準備,至于他的父母姐姐,這不是你能救得了的。”
“而且,他怎么會恨你?這本就是姜庸年造的孽,他若恨你,便是找不到可以恨的,在你搶他奪他壓他逼他的時候,你就不能再去在意他會不會恨你這件事,本宮告訴你,如果你不想他恨你,那你就什么都不要做。”
“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門簾晃動,公主已沒了身影。
——
近日雪越下越大,林菱雖然還病著,但已好了許多,好不容易雪停了,正巧又出了太陽,雖沒什么溫度,但比起前些日的陰霾,今日算得上是明媚。
她裹了大襖出去,小椿怕她被風(fēng)吹到,又給她系了圍脖。
狐貍毛的,暖和得很,是今年秋獵后,公主賞的。
最遲在年前,姜家恐怕就有人要死。
新歲后,總得平穩(wěn)一點,所以公主決定在年前將姜家給扳倒。
她本想去信告訴玉魄,讓他別回來,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因此,只能告訴他,春闈要緊,只是建議他今年過年就先別回來,畢竟冬日河水凍上,來往不便。
不過她并沒有收到回信。
姜四房一事,她也派了人去打聽,得到的消息和公主告訴她的一模一樣。
婚事還未定下,不過即使未定下,姜四夫人心底應(yīng)該有了人選。
她并未見過姜四夫人,只見過姜玉蘭。
她想去見一見,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見一見罷了。
因此特地下了帖子,直接拜訪姜四夫人本人。
姜四夫人雖然疑惑,但沒有拒絕,也不好拒絕。
馬車外傳來笑聲,少年少女的清越聲。
她近日憂心忡忡,已經(jīng)許久未笑過了,因此掀起一角簾子看向窗外。
她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
但是當她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后,她眼睛干澀,胸口驟痛,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姑娘!”青雀著急地喊了出來。
小椿也嚇得有些六神無主,她慌忙地給她擦著被血弄臟的地方,好在衣服上只有幾滴血漬,并不耽誤去拜訪的事。
林菱接過帕子隨意地擦了擦,她吐出血來后,竟覺得胸中舒服了些。
她若無其事地放下簾子,她已經(jīng)流不出眼淚了,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小事罷了,”她說,“帕子待會燒了,不吉利。”
沾了血,自然就不吉利了。
待客廳內(nèi),姜四夫人言笑晏晏,林菱也禮數(shù)周到,姜四夫人委婉地問她來是有什么事。
林菱只是笑著,命小椿送上禮。
“這是?”姜四夫人有些驚訝,她與林菱素不相識,根本無甚交情,而且今日林菱來,又不說是什么事情,實在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唯一能讓她想到的一事,便是榮翎公主了,林菱和榮翎公主關(guān)系匪淺,而姜家和公主又有齟齬,林菱此行,恐怕是替公主來的,但是她不去找大房,找她四房干什么?
“這是弓,送給……令郎。”這就是她從未送出去的東西。
“玉魄?”姜四夫人摸不著頭腦,這和玉魄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嗯,以前不小心弄壞過令郎的弓,現(xiàn)下偶然得知令郎是姜府的公子,正好去年尋到一把好弓,只是苦于一直沒機會送,這下正好有了機會。”林菱淡淡說到。
“哦,”姜四夫人覺得有些不對,林菱說的話是有些漏洞的,“不過……”
姜四夫人并沒有說完,便被林菱打斷:“就勞煩姜四夫人收下了。”
林菱起身行了禮:“我還有事,只得改日再來拜訪。”
姜四夫人撫摸著桌上的弓匣,看著她:“你……”
有輕快的腳步聲。
果然,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娘——”姜玉魄回來了,他當然知道姜四夫人在待客,但是萬萬沒想到會是林菱,因此,剛喊出去的聲音便逐漸消音,臉色也變了。
知道自己兒子秉性的姜四夫人,便一眼看出來了兩人之間那奇怪的氛圍。
她有意為自己兒子解圍:“林長史,這是犬子。”
林菱點頭,面色無波:“我記得的。”
“玉魄,還不向林長史問好。”她給玉魄使了個眼色。
玉魄不太會遮掩自己臉上此時的神情,自然也被姜四夫人觀察到了,但是此刻有外人在,姜四夫人只當做沒有看見。
“林長史好。”玉魄拱手行禮。
林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在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躲閃,是心虛嗎?會愧疚嗎?還是后悔?
她笑。
“原來是姜公子,許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說罷,她仿佛是覺得姜玉魄會忘記,于是她提醒道,“那年回京,不小心弄壞了你的弓,現(xiàn)下才知你是誰,我林菱平生不喜虧欠,便來還了。”
玉魄當然記得,但是他也記得事實并非如此。
“此弓我于一年前就已得到,早欲贈你,只是不知你是誰,家住那里,現(xiàn)下偶然得知,便來拜訪。”林菱一通解釋,這才讓一直暗暗關(guān)注兩人的姜四夫人,打消了一點心中疑慮。
“原是如此,玉魄,還不快謝謝林長史。”
玉魄聽到母親的吩咐,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謝林長史。”
“不必,我不喜虧欠別人,也不喜別人虧欠我,”說完,她轉(zhuǎn)頭對姜四夫人道,“我還有事,便先回去了。”
“好,長史慢行,玉魄,去送送長史。”
基于禮數(shù),玉魄不得不跟在林菱身后送她出府。
但是兩人都一直沒有說話。
一直到林菱上了馬車,兩人都沒有說話。
林菱只是看他,只覺得他面目可憎,若不能報復(fù),她心難安。
她放下車簾,隔絕了他的視線,也隔絕了自己的視線。
她聽到他說:“長史,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