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芯兒下意識上前幾步,這才看清了年邁婦人的臉。</br> 她微微蹙眉,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齊嬤嬤?”</br> 齊嬤嬤是趙芯兒娘親的陪嫁丫鬟,對趙芯兒母女衷心耿耿。</br> 只不過,前些年她父母雙亡后,便被接到了祝府里去。她娘親是庶女,出身低,她就算是過去,便只能跟老姨娘也便是她親外祖母一起住,別說是齊嬤嬤,便是跟前兒的貼身丫鬟,都沒能一起帶去。</br> 所以給了一些銀子,全都打發出府去了。</br> 齊嬤嬤聽到趙芯兒的聲音,頓時停止了哭罵,她扭過一張老淚縱橫的臉,見到趙芯兒后,面露疑惑,“請問……您是?”齊嬤嬤,是她在趙府做嬤嬤時候的稱呼,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這么喊過她了。</br> 因著趙芯兒此時是女扮男裝,且她去祝府之時,還不足十歲,如今已經過了許多年,人也長開了,只能隱約看出眉眼間有那么幾分相似而已。所以,齊嬤嬤猜到了這可能是以前趙府的老人,但是沒猜到她是誰。</br> 趙芯兒有些激動:“你真的是齊嬤嬤?”她記得齊嬤嬤離開的時候,還抱著她哭了一通,后來跟她說,叫她在祝府里好好的,若是受了氣,就來蘇州找她。</br> 齊嬤嬤無兒無女,離開趙府之時,便打算來蘇州,投奔侄兒。</br> 她沒說自己是什么身份,只上前一步,將齊嬤嬤扶了起來。</br> 不過如今在外頭,并沒告訴齊嬤嬤她的身份,干脆將人帶到了李府之中。</br> 到了院子里,趙芯兒叫李威和包子在門口守著。</br> 齊嬤嬤在江蘇這么多年,是認識李大人府里的,跟著進來以后,便畏手畏腳的,看起來拘謹極了。</br> 這會兒,院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心里頓時間更慌了,兩只干枯的手攥在一起,緊張的看著趙芯兒。</br> 趙芯兒將自己的發簪摘下,頭發瞬間變散了下來。</br> 她看著齊嬤嬤,道:“嬤嬤,我是芯兒?!?lt;/br> 齊嬤嬤聞言后,眼圈瞬間變紅了,她顫抖著手,老淚縱橫的看著趙芯兒,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小姐,您是小姐!”</br> 趙芯兒也微微紅了眼圈,點了點頭,“是我,齊嬤嬤,你不是來蘇州投奔親戚,怎的變成了這般?”</br> 齊嬤嬤嘆了口氣,將事情的原委都同趙芯兒說了。</br> 原來,齊嬤嬤今日在街上罵的人,正是她的侄兒。</br> 她前些年來的蘇州,一開始娘家內侄待她的確不錯,兩口子將她當做親娘對待。</br> 而就在去年,那侄兒要開一家鋪子,同齊嬤嬤借銀子,話說的很好聽,說若是賺了錢,也能好好孝敬她老人家。</br> 齊嬤嬤手里頭那些銀子,等人走了以后,也是打算要給他的,聽他這般說,干脆便將手中的銀錢都給了他。</br> 可誰知,自從她將錢給了侄兒后,那兩口子,便漸漸的變了。先是對她態度沒之間那么熱絡了,家中吃的用的,也開始給她最差的,就在前一段時間,齊嬤嬤侄兒開的鋪子生意越來越好,兩口子手里也開始有了錢,對她態度是越來越差。</br> 嫌她整日在家中白吃白喝,還給她穿打補丁的衣服,吃剩菜剩飯。</br> 齊嬤嬤心寒了,錢也要不回來,爭論了幾次后,直接被人給趕了出來。</br> 說到此,齊嬤嬤苦笑了一聲,又問:“別說老奴了,都是些糟心事兒,倒是您這些年在祝府中過得可好?怎的這副打扮,還突然來了蘇州……”說到此,齊嬤嬤面露慚愧,當初,她還怕小姐到了祝府會受委屈,叫小姐若是過不下去,便來蘇州,她照顧小姐,可如今,小姐來了,她卻被人趕出了家門。</br> 趙芯兒道:“祝府的老太太是個公正人,待我很不錯。此次,我是隨夫君從京城過來的,女子打扮引人注目,遂扮做了男子。齊嬤嬤,既那混賬這般對你,你便不要回去了,日后跟我回京城,我身邊兒恰巧缺個嬤嬤。對了,嬤嬤,你侄兒同你借銀錢之時,可有打欠條?”</br> 齊嬤嬤只注意到了第一句話,她很是驚訝,忙道:“小姐竟成親了,嫁的是哪戶人家?待您可好?”</br> 從京城來,如今又住在李大人府中,且方才同小姐一起進來之時,那些丫鬟小廝,對小姐都十分的恭敬……</br> 想來,小姐的夫家定當是不錯的。</br> 趙芯兒如實道:“我夫君名喚袁子琰,是一位將軍,他待我很好,晚間回來,你便能瞧見了?!?lt;/br> 齊嬤嬤連聲說了三個好,“老爺與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br> 趙芯兒想起過世的父母,心中也有些難過。</br> 將發髻挽好,趙芯兒便將包子喚了進來。</br> 如今都回來了,暫時不會出去逛了,干脆也將依依不舍的李威打發走了。</br> 包子進來后,趙芯兒便介紹了二人認識。</br> “包子,這是齊嬤嬤,是趙府的舊人,日后會留在我身邊。”</br> 包子朝著齊嬤嬤憨憨的笑:“齊嬤嬤好?!?lt;/br> 齊嬤嬤也笑了笑:“哎,好丫頭。”</br> 趙芯兒看向齊嬤嬤:“嬤嬤,別看包子老實,但其實很能打,尋常男子,十個都不是她的對手,明日,我便領著包子去幫你教訓那混賬東西?!?lt;/br> 齊嬤嬤擦了擦眼淚,便要跪在地上。</br> 趙芯兒忙讓包子將她扶起。</br> -</br> 晚間,袁子琰便回來了。</br> 看到院子中多了個嬤嬤,只是稍稍驚訝了下,并未多問,便抬步進了屋,順便將包子與新來的嬤嬤轟了出去。</br> 此時,齊嬤嬤身上穿著的,是下晌包子找來的衣服,洗漱了一番,看起來倒是年輕了些許。</br> 她與包子站在外頭,有些擔憂的往里邊兒看,小聲問包子:“包子,姑爺待小姐如何?”</br> 這位姑爺,怎么瞧著有些兇。</br> 尤其是看人的時候,嚇得齊嬤嬤都不敢抬頭看。</br> 他……不會打人吧?</br> 包子見她這副模樣兒,便知道她在擔憂什么,于是道:“將軍雖說瞧著兇了些,也挺缺德的,但是待夫人很好?!?lt;/br> 齊嬤嬤聞言,終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氣。</br> “包子,你同我說一說咱們姑爺吧。”</br> 包子點頭。</br> 再說屋內。</br> 袁子琰將外袍掛好,便走上前,溫聲問:“今日出門玩的怎么樣,可開心?”</br> 趙芯兒點了點頭:“蘇州很是熱鬧?!?lt;/br> 開心的確是開心,只不過游船的時候,出了點兒小意外,當然,這事兒趙芯兒可不敢同夫君說。</br> 他若是知道,非要去找那花魁不成。</br> 袁子琰道:“等過些日子不忙了,我再陪你逛逛?!?lt;/br> 趙芯兒彎著眸子點了點頭。</br> 他看了一眼門的方向,“怎的院中今日多了位嬤嬤?”</br> 趙芯兒同路上遇著趙嬤嬤的事兒,氣呼呼的跟袁子琰說了。</br> 袁子琰見小姑娘氣著了,眸色也微微發沉,“明日,我叫李威過來,同你一起出去,給那齊大忠個教訓?!?lt;/br> 齊大忠,是齊嬤嬤娘家子侄的名字。</br> 趙芯兒捏了捏拳頭:‘好,順便將齊嬤嬤的銀錢要回來?!?lt;/br> 袁子琰“嗯”了一聲,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br> 趙芯兒同夫君說了一番后,心里邊兒也沒那么氣了,她扯住袁子琰的衣袖,輕聲問:“夫君,你近日怎么樣了,那些倭寇的下落可找到了?”</br> 這幾天,他一直早出晚歸,人瞧著都消瘦了些。</br> 趙芯兒知道他行軍打仗辛苦,但親眼瞧著,難免跟著揪心。</br> 說完后,見他眉頭緊皺,便抿了抿唇,踮起腳尖,抬起胳膊,輕輕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br> 袁子琰捉住她的小手,“沒事,不用擔憂?!?lt;/br> 到江蘇幾日后,袁子琰發現那些倭寇,比想象中的更難對付。</br> 他們行蹤飄忽不定,這兩日,袁子琰率領眾將士,找遍了臨近的各個小島以及落腳處,都沒有半分倭寇的痕跡。</br> 袁子琰猜測,那些倭寇的落腳點并不在海上,而是在陸上。</br> 可這般多的人,若是哪處突然多了出來,定會叫人發覺。</br> 趙芯兒見他擰著眉,并不像是他所說無事的模樣兒,便忍不住道:“夫君,可是遇到什么麻煩了?”</br> 袁子琰溫聲道:“別擔心,沒什么,只不過是那群海盜行蹤難尋,有些費時罷了。”</br> 趙芯兒道:“你同我說說,左右我在府中也悶得慌,興許能幫得上你呢?!?lt;/br> 小姑娘央著他,袁子琰不忍拒絕,便同她說了。</br> 趙芯兒托著下巴,“既然海上找不到,那興許是在陸上呢?!?lt;/br> 袁子琰點頭,倒是真的跟她討論了起來:“我也是這般想的,如果在陸地上,他們定是在沿海一帶,不會太遠。可若是哪地方突然多了這許多人,或是有他們的根據地,定會傳出來風聲的。近日我打聽了一二,并未聽說哪處有異常的。”</br> 趙芯兒思索片刻,偏頭道:“若是他們,本身就是住在那處的村民呢?從小住在那處,出遠門做活幾日,突然回來了,自然是不會引起注意的?!?lt;/br> 袁子琰聽了趙芯兒的話,微微一怔,隨即,黑眸中便漸漸有了幾分亮光。</br> 小姑娘這般一說,倒是提醒他了。</br> 那些倭寇,很有可能便是沿海一帶的村民,若是偽裝的好,再加上從小便生活在那里,怎么可能會有人發現?</br> 袁子琰兩只手放在小姑娘的腰上,絲毫不用力的將她往上一提。</br> 趙芯兒整個人突然懸空到跟他差不多高,頓時間駭了一跳,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干什——”</br> 話沒說完,袁子琰便舉著她,重重的親了下她的小臉,含笑的看著她。</br> 趙芯兒紅了臉,捂著臉錘了下他的胸口。</br> “你放我下來!”</br> 袁子琰低笑一聲,將人放下。</br> 隨即拿過一旁的外衣,一邊穿衣一邊往外走:“我先去一趟衙門,晚上不必等我,你先睡。”</br> 趙芯兒微微蹙眉:“夜里不回來了嗎?”</br> 便是身子骨好,也撐不住這般折騰呀!</br> 袁子琰道:“回,大概會晚些,你不必等我?!?lt;/br> “那你記得早點回來。”趙芯兒眼巴巴的看著他,“你最近都瘦了,要多休息。”</br> 說完,又喊包子,“包子,去準備些夜宵,給你家將軍帶上?!?lt;/br> 袁子琰著急走,擺了擺手:“不必,衙門有吃的。”臨走前,捏了捏她的小臉,“放心,我身子好,有分寸的?!?lt;/br> 包子拿著夜宵回來之時,袁子琰已經離開。</br> “夫人,東西怎么辦?”包子問。</br> 趙芯兒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你吃了吧?!?lt;/br> 包子面上一喜,“是,夫人?!?lt;/br> 她覺著,缺德的將軍,終于算是做了一次好事兒。</br> 第二日,趙芯兒起來,身旁便是空的。</br> 她將包子喊來:“包子,昨夜將軍可回來了?”</br> 包子道:“回來了,天快亮時回來的,睡了約莫一個時辰,便走了?!?lt;/br> 趙芯兒扯了扯被子,“你去廚房要一碗雞湯,待會兒送衙門去?!?lt;/br> “是?!?lt;/br> 包子離開后,趙芯兒洗漱好出門,便瞧見齊嬤嬤在外頭候著呢,“小姐,可要傳膳?”</br> 趙芯兒彼時穿的是男裝,她柳眉輕蹙,對齊嬤嬤道:“嬤嬤,在外時,記得喊我少爺。”</br> 齊嬤嬤笑著點頭。</br> 等包子回來,用過膳后,李威便領了幾個小兵過來了。</br> 應當是袁子琰吩咐了他。</br> 趙芯兒問李威:“你們將軍,可喝了送去的雞湯?”</br> 李威道:“喝了,將軍聽說是嫂夫人您送的,就喝了。”</br> 趙芯兒繃著小臉:“待會兒出去,喊我趙兄。”見李威應了是,趙芯兒又囑咐:“這幾日,你多看著些將軍,別叫他太累了,若是他忙起來忘了吃飯,便叫人回稟我。”</br> “嫂夫人,我曉的了。”</br> 一行人離開李府后,便徑直去了齊大忠的鋪子上。</br> 齊大忠開的是一家糕點鋪子,他用齊嬤嬤給的銀錢,盤下了這家鋪子,又花大錢請了個師傅來,這段時間里,生意還挺不錯。齊大忠平日里總是笑呵呵的,慣會裝好人,所以無論是周圍的鄰居,還是經常來店里的食客,都覺得這齊老板,是個挺不錯的人。</br> 那日齊嬤嬤被轟出去,齊大忠對此的解釋是,那婦人本是他的姑姑,無兒無女,從外地投奔而來,雖說在家白吃白喝,但他本也是樂意贍養姑姑的,可誰知,她蛇蝎心腸,只因他妻子與她言語間發生了幾句爭吵,便將人推倒在地,懷中的孩子險些保不住。</br> 齊大忠擔心她再次傷了妻兒,無奈之下,這才斷絕了關系。</br> 所以,昨日,齊嬤嬤被趕出來之時,旁邊不僅沒人幫忙,甚至還有不少人拍手叫好。</br> 若不是這齊大忠瞧起來偽善,齊嬤嬤也不會被他哄騙了這許多年,最后還被他將養老錢給騙了過去。</br> 這不,今日趙芯兒與齊嬤嬤等人一過來,周圍的人就圍了上來,指指點點的道:“這不是那心腸歹毒的齊大娘嗎?怎么又回來了?!?lt;/br> 齊嬤嬤氣的臉色漲紅,胸口不斷的起伏著。</br> 包子則是皺緊了眉,上前一步,呵斥道:“心思歹毒的不是齊嬤嬤,而是齊大忠那混賬東西!你們瞎了眼不成?”</br> 因著包子氣勢洶洶,旁邊還跟了幾個高大的身子,周圍人下意識后退一步,不敢在明目張膽的說什么,但還是小聲嘀咕:“難怪這齊大娘敢回來,竟是找了靠山了,齊老板要倒霉了。”</br> 趙芯兒面色也有些難看,吩咐包子:“去敲門,叫齊大忠出來。”</br> 包子面色憤憤,瞪了那群人一眼,便上前去喊人了。</br> 沒多久,聽到動靜的齊大忠便出來了,見著外頭的架勢后,便是微微一愣。</br> 瞧著這些人穿著,便知道非富即貴,尤其是為首的小公子,生的粉雕玉琢的,穿著也很是精致,應當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br> 這位公子的身后,站著他那位討人嫌的姑母。</br> 他心頭一跳,轉瞬便松了心,隨即掛上笑著上前:“這位公子,不知喊小的有何事?”</br> 這為首的這公子雖說瞧著貴氣,但年紀小了些,一團稚氣,瞧著應是個好糊弄的,不足為懼。</br> 趙芯兒目光落在來人身上,這人身材矮小,略微有些發福,生著一張白面團一樣的臉,他眼睛不大,笑起來之時,瞇在了一起。乍一看,便是一副憨厚樣子。</br> “你便是齊大忠?”趙芯兒朗聲問。</br> “正是小的?!饼R大忠彎腰點頭道。</br> 趙芯兒本想叫包子直接打他一頓,將齊嬤嬤的銀錢要回來,但突然之間又改了主意。</br> 這齊大忠的確可恨,但是在他人眼中,確實個老實巴交的善良人,若是真叫包子打了他,落在別人眼中,許便成了她不分青紅皂白就叫手下人打人,屆時別人知道她是隨夫君來的蘇州,許會敗壞夫君的名聲。</br> 外祖母曾說,做人不能沖動,凡是都要講究一個理字。</br> 得理者,才能得民意。</br> 既然這人裝作好人,干脆就將他的底都扯出來好了。</br> 趙芯兒左右打量了幾眼門口,隨后才道:“你這鋪子,瞧著倒是雅致,一直有人進出,生意應當不錯。想來,這便是你借了齊嬤嬤銀錢,開的鋪子了吧?只不過,這借的銀錢,你打算什么時候還?!?lt;/br> 齊大忠先是愣了下,隨即又笑道:“公子,您應當也是被我姑母給騙了,我這位姑母,心思有些不好,近日經常騙人這般說?!?lt;/br> 說完,他長嘆一口氣,“您有所不知,姑母她前些年便被主家給趕了出來,身無分文,在小的家中住了數年……這鋪子,是小的自己攢錢開的,并未同她借錢。公子,小的其實也不忍看姑母一人在外,孤苦無依,只不過,也怕委屈了家中妻子,若是您肯做個擔保,叫姑母保證,日后再不為難麗娘,我便將她接回來。”</br> 此話說完,周圍人都忍不住贊了一聲。</br> 這位齊老板真是個好人!</br> 碰到這樣心思歹毒的姑母,竟也能誠心對待。</br> 趙芯兒則是繃緊了臉,學著夫君的樣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哦?”</br> 這齊大忠,真是好生不要臉!</br> 頂著一張忠厚老實的臉,卻竟干顛倒黑白之事。</br> 她嗤笑了一聲:“我怎么聽說,是你齊大忠借了齊嬤嬤的銀錢,后來鋪子生意好了,卻不想還錢,便恩將仇報,將人趕了出去?!?lt;/br> 齊大忠連忙道:“公子,此話可不好亂說!先不說銀錢之事,我從未想趕過姑母,若不是她為難麗娘……”</br> “簡直一派胡言!”</br> 趙芯兒冷聲呵斥,手里的折扇還重重的拍了下手。</br> 結果用的力氣有些大,疼的她險些冒了淚花。</br> 嗚,好痛。</br> 她努力憋著,才沒讓表情發生變化,仍舊冷冷的盯著齊大忠。</br> 齊大忠聞言,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br> 沒想到這小公子雖看著年幼,卻不是個好糊弄的。</br> 趙芯兒扭頭看向一旁的齊嬤嬤,道:“齊嬤嬤,那欠條你可還留著?”</br> 齊嬤嬤點了點頭,將欠條從袖中掏出來,遞給了趙芯兒。</br> 齊大忠一看,冷汗頓時間冒的更多了。</br> 他道:“小的從未寫過什么欠條,這應當是不是真的,公子,您莫要被人給騙了?!?lt;/br> 趙芯兒道:“既如此,那便交由官府,核對一番指紋與欠條真假好了。”說完,她看向旁邊的包子,“包子,去報案?!?lt;/br> “是,公子?!卑庸笆帧?lt;/br> 說完,她又看向旁邊的齊大忠,“齊老板,請吧?!币娝I措著并不往前,笑了笑:“還是說,齊老板不敢去?”</br> 齊大忠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這、這……”</br> 本來,周圍的人,都聽信了齊大忠的話,覺著這欠條是假的,可如今,瞧見齊老板的模樣兒,又都有點遲疑了。</br> 若他真的沒寫這欠條并摁手印,自然不會怕去官府的,可瞧著這模樣兒……</br> 不知不覺間,趙芯兒等人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瞧熱鬧的人。</br> 李元辰兄妹,今日也出門游玩,恰巧瞧見這邊里里外外一圈人,心頭疑惑,便走上前來,于是,便瞧見了被圍在中間的趙芯兒。</br> 李英娘本就心悅趙芯兒,此時瞧見她打抱不平的模樣兒,更是臉上微微泛了紅,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這一幕。</br> 先前,父親問了袁將軍后,便同她說了袁將軍的意思。</br> 但李英娘并不在意,她年紀也不大,若是趙公子想過兩年再成親,她也可以等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