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心里一慌,手心里頓時滿是冷汗。他下意識的攥住手,勉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抓住自己的人他竟然從未見過——不是他父母不說,根本就不是村子里的人。
來人看上去六十歲上下,簡單的一身粗布白色道袍外套了一件藍色外套,留了一撇山羊胡,兩鬢亦有白發(fā)。雖然風塵仆仆,面上稍有疲倦之色,但是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眼神堅定,神光內斂。更重要的是從他身后背了兩柄三尺長劍,放在漆黑無一絲花紋的寬劍鞘里。
武器——對于生活在這片從來都是平和安逸的小村莊里,說不出的令人膽寒。
“你是誰?”顧西問。
那道士皺著眉在顧西手臂某處輕輕一按,那握緊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松開了,他伸出手指沾了些粉末用拇指和食指捻開,放到鼻前一聞,那雙眼睛便透出銳利的光,直射顧西?!敖^命散?這毒藥你從何處得來的?”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放開我,不然我要喊人了。”
“哼,”那道士冷笑一聲道,“你最好快點喊。把你父母喊來,我倒要問問你父母怎么教出來你這般行事狠辣的孩子來的。”
“你到底再說什么啊!”顧西急道,“這是我弟弟的藥,什么絕命散,我根本沒聽說過!”
“你弟弟的藥?那你為什么要往水缸里倒?”
“我……我只是氣我爹娘總是關心他,想捉弄他一下?!鳖櫸鞯拖骂^,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大師,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開我吧,我會跟爹娘和弟弟道歉的。”
“你倒是聰明?!蹦堑朗繌乃咨戏桨阉氖炙﹂_,顧西一個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地上,白色的藥粉也撒了一地,“只不過聰明沒用在地方。如果真是不通藥理的人恐怕還真要被你騙了。去,把你的父母找來?!?br/>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管我家的事!”顧西急道。
“你不肯去?我自己去找。”
那道士說著便轉身往院子外面走,顧西無法,急得一頭的汗,余光掃到柴火堆旁邊的斧頭,腦袋一熱,頓時有了主意。
他兩三步跑到柴火堆旁,拎起一塊木頭就向道士的頭砸去。那道士聽到身后傳來風聲,立即回身伸手打掉已到眼前的木頭,就在此時顧西拿著斧頭向道士的雙腳砍去。
道士看他如此,原本就緊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只隨便踢出一腳,就精準地將飛撲過來的顧西手中的斧頭踢飛了,還沒等顧西回過神來,他又在顧西身上隨便一點,這下任憑顧西再怎么想要掙扎叫喊,也半點都動彈不得了。
這是顧西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知道這世間還存在著“武功”這種奇門妙術。
就在兩人僵持的這片刻,顧父的聲音在院門處響起,“大師,您來了?!?br/>
道士回身看向院門口,微微一拱手,道:“顧居士。昨日城中藥店一遇,今日特應您的邀請,來為令郎治療。”
“是是,我這也是正準備去村門口接您呢。沒想到您已經來了,快請進來吧。我昨天跟顧北說了您要來的事,讓他請了半天假,估計再有兩刻鐘也就到家了。”
父親看見倒在地上起不來的顧西,皺著眉嚴聲道,“你這是做什么?別在客人面前丟人。你娘吩咐你的活計都做了沒?快去燒點水,沏杯茶來。”
“不必麻煩了?!钡朗康?,“我來時正好遇見令郎……”
顧西被這兩句話驚得衣服已被冷汗打透,卻見那道士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道:“鬧了點小誤會,不得已制住了他?!钡朗渴种篙p輕一彈,顧西頓時恢復了力氣,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小孩子不懂事,讓大師見笑了。大師快屋里請?!备赣H對道士說完,又對顧西說道,“你去學堂,看你弟弟下課了沒有,讓他抓緊時間回來?!?br/>
顧西只得應是。臨出門前他忍不住向地上看了一眼,水缸旁撒下的那攤白色的粉末大半已經被風吹散了,剩下的也和地上的泥混在一起,沒辦法再用了。他整整一年的心血,就這樣沒有了。
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惋惜的時候,雖然剛剛道士并沒有說什么,但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不會改主意把事情告訴他父母。本來計劃的等所有人吃了藥之后向城內跑的路線也用不上了,顧西打定主意,挑了條人最少的路線,飛快地向村東口跑去。
從村東出去左右各是一片山林,中間則是一條羊腸小路,顧西聽說北邊的山上最近不太太平,有山狼出沒,顧西便選擇了南邊的那座山,一頭鉆了進去,飛快地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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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顧西第一次離開村子,但他此時并無心欣賞周圍景色。安裕村雖然以耕地種田為生,但是也不乏有人上山打些野味、采點野菜,或者像他爹那樣采藥的人也有。所以他盡量避開人們踩出來的山路,只往偏僻古怪、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
現(xiàn)在還是春天,天黑還得早,不知不覺間便已經暮色四合。
顧西折騰了一天,水米未進,此刻早已餓得不行,但是他雖有火石,也不敢隨意點火,只好撿些見過的野菜葉子囫圇吃了。既苦且澀的味道讓他差點沒吐出來,強忍著咽下去,又撿了兩個被鳥兒啄過的酸澀果子吃了。跌跌撞撞地就著月光又走了十多里地,才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裹緊了衣服準備歇一會兒。
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顧西抬著頭望著天,頭一次發(fā)現(xiàn)曾經看過無數(shù)次的天空原來是這樣的廣袤,光是讓人看著,就可以靜下心來。
想到那么輕易地就從束縛了他那么久的牢籠中逃出來,他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但想到家里現(xiàn)在不知是和情況又有些擔心。他們猜到自己現(xiàn)在在翠屏山上嗎?那道士跟他們說了絕命散的事情了嗎?他們會來找自己嗎?
顧西一邊想著這些,一邊閉著眼睛休息。不過他實在太累了,不知不覺間竟然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顧西暗暗慶幸一夜無事,醒來沿著既定方向出發(fā)繼續(xù)向南行走。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有流水的聲音。于是顧西忙向著聲音來處走去,走了并沒多久一條淺溪便映入眼前。他十分驚喜,但又想到有水源的地方,人出現(xiàn)的幾率也更大些。因此也不敢在此處多做停留,快步走過去先喝飽了水,又洗了洗手和臉就離開了。
顧西原本大概算了下路程,想著即使自己一直繞開便于行走的山路,選擇了偏僻的小路,但是以自己的腳力最早今晚,最晚明晚也可以下山了。
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清明時節(jié)天氣多變化,明明早上還是晴天,走了沒一會兒烏云就把太陽遮住了。顧西勉強憑著自身的方向感又走了一段時間,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毛毛細雨。
如果不出太陽恐怕要在山里迷路。顧西想,他不知道這雨何時能停,不敢再趕路。只是肚子實在饑餓,思索半天,爬到矮樹上折了幾根結實的樹枝,又撿了薄石頭片盡量將樹枝的一頭打磨成尖銳形狀,拿著樹枝向溪邊走去,想抓幾條魚烤來吃。
那條小溪水質清澈,水也不深,即使光線昏暗,還是能很清楚的看到游來游去的魚兒。顧西先是試著徒手去抓,奈何魚身太滑,幾次都被逃脫。于是他又拿著樹枝去戳,最初毫無章法,幾戳都不中,連魚身都沒碰到過,只驚得游魚四散而逃。于是他又往下游的方向走了兩步,重新找了個魚多的地方繼續(xù)抓。
連試幾次,終于掌握水中方位和看到的位置所成的偏差,可惜樹枝雖結實,但是游魚在水中靈活至極,看到抬起的樹枝留下的影子便快速游走,又有一身魚鱗,更是不易戳中。顧西又試了幾次,稍微摸到其中竅門,忙屏氣斂息,專注地盯著那尾肥碩的草魚,輕輕抬起舉著樹枝的手臂,凝神幾個呼吸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水中叉去。
那魚察覺到危險連忙游開,可游的方向正是顧西預判的方位。顧西這一下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在手臂上,出手又極快,竟然真的讓他將魚戳了個對穿,叉了上來。
顧西看著這條大魚開心得不得了,忙用石頭刮了魚鱗,就著溪水洗干凈,又躲到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撿了些還沒被打濕的柴火點著烤起了魚來。不一會兒,烤魚的香味傳來,勾得顧西肚子咕咕直叫,他也顧不及燙,三口兩口的就吃了起來。
火堆的溫暖和難得飽腹的感覺催得顧西昏昏欲睡,反正一時半刻也沒辦法啟程,他便打了個呵欠,靠著大樹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忽然天空一聲驚雷,雨忽然下的大了起來,顧西摸了摸臉上的雨,心知這樹下已經沒辦法避雨了,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要去何處,正迷茫的時候,就聽身后突然傳來厚重的腳步聲,顧西一驚,又覺得不太像人的腳步聲,轉身向后看去,只見樹林間一個巨大的黑影綴著兩顆泛著幽光的眼睛。
——是一只巨大的棕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